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武侠剑映飘零雪
68328300000019

第19章 梁震

李仙崖默默地看着这衣衫褴褛的大汉,轻轻叹了一口气。这大概就是柳濡霖所说的输得一无所有的赌瘾可怜虫吧。

于是,李仙崖一双近乎崇拜的眼神看向柳濡霖,似是佩服她的见多识广。柳濡霖留意到了,眉头一扬,朝他莞尔一笑。

李仙崖看向一直莫名盯着那大汉陆倾安,刚要开口询问,陆倾安却径直向那大汉走去。

“几位,且先停手,容在下掺和一下可否?”

几名赌坊仆人皆愣住了,他们齐齐看向陆倾安,这个一身粗布麻衣,背着长长的行囊,笑容可掬的年轻人。

“你是谁?”

“诸位不必在意,在下只是好奇,不知为何对这位仁兄拳打脚踢。”

一名赌坊仆人冷笑道:“废话,这混蛋赌输了,还欠我们赌坊十两银子,又还不上,不打他打谁?”

陆倾安点点头,说道:“好说好说,我替他还。”

众人一听,皆惊,那大汉顿时站起身来,两眼放光地注视着陆倾安。

“不必不必,先欠着,待我拿这十两银子去里面摇两局骰子,到时候欠他们的钱自然还能还上,还能请兄弟你吃一顿好的。”

陆倾安微微一笑,“如是这样,这钱我就不替你出了。”

那大汉一听,当时就急了,竟一把拽着陆倾安的袖子不放,大声说道:“不行不行,你自己说的要替我还,男人说话要算数,不然怎么行走江湖?”

几名赌坊仆人一愣,皆扑上来将那大汉拉开。

“滚滚滚!有人替你还钱,你还不领情,少在这耍浑!爷爷们还要拿钱交差呢。”

陆倾安笑笑,开口道:“我是答应替你还钱,可没说给你钱继续赌啊。”

陆倾安一边说着,一边从钱囊中掏出十两银锭正要递给赌坊仆人,岂料那大汉见到钱,顿时精神一振,两臂一挥,将仆人们挣脱,从陆倾安手中一把抢过银锭,向赌坊冲去。

李仙崖见状,正要上前阻拦,身边的柳濡霖拽了拽他的衣角,李仙崖这才注意到陆倾安正向他使者眼色摇摇头。

李仙崖会意,不再阻拦,任凭那大汉冲进赌坊。

几名赌坊仆人见状,登时大怒,便要往里面赶,却被陆倾安笑着拦了下来。

陆倾安又掏出了十两银锭,递给了他们,赌坊仆人拿到钱,脸色稍缓。

陆倾安趁机问道:“在下想请教诸位几个问题。”

赌坊仆人们一愣,疑惑地看着陆倾安。

“那位高高的仁兄,诸位知道多少?”

“你说这傻大梁啊,只知道他姓梁,又是个傻大个,赌钱经常输,所以都叫他傻大梁。”

“他是何时来到此地的?”

“约莫一个半月前吧,自从他一来,便成了这里的常客,但赌运太差,往往都是一败涂地,听说他因为没钱便住在青石桥底下的桥洞里,瞧这出息,跟乞丐有什么区别。”

陆倾安笑着点点头,“多谢。”然后回到了李仙崖和柳濡霖身边。迎接他的,是柳濡霖冰冷的目光。

陆倾安愧疚地一笑,只好看向李仙崖,“二弟,可否陪大哥去赌坊里瞅瞅?”

李仙崖看了看柳濡霖,柳濡霖扭过头,尖声说道:“人家问你话呢,你看我做什么?”

李仙崖一笑,朝陆倾安点点头。

于是,三人走进了赌坊大门,映入眼帘的,是一座不大的庭院,庭院里有几课歪脖子松,松树一旁,是一口装满水的大缸。

赌坊大厅内,十几张木桌上,坐满了人,来来往往的赌客人头攒动,好不热闹。

陆倾安一进大厅,目光便来回地寻找,终于在角落里一张木桌上,看到了正愁眉苦眼的傻大梁。

陆倾安微微一笑,走了过去。

只这么一会儿,傻大梁输得只剩两钱锭,按照赌桌上摇色子的规矩,刚好满足下注最少的筹码,傻大梁正纠结压大还是压小。

“压‘小’。”陆倾安在他身旁说道。

傻大梁一惊,他没留意到陆倾安何时来到他身边的。

“你下不下注?”周围有人耐不住性子,朝傻大梁吼道。

傻大梁一愣,略加思索,最后将银锭押到‘大’字桌布上。

随着摇骰人来回选择筛盅,最终咣的一声落定,摇骰人将筛盅打开,上面赫然是“二四一六”,压‘大’者胜。

傻大梁就这么输了最后二两银锭,灰头土脸地叫道:“再来再来!”

对桌的人冷冷地说道:“你还有钱吗?”

“先欠着。”

周围的人皆冷笑,有人冲他说道:“傻大梁,你再不滚,就又有人来抬你出去了。”

傻大梁脸像是烧着一样,憋得通红,直烧到脖子上。

突然,他留意到了身边的陆倾安,一把将陆倾安搂住,“好兄弟,再借我十两银子,我一会儿就还。”

陆倾安笑着摇摇头。

傻大梁急道:“我还你二十两!”

陆倾安还是无动于衷。

“五十两!”傻大梁一声大吼,周围的客人都被他影响到,相继停了下来。

陆倾安还是摇了摇头。

周围有人嘲笑道:“傻大梁,你倒挺大方的。”

傻大梁彻底急了,他一把扯住陆倾安的衣领,喊道:“你知道吗?刚才那局我输了,都是因为你。”

陆倾安还是笑着,他朝正身后正准备动手的李仙崖挥了挥手,李仙崖才打消了念头。

“你这话何意?我听不懂。”

傻大梁语无伦次地说道:“就是因为你出言干扰我判断,我才错压了‘大’的。”

“我可是劝你压‘小’的。”

“因为压‘小’,我都输了多少局了?”

陆倾安摇摇头,“总之我不会借你的。”

傻大梁见状,突然变了一副祈求的嘴脸凑近陆倾安说道:“老弟,这样,你借我点,下局我一定能赢,一定会还你的。今日大恩,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陆倾安大笑,“梁震,十两银子对你来说就是大恩了,那你师父抚养你二十年,你这辈子怕是报答不完吧。”

梁震虎躯一震,接连向后退去。

“你……到底是谁?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陆倾安没有理他,走到赌桌前,掏出了三十两银锭,笑着说道:“几位,我们继续?”

几位赌客看了看陆倾安,没有犹豫,皆凑过来,于是,赌场又恢复了之前的喧闹。

陆倾安等几位赌客压好了注,看了看摇骰人,笑着将银锭压到‘大’字上。

随着筛盅打开,赫然是“五五六”,陆倾安赢得了满贯,取了赌桌上六十两银锭,看得梁震眼都直了。

众人赢的人兴高采烈地继续下注,输的人有的摇摇头继续,有的灰头土脸地走开。

陆倾安却微笑着要离开,摇骰人一愣,当时便不愿意了。

“怎么?刚赢就想走啊?”

“就是就是,哪有这样的,怎么不得再来两把。”

陆倾安回头一笑说道:“不必了,今天回本就行,这叫见好就收。”

先不管旁人愿不愿意,反正梁震是不干了,他那高大的身躯就这样拦在陆倾安面前不让走,像一只癞皮狗似地祈求着。

“借我十两,额不,五两也行……哎,你别走啊,二两,二两总成吧?”

陆倾安无奈地摇摇头,“借你可以,你总得有什么值钱的物押在我这儿吧。”

梁震一愣,低头看了看身上,沉默了。

陆倾安一笑,从他身边走过。

“等一下。”梁震喊住了他,“我有东西作抵押。”

陆倾安回头,伸出了手。

梁震摇头道:“不在身上,你跟我去取。”

陆倾安点点头,看向被他忽略已久的李仙崖和柳濡霖。

李仙崖没有说什么,眼神已经回答了陆倾安的请求,于是四人便这么大摇大摆地走出了鸿运赌局。

穿过几条喧闹的街市四人来到了冷僻的青石桥下的水池早已接近干涸,现在可以说是一摊臭水汇聚成的小水塘,散发着水中臭气的绿藻爬满了桥墩。柳濡霖不禁皱起眉头,捏住了鼻子。

梁震脸上丝毫不见波澜,他熟门熟略地卷起裤腿,向桥下的桥洞走去。

陆倾安摇摇头,对李仙崖说道:“二弟,你和柳姑娘稍待,我马上出来。”

李仙崖点点头,突然开口道:“大哥想必是认识他。”

陆倾安苦笑一声,“说不上认识,但确实知道这么个人。”

“大哥尽管去吧,我和霖儿在此地等着便是。”

“辛苦二弟照顾柳姑娘了。”

柳濡霖将头扭向一边,“你要去快去,真啰嗦。”

陆倾安微微一笑,提气轻跃,赶在了梁震前面到达了桥洞前,梁震见状,没有理他,往里面走去。

陆倾安随他进入桥洞,桥洞里,只有成堆的木材和石块以及一张用几块木板和木棍撑起的简易木床,一床不带被罩满是污迹的白色棉被,越往里走只觉里面气味恶臭难闻,却是难为梁震能在这种地方居住那么久。

梁震一头扎进木材堆里,在里面来回翻找,终于找到一个被几层布包裹着的长条布囊,他小心翼翼地,将布囊一层层地剥开,露出来一根又粗又长的铁棍,铁棍大致成圆柱形,上面镂刻着点点斑纹,与其说是棍子,不如说是一根柱子,确实倒像宫廷里的石柱一样。

梁震用爱惜的目光欣赏着它,同时一只手不断在上面抚摸,良久,背对着陆倾安沉声说道:“说吧,你到底是谁派来的?”

陆倾安一笑,“没有人派我来。”

梁震冷笑数声,“有意思吗?你费尽心思,不就是为了这个吗?”

陆倾安轻轻地摇头,“天王棍的确是一件珍宝,可我确实没有贪恋之心。”

梁震回头,大声反驳道:“你说错了!天王棍不是珍宝,它是一件杀器!一件足以毁天灭地,摧毁一切的杀器。”

说罢,梁震继续爱惜地爱抚着手中的天王棍,慢慢说道:“这样一件杀器,本该随着一位战士,像武神一样大杀四方,征战沙场,而不是被供奉在庙堂之中,与沉香为伴。”

“所以,你就将它从天雷阁里偷了出来。”

梁震一愣,大怒道:“它本来就是我家的,是五个老头不守信用!”

“可你的家族确实得到了完整的‘天崩棍法’以及天雷阁的庇护,不是吗?”

“你住口!”梁震怒气冲冠,提着天王棍向陆倾安袭来,陆倾安抬手接住,一掌一棍,两人的内力就这样发生了碰撞。与陆倾安的白色内力不同,梁震的天王棍上发出了呲呲声的电光,陆倾安能隐约感受到梁震体内隐藏的雷鸣声。

“果真是‘天地风雷诀’。”陆倾安缓缓摇头,露出了苦涩的笑容吗,手上的内力渐渐松懈。

两人几乎同时撤去内力,梁震神色凄惨地将天王棍缓缓放下,通过刚才的较量,他知道自己完全不是陆倾安的对手,两个人的内力差距可谓是天差地别。

梁震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询问道:“你刚才的内力,不是'天地风雷诀',你的内力至柔至纯,你不是天雷阁的人。”

陆倾安笑笑,“我当然不是。”

“那你究竟是谁?”

“在下,琅琊陆倾安。”

梁震一惊,向后退去,“琅琊?你是琅琊剑阁的人,连琅琊剑阁也觊觎这天王棍?”

陆倾安摇摇头,“我已被逐出琅琊剑阁,你不要误会。”

“那你怎么会知道天王棍在我这儿?”

“你偷学‘天地风雷诀’至高心法,盗取天王棍,被天雷阁五老下令追回,在江湖上已是传得沸沸扬扬。”

“可你是怎么认出我的?就算是天雷阁弟子,也没几个人记住我。”

陆倾安笑笑,“我洞察力之敏锐异于常人,可以感受出你体内那股雷霆之气,当然知道你修的便是天雷阁的至高心法,天地风雷诀。况且,你不正是天雷阁弟子嘛,外门弟子,他也算弟子不是吗?”

梁震苦笑一声,“笑话,天宗那帮家伙何时把我们当做自家弟子,只会像防贼一样防着我们。”

“你是说你的师父也像防贼一样防着你吗?”

梁震一双大眼瞪向陆倾安,陆倾安却摇摇头,眉梢下一双哀伤的眼睛犹豫片刻,最后还是轻声说道:“他死了。”

梁震浑身一震,顿时瘫倒在地,两行热泪涔涔地流下,片刻后,突然嚎啕大哭,整个桥洞都回斥着他撕心裂肺的恸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