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护卫刚来，对这山还不熟悉，其实这山里也有些不错的东西！”为了缓解山中令人窒息的静谧，何副官又与蓝绍衣说道：“这山里面有一种野羊，常常在岩石堆里穿梭，其颜色也跟石头相差无几，有时候还会闯到营里来！”
何副官抬手指指迎面山上的的一块看起来平整的山壁道：“像那种人都上不去的地方那些羊都能自由来往！”
“竟有这般神奇？”
“那些羊反应极其灵敏，且腿脚敏捷，常常刚一发现眨眼就不见了！蓝护卫想看的话最好趁天刚亮的时候进山，那会儿羊刚睡醒，还在迷迷糊糊的找水喝，这时候最好打了！”
“既然何副官说得这般有趣，那我明早务必再来！”
“也好，明日我再带蓝护卫好好熟悉熟悉地形！”
回到营中，白将军召集诸位将领正在议事，何副官赶忙进去，蓝绍衣无事便先回了自己的营帐。
既然山中有这么多河道，那它们当中有没有一条可以贯穿整条贺雁山山脉？
虽然何副官曾经仔细勘察过山中的河道，但蓝绍衣以为——既然那条最宽的河道就是洪水冲击一条小河道形成的，那么山洪冲开别的河道也是情理当中的事情！
那河道远比山路好走，简直就是天赐的行军之道！
蓝绍衣心中始终觉得不安宁，他令雅琴唤来云笑天和元柏，将白羽卫分成五队，雅琴带一队留待军中，其余四队由蓝绍衣、笑天、元柏和舒画各带一队，明早各队分头入山。
若无特殊情况，蓝绍衣是个惯于早起的人。掀开帐门，地上的青草带着露珠，帐外的空气清新冷冽，令人心旷神怡。蓝绍衣深吸口气放松全身经脉，右侧有人与他打招呼道：“蓝护卫早！”
“秦校尉与何副官更早啊！”蓝绍衣望着刚刚发白的天际笑着应道，昨晚他们在白将军帐中议事到鸡鸣才散，几乎一宿未睡，然而此刻大家看起来仍然精神抖擞。
三人打过招呼，蓝绍衣方知秦校尉要去练兵场，而何副官则刚刚早巡完毕。
昨夜下了场大雨，所以今晨的山中有雾。一眼望过去，贺雁山仿佛云中仙山，半隐半现。撇开战乱不谈，此景也是美不胜收的。
秦校尉也知何副官要与蓝护卫进山，出于关切他道：“今日有雾，山中恐怕不太好走，蓝护卫还要进山吗？”
“当然要进！万事具备，就欠何副官了！”
蓝绍衣的帐外还站着二十几名兵士，秦校尉瞥了一眼，觉得那些兵士与军中其他兵士不同，但服饰却是军中最低级的兵士常服，他不由得多看了那些兵士几眼，心中疑惑道：“这是哪部的精锐？”
不过秦校尉还有要事在身，他匆匆与二人告别赶往练兵场，心想等何副官巡山回来他定要问问，这么好的兵士怎能不给他两个？
那些兵士正是蓝绍衣的白羽卫，何副官是军中除了白将军之外唯一知道蓝护卫究竟有多少人的人，可见白将军对其之信任。
“看秦校尉的样子——怕是看上蓝护卫的人了！”何副官与秦校尉同在军中良久，他瞧秦校尉临走时那副舍不得的模样就知道秦校尉心中想的什么！何副官笑了两声道：“老实说我也很艳羡蓝护卫的人，不过君子不能夺人所好，我也只能看看作罢！蓝护卫，待我禀过将军我们就进山！”
“好！”
大梁的兵士未经许可不能私自入山，但蓝绍衣有白将军的令牌在手，军中没有他去不了的地方。何副官与白将军禀过早巡的情况，然后带了两支中队——其中还有六名弓箭手——跟蓝绍衣一块儿从最宽的河道处往贺雁山里面走。
山里面湿漉漉的，河道里有些微积水，与两岸嶙峋的碎石比起来着实不算难走。越往山里面越觉得静谧，但见天色朦胧，静听流水无声，雾气将裸露的岩石打湿，摸过的时候便沾湿了手。昨日何副官说的那叫火棘子的草迎风摇曳，露珠儿在刺尖打转，看上去甚是可人，众人却是远远地就躲开了。
众人沿着河道走了约莫一里多路，越深入山腹越觉得贺雁山之景奇特。与浅碧山连绵起伏的山脉不同，贺雁山的山峰时而连续时而间断，山石裸露，似随时可能滚下来一般，草木东一丛西一从，用“虬髯大汉”来比喻贺雁山实在太贴切不过了！
蓝绍衣停下脚步望着前面壮阔的山脉出神，忽地，他觉得十几丈之外的一颗大石头动了一下！
有人？
定睛一看，不对，那块石头上面空空如也，周围尽是那折磨人的火棘子，但是——
石头又动了一下！
咦？蓝绍衣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块表面看起来平整的大石头，那上面的确没有人有，不过那石头上面的确有东西！蓝绍衣一动不动地盯着那块大石头，那东西也不动，何副官凑上前道：“蓝护卫——”
“嘘！”蓝绍衣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就在这时那石头上的东西腾空一跃——蓝绍衣清楚地瞧见两只弯弯的角——一只羊！一只颜色看起来几乎与那块石头一模一样的野羊！
这只野羊的腿脚相当敏捷，它将两只前蹄在另一块石头上一蹬又腾空而起，那些凌乱的石头对它来说就像平地一样！
蹬！
蹬！
蹬！
那羊跑了一段路没发现什么危险，便又回过来头望着蓝绍衣等人的方向。
“蓝护卫，你在看什么？”
蓝绍衣示意何副官靠近一点，指着远处的那块大石头说道：“那块石头后面有一只何副官昨日说的野羊！”
何副官睁大眼睛仔细瞧了瞧，果然隐约发现一只野羊的轮廓。他伸手去拿背后的弓箭，那只野羊仿佛有感觉似的晃了晃两只弯弯的角——何副官张弓搭箭，那只野羊忽地掉转头迅速跳下石头，几蹦几跳就消失在了岩石堆里！
蓝绍衣不过才眨了两下眼睛而已！
“该死，羊都成精了！”何副官骂了一句，指挥一支中队循着野羊逃跑的方向追过去。那羊跑向山里，看样子是要回群。
“蓝护卫，越往山里面这东西就越多！看样子我们今天运气不错，多打上几只的话还能改善下军中的伙食！”
何副官与兵士们都满心欢喜，连云笑天与元柏也跃跃欲试。蓝绍衣将手伸入浅浅的清澈水流里，水中似有冰雪的碎末，沁凉入骨。他捧起一捧水尝了一小口，但觉入口甘冽，白雪的味道萦绕在唇齿间，很是受用。
不知不觉地一行人已经往山中走了七八里，算算时辰几近午时。途中撞到一小群觅食的野羊，何副官率兵士们猎到了三只，还掏了个獐子窝得了两只獐子。何副官叫人将其中一只野羊开肠破肚洗干净了，就在河道旁架起树枝生火烤起来。
“何副官，我想到更前面去看看！”
河流在前方一座山峰后转了弯，何副官顺着蓝绍衣手指的方向略微打量了下地形，唤来一支中队，对蓝绍衣说道：“蓝护卫，我与你一同过去！”
“何副官，你我各带一支小队就行了，我们看看就回，人多反而更慢！”
“也是！”何副官点了几人，一边走一边说道：“贺雁山宽逾二十多里，山势险峻又多落石，寻常百姓是不到这里面来的！”
蓝绍衣拾了块晶莹光亮的白色石头问道：“何副官，这山里面有没有河流向大金那边？”
何副官想了想，答道：“主河流是没有的，分支倒是有几条！”
跟着河流转过前面的山峰，另一片高耸的大山映入眼帘。蓝绍衣瞧了瞧四周山峰的高度，挑了一座入眼看起来最高的爬了上去，如此一来又多走了里把路。
登上山顶，蓝绍衣越发觉得贺雁山峰峦起伏峭岩危耸，大梁这边还好，越往大金那边山体风化得就越厉害。据悉贺雁山的东北部是一片沙漠，也不知从大金那边看起来是何景象。
山风不来则可，来则势头凶猛，山坡上的小石块被风推着哗啦哗啦往下乱滚，摔落谷底发出鬼哭狼嚎的声音。就在风平之时山脚下突然出现几名大金装束的兵士，蓝绍衣迅速示意几人伏下来。
此处已经是贺雁山的山腹，连何副官他们都极少来，怎的大金国的兵士会深入到这里呢？
蓝绍衣运功仔细聆听着底下的声音。
“妈的，刚才这阵风吓死我了！”
“是啊，每天都这样，随时都有石头砸下来！”
这也是一支九人的中队，抬着一大一小两只野羊，走在最后的一人埋怨道：“这山上穷得叮当响，连羊都越来越少了！”
走在这人前面的那名兵士小声催促道：“别埋怨了，赶紧跟上去，不然又要挨骂了！”
那空手走在最前面的人应是队长，他听到背后叽叽咕咕的声音回过头来严厉地瞪着后面的人，喝道：“磨叽什么，还不快跟上，出来打猎是便宜你们了！”
“哼，耍什么威风——”
“嘘！”
这一伙人便都闭了嘴。
蓝绍衣朝舒画和三名白羽卫打了个手势，三人从背后下山缀着那几名大金的兵士，何副官命他的弓箭手在山顶待命，自己则率着其他几名兵士悄悄摸过去。突然，一名兵士踩到一个陷坑，身子一歪，眼见就要摔倒，他情急之下连忙往地上一坐，被他带动的碎石便哗啦哗啦滚下山。
突如其来的响动惊动了山脚下的金兵，他们停下步子循声望过去，但见眼前这座山的山腰也有几个人正望着他们。山上的梁兵发觉山下的金兵已经发现了他们，当即顾不上什么就往山下冲过去，山下的金兵楞了一愣神突然反应过来，扔下野羊纷纷拔出刀，口中喊道：“有粱兵！”
正此时，舒画率两名白羽卫当先杀过去，飞刃出手立时斩杀一人。两名白羽卫也不甘落后，紧随其后各自斩杀一人。待何副官赶到时大金的这支九人中队只剩下三名活口，还是他一路喊着刀下留人才留下来的！
何副官抹了把汗，从那名死去的队长身上翻出一枚令牌，走向那三名余下的金兵道：“我有话问你们，老实回答便放你们回去，敢撒半个字的谎就把你们碎尸万段！”
就在何副官说话的当儿，蓝绍衣从山顶飞身而下，宛如一只展翅的雄鹰朝几人飞扑而来！三名金兵从未见过这样的功夫，张着嘴看得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先前那名抱怨不止的金兵先反应过来，战战兢兢地问道：“你真的不杀我们？”
“我要你们替我给你们的将军带个信，自然不会杀你们！”何副官趁说话的空隙眼光锐利地将其他几具尸体都扫了一遍，问道：“你们的大军离这里有多远？”
一名金兵眼睛闪烁刚要开口，何副官瞟了他一眼道：“只要你们如实回答我的问题我就放你们三个一条生路，倘若我发现你们有人说谎——”
何副官用脚尖挑起一把染血的刀插在三人面前，冷声道：“那你们三个人中只有一个能活着回去！”
“我们说，我们说！”那三名金兵争先恐后地开口，谁都不愿死在同伴手里。
“我们的大军离这里，离这里——”抢先说话的那名金兵说了几个字就犹豫地望着两名同伴，何副官抬手，舒画作势往前迈了一步——
另一名金兵抢道：“离这里大约两三里！”
“山洪将河道冲开了，河中无水，将军令我们开山凿河好令大军插进来！因为太子爷心血来潮要吃野味，我们是追着野羊才跑到这边来的！平常我们都不往这方走以免惊动梁军，谁知道你们——”
“你们的太子为何会在军中，先遣部队有多少人？”
“太子爷亲征，山中大概有——有——两万多人吧！”
蓝绍衣插过话道：“金耀杰在山中吗？”
“太子爷不在山中在山外！”
何副官接着问道：“外面有多少大军？”
“十万——”
“十五万！”
“不对，二十万！”
“我们不清楚啊，真的不清楚啊！我们只是奉命行事——”
“你们不是有五十万大军吗，为何外面只有这么点？”
“我只晓得除了我们外已有十万大军绕过贺雁山往旁边过去了，其他的我就不知道了！”
另外两名金兵也纷纷表态：“我也不知道！”
何副官沉吟不语，三名金兵见状拍着胸脯担保他们就知道这些，绝对没有骗人！何副官点点头，示意自己的兵士让出个口子，又道：“你们会把我问的话告诉其他人吗？”
三人拼命点头：“不会不会，绝对不会！”
“快滚！”何副官望了三名金兵一眼缓缓背过身去。
三名金兵得此赦令赶紧从地上爬起来就往回去的方向跑，跑了几步发现梁兵真的没有追上来，心中不禁庆幸自己捡回了一条命！
“呲！”三枚羽箭破空追来，瞬间将那三名金兵穿了个透！
“呃——”
“呃！”
“我这么做蓝护卫不会怪我吧？”
“换做我只怕会比何副官更干脆！”
“将这些尸体找个不起眼的地方扔了！”何副官令道。
“是！”
蓝绍衣皱着眉聆听着山中的动静，何副官与他交换了下眼神，二人的眼中皆有再往深处探寻之意。两人当即各自交代自己的兵士，然后施展轻功往贺雁山更深处追寻过去。
这贺雁山从东往西山势由低到高倾斜，东边山色如灰，西边山色如墨，倒也可以称奇。果然，在行了约莫两里路后渐渐听得山里面有叮叮梆梆的响声。蓝绍衣与何副官互相看了一眼，两人贴着山腰小心翼翼地靠近那声音的源头，只见无数金兵正在一条大河沟里搬运石头！开山的开山，挖道的挖道，金兵生生在贺雁山里填出了一条车马大道！
冷汗冒上何副官的额头，倘若真让金军凿通了贺雁山，那金军的铁骑岂不是可以长驱直入大梁？
后果不堪设想啊！
那开出来的河道两旁密密麻麻地驻扎着许多帐篷，蓝绍衣心生一计，与何副官悄声道：“何副官，你觉得此处用火攻如何？”
“近旁就有水源，火攻恐怕对他们效用不大！”何副官皱着眉说道，就在金兵的营地不远处有条碧绿的河流绕山而过，看上去可比大梁那边的水深多了！不过，何副官刚说完就想到了什么，旋即颠覆了自己的话：“不，火攻有用！我们先烧掉这两万先遣兵的帐篷和粮草，不论他们是折返出去还是就地等待我们都争取了时间！”
蓝绍衣点点头，道：“正是此意！我们可以趁他们防备不周密的时候先行下手，给他们个威慑！”
何副官由衷地说道：“蓝护卫，你真是福星啊！”
“何副官，那几个金兵久不回去金军肯定会派人找的，此地不宜久留，我们速速回营将此事禀报将军，以免夜长梦多！”
“蓝护卫所言甚是，请容我再看一看周边的地形！”何副官将金营周围的地形记在脑袋里，然后才同蓝绍衣飞快地往回赶！
回到诛杀金兵的地方，所有的尸体都已经清理干净。再回到梁兵们烤野羊的地方，羊肉早已经烤熟多时，每人分了一块，就着自带的干粮和水迅速吃了，然后马上赶回大营。
碎石扎脚，兵士们没有练过内功和轻功，走起来自然没有蓝绍衣等人快。蓝绍衣让兵士们撕下衣裳将双脚裹上，再走起来就快多了。
即便如此，待他们走出贺雁山时已经日落西沉了。
蓝绍衣的另外三支小分队回来得比他早，他走出河道口的时候元柏正与雅琴焦急地侯在外面。不知为何，元柏一见到蓝绍衣就赶紧转身而去！
雅琴迎上去道：“公子！”
“元柏去做什么，笑天呢？”
“因公子久未回来笑天去找白将军了，元柏现在就去告诉将军公子回来了！”雅琴看了看舒画的模样，似是在山中碰上了什么，赶紧问道：“公子，您在山里面遇到什么东西了吗？”
“遇到了金兵！”
“啊？”
“你们那三支分队情况如何？”蓝绍衣与何副官一边往白将军的营帐方向走去一边问道。
“我们三队去的河流都发自山中，除了元柏所去的那条尽头是个大湖外另外两条都被大山阻断！属下与他们反复确认过，那三条河流都无法通向大金国！”
“嗯，让云笑天和元柏在白将军帐外等我，其他人回营帐抓紧时间休息！”
“是！”
白将军正在帐内等候何副官和蓝绍衣，见两人到来立即对帐内其他人说道：“你们都出去！”
蓝绍衣挥挥手，元柏与云笑天两人也退了出去。
何副官急急地说道：“将军，我有要事禀报！”
“快说！”
“将军，大金国派了两万先遣兵从那头挖到这里来了！”何副官上前指着白将军面前的地形图说道：“我和蓝护卫在这个位置遭遇了大金国的一支小中队，得知大金国的太子就在山外！”
“据金兵说，除了这两万的先遣兵已有十万金兵绕过贺雁山往兴都旁边去了，但具体往哪儿那几个金兵也不知道！将军以为金军的目的会是哪儿？”
白将军皱着眉头问道：“金军在贺雁山外有多少兵马？”
“一说十万，又说十五万二十万，确切数目无从考证，估摸着不会少！”
兴都的左侧是永都，右侧则是唐都，根据那两名苍晤探子的招供，苍晤会与大金合谋攻打大梁，那么他们势必会选一处与大金和苍晤两国都接壤的地方！
那么，兴都周围满足此条件的——就只有永都了！
“必是这里了！”白将军指着地形图上永都的位置道：“永都从东边过来有贺雁山，从西边过来有浅碧山，两条山脉在这里都趋于平坦，导致永都地势平缓，是绝佳的用兵之处！来人，召集所有中级以上的将领议事！蓝护卫，你就留在帐中吧！”
“是，将军！”蓝绍衣应道。
少顷，将领们都来了，白将军将大金与大梁两方的兵力和局势做了详细地分解，责安副将军领兵五万前往永都，童参军和秦校尉与之一块，连夜拔营出发！
“末将领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