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白于野像往常一样打坐在回潮码头的桥上。海浪在脚下的沙滩上拍打,海鸥在头顶旋转,无法放置的心,在一瞬间,就沉淀了下来。
放空心思,这是白云江一直以来都希望白于野能达到的一个状态。但一个月下来,无论他怎么做,最多都只能达到静心的程度。
耳朵里,依然有各种各样的声音,鼻腔里,依然充满了大海独有的咸味,皮肤上,海风的吹袭一直没有中断过……仅仅是这几样东西,就一直能在白于野的内心飘散不去。
他皱了皱眉,仿佛置身一片深潭,想向下潜入更深的水底探取秘密,却因为中间的杂物而被阻拦。太阳,在往上移动,脸上的炙热面积也在慢慢的扩大,白于野知道,用不了多久,两个时辰就要到了。
突然之间,一个只存在于自己记忆中的空间涌上了心头——死亡空间!
当然,这只是白于野中二犯了随意取的名字,但在自己出了车祸后的那几秒,或者更长的时间里,白于野能感受的到,当时的自己,正处于一种极度虚无的状态下。身边充满了一种比睡梦还要飘忽,却又和现实一样真实的黑暗。白于野不明白白云江所说的放空自己要达到什么的境界,但那个死亡空间,绝对是自己能想到的,唯一一个最接近放空的状态了。
于是,凭着记忆中对那感觉的熟知,白于野的思维犹如长了一对鱼鳍,疯狂的向水底游去。在临近水底的地方,白于野好似看到了一个漩涡,漩涡搅动着水,将水带入了一个不知名的世界。同时在漩涡的另一边,黑暗从那边诞生。
黑暗越来越多,吞噬了光芒,包围了白于野,直到近乎无尽……
身处黑色之中,白于野的视觉被蒙蔽,嗅觉被堵塞,听觉被掐断……身处其中,他就感觉自己又回到了母胎中,所有的行动都只是自己没有想法的下意识罢了。
他像是睡着了,但又很清醒。
……
……
是白云江的呼唤叫醒了白于野。
当他睁开眼,刺眼的阳光闪的他急忙用手挡住。
“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吗?”白云江问道。
太阳当空,炊烟袅袅,白于野对现在的时间清楚的很,他捂住咕咕叫的肚子,说:“正午,该吃饭了。”
“你从清晨冥想到了正午,可不止和我约定的两个时辰这么点时间了。今天有收获了?”
“当然。”白于野拿开了手,自傲的抬起头,“我今天可终于达到你所说的冥想状态了!”
“哦?”白云江挑动了一下眉头,“说说看你的感觉。”说着,他便朝着自己屋子的方向走去。“时间不早了,我们边走边说。”
“哎哎!?”眼见白云江的身影越走越远,白于野一个起身,连忙小跑着抓住了他的步伐。
“嗯……”男孩沉思了会儿,思考着该如何去说。片刻后,他就有了形容的说法。“就像落入了汪洋的最低处,那里没有光芒,没有声音,没有生命,只有我一个人。我在里面就像找到了梦境中的我。”
听了男孩的话,白云江的脚步停了下来,他怔了怔,低头看向了男孩那纯净无暇的脸庞。起先,白云江让他冥想并无任何外意,他只希望男孩能在贪玩的年龄收住躁动的心,好让他在过段日子,准备好一切将白于野带到那人门下学习时,能更快的学到有关练气的诀窍。但现在看来……小男孩学到的已经不止是收心这么基础的东西了。
难道光是每天对着日出打坐就可以领悟到开掘灵海这样的地步?白云江心想,又结合自己少时的求学经历,不免一阵后怕。
如果真是,那恐怕也只有天才,不,变态才可以做到的了。
沉默了很长时间,白云江又动了起来,他假装平淡地说:“你领悟的很不错。接下去,你要继续保持。”
白云江很少夸奖人,所以,白于野在听完他的赞赏后,尽管没有听出他掩藏在淡然下的态度,也依然足以令他欣喜万分。没有什么会比一个人的肯定要来的兴奋了。
“我会继续努力的!”
……
……
吃过了午饭,白云江没有像往常一样吩咐白于野去练习闭气,而是让他拿着自己调制的药草,送到陈平安的家中。
出门前,拿着药草的白于野还不忘问一句,“是陈大叔受伤了嘛?”
“嗯。”白云江应声道,“应该是歪到脚了,你把草药送过去,跟他讲,先拿冷水在肿胀的地方擦拭一遍再涂上去,不然效果不显著。”
白于野想回复几句,但白云江打断了他。
“你下午就不用训练了,好好陪着瑾儿玩一会儿吧。”
“啊?”白于野有些出神,“什么意思?”
白云江舔舐了一下干燥的嘴唇,看着男孩迷茫的样子,又想起了上午陈瑾儿那个小丫头来家里找他时的模样,内心不由得感到自责。虽然男孩未来的路注定不平凡,但现在这样刻苦的要求他,让他忽视了朋友的存在,是否有点过度了?
想想在皇宫的日子,他可不止一次的对自己说,如果能挑选父母,他宁愿选一个乡野村夫当父亲,虽然没有大富大贵,但至少能摆脱那些尔虞我诈,不至于在大婚之日连那些兄弟敬自己的酒,都要犹豫再三之后才能入口。
“瑾儿上午来找你了,”他说,“说是想听你唱歌。而且我觉得最近确实管的你有点严了,更何况你的冥想有了成果,已经不需要那么严厉对你了。所以,下午你就好好陪着瑾儿吧。”
虽然不知道白云江为什么突然会有这样的想法,但白于野还是收下了他的好意。
“那我今天就晚上吃饭的时候再回来了咯?”男孩依然小心翼翼地探问了一句。
听到白云江应了一声,男孩单纯的脸上立马深陷出了两个小酒窝。在弯腰告辞之后,便蹦跳着离去。
白云江看着他的背影,心想这些年给他的压力确实有点过大,需要适当的减少一下了。而当事人白于野的心里,倒不是因为能找瑾儿而高兴,而是因为今天终于不用去进行那该死的水缸闭气,山野穿行,药草认知了而高兴。
如果让白云江知道了此刻白于野的心里想法,恐怕还是会把他抓过来并加大训练难度,然后在大骂一句,“心无大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