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平心而论,他的这句话说的颇具煽动性,他和张哥都是同行,分别是两家酒店的主厨,他对张哥的徒弟说出这番话,其实是不合时宜的。
我觉得此刻我应该表现出我的愤怒,起身甩袖离去。可不知道为什么,我却并没有动,而是面无表情的看了看他。
在这一刻,我突然间心虚了,甚至觉得他说的有点对,我对自己产生这样的想法,感到有些自责,不管怎么说我是张哥的徒弟,张哥怎么提拔我,怎么安排我的未来,那是我们师徒之间的事情。
赵师傅与张哥之间并没有任何的师承关系,也算不上是特别的熟悉,即便他刚才说的这句话是玩笑,也是绝不应该的。
我没有表露出任何愤怒的表情,也没做出任何表示我态度的决定,沉默等于接受,难道我是接受他这样的说法了吗?难道我也对张哥对我提拔的事情也心存抱怨了吗?
这让我有些措手不及,我之所以并没有急着说话,是担心我一开口就会语无伦次。
不过这样的呆愣,只持续了几秒钟,我马上就反应了过来,还是礼貌的笑了笑说:
“我入行的时间短,资历还浅,基本功也不够扎实,得好好的磨练才行,不急着往上走,走的太快了,容易闪着腰……”
说完,我故意装作若无其事的笑了笑。
赵师傅笑了,身子向后仰,靠在椅子背上:
“行里都说你聪明,看来果然是名不虚传,这番话说的好,我如果是你的师傅肯定会被感动的……”
我心里一惊,难道我在厨师这行,还有那些小的名气?不过想想也有可能,前阵子那道淋香酥鲫鱼,是我创出来的,在这座城市里大大小小的饭店,的确火了一阵,再加上天海酒楼改明档厨房的事儿,也是我出的主意,或许是因为这些事儿传了出去。
若论我的手艺,根本算不上数,那么如此说来,或许赵师傅今天单独约我出来,愿意以他那样的身份跟我直面的谈话,是因为行里对我的传言?
不过想想倒是有些悲哀,传言的竟然是我的聪明,并不是我的手艺,而真正能往前走,能接近我的未来,却又要依靠手艺的扎实,这很矛盾。
“赵师傅过奖了,我就是个小虾米,哪有什么名气……”
这时候服务员推门上菜,低头一看,虽然这是一家小饭馆,可饭菜做的的确不错,有模有样,看起来特别的有食欲。
赵师傅挥了挥手,他的两个徒弟连忙去张罗取酒杯,给我们倒酒,我起身客气的接过酒杯,赵师傅端起杯来,冲我挥了一下,表示敬酒的意思,我只好跟他对眼了一口,放下酒杯,他又说到:
“话不能这么说,你看任健,我听说他当初跟你一起都是学徒的,现在成了我们王子酒店二部的主厨,不也挺风光吗……你知道你和他有什么区别吗?”
我摇摇头,并不知道他要说什么,抬头看着他的眼睛。
“你们俩拜的师傅不同,任健拜的是我,你拜的是张师傅,当然,我并不是说张师傅的手艺不行,而是我们俩对待徒弟的态度不同。”
这个话题吸引了我的兴趣,之所以如此,想必也是这句话说到了要害之处,这么长时间以来,我的心里一直在纠结,想不清楚张哥为什么不急着提拔我,想不明白为什么前阵子,他曾一度想指派我到星海小酒馆去炒菜。
“其实你比我更了解任健,凭他的手艺,根本当不了王子酒店二部的主厨,可我硬是让他去当了主厨,因为我觉得他是个聪明的人,你看现在,他不已经完全能够胜任了吗?如果不逼他一下,不给他一个高的位置,他怎么有机会发展呢?”
赵师傅说道,他的这番话极有道理,我不由自主的点了点头。
“我听说张师傅打算安排你去星海小酒馆炒菜?”
他又说到,可我却吓了一跳,这只是前两天张哥私底下跟我说过的事情,当时只是随口提了一嘴,叫我拒绝便没有深说什么。王子酒店的赵师傅怎么会知道?
我突然觉得慌乱了起来,是因为我感觉我在赵师傅的面前仿佛是透明的,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关注到我,更不知道他是如何对我了如指掌的。
当我的一切,被人轻而易举的掌握,仿佛是……衣服坐在他的面前,这让我感到不安。
“星海小酒馆是个小吃部,你都已经在天海酒楼做了贴灶了,怎么能回去炒菜呢?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
我沉默了,无言以对。
不过很快,我便缓过神来,我觉得作为赵师傅,他不该说出这番话,并且我能感觉得到,他也不是一个不通礼数,信口开河的人,那么多说这一番话,分明是在挑拨我和张哥之间的关系,他到底有什么目的?
这世上所有的猜测,都是毫无用处的,莫不如直来直去。
于是我站起了身,故意掩盖了脸上所有的表情,对眼前的赵师傅说:
“赵师傅,我觉得这是我们师徒间的事儿,星海小酒馆也好,天海酒楼也罢,都是在学活,都是在干活,而且都是老板冯哥的生意,去哪儿炒菜又有什么关系呢?大地方多练菜,小地方练功夫。”
我说的义正言辞。可赵师傅却一直看着我面带微笑:
“赵师傅,你是王子酒店的主厨,是个大师傅,我只是个小虾米,入不了您的法眼,要是说除夕那天晚上,我给您帮了个忙,你也能亲眼的看得出来,我的手艺也只是磕磕绊绊,拿不上台面的,所以我觉得……”
说到这儿,我顿了一下,看着赵师傅:
“所以我觉得,不管我有什么可用的地方,犯不上赵师傅您为我费这么大的心,绕这么大个弯子……”
我的这番话说的不卑不亢,也毫不留情面。尽管他跟我说的这番话,每一句都切中了我心里的痛处,但不管怎么说,我觉得我还是应该有原则的,还是应该讲情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