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爱情,都不是两个人的事情,而是两个家庭甚至家族的事情。当两个人的错害了一个人的命,她在他与家族之间将如何抉择? 她从学校直接回了父母家。要面对的迟早都必须面对,但她还是没有勇气面对婉儿。于是她选择在婉儿上课的时间去和父母摊牌。 那栋灰色的小楼,她在那里出生、长大,那里有她无数美好的记忆。当然,也有童年那个关于刘老师的噩梦。 都说近乡情更怯,她现在离家越近越发迟疑。她忽然不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是对是错,忽然不知道如何面对那宠爱自己的父母。她自责道:我怎能去用这种事伤害两鬓斑白的父母呢?他们一生视荣誉、名誉胜过生命,晚年自己却去给他们脸上抹黑……. 她在院门前梭巡、踌躇,终于一狠心推开院门。院里泡桐树已经长得快一抱粗了,大大的树叶子随着微风莎啦啦地拍打着手掌,似乎在欢迎她回家。她仔细看了看那棵梦中被劈开的树,心里发紧。还好,那棵树与其它几棵一样无恙。窗前的水泥台子上十几盆月季怒放着,在微风中摇曳着娇艳欲滴的笑脸。 进门,父母已经坐在家里等她。
王书记已经给老爷子打过电话了,从老部下婉转的转达中,老爷子已经猜到了事情的原委,顿着拐杖连咳带喘劈头盖脸地一通责骂,说她丢尽了他们的颜面;妈妈埋怨她不该没和家里商量就打了辞职报告,说以后连回旋余地都没有了。老太太让老爷子在客厅看电视,把她拉到卧室问了个详细,最后叹道:“你个痴丫头啊,你们这样能长得了吗?刘诗那边怎么办?能瞒得住吗?还有他父母。你呀,你叫我们几十年的老脸往哪儿搁啊?!”她只是低头默默无语。 当她告诉母亲说她想和刘诗离婚,并离开这座城市时,一向温良恭俭让的母亲不干了。 老太太大声斥责着她:“你昏了头了?!你闹这事儿已经对不起刘诗,现在还居然为了一个野男人要和刘诗离婚?你当你今年十八啊?!” 柳岩盯着母亲的眼睛轻轻说:“妈,你为什么要说是我对不起刘诗?这么多年,我过得像个女人嘛?”委屈的眼泪缓缓流下她苍白的面颊,她把目光移到别处,缓缓说:“刘诗一年回来几次您是知道的,他能在家呆几天您也知道。
可是您知道他多久都不和我同房了吗?即便他回来!”她抬起头看着母亲说:“妈,您也是个女人,难道您就不知道我心里有多苦吗?!”她的语气转而坚定:“我是和沈浪好上了。你说我是偷情也好,道德败坏也好。但是,起码我们相爱!他真得爱我!虽然他没钱没势没地位,那又怎么了?我愿意!是他让我真正懂得什么叫性爱,是他把我当作一个真正的女人、把我变成一个真正的女人!” 柳岩抬头看了眼气得发愣的母亲,笑了。是那种凄楚的笑,她在为母亲、为自己和那些没有性福的女人们悲哀。她说:“妈,你是不是觉得我特不要脸?是不是想说我因为刘诗不和我做爱我就甩了他?” 老太太越听越恼火,苦涩地说:“你是不满意我们给你找的这个丈夫了?你说这些是埋怨我吗?好男儿志在四方,他的工作和事业需要他常年在外面跑,你就不能容忍了?两地分居的夫妻多了,难道人家的老婆都去偷汉子了?再说刘诗,我没看出他那点儿对不起你。一个女孩子,你难道不为你刚才的话害羞吗?” 柳岩停顿了片刻,凄然说:“马克思说,没有爱情的婚姻是不道德的。那么没有性的婚姻就道德吗?我不是他的生育工具和全能保姆。
他以为只要每年回来给我几件贵重的礼物就可以把我像奴隶一样拴在这个家里,把我像金丝雀一样关在个金丝笼里?这么多年,虽然他有钱,但我一直是自己养活自己和婉儿的!我没依靠过他!” 她的话噎得老太太倒憋气,气得直哆嗦,手指头戳着她脑门说:“你给我滚,滚!我们没你这个女儿!” 老父亲从客厅过来,一听是这么回事儿。更加是暴跳如雷,眼看着一口痰咳不出来就梗在了当地。她哭着扶着父亲躺在床上,母亲浑身哆嗦着给老爷子拿来了药塞进嘴里,自己也一屁股坐在床沿上动弹不得了。 柳岩急得掏出手机要打120,老太太轻轻摇摇手说:“你走吧,我们眼不见心不烦。你走了我们就好了。” 柳岩捂着脸大哭着跑出门,她真怕再呆下去二老被气出个好歹来。她边跑边给三哥打了个电话,哽咽着说了个大概。三哥在那边也是心急火燎、暴跳如雷,她只是哭着说了句:“哥,你快回家。我走了。”就挂了电话。 老两口气归气,但女儿毕竟是自己的心头肉。他们以为用长辈的权威和亲情可以让柳岩回心转意,以为他们的强硬态度最起码可以保住柳岩的婚姻和他们的面子。
他们嘴上不说,可心里都还在为她的下一步谋划着:看学校这边辞职的事情还能不能还转,了不起受个小小处分,办个工作调动。只要刘诗那儿能瞒过去,哪怕就算瞒不过去他们豁出老脸来给亲家和刘诗下个话,让刘诗原谅柳岩,以后好好过日子就行。 老两口没想到,他们的强硬和外界的压力却让柳岩更加坚定了一条路走到黑的决心。她居然给刘诗打电话叫他回来。 平时,刘诗很少打电话回来,柳岩也很少打电话给他。开始时是因为越洋电话很贵,刘诗经常开玩笑说:不打电话说明一切正常,打电话说明有问题了!后来,就成了自然。 电话上只有寥寥数语。她在这边说:“刘诗,你最近忙吗?” 那边刘诗正跟松下洋子泡在泳池里,他懒洋洋地说:“哦,我亲爱的老婆大人,有啥吩咐吗?” 松下洋子酸溜溜地瞥了他一眼,在他脖颈里有声有色地亲了一下,撅着小嘴游开去了,故意把水花打得四处飞溅,刘诗偏头躲过溅过来的一片水花。 “我有要紧事儿和你商量,你最好抓紧时间回来一趟。”柳岩听到那边的亲吻和水花飞溅声不禁厌恶得声音越发冷了下来。 “哦?什么事儿?家里出事儿了?爸妈和婉儿都好吧?”刘诗的声音有点紧张起来。
远处松下洋子故技重施,又把自己的比基尼脱下来啪地扔了过来,随着那花花绿绿一团啪地砸在他胸口,松下洋子发出一串咯咯娇笑声。 “他们都好,是我出事儿了!”柳岩啪地挂了电话。电话那头的“画外音”似乎证实了她对刘诗在外面有女人的猜想。只不过她现在已经无心追究了。 刘诗把手机放在泳池边上朝松下洋子游过去,嘴里笑骂道:“你这个小妖精,成心的吧?看我怎么收拾你!” 三天后,刘诗启程回来了。 飞机上,他心里有点忐忑,看着窗外漂浮的云朵棉花糖般绽开在蔚蓝海天之间,琢磨着柳岩到底催他回来能有啥事儿。说实话,这些年来柳岩打电话催他回来还是头一次,她总是把家里大小事情打点的干净利落,上到两家父母生病住院跑腿伺候,下到婉儿的生活教育,这么些年里里外外全是她一手操办,一点都不用他操心。他很满意也很享受现在的生活——家有贤妻、外有“美妾”,轻松舒适。他不想有任何变化。 心怀鬼胎的他一直在想那天松下洋子的故意做作,就是想让柳岩知道有她的存在。难道柳岩听到什么风声要兴师问罪?他反复回忆了下自己几年来每次回家的言行,觉得没什么可以让柳岩抓把柄的,公司里只有个别领导(那都是自己的铁杆密友,也有把柄在自己手里。
而且男人之间,这点儿相互保密的义气还是有的)看出点苗头,就是那天松下洋子的小恶作剧也是可以掩饰过去的。 他反思着这些年和柳岩的婚姻,有甜蜜、有愧疚,有幸福也有淡漠。新婚不久常分离,每次回家时他常常在床上拥着娇妻自嘲:我像一只孤独飞翔在天际的候鸟,把家变成了小憩的客栈。幸亏有个漂亮贤惠的老板娘总在客栈守候我的归来。 那时的柳岩,会幸福地把头钻在他怀里,呢喃:只要你回来,我永远为你守候。 话说,那时候他们很幸福。后来有了婉儿,他对她说:我要好好干,我要给我们一个人人都羡慕的家! 他满世界用飞机当坐骑,以酒店为家。生意越做越大,职位越做越高,他成了公司的功臣。公司盖住宅楼,最好的一个单元老总让他随意挑,他让柳岩做主挑了现在这套六楼的一百四十平米的大套。他不知道柳岩是怎么折腾了几个月搞装修、搬家。总之等他回来已经有个崭新、温馨的家在等他。踏入家门,他的眼睛湿润了,那时他觉得这个家比任何五星级酒店更温暖。它是他送给她的礼物,也是她送给他的礼物。
后来呢?他自己也在纳闷,什么时候起,柳岩不是他最惦念的爱人?家不再是他最温暖的回忆?难道真的是离别是爱情最有效的稀释剂,岁月也会把思念如铁杵磨成针? 职务高了、效益好了,手里掌握的资金和权力也越来越大了。发达国家的耳濡目染,生意场上的声色犬马、纸醉金迷,让他一点点迷失了自己。他爱上了异域风光和异域的美人。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他开始流连于各色美女之中。第一次是怎么回事儿已经想不起来了,总之结果是柳岩在他心里渐渐由爱人转变成客栈老板娘、婉儿母亲、父母的儿媳,但绝不是自己的爱人了。
他和她之间已经没有激情,尝惯了异域美女在性爱上的开放与激情,大家闺秀从内到外的拘谨,让她已经不是他喜欢的那种类型了。 尤其是自从四年前那个法国女人莫名其妙地搞得他阳痿以后,他羞于治疗、又在柳岩面前感到愧疚。 他永远忘不了那次春节回家,柳岩从渴望到失望到责难的眼神。他天天喝得烂醉躲避着柳岩,他害怕和柳岩同房,他男子汉的自尊让他无颜面对她。而柳岩慢慢知道原因后大哭一场,后来倒也没什么太过激的行为。 过完春节,他一溜烟走了。冷战被分别遮掩,争吵被大洋分隔,所有难以启齿的责难和解释成为无奈的淡漠。奇怪的是柳岩近年来也不过问他在外面的事儿了,每次回来,她只是被动地尽一个妻子的本分,或者说更像尽一个客栈老板娘的职责。也许是因为鞭长莫及,知难而退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