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今天看来,弗洛伊德的许多观点和理论已经过时了,但是,他的著作对心理学的发展,对论证精神分析理论有着不可否认的意义。由于弗洛伊德有着多年的行医经历,丰富的临床经验让他积累了大量的一手材料,他也在著作中记录了一些离奇、有趣的案例,直到今天,这些案例依然值得阅读、研究。
在弗洛伊德研究过的众多案例中,不乏奇特的、令人印象深刻的病人,比如音乐家施莱歇尔长期受困于偏头痛,最终患上严重抑郁症的故事;比如“狼人”潘克耶夫一生纠结于死亡、抑郁、自杀的经历。弗洛伊德经手的病人,并不是每个人都带着愁容而来,载着幸福而归,弗洛伊德为他的病人们进行漫长的精神分析,有人多年后不治而愈,有人情况越来越糟糕,甚至死亡。
在大量的临床实践中,弗洛伊德逐渐确立起他的理论和治疗方法,尽管他的论述并非全部基于事实——由于自身立场的限制,弗洛伊德会选择性地使用现实材料。可以看到,临床案例的积累为精神分析疗法提供了基础。拿著名的安娜·欧案例来说,作为弗洛伊德和医师约瑟夫·布鲁尔共同的病人,安娜·欧为“催眠宣泄”法的出现奠定了基础。而在“小汉斯”的案例中,弗洛伊德重点讲述了儿童的性困扰和他的俄狄浦斯情结。
1909年,弗洛伊德发表了论文《一个五岁男孩的恐怖症》,文章中,他报告了一个被他称为“小汉斯”(Little Hans)的5岁男孩的治疗过程。小汉斯是弗洛伊德研究过的经典案例之一,也是他记录下的唯一一个儿童案例。小汉斯的父亲是弗洛伊德的学生,近水楼台,他被他父亲带到弗洛伊德面前,请求弗洛伊德帮小汉斯进行精神分析。这个案例也是小汉斯的父亲在弗洛伊德的指导下完成的。
按理来说,一个5岁的小男孩害怕马再正常不过,马很高大,而且吓人,小孩子对待高于自己、强壮于自己的庞然大物心生恐惧没什么大不了,不过,小汉斯和马匹之间却有着一段不甚愉快的经历。因为小汉斯父母的家坐落在一间马车客栈旁边,有一天,他目睹了一匹由于载满客人而累死在街道上的马,这段经历成为他恐惧马的导火索,之后则愈演愈烈。
小汉斯不仅害怕马和载重马车,还害怕被马咬。即使小汉斯的父亲告诉他,马是不会咬人的,小汉斯依旧害怕。他还害怕罩在马眼睛上的眼罩,害怕马嘴周围的黑色,害怕摔倒的声音,害怕马桶冲水的声音。他不敢出门,一上街就开始哭泣,要求回家,他更不敢到街上行走,不敢一个人睡觉,担心马会闯入他的房间。于是,一到晚上,他就开始焦虑、哭泣,不管父母如何努力,他就是不肯离开母亲。与此同时,他厌恶一切能令他联想到排泄的事情。
小汉斯的母亲曾经得过神经症,经过弗洛伊德的治疗痊愈了。不过,她性情急躁,经常说一些容易给孩子带来恐惧感的话,比如她对小汉斯说过:“如果你淘气,我就离开你。”和情绪不稳定的母亲相伴,小汉斯很容易变成受害者,变得不快乐、不积极,可是,在3岁之前,小汉斯一直是一个快乐、坦率、充满活力的孩子,直到快5岁时才表现出恐怖症的症状。很显然,小汉斯从这时起戴上了受害者面具,他活泼天真的本性受到了压抑。
弗洛伊德很快发现,小汉斯真正恐惧的不是马,而是他的母亲。马是母亲的代替物。小汉斯害怕马咬人,尤其害怕马会咬他的手指,其实,手指是阴茎的象征。因为小汉斯习惯性地玩弄自己的阴茎,被他母亲警告说,如果他继续那样,就叫医生把他的阴茎切掉。所以,小汉斯对阉割的恐惧不是来自父亲,而是来自母亲。他的母亲不仅以阉割吓唬过他,还说过要离开他,他不肯进入浴缸洗澡,即使有他母亲相伴,也担心自己会一头扎进水里边淹死。很显然,他的一部分恐怖症状来自母亲,对母亲的恐惧转化为对与母亲相关的日常活动的恐惧。
弗洛伊德研究了小汉斯的梦境。在小汉斯突然进入焦虑状态之前,他曾经被一个噩梦惊醒。他梦见他的母亲离他而去,令他再也不能抱着妈妈了。这是一个关于压抑的梦境,和小汉斯在经历了妹妹出生后的心境刚好吻合。在梦中,小汉斯得到母亲的爱抚,和母亲睡在一起,很快,这种快慰转化为焦虑,他看到母亲打算离开他、抛弃他。尽管小汉斯的父亲、母亲没有如实告诉他生育的真相,敏感、早熟的小汉斯早已发现了妹妹出生的证据——他母亲日渐隆起的肚皮。在妹妹尚未出生的夏天里,小汉斯已经体验到了焦虑的情绪,同时,他也流露过担心被抛弃的情感——他要求与母亲同睡。
弗洛伊德最终把小汉斯的恐惧解释为俄狄浦斯情结的延伸。小汉斯害怕马,尤其是黑鼻子的马,他也不喜欢戴眼罩的马,弗洛伊德认为,黑鼻子和汉斯父亲的胡子有关,眼罩也象征着汉斯父亲的眼镜。也就是说,小汉斯恐惧的不是外物,而是他的父亲。5岁的男孩子正处于对他母亲的朦胧意识中,而他的父亲则是强大的竞争对手,会抢走专属于他的爱和关注。由于对手过于强大,小汉斯无法抵抗,由此引发了恐惧。
有趣的是,5岁时的恐怖记忆并没有影响小汉斯的成长。多年后,小汉斯已经长成了19岁的小伙子,一个健康的成年人,后来,他成了一个音乐家和舞台剧演员,而且,他根本不记得弗洛伊德对他进行了精神分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