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公主
李廷羽在一片嘈杂声中醒来,用力的伸展一个懒腰,看看身边正等着为自己梳洗打扮的丫鬟仆妇,又看看窗外阳光明媚,暖阳如丝,她那黑墨墨的眼眸又在自己周身一扫,总觉得少了些什么,心也不知为何也感到一阵空落落的失望。
李廷羽打扮整齐,简单吃了些早点,再一次坐进那宽敞的马车,听着车外人生嘈杂,许久,忽然马车一晃,队伍启程了。她忍不住蹭到窗边,掀开那小小的锦帘,眼光却不由自主的飘到队伍前方的那个熟悉的藏蓝色背影之上。
猛然耳畔传来“砰”的一声响,马车猛然一扭,她身形敏捷,立时便坐稳了身子,可那身旁陪侍的丫鬟却结结实实的撞上了轿子,微微的呼痛,惊醒了她神游的思绪,忽而发现那陪侍的丫鬟正偷偷看她,顿时有些羞赧。
“你喜欢他?”那丫鬟淡淡一笑,却并不避讳。
“恩……”李廷羽直觉的回答,却忽然又觉得有些不妥,慌忙摇摇头,“不是,不是,其实我自己也不知道……只是每次看见他,心都会扑通扑通的跳得厉害……这算是喜欢吗?”
“那便是喜欢了!”那丫鬟一脸铁口直断般的表情,忽而眼神微微一黯,白净的小脸皱成一团,“唉!我从前见了晟王爷,心里也是“噗通”、“噗通”的跳个不停,那些时候,我姨娘就曾说过那是因为我喜欢他。”
“哦。”李廷羽若有所思的微微颔首,喜欢……原来这样又害怕又甜蜜的感觉就叫做喜欢……
“我姨娘还说,聪明的女人,若是喜欢一个男子,便要自己努力争取,不然便会留下一辈子的憾事。”丫鬟淡淡的声音悠远的飘散出来,让李廷羽的心里微微一凉,却莫名的感到一阵心酸。
“哦……你这般喜欢晟王爷,便去告诉他,让他娶了你做妻子,不就成了!”
“晟王爷……”那丫鬟的眼底眸光一暗,忽然转头对她淡淡一笑,“人家早都有了妻妾子嗣,况且此一去屺迳,此生便再不能回中原了……我此生注定埋骨他乡,自一踏出邺城,便再不能回头……”
李廷羽看着她自顾自的叹息,却怎样也想不出有什么话能安慰她。只是呆呆的看着她那张苍白的脸——没有倾国倾城的容貌,仿佛是一只南国温室里的玉兰花,眉宇间带着一点点寂寞和哀愁,却有着独特的沁人心脾的气质。
“你是……安阳公主?”她有些踌躇的低声问道。
“嗯。”那少女微微点头,“昨晚都是为了我,让你遇到了危险,我的心里担心极了,可是……”她细细的眉微微拧起,小声的叹息,却又不知说些什么好。
李廷羽轻声一笑,很豪气的拍拍丝兰的肩膀,“放心好了,我武功很好的。我一定会一路保护你安安全全的到达达罕尔萨的!”说道这里,她的话忽然一滞,“你不是喜欢晟王爷,怎么会答应嫁给屺迳的大汗?”
“宫中女眷的婚嫁,都由皇帝哥哥说了算,况且我也只是在祖祭上见过晟王爷数面,他连我的样子都未必记得,又何来情意之说……”她语中透出一份无奈,许久,抖抖那微微褶皱的长袖,她看了一眼李廷羽,脸上多了一分女儿的羞涩。
“只是……只是不知道这达南王爷长得什么样子……唉,宫中的人都说屺迳之人都貌似山精鬼怪……好可怕。”毕竟只是及笄之年,除却了皇家的刻板谨慎,却带了三分女儿的羞涩。
“不会,不会,我见过达南王爷,他年少英俊,侠肝义胆,是沙漠里最好的男人呢!你……不要伤心啦!”李廷羽只听过出岛游历的哥哥们提起过达南王爷温文和善,便胡诌来安慰起她来。
两人年纪相仿,又都是单纯的女子,说起来小女儿的私房话,顿时亲近起来。安阳公主自小长在深宫,李廷羽自小生在武林世家,却都没有什么年纪相仿的朋友,如今一见如故,这漫长的旅途顿时也变得有趣了起来。
“我的闺名叫丝兰,你便叫我丝兰,我便叫你廷羽,好不好?”安阳公主有些羞涩的看着李廷羽。
“好呀……”
“林大人少年英雄,又生得英俊潇洒,难怪你这么喜欢他……他知道你喜欢他么?”
“不知道……可能吧……我记得他说过要娶我的话,只是不记得什么时候说过的了……”
“哎呀,这么重要的话,你怎么可以忘记!”
“真的不记得了,我好像是睡着了……”李廷羽有些害羞的摸摸头。
“好可惜哦,若是我,一定会把眼睛睁得大大的。我只在戏文里见过‘恨相见得迟,怨归去得疾。柳丝长玉骢难系。恨不倩疏林挂住斜晖……听得一声去也,松了金钏;遥望见十里长亭,减了玉肌此恨谁知’。”
安阳公主一脸的憧憬,忽然又偷偷的挑起轿帘,看看前方林作基的背影,笑意更盛,忽然低声在李廷羽的耳畔道:“今晚露营的时候,你便去勾引他……”
“什么?!”李廷羽大吼一声,嘴巴却被安阳公主飞快的捂住,只发出几声低沉的“呜呜”声。
“我有办法,放心吧,在宫里的时候,姨娘教给过我!”安阳公主一脸兴致高昂,这些羞人的手段她自己断然不敢尝试,不过若是设计别人去完成,也是既刺激又激动。
“不好吧……”李廷然心里忐忑,可又被安阳公主说得蠢蠢欲动。
“没事啦!我们今晚就行动……”
丝兰见李廷羽犹豫,忙代她做了决定。两个小女人坐在轿子里一会低声密谋,一会儿又掀开轿帘,偷窥着前方林作基的背影。
林作基带领着送亲队伍在黄沙中行走,一面抵挡着头顶的炎炎烈日,一面却只觉得背脊发凉,暗自思咐,难道昨晚熬夜受凉了……他微微叹息,今晚迎亲的大队就能赶到镜月双湖之一的释月湖。想必南托木已经把戈萨的骑兵清理干净,看来今晚要让随行的御厨给他炖些清凉泻火,凝气安神的补品了……
看尽了黄沙漫天,到了傍晚十分,一片诱人的翠绿终于在送亲大队的众人眼前缓缓清晰起来。
“绿洲!”
“我们到释月湖了!”
沙漠中长途跋涉,头顶的烈日似乎要把他们的身体烤干,漫无边际的黄沙似乎要随时把他们掩埋,如今终于看见了久违的绿色,一干送亲的侍卫仆役都忍不住欢呼雀跃起来。
释月湖周围的绿洲方圆五里有余,却只有两家客栈为来往的商队提供食宿,平日里门庭冷落,如今送亲大队百余人进来,便包下了两家客栈休整。
客栈简陋,林作基亲自为李廷羽和安阳公主找了一间还算干净的房间,又四处查探了一遍,方才让两人进门休息。
夜色渐浓,客栈的小二开始张罗起了晚饭,袅袅的青烟飘荡在淡蓝色的夜幕里。比他们早先来客栈的几个脚夫行商耐不住傍晚的窒闷,都坐在客栈门前的空地上支起了篝火,一边喝些木籽酒,弹弹鬃沙琴,单调的乐音带着一丝空旷的寂寥,却也给他们驱散了旅途里的寂寞枯燥。
客栈房间稀少,随行的女眷勉强睡在房里,余下的侍卫仆从便都要在这野地里幕天席地而睡。从中原来的侍卫都未曾尝过这异族的木籽酒,也未曾听过这粗犷的鬃沙琴,便都端着晚饭,渐渐的向那些行商的篝火边围拢过去。
沙漠里的昼夜温差很大,随着夜色的深沉,晚风愈加的清冷起来。林作基和阮明鉴坐在客栈里,也不由的披上长衣,却听见那门前的篝火边琴声阵阵,喧哗欢呼的声音愈发的高昂,还夹杂着女人的娇笑声,两人都不由一愣。
那笑声娇俏温柔,并非银铃般脆响,却似古玉般嫩滑,仅仅是几声娇笑,却能让人心骨具酥,却不知是何种女子……这大漠黄沙乃是最为贫瘠艰苦之地,连女人都甚少,此刻竟然能出现这般娇滴滴的女子,的确是有些反常了。两人不由对视一眼,缓缓的踏出那客栈大门,朝着那人群中央如蛇般舞动的几个女子看去。
篝火附近,三四个红衣女子舞得正劲,周遭的侍卫和行商都在齐声欢呼着,林作基和阮明鉴的目光却同时放在了其中一个红衣女子身上。
这女子长得不美,但无论她站在那里,却是最引人注目的一个。她就像是一个专门为男人设计的陷阱,一颦一笑都仿佛是上了饵的钓钩,直直的扯进了周围每一个男人的心窝里。
砂砯——最擅长使毒药暗器,江湖上最美的一只剧毒牡丹——这个名字同时出现在阮明鉴和林作基的脑海里,两人不由的都是一震。
此时在那篝火之后的阁楼里,两个少女正怀着满心的情意挑选着今夜的盛装。
“廷羽,廷羽,你来试试这一件!”安阳公主从陪嫁的衣箱里翻出来一条嫩粉色的丝绸长裙,对着李廷羽微微一比,却又不甚满意,转头又在那成山的锦衣华服里翻找了许久,终于又抽出来一条湖绿色的长裙。
“那一件太老气,还是这件比较合适!”说罢对着李廷羽又是一番比量,终于认真的点点头,“嗯,就是这一件了。”
“什么呀……这么奇怪的衣服……怎么穿嘛!”李廷羽拎着手里的一条长裙,无奈的抱怨。宽大的束腰,敞开的领口,怎么看都没法穿啊……
“当然能穿了,而且还很好看呢!这是姨娘们专门请了屺迳的裁缝,用夏禇的细锦裁剪的衣服,又漂亮又高贵。姨娘说到了屺迳,便没有那么多锦衣华服了,做做几件可心的衣衫,日后也能方便……”
说道这里,她的眼圈不由的红了起来。李廷羽知道她远嫁他乡,定然是又勾起了思乡之心,慌忙接过裙衫,笑嘻嘻的说,“我穿便是,可是……真的不会穿啊。”
“没关系,我来帮你!顺便在为你绾个屺迳的发髻,定能让林大人上钩!”一说到两个人的计划,安阳公主脸上的阴霾一扫而光,又喜孜孜的开始为李廷羽梳妆打扮起来。
两人窝在房间里一阵忙碌,随行的御厨不知何时送来了晚饭,匆匆的吃了几口,忽然听见楼下的乐音,两个少女便在那窗口的窄缝里向外一瞧,正看见那篝火四周的热闹景象。
几个妖冶的舞女被侍卫和仆役紧紧围在中央,而那人群的边儿上,正是他们今夜的目标——林作基。
“快去吧,你现在美得连我都被迷住了!”安阳公主一脸兴致的推着李廷羽走出门。
李廷羽穿着这一身怪异的屺迳族衣裳,脑子里回想着安阳公主刚刚教她的勾引男人的三十六计,虽然听起来也很刺激好玩,可心里总觉得总有些不妥,一步三回头的被安阳公主推下楼,眼看着客栈门前那些欢呼的人群中林作基熟悉的背影,不由的生起了从未有过的怯意。
“林……”使尽全身的力气说出了这一个字,李廷羽的耳边却忽然响起了一声拔刀的嗡鸣声——
林作基和阮明鉴不知何时已经挤入了人群中间,站在那最引人注目的红衣舞女之前,嘈杂的人群忽然安静下来,只听见篝火里的湿柴烧得噼啪作响。
阮明鉴拔剑出鞘,明晃晃的长剑映着跳动的火光,剑锋上渗出透骨的寒气……
人群开始了窃窃私语,林大人和阮大人要决斗——为了篝火中央的那个女人——红衣蝴蝶。
“林作基!”李廷羽一声大吼,气愤的对他甩出了一把飞刀。这个满嘴蜜糖的男人处处占她便宜,早知道就不是好人,自己竟然还对他心生爱恋,作这羞死人的事情勾引他!
一时间她羞愤交加,也不顾那飞镖射中林作基没有,反身便向那客栈的后院飞奔而去!
众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一愣,阮明鉴无奈之下只得抓住这最后的一线时机,他长剑一挑,狠狠的向砂砯的咽喉刺去!
砂砯是江湖中有名的用毒高手,他与林作基两人唯恐捉拿她一击不成,让她施毒害了众人,于是便假意决斗,意在两人同时拔剑左右夹击,一击必果。
只可惜李廷羽突然出现,一声大吼惊了林作基,又飞出一柄飞刀刺向林作基的后心,逼得他不得不闪身躲避。好在那砂砯也被这突变所惊,顿时两面夹击变成了阮明鉴一人的突袭。
林作基闪身的刹那接住了李廷羽飞掷的银镖,却无暇与她辩解,慌忙挥刀补救,却只见眼前红雾一闪,砂砯在刚刚那千钧一发的瞬间竟然向他移近半尺,只被阮明鉴的长剑刺中左肩。
随着她身体的后撤,一双玉掌中瞬间挥掌洒出一道红雾,阮明鉴和林作基慌忙闭气一缩,那红雾刚好洒在他们周围的侍卫身上,一干侍卫只觉得脸上一阵难忍的刺痛,顿时双掌捂住面门,齐声哀嚎起来。
林作基也觉得手臂一麻,低头却见自己握剑的胳膊上落了一层红色细尘,鲜血已经透过藏蓝色的官服渗出来,沿着剑刃滴落脚下的黄沙。
必须要趁着毒性尚未发作之前杀掉砂砯!林作基屏气凝神消除杂念,将全部内劲逼在剑锋,冰冷的剑气带动着周身气流攒动,寒光如冰一般向砂砯的咽喉袭去!
阮明鉴深知此刻他若不杀掉砂砯,这百余人中便再无能与这毒牡丹抗衡之人,他与林作基两人从两个方向再次合围,无数道寒芒破开她周围的毒雾,刀锋与剑芒交错着笼住砂砯周身上下大穴,眨眼之间,她的红衣之上已经被血沾湿。
砂砯知晓遇见了劲敌,毒雾已尽,断不敢在多做耽搁,愤恨的瞪了袭向自己的两人,转身洒下一片毒梭消失在浓重的夜雾里。
见那红影消失,林作基知道她身负重伤,便能保存一条性命,恐怕一身的功夫也要尽废,和亲之前是回不来了。
心神一松,手臂上的痛楚便清晰起来,但此刻却无暇顾及自己的手臂,慌忙穿过中毒的人群寻找李廷羽的身影。
刚刚那阵毒雾也不知她躲过没有,林作基心里焦急,却只见到那客栈门厅里吓得呆立一旁的安阳公主。
“廷羽在哪?”剧毒让他的眼前一阵发黑,踉跄着扶住身旁的桌椅,那平日里温和淡然的眼眸里,此刻却散发着难掩的危险。
“她……她刚刚一怒之下,扔了暗器便转身跑去后院了……”安阳公主有些颤抖的看着林作基。
一听了她的去处,林作基也不顾阮明鉴在他身后喊他解毒,转身迈着踉跄的步子向后院奔去。
后院里的侍卫尚不知前院的打斗,见了林大人踉跄的走来,慌忙施礼,却被他满身的血渍惊吓的微微一颤。
“公主呢?”
“公主?公主牵了一匹军马,骑马出去了……”那马夫紧张的回答,心道今夜也不知怎么了,公主半夜出行,这林大人又受伤了……难道有刺客?!
马夫想到此,心里一惊,猛然抬头,却看见林作基已经牵出一匹骏马,翻身跃上马背,冲着那黑墨墨的夜色中扬尘而去。
林作基眉峰紧皱,顾不得身上的剧毒策马狂奔。必须在李廷羽跑出绿洲之前找到她!
夜间的沙漠最难辨认方向,这个笨丫头这样冒冒失失的骑马跑出去,只怕会迷失在沙漠里!
眼前夜色已然全黑,天空中乌云遮月,四周几乎是伸手不见五指,身后的灯火越来越暗,林作基策马跑出半里,却仍不见一丝人影,心中愈发的焦急,马鞭的力道也不由的加重。
脚下的道路渐渐由草木变成了细沙,转眼之间,已经跑出了绿洲的范围,他大声的呼喊李廷羽的名字,声音却很快淹没在了宽广的旷野里。
沙漠里的夜风夹着细沙吹打在脸上,带来一丝丝的疼痛。耳边的风声愈加的猛烈,身下的骏马突然一个趔趄,一股强力的大风猛然卷起一道沙墙,狠狠的砸了过来……
来不及躲避,他顿时连人带马一起被埋在了三尺之深的黄沙之中,眼见着黄沙越积越厚,瞬间就要把他活埋,可中他此时却是身中剧毒,已然提不起半分内力逃离此处……
“林兄——”阮明鉴的声音突然在他身后响起,转眼间大队的侍卫已经冲到了身边。
“回去!有流沙!”他高声示警,阮明鉴慌忙喝令停止前进,眼见林作基已经被埋住了大半个身体,危急之中,霎时提气跳起丈余,一掌凌空击下,掌风凌厉,把林作基身旁的黄沙推开两尺,阮明鉴借着这一股推力,带着林作基猛然拔起身躯,跳出沙坑。
两人同时落回身后的骑兵之中,刹那之间,眼见着那沙坑已被埋成平地,顿时心中都是一抖。林作基双脚刚刚着地,只觉得内腑里血气翻滚,眼前一片漆黑,颀长的身躯不由向后栽倒。
“林大人!”阮明鉴单手拉住昏倒的林作基,抬首,只见眼前黄沙漫天飞舞,狂风呼啸狰鸣,顿时心里暗叫不好,慌忙把林作基拉上马背,指挥骑兵迅速的撤回绿洲。
待一队人马退回绿洲,阮明鉴回首,只见被狂风扬起的飞沙已经接天连地,那里还寻得见来路!时心里不由一阵后怕,没想到今夜竟然会碰上这沙漠中百年一遇的大沙暴,今夜恐怕这狂风要将整个沙漠都要翻个底朝天,此时便是这绿洲尚且有被黄沙掩埋的可能!
他勒令众人迅速退进绿洲中心的释月湖边,顶着狂风在湖里取出一大盆水,从腰间摸出来一个玉瓶,把解药悉数倒进盆里,自己喝下一口,又给昏迷的林作基喂了几口,便把大盆传给侍卫。
众人喝下解药,阮明鉴指引众人跳进湖里用水拔毒。此时头顶是黄沙肆虐,身边又有狂风呼啸,众人一时间只觉得如同掉进了传说中的阿鼻地狱。饶是这些为公主送亲的侍卫都是身经百战百里挑一的勇士,也不由紧绷了神经。
阮明鉴把林作基放在水里,又在人群里找到了仍在嘤嘤啜泣的安阳公主,暗中把她安置在一个略为避风的地方,转身要走,却被揪住了衣角。
“廷羽……你们找到廷羽了吗?”她的声音淹没在狂风的呼啸声中,断断续续。
“她不会有事的。”明明知道这样的谎言连三岁小儿都不会相信,却只能无奈的拍拍她的肩膀,如今在绿洲中心尚且危急重重,若是进了沙漠,便是必死无疑了。
看着脸色惨白的林作基,阮明鉴不由一叹。
林作基对李廷羽一心挚爱,他强行拉了李廷羽随行于此,如今李廷羽丢了,明日他一醒来,他尚且不知改如何跟他交代呢……
清晨,狂风止息,蔚蓝的天空上万里无云,安静宁溢的释月湖畔,横七竖八的倒卧着一干侍卫宫女,周身上下覆盖了厚厚的一层黄沙。
周遭虫鸣鸟叫,暖阳如丝,一阵清凉的晨风拂起那遮盖在面目上的黄沙,沉睡的人不由微微一动,缓缓的苏醒。
林作基躺在浅浅的湖水里,背倚巨石,脑海里还纠缠着昨夜李廷羽那愤恨的眸光,只想一把拉住她不要进那沙暴里,高声一吼,身体狠狠的一颤,噩梦惊醒,睁眼看见眼前倒卧的人群,昨夜的种种顿时如洪水般席卷了神智。
嘶吼声震醒了沉睡的众人,阮明鉴慌忙走到他身旁,按住他的肩头,指间传来他平稳的脉搏,顿时微微一叹,昨夜的毒已经解了,可是却不知如何与他解释李廷羽的去向了……
“廷羽在哪?!”林作基揪紧他的衣领,狠狠的问。
“没找到……你不要激动,我们马上整顿人马,立刻环绕绿洲搜索,定然能找到……”阮明鉴有些语无伦次,一旁的安阳公主又开始了嘤嘤啜泣,林作基的脸上却渐渐恢复了冷静。
他告诉自己必须冷静下来,才能理出头绪。他一定会找到廷羽,无论付出什么代价!
阮明鉴安顿公主和众多女眷回到客栈,林作基点齐了人马分成几个小队出绿洲搜索,两人心里都万分清楚,昨夜那么剧烈的狂风,便是整座城池都可能被埋在黄沙之下,况且一人一马。
他脑海里充满了廷羽的一颦一笑,心里忐忑惊恐,又悲伤焦躁,勒马的手不由收紧,双眼在黄沙白土中小心搜索。
转眼之间三四个时辰逝去,派出的几队人马轮番回报,却都是踪迹全无。林作基的心情愈加焦躁,顶着炎炎烈日,独自纵马跑出几百里,眼前的黄沙却仿佛是没有尽头,只觉得再也不能见到那顽皮娇俏的笑容,心里顿时划过一阵从未有过的疼痛。
“廷羽——”
“廷羽——”
“廷羽,你在哪——”
在空旷寂寥的沙漠里,怎样的高呼都仿佛会被那燥热的黄沙吸尽,独留下那万里黄沙的悲凉和空寂。
廷羽……你还活着么……
林作基无力的看着满天黄沙,狂风猎猎,只觉得心痛如刀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