尔古尔哈道:“不急什么?你就是懒惰。赶紧做,这两天我跟你姐放假了,手工活计也做完了,你赶紧做作业,我来辅导你。”
“好吧。”伟古显得无可奈何地坐在了工作台前。
伟古做着作业,阿依也拿着一本不知道在哪儿找的时尚杂志看。忽然,马海伍机从里间走出来,对阿依说:“阿依,你明天把这些钱寄给夫哈叔叔。”
尔古尔哈回头一看,马海伍机端着一个罐头瓶子,里面装了不少的零钱。阿依问:“阿妈,你哪里来的这么多零钱?”马海伍机回答:“就是去超市那里拣菜的时候,有时会捡到纸箱,我就卖掉,慢慢存的。”
尔古尔哈对阿依说:“你帮阿妈数一下,看看多少钱,明天帮她寄了。”阿依明显有些不情愿,尔古尔哈瞪了她一眼,她还是把那些零钱倒在工作台上,慢慢地数起来。
马海伍机坐在床上,默默地似乎有心事。尔古尔哈问:“阿妈,有事啊?”
马海伍机回答:“哦,没什么,就是夫哈想让我跟你说说,他想出来打工,想跟你借点路费。”
还没等尔古尔哈说什么,阿依在旁边说:“阿妈,他又是拿我们当提款机了是不是?想出来打工没问题啊,去吉伍学才的劳务公司报名,人家是管路费的,然后在工资里面扣嘛。我们不就是这么出来的吗?”
“这个……”马海伍机有点语塞,有点没底气地看了一眼尔古尔哈,说:“他不想跟劳务公司出来,他想自己出来,然后叫你给找个工作。”
阿依有点生气地说:“阿妈,这事儿你别给我妈妈找麻烦。就他?有点钱就喝酒,再不就赌博,叫我妈妈给他找工作?来我们厂?偷东西咋办?如果那样,连我俩都不好意思在厂里待了。你最好叫他自己跟着劳务公司出来,有事人家劳务公司会找他麻烦,有点限制,他还会好一些。”
“可是……”马海伍机看看尔古尔哈,眼神有些期待。
尔古尔哈说:“阿妈,我觉得,还是叫他跟着劳务公司出来吧,我真的对他没什么信心。还有啊,咱们家现在经济条件马马虎虎了,以后别再去拣那些超市不要的菜了。”
“那些菜挺好的,不拣可惜了。”马海伍机嘟囔着。
尔古尔哈淡淡地说:“算了,以后不要拣了。你要闲着没事,可以捡点纸箱啥的,赚了钱存起来,喜欢给夫哈或者是阿枯、阿来他们贴补一下家用都行。”
阿依很明显有些不满,看了尔古尔哈一眼,尔古尔哈瞪了她一眼,阿依没敢说什么。
忽然,有人敲门。尔古尔哈回头一看,居然是工厂里的一个保安,以前他来过自己家,给自己家送过木板的。
保安道:“王经理叫我给你送年货。”
尔古尔哈问:“是他个人送的?”
保安回答:“不是的,所有的管理人员都有。不过,王经理特地交代了,你家人口多,给了双份,厂里把阿依也算作管理人员了,这是特批的。”
保安放下东西走了,尔古尔哈检查了一下,发现这些年货足够全家人吃很长时间了。春节期间只要买点蔬菜,鲜肉和鱼就行了。
“哇,咱们家这个春节可真幸福啊,深圳是个好地方,好山好水好风光。”伟古把双手放在胸前,做出一副陶醉的表情。
“这下你可有得吃了。”阿呷讽刺道。
“伟古,咱们来个约定好不好?”阿依在一边说。“什么约定?”伟古问。
阿依回答:“这样,你如果能在我们上班之前写完寒假作业,而且保证以后不去黑网吧,我叫妈妈给你五十块压岁钱,随便你买什么。”
“好啊。”伟古马上煞有其事地做起作业来,尔古尔哈暗暗地向阿依竖了一下大拇指。
阿依得意地一笑,把面前的罐头瓶递给马海伍机,说:“阿妈,你这里总共有一百七十二块,这样吧,明天我给你补二十八块钱,去给你汇了。”
“嗯。”马海伍机像抱着宝贝走进里间去了。
阿依叹口气,低声道:“阿妈太有意思了,那些人都不管她,她还想着他们。”
尔古尔哈叹口气,感慨道:“可怜天下父母心啊,理解吧。”
初二的早上,尔古尔哈忽然接到王老板的电话,约在龙岗一个商场楼上的上海菜馆见面。尔古尔哈来到深圳,还没有离开过坑梓。于是,她穿上了阿花给买的那套衣服出了门。不过,她没有使用阿花买的化妆品,因为她不会用,春节前她跟阿依去收拾了一下头发,现在估计没人能看出她是山里人。出门前,尔古尔哈交代阿依中午给奶奶和弟弟妹妹做饭,同时要辅导伟古做作业。
到了王跃进约的那个商场,尔古尔哈一眼就看到王跃进穿着一身笔挺的西装坐在那里。这跟尔古尔哈第一次见到他时显得很不同,此时的他显得很年轻,一点不像下过乡的知青。而当尔古尔哈坐在王跃进的对面时,她发现王跃进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看着她,尔古尔哈有点不明就里,低头自我审视了一番,惊讶地发现,自己的衣服和王跃进的衣服颜色和款式都很接近,这在外人看来很像是情侣装。
尔古尔哈的脸突然红了,心也突然剧烈地跳起来。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有点手足无措。
王跃进应该是看出来尔古尔哈的不自在,于是微笑着问:“最近看起来气色不错啊。”
尔古尔哈尽量叫自己平静下来,说:“还行,王老板,新春快乐。”
王跃进从包里拿出一个红包递给尔古尔哈,说:“恭喜发财,新年大吉。”
尔古尔哈赶紧说:“恭喜王老板,不过,这红包就算了。”
王跃进微笑着,说:“收下吧,这是给孩子们的。”
尔古尔哈见实在推辞不了,只好说声谢谢,然后接过了红包,红包很厚,有些沉甸甸的。她马上像被火烫了一样,把那红包又递了回去,连声道:“这太多了,不行,不行。”
尔古尔哈这个态度叫王跃进有点尴尬,他看着尔古尔哈,问:“尔古老师,我是不是冒犯你了?”
“没有,没有,只是我觉得受之有愧。”尔古尔哈回答。
王跃进看了尔古尔哈一阵子,说:“那好吧,我尊重尔古老师的选择。”说完,收回了大红包。
服务员送上了菜,都是些尔古尔哈从来没见过的菜品。王跃进温和地问:“尔古老师,要喝点什么酒?”
“随便吧。”尔古尔哈道。
王跃进叫了加饭酒,这种酒喝起来温温的,似乎没什么度数,里面放了姜丝。两个人开始喝起来,聊着一些这半年来的事情。尔古尔哈告诉王跃进,自己在这边的一些情况,并郑重感谢了一下王跃进在依火夫哈问题上的帮忙。王跃进淡淡地回答:“没什么,小事情。”
尔古尔哈端起杯,说:“我这个小叔子他不争气,我替他向你赔罪。”
王跃进道:“跟你没关系,是他自己毛病太多。来,喝酒。”
尔古尔哈觉得王跃进的脸色有点发白,问:“你是不是有点冷啊?脸色不大好。”
王跃进用手摸摸脸,说:“可能是穿得少吧。”
两个人喝了一杯,王跃进给尔古尔哈夹菜,道:“听说你升官儿啦?管了不少人?”
尔古尔哈有些不好意思,回答:“就是领着大伙儿干活,没啥。”
“进步很快。喝酒。”王跃进举起杯,两人一饮而尽。
现在两个人之间的气氛轻松了不少,尔古尔哈问王跃进的近况,王跃进告诉尔古尔哈,他最近离婚了。原因很简单,就是上次他突然回深圳的事儿,是因为他那个年轻的太太在深圳耐不住寂寞,养了小白脸。
“商人重利轻别离,忽视了人家啊。”尔古尔哈无限同情地说。不过,她忽然意识到此时孤男寡女的谈这个话题不合适,于是,马上转了个话题,她问:“听说你要捐建个小学啊?”
“吉伍学才跟你讲的?”王跃进问。
“是啊,村里没学校,孩子们大多都失学了,他有点急。”尔古尔哈回答。
“学校的事情只是借口,他关心的是电的问题。”王跃进淡淡地说。
“哦?什么电的问题?”尔古尔哈问。因为果吉村不通电,所以提到电,尔古尔哈有点不大理解。
王跃进淡淡地回答:“哦,是这样,我正在跟县上协商在山的那一边建个水电站,专门供附近几个矿用,然后线路会经过果吉村附近,这样,果吉村不就有电了?吉伍学才一直想在村里办个苦荞茶的加工厂,没有电他的计划就实施不了。所以,他一直希望我能给村里建个学校,然后他再想办法在村里装个变压器,一边给村民供电,一边自己工厂用。”
“这是好事儿啊,你可以实施这个计划啊。”尔古尔哈道。
王跃进轻轻叹口气,回答:“你有所不知,我是比较熟悉吉伍学才这个人的,你以为在村里安个变压器,以后我能收回电费吗?到时候,他会有各种理由拖欠电费的,我又不好强行断电,因为涉及村民和学校的用电问题。”
“原来是这样啊。”尔古尔哈若有所思地点着头。
王跃进接着说:“尔古老师,学校我还是想捐建的,我想听听你的建议。”
“并校以后,因为离镇上太远,果吉村那些孩子现在都被迫失学了,如果你能帮忙建个学校那可太好了。”尔古尔哈道。
王跃进点点头,说:“嗯,那些孩子的确可怜,你怎么打算?还继续留在这里打工吗?”
尔古尔哈勉强地笑笑,回答:“不打工怎么办?孩子们在上学,婆婆身体还不好。家里的房子也需要修了,回去了,没什么收入,孩子上不起学,婆婆治不起病,所以,就在这里这么打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