净月父母的不和睦,她从小便是知道,在记忆中,父亲总是少见人影,作为千门司马氏的掌家人,父亲所承受的压力自然不会小,他必须将家族放在首要位置。
因为千门优胜劣汰,实力为尊的体制,不管是司马氏还是诸葛氏都想压对方一筹,没有任何的利益原因,只是一种从祖辈便开始流传下来的规矩,司马氏和诸葛氏在不超出千门规矩的前提下,永远保持竞争关系。
就是这种体制,以及必须赢过对方,司马家族为了获胜,族内的竞争更是极为激烈,净月父亲不只要专注于自己本身的千术赌技修习,更需要对族人后辈进行严格培训,以保证族中的整体实力,净月本身就是司马家中赌技一流的后辈。
族中不知从何开始有规矩,长老们拥有罢免掌家人的权力,如果这个掌家人不能为家族带来优秀的影响和惨败于诸葛家族,那么这名掌家人便会被集体罢免,而选择优秀的旁系族人来掌家,净月的父亲不愿放弃掌家的身份和地位,所以才会呕心沥血也要压过诸葛氏,其实他却是心有恐惧,因为他的父亲,也就是净月的爷爷,曾经就是因为当时的掌家人屡次败给诸葛家族从而遭到罢免,便推举爷爷成为了掌家人,并传给净月父亲。
更让人叹息的是,之前的那名掌家人因为遭到罢免而羞愤,竟是自裁于司马家宗饲中,他的妻子幼子也是投河自尽,极为凄惨。
净月的父亲就是恐惧有这一天发生,所以才会全身心投入千术赌技,而净月与父亲同样不和,尤其是父亲居然真的因为一场赌局而要把净月嫁给诸葛家的长子,他明明知道若不是诸葛源从中作梗,净月怎么可能输给那个不学无术的家伙,所以净月方才离家出走,至今未归,将来也没打算回去。
对于诸葛源,净月可不是因为这件事情便和他结仇,诸葛源大概年长净月十岁,的确,他是司马氏乃至千门都少有的奇才,但是在净月印象里,他就是个畜生狗贼,小时候他可没少仗着自己年长来欺负净月,当然要说诸葛源究竟是奸猾狡诈,还是足智多谋,这个的确说不好,在楚地,他因为辅佐楚王而将楚国管理得井井有条,备受百姓爱戴,所以在大部分人眼中他是一个正派人物。
不过奸猾狡诈和足智多谋在某种角度上来说,是可以对等的,比如易简就是个极为狡猾之人,若不是因为易简比起他这个需要时刻保持正面形象,能够随时多出一份无耻,易简绝无可能从这个家伙身上捞到任何便宜,若换做别人,想必被他卖了还会帮他数银子,所以易简和陆川也决定,除了交易关系,将来他们不会再与诸葛源有任何交集。
至于净月的母亲究竟是怎么样的一个人,她也是只是有些模糊的记忆,除了小时候时常抱着自己哭之外,她还依稀记得母亲的一些往事。
母亲曾经也是一名巾帼女侠,她所在的门派中,她的功夫甚至比师兄弟们还要厉害,可以说是门中少有的女子奇才,后来因为觉得在门派中功夫难有长进,便向师门请求下山历练,虽然师父不想让她沾染世俗,但是她执意如此,便放她下山。
下山之后,她便开始闯荡江湖,怀着一颗侠义之心,打出了些小名气,时常夜晚出动,除暴安良,劫富济贫,又因为容貌倾城,这一点从净月的相貌便能看得出来,被江湖中唤做夜玫瑰,奸佞小人,贪官污吏皆闻其名而色变。
不过,说到底,她也是一名女子,她遇见了身为剑客的他,因为他的风度翩翩和武功卓绝而倾心,两人暗生情愫,并结伴而行,后来遇到当时正在外游历的净月的父亲,而剑客曾经受过净月父亲的救命之恩,更让人无奈的,是父亲对夜玫瑰的一见钟情,为了能够见到她,父亲愿意和他们二人同行,自此三人便开始共同行侠仗义。
时间一久,剑客似乎因为净月父亲的关系,而开始对夜玫瑰有所远离,而净月的娘不是那种吞吞吐吐的小家碧玉,她的性子率直,对于剑客的态度感到不解,便直接向他摊牌,可是剑客却回答她,他家中其实还有着一位未婚妻等着他回去迎娶,对于剑客的拒绝,夜玫瑰伤心欲绝,并在途中自行离去,剑客却无动于衷。
这也就给了净月父亲一个机会,夜玫瑰正是悲痛无助的时候,他的出现便让她有了一个依靠,父亲将母亲带回家中,并在后来完婚,只是或许母亲心里还念着剑客,一直到成婚五年后才怀上净月,而到净月五岁那年,母亲便突然服毒自尽,净月当时只是把这件事情怪在父亲身上,同样也恨着那名剑客,除了他,母亲不会为任何人放弃自己的生命。
后来净月离家,并四处打听剑客的下落,等到完全打听清楚,净月才知道,剑客早在多年前便已经去世,一对年月,竟刚好是母亲自尽的那段时间,母亲的确是为了他而自尽,可是净月却再也恨他不起来,因为她在听完剑客的事情后,黯然泪下。
剑客自小便是孤儿,四海为家,根本没有家,更别说什么家中的未婚妻,他竟然只是为了成全净月的父母,而之后剑客之所以没再去见过净月父母,是因为剑客在这十年间,找遍当初夜玫瑰行侠仗义时得罪的仇家,恳求他们不要再去找夜玫瑰麻烦,因为当初共同闯荡江湖时,净月母亲险些被仇家杀害,所以为了她下半辈子能够活得安生,剑客决定用他的下半生来为她赎罪。
而净月母亲得罪的仇家,皆是那种无恶不作的恶霸或者欺压百姓的贪官,他们利用剑客为他们做了许多伤天害理的事情,而剑客曾经正义的剑也在赎罪中沾满血污,但是他愿意以自己一生的名誉和剑客的尊严来换取那些仇家对夜玫瑰的原谅,而最后仇家遍地的,却是他自己,在小人们的设计中,最后葬身乱刀之中。
净月想着,如果当自己知道有人为自己这么做的话,她也会选择随他而去吧……母亲从来没有爱过父亲,那么这种选择也是对的。
净月磕在自己的手臂上,百无聊赖地拨弄着香炉中袅袅升起的青烟,青烟缭绕在指尖,如同拥有灵性一般,在凝玉般的素手中缭绕,纠缠起迷幻的曲线,然后一点一点地消散在空气中。
已经是第二日的拂晓,虚幻如同薄纱般的晨光从窗户中渗透下来,将原本幽暗的方面,包裹得如同虚假的仙境。
耳边除了窗外时而飞过的鸟雀之鸣,只余下两人平稳的呼吸,易简沉沉地睡着,净月没有将他安置在其他房间,一方面她不能让其他人发现易简的存在,而只有自己的房间才是不允许任何人进入的,另一方面,她只是不愿意……单纯地不愿意。
星辰散落般的美眸倒映着易简俊逸清秀的面貌,同样是剑客,一个人是原为爱放弃一切,一个人却是轻佻浮夸,令人讨厌,只是他明明很讨厌,可是为什么绝不可能出现在他这样人身上的感觉会毫无矛盾地集中在他身体内?
净月起身,悄悄地走到易简跟前,自己明明那么喜欢干净,却会让易简睡在自己的床上,这已经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
其实仔细看起来,他倒是没那么令人讨厌,如果不说话,他嘴角轻轻带起的弧度着实令人着迷,只是不知道他对感情是如何看待的,说不定他真的是一个登徒浪子,会四处拈花惹草……可如果他也会像母亲的那位剑客一样,能够为爱付出一切,哪怕自己什么都得不到。
净月又回想起易简胸前的剑伤,不由心中一叹,剑客的剑有时太过锋利,伤人伤己,连身边的爱人亲人都会受伤。
她伸手一戳易简的鼻子,笑道:“你的剑很锋利吗?”
易简的剑净月已经帮他收起来,那把剑的确很锋利,甚至可以说是净月见过的剑中最极品的一把,哪怕是她这样不懂兵器的人也知道,这把剑虽然朴实无华,甚至连一点装饰性的东西都没有,可是剑刃的锋利和剑身上所透出的寒芒都是寻常长剑所没有的。
只是剑客伤人的剑,有时不只是兵器,而是他自己,因为剑客本身就是一把剑,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只要有人触碰,就会不小心被划伤,而这道伤口将会永远存在,甚至永远无法愈合,一旦触及便会流血不止。
“我不知道你的过去,不知道你的心思,不知道你究竟有没有心上人……”净月学着易简的模样,咧嘴一笑,露出银牙贝齿。
“可惜我自小就是一个赌徒,这一局,我该不该下注呢?”
“这一注,可是我的一生一世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