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
“咚咚锵锵咚咚锵,咚咚锵咚咚锵锵——”
“噼里啪啦——”
锣鼓喧天,炮竹声声,年过八旬的华长风老英雄迈步上台,白须白发,左手把玩着两个光亮的铁球,声如洪钟:“各位英雄豪杰,各路江湖朋友——”
华老爷子授徒至今,门下徒子徒孙几百人,今次只来了少部分,就在台下排开,瞧那阵势,不亚于保一趟黄镖!华老爷子拜过四方,详述比试规则,与蓝绍衣所知道的无异。
第一轮为混战,所有参加比武的人集中于比武台上,鼓声响比武开始,锣声响比武结束,此时仍立于台上的为胜者。
“咚咚咚!”第一通预备鼓响,飞上台的跳上台的爬上台的走上台的,比武台上热闹非凡,诺大的台面立即变得拥挤起来,蓝绍衣默默地退在比武台的东北角打量着台上的人。
群英会没有年岁之分,不过此番上来的半数是些年轻子弟,想来各大门派都不愿意放过这个历练门下弟子的大好机会。
这两次群英会相隔甚久,其间出了不少优秀的门派,近年来崛起的新秀也不在少数。简而言之,善者不来来者不善,今日出现在这台上的绝大多数都是要争一争先后的。
“咚咚咚!”第二通鼓响,台上诸人互相见礼,少时大家便都是对手了。台上众人各自搜寻着自己的目标,文天墨缓缓踱到蓝绍衣身侧,薛逸凡与慕容越潇占了比武台的西北角,四人遥遥相望。
“咚——”
这一声鼓响仿佛催命符,有人爆拳出击,比武台立马陷入混战,呼声叫声骂声不断。
“直娘贼,敢暗算我!”
“他奶奶的,看阿翁收拾你!”
一炷香过后,台上只剩下一半人,稍微数一数,仍有五十人之多。
托文天墨的福,蓝绍衣无疑是比武台上最安全的一个,但凡主动攻击二人的家伙都被文天墨东一脚西一脚踢到别人身边去了,有时他还从比武台边缘拉回一两个送到其他人身旁。薛逸凡与慕容越潇两人自是应付自如,不过他二人均不想得罪人,是以都以躲闪居多。
四大世家都派了子弟参战,混战的空隙还相互打打招呼。
“欧阳公子——”
“赵七公子——”
“薛二公子——”
“慕容公子——”
再瞧那位褐衣人,也是一副游刃有余的态度。两人的目光撞在比武台当中,看样子日后定有一场恶战。
比武台上人又少了几许,视野亦变得开阔起来,那欧阳世家的大少爷欧阳玄名不知为何盯上了蓝绍衣,正欺身过来,“铛!”
“铛!”
“铛!”
三声锣响,“第一轮比武结束!”
台上的人闻声同时收手,长风镖局清点人数,不多不少,刚好余下三十人。
半个时辰之后红榜张贴出来,众人抽签决定出场先后,抽中同一场次的两人互为对手。
不多时抽签结果出来,第二轮共十五场比武,蓝绍衣抽到第九场,慕容越潇抽到第六场,文天墨抽到第五场,薛逸凡运气更是好得不得了,居然抽到第一场!
蓝绍衣与慕容越潇的场次都在第二日,两人闲暇甚多,然薛逸凡与文天墨却在今日。虽然蓝绍衣觉得两人都不会有什么悬念,不过,薛逸凡那场他却不好意思不去为朋友捧场。
午时过后第二轮比武正式开始,薛逸凡打头阵,对手是个小门派中的大师兄。
“第二轮第一场,遥都薛逸凡对双剑门江怀塍——”
两人皆使剑,薛逸凡剑法大气潇洒,江怀塍剑法快中求稳,外观看上去都很好看,台下不时有人拍掌叫好。蓝绍衣轻瞟正襟危坐的薛逸淳,觉出他有一些不快。
薛逸凡宅心宽厚,不愿将对手逼入绝境,是以时常留有回旋的余地,而对方变招也甚为迅速,不知不觉两人已过了百招有余。待到第一百三十八招薛逸凡卖了个破绽,两招制住江怀塍,江怀塍输得心服口服,双方和气收场。
“第二轮第一场——薛逸凡胜!”
薛逸凡下台向兄长复命,薛逸淳轻声训导了几句,薛逸凡一一应了,与薛家其他子弟喧闹了几句便来寻慕容越潇和蓝绍衣了。
“蓝兄,那文公子似乎对蓝兄青眼有加呀——”
“便跟薛兄慕容兄一样抬举蓝某!”
“第二轮第二场,豫都金枪门金长延对昆都八卦刀成思泰——”
那金长延与成思泰的确有些功夫,前者将一杆长枪使得眼花缭乱,后者临危不乱沉着以对,最终那成思泰略胜一筹。两人互相抱拳,下台之后便结为朋友,这一场比武也和和气气收场了。
“第二轮第二场——成思泰胜!”
“第二轮第三场,东都魏仲齐对翰都金刀门赵建平——”
金刀门的赵门主赵建平是位三十开外的壮汉,他一跃台上稳稳站住,身穿一件青马褂儿,臂膀健硕,看起来外家功夫应当不错。台下有些看热闹的人认识这位赵门主,有个江湖客还在那儿呐喊:“金刀赵,拿出你的本事儿来!”
再看那姓魏名仲齐者,只见他轻轻一提身子就站在了于建平的对面,仍是台下的站姿,仿佛没动过一样,众人不由得多看几眼。褐衣,玉面,凤眼斜挑,气息冷冷,仿佛无人能够落于他的眼中。
赵建平将魏仲齐打量了一般,客气地说道:“这位魏公子,在下使刀,还请魏公子亮出兵器!”
魏仲齐缓缓伸出左手,其上戴了一只银色的手套,映着日光闪闪发光:“赵门主,请!”
也不知魏仲齐那只手套由什么材料制成,两次擦过赵建平的刀锋竟然没有丝毫损伤,而赵建平刀上的力量皆被魏仲齐轻巧卸下。如此看来,不出十招赵建平定然下台!
“砰!”赵建平挨了魏仲齐一掌,连人带刀轰然摔下台。
台下尽皆愕然,有人喃喃地数到:“第九招……”
“师父!”一个十八九岁的少年飞快地跑上来扶住赵建平,急切地问道:“师父,你怎么样?”
赵建平按着胸口稳住气息,勉强对徒弟说道:“我不妨事!”赵建平从地上站起来拾起自己的刀,对着台上再一拱手,面色苍白,在徒弟的搀扶下神色黯然地退出场地,华风镖局立即有拳师迎上来:“建平,你伤得如何?”
“师兄,我——”
“别说话,让我看看!”那拳师拿住赵建平的脉,少时眉头一皱,怒道:“说好点到即止,那人怎的下这么重的手,我定要师公替你讨回公道!”
“师兄别了,是我技不如人,怎有脸劳师动众——”
“先别说了,快过去让师叔看看伤!”
金刀门赵建平师承华长风老爷子的得意门生熊显牧,在江湖上也是把用刀的好手,然他却在这个叫做魏仲齐的年轻人手里走了十招不到,那魏仲齐到底是何方来头?
欧阳玄名两眼盯着魏仲齐,脸色阴晴闪烁,不甚好看。
“第二轮第三场,魏仲齐胜!”
第四场的两人使拳脚功夫,不多时也分出胜负。
“第二轮第五场,东都文天墨对兴都乾坤门于承志——”
“天啦,又只有九招!”台下有人惊呼。
文天墨飞身将摔出比武台的乾坤门于掌门拉回来,退后三步,拱手道:“于掌门,承让!”
场内哗然。
“文”这个姓大梁并不多见,东都的确有,然的确不怎么有名。那魏仲齐的武功路数看起来并不简单,恐怕他与文天墨两人都是随口杜撰的出处。薛逸凡暗自庆幸没有与文天墨对上,看样子文天墨根本不打算让其他人有机会赢,而他如果表现太俗恐怕接下来三年都甭想踏出薛家的大门——想想都觉得浑身不舒服。
因薛逸凡和文天墨两胜,慕容越潇遂提议待翌日第二轮结束之后四人小酌一酌,蓝绍衣欣然同意,文天墨也爽快地答应了。
大风山中自有别院可供留宿,不过蓝绍衣仍然不辞辛苦回了闻霜阁。
舒画忍不住问蓝绍衣:“公子,您是不是觉得那魏仲齐有问题?”
“我怀疑他就是卫衡!”
“可是——公子,他的声音跟卫衡一点都不像!”
雅琴也道:“公子,起初我也怀疑那魏仲齐就是卫衡,可是我越觉得他像就越觉得不像!我不敢让公子分心,所以没敢跟公子提起这事!”
蓝绍衣轻轻点点头,道:“不打草惊蛇是对的,群英会才过去一日,那魏仲齐不会这么快露出尾巴。”说罢蓝绍衣又瞅瞅云笑天,云笑天被他盯得浑身不自在。
“笑天,你说说我何以认定那魏仲齐有鬼?”
云笑天咽了口口水,道:“人的面相可以通过易容改变,人的声音可以改变,人的骨骼其实也可以变,练过缩骨功的人就可以将身形缩小!”
“即便他易了容改变了声音,可是公子你又怎么认出来的呢?”舒画还是不解。
“一个人的面容、声音、高矮胖瘦都可以改变,但一个人从骨子里表现出来的东西很难改变,例如习惯,眼神,气质,以及他对周遭事物的态度。如果一个人的本性那么容易就变了,那人们何必要用洗心革面、痛改前非来形容转变的不易呢?”
“公子,你这么说我明白了,有的人看起来善良其实未必真的是好人,有些面目凶恶的人说不定内心是善良的,真正的坏人从不会在头上写上坏人两个字。”
“正是如此。”
“公子,明日我就去查那个魏仲齐!”元柏站出来说道,自卫衡失踪起他便存了心结。说到底,那晚他擅闯长青帮是存了私心的,他对妹妹落在红莲教的那段经历一直耿耿于怀,他无法原谅自己的无能为力。当云笑天先他一步找到长青帮的位置之后他便想伺机报仇,不想卫衡的武功高出他太多,若非公子相救,他几乎命丧长青帮。事后公子只私下跟他说了一句话:“跟比自己武功高的人打架要懂得找帮手,跟揣测不出武功高低的人打架要懂得找活路!如果打架无法避免,就记住上面的话,脑袋长在自己身上总比拎在别人手里愉快!”
“卫衡既然敢换做魏仲齐卷土重来自然有他的厉害之处,没我的允许你们四人谁都不许贸然出手!元柏,你打探下翰都有哪些官员大户,家产多少为人如何防卫怎样,尽快告诉我!笑天,你注意下裘督府,他身边隐藏着高手,你要小心!”
“是,公子!”两人同时应道。
“各自早些去歇息吧!”
“是!”
第二日的比武慕容越潇是第一场,蓝绍衣观他的剑法的确精妙但并非淬月剑法,知其也如薛逸凡一样未尽全力,好在结果亦不错。
昨日魏仲齐与文天墨一展惊人的身手,诸位看客心里格外期待与文天墨交好的那位蓝衣公子也大展风采。谁知,蓝绍衣在一百五十招开外才令对手撒剑,于是立即有人替无剑山庄和薛家的两位少爷可惜起来,交友不慎,交友不慎啦!
至此,蓝绍衣、文天墨、薛逸凡与慕容越潇四人均顺利晋级。
第二轮的下半场中,赵家七公子赵驹崧和欧阳家欧阳玄名与另外三人胜出。红榜贴出来,第二轮比武胜出的十五人全部进入翌日的第三轮比武。
第三轮比武仍用抽签决定出场次序和对手,这意味着将有一个人轮空。
华老爷子亲自书写了抽签牌儿,在无数双眼睛的监督下十五人依次抽取了自己的场次,慕容越潇第二场,薛逸凡第四场,文天墨第五场,蓝绍衣——轮空。蓝绍衣将自己的那只竹签儿交给华老爷子,老爷子特意多看了两眼这个波澜不惊的年青人。
鉴于第二轮众人的表现,文天墨与魏仲齐理所当然地成了大家最关注的对象。两人出手俱都干净利落,十五人当中至少有一半不想与这两位煞星对上。
谁都有可能与魏仲齐对上。
倘若文天墨对上,那自然最好了,魏仲齐的果断与狠绝薛逸凡和慕容越潇尚不具备。倘若是他蓝绍衣对上,新仇旧恨加在一块儿——两人难免会拆了比武台。蓝绍衣心里这般想着,眼睛不由自主朝文天墨望过去,没想到文天墨心中也想着他,两人的视线碰在一起,星火四溅。蓝绍衣别过脸去,心中哀叹了口气,早知道这个男人如此麻烦,当初就不应该仗着轻功高明去人家的宫里头调戏人家。
不远处的薛逸凡和慕容越潇也将这两人细微的举动收入眼里,互相看了一眼,也将脑袋别开了。
元柏和云笑天动作很快,晚间便将情况逐一向蓝绍衣禀报。蓝绍衣听得很细致,末了,他将手上的名单轻轻放在桌上,屈指敲打着桌面道:“就这些吧!”
元柏凑上去见公子圈出了几个名字,尽是翰都的官家商贾大户,他稍稍迟疑了下,问道:“公子,接下来您打算怎么做?”
“化缘!”
果不其然。
“何时?”
蓝绍衣略微沉吟片刻,干脆地说道:“明晚!”
云笑天道:“公子,前阵子长青帮的事情狠狠激了翰都官府一把,就这群英会其实也在官府的掌控当中,我们现在动手会不会太冒险了?”
“俗话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更何况——翰都最富有的并不是这些商贾大户。”
“公子的意思——难道是指翰都督府吗?”
“嗯!”蓝绍衣点点头,缓缓踱着步子,指着那张名单说道:“我们从京都一路行来,你们以为哪一都最富饶?”
“除却京都,当属翰都最富庶!”
“那你们以为像翰都这样的城朝廷是不是应该对其非常熟悉?”
“理应如此!”
“事实恰恰与你们想的相反!”蓝绍衣侧过身子看了看元柏和云笑天,两人都有些难以置信,蓝绍衣接着说道:“在当今皇上耳里,翰都不过是个偏远小城,百姓自给自足之余自娱自乐,安稳生活不闹事,无需京都的牵挂。”
“公子,翰都这么多商队必定有人来往京都,当朝怎么会没有耳闻呢?”
“华都一事不也被瞒报了吗?”
元柏踏上前一步,眼里光芒闪动,他道:“公子,请恕属下大胆猜测——”
“你说——”
“依属下之见,大梁朝的势力大致分为三股,一股以国师为核心,一股以成王为核心,另一股仍然拥戴现在的皇帝和太子。国师有丹贵妃,成王有夏皇后,表面上看来丹贵妃受宠,实际上皇后的地位依然稳固。夏家在朝中的地位根深蒂固,况国师不过是一外族人,朝中的老臣即便不倒向成王也是忠于大梁朝的!”
蓝绍衣双目炯炯有神地注视着元柏,示意他继续说下去。元柏本来还有些犹豫,得到公子的鼓舞后索性放开来:“属下以为翰都背后有成王暗中把持!”
“何以见得?”
“倘若翰都幕后主使是国师,成王知道后岂会容他如此平静?”元柏顿了顿,继续说道:“以属下待在翰都城里为数不多的时日来看,翰都城外表喧哗,内里的城防兵防严谨有序,其暗防亦与京都有异曲同工之妙。若非重镇,何须如此布置?”
蓝绍衣赞许地打量着元柏,后者脸一红,低下头道:“属下考虑不周,请公子指正!”
“你揣测得不错!”蓝绍衣笑欣然一笑,道:“元柏,你终于找回自己了,我从心底感到高兴!”
“属下不敢辜负公子的期冀!”
“你分析得很好!我们不妨顺着这条思路再往下想一想——翰都在群英会期间被人打了一巴掌,你说其幕后主使首先会想到谁在搅局?”
元柏一愣,随即释然:“属下明白了!”
“不论翰都背后是谁,这么大的盛会孰能担保另一方不想掺和一脚,所以你们要用最快的速度!明晚我与笑天动手,你和雅琴在东门外接应,物资由你连夜送往沧都交给许当家,一定要迅速!我猜高先生已经和许当家会了面,如我所料无误,此刻许当家的队伍已经壮大了一倍!你见过他们二人之后请其挑选一支信得过且熟悉山地的精干队伍,由你带往华都盘龙山,埋伏在谷中兵器营附近!此行事关重大,切记不可让任何一方知晓你们的存在,否则我们将面临灭顶之灾!”
“是!公子请放心,属下一定不负使命!”
“对了,记得把高伯畅要过来!务必要将盘龙山与浅碧山的地形摸熟,要能用最快的时间出谷!”
“明白!”
“还有,此次重任只你一人担当,无人可以替你分忧,一切进退都须你自行考量,所以你要格外小心!万一遇到什么意外,记住,明哲保身!”
“属下谨记公子吩咐,绝不会莽撞!”
“从前我们在暗处,群英会后恐怕将不复安宁。不出意外,这几日成王定会找上我,我们必须赶在他的前面!笑天雅琴舒画,你们三人先行退下准备明日的事情——”
“是,公子!”
蓝绍衣单独留下元柏,与他画出华都和盘龙山的地形,两人仔细地探讨如何避开成王和大金的耳目,但蓝绍衣只字未提是否要对许当家和高先生进行考验。元柏虽然没有问出口,但他却留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