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高昌国的人,还是挺有自知之明的嘛!
华夏人从来就是天才的商业民族
我们终于到了可以扬眉吐气一回的时候了。因为接下来要讲的,是大唐。
魏晋以来,中原打仗像走马,好端端的国土被践踏了一遍又一遍,一直闹到隋末。老百姓,苦哇!
大唐名臣魏征是亲历过战乱的,曾有感慨说:“宁为太平犬,不为乱世人!”
现在的愤青们,喜欢喊打喊杀,不过喊喊也就算了。真正经历了战乱的人,不伤心到极点,一个大活人又怎愿意去做狗!
兵火一来,实际上是没人可以幸免的。不仅百姓狼狈逃命,精英也奔窜如狗。《三国志》上记载:“当今千里无烟,遗民困苦。”《晋书》上记载:“流尸满河,白骨蔽野”,“千里无烟爨之气,华夏无冠戴之人”。
这样的史书,真是一卷读罢头飞雪!
无辜百姓,招谁惹谁了?
当然,南北朝的百余年间,北魏、南梁也曾有过几十年的稳定期,堪称难得。
——不知你发现没有:我们这个民族,不仅讲究诗书礼乐,而且骨子里也是个优秀的商业民族。
一旦稳定,北魏的洛阳,立刻就成了世界贸易中心,“百国千城,莫不款附。商胡贾贩,日奔塞下”。(见《洛阳伽蓝记》)
南梁的建康城,更是后来居上,有人口百万,商贩云集。商业繁华程度不仅超过了北方,也远胜于前代。
这种超强的经济自我恢复能力,在隋朝时也创出了奇迹,但隋炀帝却将经济繁荣视为自己天大的功劳,任意挥霍,不知爱惜,终于将百姓陷于水火。
我曾经读到过后世文人描写的隋末惨象,那真是字字惊心:
“百姓存者无几,子弟死于兵役,老弱困于蓬蒿。……兵尸如岳,饿殍盈郭。狗彘厌人之肉,乌鸢食人之余,闻臭千里,骨积如山。目断平原,千里无烟。残民削落,莫保朝昏,父遗幼子,妻号故夫,孤苦何多,饥荒尤甚!”(见《海山记》)
相信稍微懂一点古文的朋友,看了都不能无动于衷。
所以,何谓好皇帝?
能给百姓以和平,能给百姓以安宁的,就是好皇帝——只这两条,无需再用别的。
唐朝人民之所以有福,是因为奠定初唐格局的唐太宗,是亲眼见过隋朝崩溃的人,他不敢不爱惜民力。爱惜民力,是害怕江山顷刻间也会同样倾覆。
他又是靠政变登上皇位的人,所以必须做得勤勉谨慎。勤勉谨慎,是要以英名掩盖自己的不清白。
“封建社会”,最大的道理是什么?是秩序——君臣、父子、夫妻。
李世民是破坏了秩序的人,在古代是大逆不道。他必须用一个更大的道理,来取得统治的合法性,并塞住后人的口。
哪儿还会有更大的道理?
有,就是孟子的思想:“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
孟子的思想又来自更早的《尚书》,这是中国儒家经典“五经”中最重要的一部。
《尚书》里说:“民惟邦本”。
不错,一点也不错!
我们要感谢儒家给我们留下的这个终极真理:民为国家之本。
——它能使帝王敬畏!
唐太宗就很敬畏,他的勤政为民做得相当的好。此后,这个接力棒又由武则天、唐玄宗接了过去,因此就有了赫赫盛唐。
我们这个民族,只要上天给我们50年到100年的和平,就总能做到经济上的全世界“最牛”。
这种经济奇迹,是好皇帝和百姓共同创造的。只可惜,百姓永远都是“最牛”的百姓,而皇帝却不都是好的皇帝。
要说唐朝的经济,跟它的政治、文化一样,可以分为前后两期。一个“安史之乱”,把大唐一刀砍成两半,前期和后期的景象很不同。
唐玄宗李隆基,一开头皇帝做得还很谨慎,重用了两个好宰相——姚崇和宋璟,把大唐的经济推到了顶峰。
那时候全国哪儿最繁荣?现在的人恐怕很难猜到。告诉你:一是扬州,二是益州。
那时的扬州,确切地说,还不单是指现在江北的那个扬州,而是相当于今天的南京一带。益州,在唐代叫剑南道,也就是今天的四川。
这是大唐市场经济最发达的两个地方。
当时两地在天下有美名,号称“扬一益二”,那该是古代的上海、深圳了吧。
说到商业,我们有必要先了解一下唐代的集市贸易。它在初期并不是完全自由的,而是要在政府指定的地点进行,这个地点就叫“市”。商人只能在“市”内开店做生意。与“市”相对的,是“里坊”,也就是居民小区。两下里是不能互相渗透的。
交易的时间,也有规定。中午时击鼓三百声,买卖双方进场,开始交易。到日落之前,摇铃三百声,大家散场。
当时长安城里,有东西两个“市”,各有“二百二十行,四面立邸,四方珍奇,皆所积集”。(见《唐两京城坊考》)
巍巍长安,以其繁荣在海内外声名远播,引来了众多“胡商”,城内常年居住着大量侨民。这些“外商”在城中从事200多种不同行业,开的店铺有好几千家。
所谓“长安百万家”,这已经是令人惊叹了,再加上往来商旅川流不息,更使长安成了世界头号贸易中心,周边国家人人向往之。
后来经济越来越发达,“市”和“坊”的界限也就逐渐被突破,小区里也可以开店了,城市周边甚至出现了自发形成的“草市”。
交易时间上也不大听官府的了。现在的人很少知道,初唐时政府曾实行过严格的“夜禁”制度,小区的“坊门”日暮而闭,凌晨五更才开启。晚上任何人出来活动,都是“犯夜”,抓住了要挨20下鞭子。
可是经济一发达,老百姓对过夜生活就禁不住了,扬州和汴州都出现了热热闹闹的夜市,可谓“昼夜喧呼,灯火不灭”。
唐代的经济繁荣,不仅从发达城市向边缘地区辐射,同时也向周边国家辐射,跟咱们现在的情况很相似。当时从中原到高丽、西域、南海、天竺(古印度)等地,共有七条贸易通道,与远在欧洲的大秦(罗马帝国)也有贸易往来。
水上交通运输也极为壮观。《旧唐书》记载:“三江五湖,千帆万船,都是商人在奔走。”因为造船业发达,到后来,主要外贸通道也渐渐从西北陆路转移到了东南沿海。
这种经济上空前繁盛的原因,没有别的,就是唐朝从贞观之治起有了百多年的太平日子。
日子一太平,农民能安心种田,创造出了世界一流水平的育秧和水利技术,老天爷只要稍微照顾一下,就是一派“稻米流脂粟米白”的丰收景象了。
农业的发达,为商业繁荣提供了根本性的基础。有人在创造财富,有人在使财富流动、繁殖,这就是和谐。
所以古人往往是说“太平盛世”,不太平,哪有盛世?
顺便在这里提一下我研究历史的一个发现:
中国古代的统治者,对商人的活动大多有一种本能的戒备,经常进行过分的限制。原因何在?专家们也没给出过清晰的答案。
我认为原因有二。一是商朝被周朝灭掉后,很多商朝遗民做起了生意,牵着牛车走四方。据说,中国古代做买卖的人之所以被称为“商人”,就是因为这个群体最早是由殷商遗民组成的。周朝统治者对他们怀有本能的警惕,这种怀疑心后来就变成了思维定式。
二是自从儒学成了意识形态老祖宗之后,孔夫子所说的“小人喻于利”、“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也潜移默化影响到了历代统治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