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俩一边吃饭,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几句,当刘诗心满意足酒足饭饱之后,抬起屁股就去了客厅,半靠在沙发上打开了电视,百无聊赖地举着遥控器噼噼啪啪地换台。柳岩忙着收拾桌子洗碗,越忙越出错,收拾厨房时不小心被菜刀划了手,就听她一声尖叫,大喊:“刘诗啊,快!我的手割了好大一个口子,疼死我了……”那声音就带上了哭腔。 刘诗三步并作两步跑了过去,抓起她的手一看,哈哈笑了,说:“这也叫好大一个口子?你吓死我了,”他捏住划伤的手指,那里一条不到一厘米的浅浅破口里正在缓缓渗出一滴血来,柳岩哭兮兮道:“你看啊,都流血了。” 他用嘴在伤口上吸了下,轻轻含着她的指头,牵着她去到卧室,在床头柜的小抽屉里翻出一个创可贴来为她贴好,笑着羞了下她的脸,说:“这么大人了,还跟小孩儿似的,没羞~” 柳岩翻了个白眼给他道:“嘁,人家可是给你做饭划伤的,一点都不心疼我。”说着哼了一声小嘴就撅起来了。 刘诗笑道:“好了好了,我的小公主!你歇着,我去洗碗。” 一夜无语,刘诗上床倒头就搂着她扯起了鼾声。柳岩一腔柔情化作无奈,只好依偎在他怀里揪着他的胸毛暗自咬牙切齿道:“今晚就饶了你。
”有刘诗在身边,她居然没有失眠,很快就酣然入睡。一场酣睡,醒来时已经红光满窗。他们在床上稍事缠绵,柳岩就不得不赶紧起床洗漱,嘴里边冒着牙膏泡泡唔哩哇啦地对刘诗说:“我今天有会,早饭你自己吃,东西都在冰箱里。” 刘诗在床上散漫地说道:“走你的吧,我的柳校长。中午回来吃饭不?”结婚多年,只要他在家,总是会主动下厨的。 “回~等你给我做好吃的呢。”柳岩边梳头边答道,心里却已经在琢磨一会儿开会的议题了。 上午的会上,柳岩依然是一脸冷冷的不动声色,仿佛全神贯注的聆听着教委领导们挨着排的致辞、报告、总结、指示,会议的主题是在个学校推广素质教育,包括办图书室、心理咨询室、开展道德教育、性教育、文体活动什么的。总之就是和升学率、奖金、收入没关系的一系列活动,还得贴钱进去。她在会议钱半小时第一位领导讲话时就已经明白了,后面的三个小时基本就是每个领导的车轱辘话。她佯装着时不时在笔记本上奋笔疾书的做笔记,只有旁边的李副校长看见她几次偷偷看表,那笔记本上写的东西也和领导讲话没啥关系。 终于,领导们都讲得差不多了,该这些个校长们表态了。柳岩这会儿却很沉得住气,继续低头看着笔记仿佛在沉思。
静场,还是静场。校长们个个都若有所思的沉默不语,老书记开始点将,先点了市里的重中之重的第一中学书记,才从某部队转业去的团政委。他用标准的部队干部汇报语气说了一通坚决支持、服从上级安排等等的帽子话,然后放低了声音用一种游移不定的口吻说:“今天这个事情是主要是校长抓的,业务上的事儿我刚来,还不太清楚。具体事情我不好表态,我回去一定传达到位”如何如何。得,等于没说。 柳岩心里冷笑道:“一中的温若美校长真是够老奸巨猾的。”然后在又一次冷场了两三分钟后矜持地轻轻嗽了声,很柔和地看着老书记说:“老书记,这事情是很有难度,不过,对培养学生有好处。刚才我仔细想想也不是一定不能完成,我回去试试吧。也不敢打包票说一定做得十全十美,不过我们班子大家齐心协力,又有全校教职员工的支持和共同努力,我想,是可以努力完成领导布置的任务的。我想先从学生们感兴趣的文体活动着手,培育学生的美学素养、提高身体体质,然后依次推进。
您看这样行吗?” 这素质教育是老书记王秋实提倡的,刚才看着冷场已经很有点下不来台的味儿,经柳岩这么温言软语的一说,紧皱的眉头总算疏散开了些儿,微笑着说:“小柳啊,你这态度就对头,有困难谁都知道,但是,我们要有战胜困难的决心吗!” 于是,在座的校长们只好哼哼哈哈地表了态。会议结束,李副校长跟着出来,说:“柳校长,高!”李东来是真心佩服柳岩的,学校现摆着一个篮球队、一个长跑队,不管其他工作开展得怎样,先有这俩顶着,就已经是拔了头筹。柳岩微微笑了笑,只说:“李校长,这事儿就交给你具体办。按会议精神,你先做个方案。” 李副校长点头哈腰地连声说:“好好,没问题。我下午就着手弄。”一边快步走到车前为柳岩拉开了车门。 “不急,三天之内做好就行。”说着柳岩已经靠近车门身子一斜坐下、收腿,款款上了车,李副校长也一头钻进副驾驶座坐好。 柳岩对程小毛说:“送我回家。
”小毛有点诧异地从后视镜里偷偷看了她一眼,心说怎么工作狂今天中午不回学校了?再一琢磨:准是老公回来了!嘴角浮起一点笑意却什么都没说。 柳岩快步上楼,开门脆生生地喊道:“老公~~我回来啦~~”屋里却没一点反应。 她换了拖鞋跑卧室一看,床上被子还乱七八糟地摊着,刘诗却早没影儿了。她满屋子转了一圈儿,也没见有什么留条儿,正在郁闷,电话铃响了,她飞跑过去接起电话,果然是刘诗在那头扯着洋腔:“哈喽~” 她气不打一处来,娇嗔道:“你跑哪儿去了?人家专门跑回家来你也不在家!” “拜托,我的大令~你手机一直关机啊。你看看,我给你打无数次了。单位一把手找我啊,中午在外面不回去了,你在家乖乖的啊。拜拜~”刘诗在那边嘬着嘴给了个飞吻就把电话挂了…….柳岩很郁闷,很不爽,很气愤!她朝沙发上狠狠一躺,不小心被一本扔在那里的一本书硌了后脑勺,疼得她呲牙咧嘴,伸手抓起书来一看——《红与黑》,嘟着嘴恨恨地扔到了地下。
“这叫什么事儿啊,在外面好几个月,刚回来就出去,这一把手也太没人性了吧?”柳岩闷闷地拿过包掏出手机一看果然是上午开会关了一直没开机,打开一看,刘诗确实打了五、六个电话,还有一条短信:“中午有事,去公司了。不要等我吃饭。” 她幽幽地叹了口气,盼了几个月,精心准备了几天,结果昨晚是那样,今天又这样。说没处说,诉没处诉,这种心情说出去都怕别人笑话,个中滋味只有自己晓得。 柳岩百无聊赖地去冰箱里拿出昨天的剩饭菜在微波炉里转了转,一个人在茶几上就着电视胡乱塞饱了肚子。连碗筷也懒得收,直接倒在沙发上迷糊去了。 迷朦中,她又梦到那个竹林,那间茅屋。一个身着茜色罗裙的女子在拿一根细细的竹枝抽打着那株丁香树,丁香花雨纷纷坠落,撒在树下那个天生的顽石棋桌上,棋盘上是散落的黑白棋子,一只碧玉箫冷冷地躺在黑白之间,紫色的丁香花赶去与它相伴。 远处,那个白衣男子与一个着杏黄裙衫的女子款款携手而去,慢慢没入竹林深处。
红衣女子扔了竹枝坐在石凳上伏案抽泣,嘴里念念叨叨地哭诉:“我等了你一千年,一千年换不了你一天的回眸,一天的依恋……”她哭着诉着,拿起碧玉箫看了又看,脸贴着玉箫任眼泪被风吹干,那凄苦的样子让柳岩看了都心酸。不知哭了多久,那女子猛地站起身来,咬牙想把玉箫在桌上击碎终于又舍不得地轻轻放下,双手抓住前襟使劲儿扯开那件绣着彩蝶的茜色罗衫,精美的丝绸发出裂帛的哭泣像一只火烈鸟从她身上飞起,飘飘摇摇随风直飞出柴门竹篱。那女子凄凄切切将头上的珠钗簪环一一缓缓摘下,轻轻说道:“我还你嫁衣、还你聘礼、还你今生今世的自由。你呢?你拿什么还我三生三世的守候!” 已经一身白衣的她拿起碧玉箫看了又看,反复摩挲,终于慢慢举到嘴边吹出一只呜呜咽咽的《鹧鸪天》: 醉拍春衫惜旧香,天将离恨恼疏狂。年年陌上疏秋草,日日楼中到夕阳。
云渺渺,水茫茫,征人归路许多长?相思本是无凭语,莫向花笺费泪行! 那萧曲婉转往复、哀婉低徊、三泣三变,直吹得竹林里一片愁云惨雾,听得柳岩如痴如醉泪眼婆娑,仿佛看见一个幽魂在心里游荡,欲去还休、徘徊旋舞,前后游走、左奔右突。
终于,一声凄厉、一声呜咽,那女子挥箫凌空速写,只见满树丁香花儿从枝头飞落在箫端聚集随笔划舞成三个大字:错!错!错! 那女子似乎也被自己写出的这字惊呆了,她默默看着那花雨做字缓缓散落,仰天大笑挥起玉箫就往石桌上砸下!柳岩大叫道:“不要呀!”喉咙里却未发出丝毫声音,但那女子却如听到般楞了一下,将箫缓缓放下,转身朝柳岩看来,目光直穿过她看向天边。她凄然笑了下,白衣袂袂如白鹤般昂首向天振翅飞去。她在柳岩头顶盘旋三咂,那眼神里是满满的留恋和决绝。当她掩面飞离时,整个天空回响着凄清泠泠的“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乃敢与君绝,乃敢与君绝~~” 风,吹过玉箫,发出呜呜咽咽的声音,石桌上散落的紫色丁香花,聚聚散散的飘坠。风行、云动、音袅,只有一盘残棋的黑白,一只孤箫的碧绿,静静停留。 白衣女子飞走了,柳岩却如被人掏空了心肺般惶惶飘荡在茅屋上空,忽如一脚踏空仿佛从天上掉到地下,她猛地惊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