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闻声站住,有些好奇的看着眼前的老人,虽然老迈却是精神矍铄,很有些道骨仙风。水溶微微扯动了一下唇角:“这竹林原是供人行路用的,你行的,我也行得,谁说我便是跟着你去的?”
那老人并不怒,反而笑的更加爽朗道:“呵呵,臭小子,这嘴皮子果真溜撒,怪道这么仙女似的媳妇都被你哄到手了。”然后很认真的看着黛玉道:“小姑娘,我跟你说,这厮不是好人,快些看清楚吧。”
他虽然话说不怎么好听,但是黛玉还是听出了调侃和戏谑,便不以为怪,只是淡淡的笑道:“是不是好人,我自己心里自然有个判断,是与非,我都只从我的心,须不要别人来提醒得。”
那老人捋着胡须,点头道:“好女子,好女子,凤兮凤兮非无凰。小子有福气了。”
他对着水溶一口一个小子,水溶倒也不恼,只是向黛玉温声道:“黛儿,他怪癖人,别理他的。”
黛玉淡声道:“这也难说吧。这位老伯伯,和你该是旧识的。”
那老者又一阵朗声大笑:“好聪明伶俐的丫头,这老伯伯三个字,我却爱听呢。走走走,我带你到我的地方去,给你喝一盏我的竹叶茶来。”
黛玉点点头,笑看水溶,然后:“晚辈从命。”
那老者却就又凉凉的睨了水溶一眼:“你就留步罢,看到你就讨厌,扰我的清静。”
水溶只是紧紧的携着黛玉道:“黛儿去哪里,我自然就去哪里。我只随着黛儿,又没说要跟着你。你自便。”
老者哼了一声,吐出口气,将那花白的胡须都吹的飘起来,然后瞪了水溶一眼,掉头就走。
这就是,吹胡子瞪眼?
黛玉想着,不觉扑哧笑了起来。
这老人家怪有意思的。而且心中断定,这老人家虽然衣衫破旧但是一身清贵气,绝非寻常之人,而对水溶的态度,虽然看起来不友善,但是这种不友善更多的是基于熟悉,这就更奇怪了。
想起水溶之前说的访故,黛玉的心里便渐渐有了定论。
这一路走着山路,虽有水溶护持,黛玉已经是喘息不匀,可是那老者却依旧是健步如飞。
行至山深处,竹林尽头是几间茅舍,虽然简陋,但是清爽干净,打理的十分雅致,可见主人家的志趣不俗。
进得门内,老人将背篓放下,瞧了一眼黛玉的脸色摇了摇头:“太弱了。”然后又看水溶:“你这夫婿怎么当的,也不给她调补调补,白白得了一身医术。”
水溶久久的看着他,然后突然翻身一跪:“水溶拜见三伯伯。”
这一声让黛玉也是一诧,她对先帝朝的事虽然不甚精细,但大致也是了解的,水溶称他为三伯,那么就该是宗亲,太宗诸子,先帝居九,而排行第三的,应当是……义德亲王。
想到这里,黛玉不觉倒吸了口气。这义德亲王,不是曾经因为谋反被诛杀了吗,怎么,竟然见在人世?
心中虽然存着疑惑,但是由于水溶肯行这样的礼,便一定不会有错,所以也依着跪地。
水溶知道黛玉心中的疑惑,便向她低声道:“黛儿,这就是义德老王爷,当年侥幸脱险,免于蒙难。”
黛玉释然,虔心为礼。
对面的老者很久没说话,然后一手一个将他二人扯起来:“乱拜什么。臭小子罢了,你这丫头身体恁地单薄,快起来,快起来。”说完,却就重重一叹:“罢了罢了,这么多年,人都以为我死了,没想到,溶小子你就是个地里鬼,鬼精鬼精的,竟然访得来了,四下里都是你的人了,我再推脱也就没意思了,说不定,你叫你的人出来就是一刀,我就呜呼哀哉了。”
他说的有趣,黛玉不觉微微一笑。
水溶道:“三伯言重了。溶焉敢无礼,而况,溶此番来寻,也是三伯伯愿意见我,否则,我手下的人便是有通天之能,恐怕也是寻不到你这位世外高人。”
义德哼了一声道:“跟你那个爹一个德行,一肚子两肋条的脑筋。若是这些心思,能分十分之一二在老四身上,他也不至于憋屈这许多年。”
他接着看向黛玉,却就正色:“如果我没猜错,小姑娘,你就是如海老弟的女儿吧,小名儿唤作玉儿的?”
黛玉欠身为礼道:“正是小女,林氏,黛玉。”
“很好很好,果然是尊贵的命格,当年你出生之时,扬州城中百花齐放,就说是真凤降世了。”说着看了一眼水溶,那目光有些叹息:“龙凤完聚,水朝可兴矣。”
这话把黛玉再次一震。
“三伯伯,若要水朝重振,还要三伯助力。”水溶将话跟上。
义德的脸色猛然沉下,捋着须看着水溶,却又笑了起来:“你以为我会听你的?”
“不会!”
“那你来做什么?”
“有些事,非当局者不能明了,所以溶此来,只为解惑而来。”
义德老王看着水溶,半日方缓缓道:“我知道你要问什么,只是这很要紧么,左不过都是水朝的天下,而且现在,情形已明,一朝一夕罢了。”
“夺朱若非正色,恐名不正言不顺,徒做窃国者尔。而且还有一个人,三伯不会不知。”
“我自然知道,他也不易。”义德点点头道,一摆手:“站着作甚,要说什么话都坐下再说,我这里还很有些好酒,少不得浪费些,堵你小子的嘴,免得过后再来缠我。”
草庐之中,虽然朴拙,但极为干净清爽,一应床榻桌椅都是青竹竿所成,翠色生津,不但新奇雅致,而且显出了主人家的风度志趣,黛玉倒是很喜欢。
水溶说的不差,义德老王是早有准备,所以桌上已经备下了简单的碗箸,清淡的菜品,还有一只散着淡淡酒香的竹筒,并三只竹筒抠削而成的海碗。
黛玉看着,便知这里另外有人。义德只是叫水溶和黛玉都坐下,然后道:“这都是我的徒儿准备的。”然后又瞧了水溶一眼道:“要不要叫他来给你看看,看能放心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