如果日子就这样平淡地过下去,杜伏威或许可以在长安继续富贵的生活,然而生活注定充满了变数,杜伏威的日子同样如此。值得一提的是,杜伏威到长安首先改变了一个人的生活,这个人就是他的手下败将李子通。李子通在兵败后被杜伏威擒获,被当成见面礼送给了李渊。听说杜伏威入长安当闲职太子太保,李子通的心眼又活泛了,在他看来此时江东局势不稳,如果从长安逃回江东重召旧部,一定能成就一番大业,何必再当李渊的阶下囚呢?怀着东山再起梦想的李子通带着部将乐伯通一起逃亡,刚逃到蓝田关,就被抓获。这下不用当阶下囚了,直接当烈士吧。杜伏威在无意中改变了李子通的人生,瞬即他的人生也被别人改变。这个别人就是辅公祏,杜伏威的刎颈之交,杜伏威的亲密无间战友。就在杜伏威前往长安一年后,辅公祏在淮南根据地发动了兵变。这下彻底撕掉了杜伏威的护身符,淮南根据地一叛,杜伏威对于李渊而言,连鸡肋都不是。我们不知道淮南兵变后杜伏威如何度日,我们只知道,辅公祏兵变六个月后,杜伏威在长安暴卒。暴卒已经是一出人生悲剧,然而杜伏威的悲剧在身后还在延续。
(杜伏威暴卒有一种说法是常年服用一种丹药,超标而死)在杜伏威身后,李孝恭平定了辅公祏的叛乱。在平叛的过程中,他风闻辅公祏的叛乱自称是受杜伏威之命,这样杜伏威在死后又背上了叛乱的罪名。李渊接到上奏后除去杜伏威官名,籍没其妻子。悲剧一直延续了三年,直到贞观元年,太宗李世民知其冤,赦之,复其官爵,葬以公礼,此时距离杜伏威(李伏威)暴卒已经过去整整三年。说完了杜伏威的人生结局,再来说他曾经的亲密战友辅公祏。辅公祏为什么要兵变呢?难道他不知道这样会害死杜伏威吗?理由只有一个,利益面前没有兄弟,无论他们曾经有多亲密。创业之初,杜伏威与辅公祏亲密无间,形影不离,辅公祏比杜伏威年长,杜伏威以兄对待他。后来杜伏威家大业大,收了三十多个义子,这三十多个义子管杜伏威叫“干爹“,顺口就管辅公祏叫“干大爷“了(军中谓之伯父)。开始时,杜伏威和辅公祏对于这些称谓都是一笑了之。然而慢慢的,杜伏威发现,自己这个干爹与辅公祏这个干大爷在军中的地位几乎一样,没有任何区别。
换句话说辅干大爷的威望已经影响到杜干爹的威望,这可怎么办吗?尽管大家都是兄弟,但毕竟一山不容二虎,除非一公一母,然而偏偏杜伏威和辅公祏是两只公老虎,这下就难办了。盘算多日,杜伏威对身边的人物关系进行了仔细的分析,最终的分析结果出来了,“干儿子比干兄弟更靠谱!“随即杜伏威进行了高层改组,任命一号义子阚棱为左将军,二号义子王雄诞为右将军。同时任命辅公祏为仆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外示尊崇,实夺兵权。经过改组,干兄弟辅公祏被踢出核心层,无事可做又怏怏不平,怎么办呢?辅公祏很快想到了一个办法,找到老朋友左游仙学一样手艺吧,什么手艺呢?修道辟谷。辅公祏难道改了性了,真的想当道士?其实当道士是假,掩藏锋芒是真,从这一刻起,亲密兄弟已经荡然无存,留在世上的是不共戴天的两个政敌。等待了数年,辅公祏等到了机会。武德五年,杜伏威前往长安,辅公祏的机会来了。为了保持淮南基地的安定团结,临走前杜伏威指定辅公祏主持全面工作,同时指定二号义子王雄诞掌握兵权,辅助辅公祏。
临走还交代王雄诞:“我进京后,你好好的领导军队,不要让辅公祏起变了。“杜伏威这个布局大家都明白,辅公祏当家不做主,王雄诞做主不当家。说白了,在杜伏威那里,干儿子还是比干兄弟靠谱。然而杜伏威什么都安排好了,就是没有安排好王雄诞的智商。杜伏威走后,辅公祏的朋友左游仙开始游说辅公祏兵变,经过游说,辅公祏表示同意。然而仔细一想兵变根本没有条件,兵权都握在王雄诞手里,辅公祏根本无法调动一兵一卒。没有兵怎么兵变呢?很简单,夺兵,从低智商的王雄诞手中夺兵。辅公祏随即伪造了一封密函,这封密函是以杜伏威的口气写给辅公祏的,在密函里杜伏威对义子王雄诞的忠心产生了怀疑,并嘱咐辅公祏时刻留心,注意防范。在辅公祏的传播下,这封密函就成了公开信,淮南基地上上下下都知道这件事情。这让王雄诞很恼火,也很没有面子,一生气,一上火,王雄诞装病撂挑子不干了。
王雄诞的智商太低了,怎么就不知道世上还有两个字叫“离间“呢!趁着王雄诞装病撂挑子的工夫,辅公祏马上收回兵权,控制了大局,随即又发布一道密函,声称是杜伏威写的,信的大体内容是,“兄弟们我回不来了,你们自己好好干吧!“这封信一出,淮南上下彻底砸了锅,本来起义军与官府的信任度就很低,再加上谣言一散播,淮南马上就从归附转为叛乱。淮南根据地从此不再是杜伏威的护身符,而只是辅公祏的起事的筹码。起事之前,辅公祏还征求了王雄诞的意见,此时王雄诞才恍然大悟,原来是上了辅大爷的当。面对辅公祏的招降,王雄诞终于恢复了正常的智商,“现在天下刚刚稳定,吴王杜伏威又在京城长安。大唐的兵力雄厚,所向无敌,你为什么要自我灭族的事去干呢?我即便只能求死,也不敢跟着你干。从现在开始你就是逆贼了,最多撑不过一百多天。“随后,王雄诞被干大爷绞杀,为自己的一生划上了一个结。尽管王雄诞的智商不高,然而他最后的话却是对的。此时的辅公祏起事,已经失去了最重要的天时。
历史已经到了武德六年,起事已经不再是起事了,而是叛乱!以淮南一隅,又怎么能和唐朝的兵锋相争呢?王雄诞预言辅公祏叛乱顶多维持一百天,实际上他错了,大错特错了,人家辅公祏的叛乱维持了二百天,整整比他预言的多一倍呢!然而一百天跟二百天相比有意义吗?变的只是天数,不变的是失败的结局。武德六年八月,辅公祏在丹阳登基,自称皇帝,国号宋。修缮南陈故宫自己入住,署置百官,任命道友左游仙为兵部尚书,大修兵甲,转漕粮馈,在淮南正式另起炉灶,与李渊分庭抗礼!至此,辅公祏称帝,彻底把当年的刎颈之交杜伏威推向了尴尬之地。六个月后,杜伏威在长安暴卒,死因不明。对杜伏威莫名其妙的死因,辅公祏至少得付一半的责任。当年偷羊赠兄弟,如今以死赠政敌。十二年共同起事的时光,磨灭的是兄弟之情,不灭的是利益之争。称帝的辅公祏并没有多大作为,上任后的最大业绩可以总结为两条:一场小胜,一场暗杀。
被辅公祏小胜的是他的一个老对手,也是老朋友,不经打的沈法兴。当时沈法兴盘踞毗陵,辅公祏领兵攻打,逼着沈法兴又搬了一次家,仅此而已。一场暗杀呢,就是暗杀唐朝黄州总管周法明。当时周法明正在战船上设宴请客,辅公祏委任的西南道大行台张善安趁机派出了刺客。刺客们划着捕鱼的小船接近了周法明的战船,战船上的警卫竟然熟视无睹,以为只是渔民正常的捕鱼,却没有想到黄州总管周法明才是他们要捕的鱼。趁着警卫松懈,刺客们一跃而上,将喝得面红耳赤的周法明斩于座前。让你在工作时间喝酒,该!除了这两条战绩,辅公祏的业绩实在提不起来,然而他也没有太多的时间做业绩,因为仅仅半个月后,李渊下达了围剿令,赵郡王李孝恭、岭南道特使李靖、怀州总管黄君汉、齐州总管李世积四路出击,围剿辅公祏。都说率军出征讲究个好彩头,实际上这次出战,李孝恭却遇到了一个极坏的坏兆头。
临近出发,李孝恭宴请诸将,大家以水代酒,清水端上来了,初时不以为意,瞬间诸将脸色大变,为什么呢?刚才还清澈见底的水忽然变成了血红色!凶兆!绝对的凶兆!诸将面面相觑,李孝恭却举止自若,微微一笑:“这是辅公祏人头落地的征兆!“(此乃公祏授首之征也)言毕,饮而尽之,众皆悦服。凶兆变为吉兆,关键取决于每个人的心态。到武德七年,辅公祏的日子越来越难过了,正月十一日赵郡王李孝恭攻破枞阳,一个月后攻破鹊头镇,二月二十二日行军副总管权文诞攻破枚洄等四镇。三月十六日李孝恭攻克梁山等三镇。五天后安抚使任瑰攻克扬子城,广陵城主龙龛降。此时辅公祏将宝押在了博望山和青林山,在这里他布下了重兵,这是他最后的防线,也是最后的筹码。辅公祏部将冯慧亮、陈当世将舟师三万屯博望山,陈正通、徐绍宗将步骑二万屯青林山,并在梁山长江两岸拉起铁索以断江路。
此时李孝恭与李靖率领水师已经到达舒州,李世积率步卒一万渡过淮河,攻克寿阳,抵达硖石,各路唐军蜂拥而至,然而却遇到了一个难题:守将冯慧亮坚守不出。冯慧亮借助山势,坚守不出,唐军就是饿狼,也无法对着冯慧亮这个刺猬下口。怎么办?难道就让这个刺猬猖狂?李孝恭想到了李世民的老办法,不急,先断了他的粮再说。摸清了冯慧亮的运粮通道后,李孝恭出奇兵断了冯慧亮的粮道,如此一来,冯慧亮的粮草只减不增,断粮迹象已经出现。然而即使这样,冯慧亮还是坚守不战,看样子是宁可饿死,也不战死。难题又扔给了唐军,不能就在人家的家门口傻等啊!李孝恭召集众将商议,众将一致建议采用蛙跳战术,绕过博望山和青林山,直指辅公祏的老巢丹阳,只要打下丹阳,冯慧亮自会投降。诸将的话听起来很有道理,李孝恭刚准备同意,李靖站起来反对,大家这才发现蛙跳战术断不可行,若勉强为之,定是自寻死路。
李靖说:“辅公祏虽在此布置水陆二军精兵,然而留守的不少,现在博望山尚不能攻克,辅公祏凭借坚城,岂能轻易攻取?进攻丹阳若一时半月打不下来,冯慧亮等尾随我军,届时腹背受敌,这就很危险了。“看来蛙跳战术定不可行,那么怎么让冯慧亮这只刺猬露出肚皮呢?李靖支出一招:羸兵挑战,精兵伏击。羸兵挑战就是安排老弱病残的士兵前去叫阵,诱使对方出兵,等对方倾巢而出时,精兵伏击,一举歼灭。这一招如果用在正规军身上可能不好使,然而用在辅公祏的杂牌军身上,还是很管用的。李靖派出一批老弱残兵挑战,果然将冯慧亮的大军引到了伏击圈,追击的士兵被杀得七零八落。
此时冯慧亮的后续部队又源源不断地赶到,战事的胜负还未为可知,然而唐军中有一员大将摘下自己的头盔向冯慧亮的大军喊了一声:“你们不认识我吗?谁敢过来。“这个人是谁呢?冯慧亮的大军认识这个人吗?当然认识,这个人原本在淮南名气就很大,他就是杜伏威的头号养子、左将军阚棱,此时他的身份是唐左领军将军。阚棱一声大喝,冯慧亮再也收束不住,军中有很多人是阚棱的旧部,听到他威风凛凛的这声大喝,有的下拜,有的干脆放下武器转身逃跑,冯慧亮大军瞬间溃散,军心再也无法收束。李孝恭与李靖乘胜追击,博望山、青林山两道防线一起崩溃,冯慧亮、陈正通逃往丹阳,士卒死伤一万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