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亦假来假亦真。很多事情是没法用真假来形容的。
李安回身看向方红莲,收敛了脸上过多泄漏的情绪,又挂是一副真假难辨的笑。
“擒获李归雁,就相当于挖了天策府一只眼睛,我等大军可以放心的切入中原。大事将成,方道长功不可没,李某心里记着呢。”
“被你这种人记在心里,怕是会命不久矣。”方红莲言辞间毫无敬畏,身上散发出来的冷意也更浓。
李安却像是听不出来,仍旧笑眯眯的:“道长说笑了。上次邀您与我等一起策马天下共商盛举的事情,您考虑的如何了?”
“贫道乃是方外之人。不在乎天下姓什么,也不在乎你们之间如何勾心斗角,约定已经完成了,那十三户村人可以放了吧?”
“道长果然还是拒绝了啊。”
李安叹息着摆摆手,幽暗的牢里忽然灯火通明,照的人张不开眼。
方红莲眯着眼睛,身子的溜溜一转,腰间那柄寒光四射的剑就到了手里,招架住了涌进来的狼牙兵士,在一片混乱中听到了李安笑嘻嘻的后半句话。
“我虽想履约,不过这死人我还真没办法放啊。”
“原来如此。”
方红莲长剑一震在空中划过一个弧度,带出四溅的猩红,冷冰冰的脸上却是突然笑了起来。
“既然他们已死,你们便也没必要活着了。”
说完这句话的时候,他的剑锋刚好割断了李安的喉咙。杀气四溢,震慑的狼牙士兵皆是一颤,脑子转得快的想要退出去,却发现一节火把狠狠的砸在了门边,布帘木门飞快的燃了起来。
“仅以恶狗血,忌尔等亡魂。”
*
血色涂墙,亡骸遍地。
一柱香的功夫,不大的牢房里已经火光熊熊,若是再不离开,恐怕再有一时半刻里面的一切就都可以化为焦炭。
将长剑剑刃在李安的锦袍上一拖,抹去了血渍,刷的一声,还剑入鞘。方红莲扭头看着被丢在牢房角落里还未被殃及的囚犯,语声宛若凝冰:“大人若还要装睡下去,贫道就先行告辞了。”
这世上,人人都有秘密,对秘密趋之若鹜也是人之本性。守得住秘密的,唯有死人。
但是说实话,李归雁什么秘密都不想知道。
慢慢从地上爬起来靠上土墙,看着死不瞑目的李安,李归雁轻描淡写的赞道:“道长好功夫。”
他现在心里也说不清到底是什么个滋味。
装昏过去只是为了保留体力伺机逃脱,而不是为了旁听什么‘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的戏码。毕竟不管有什么理由,他都是载在了这个牛鼻子手里才落此下场。
“大人倒像是对这个结果不太满意。”似是看穿了他心中所想,方红莲凝眉冷对。
李归雁讽刺的瞄了他一眼,咂巴了一下嘴:“仇敌立于眼前,却被黄雀给宰了……我乃粗鄙武夫,大概是最近饿瘦了,肚量自然小些,别介意啊。”
几日以来,大起大落,大悲大喜,鬼门关也转悠了不止一次,整个人都有点麻木了。低头再看看那被火光映照的晦暗不清的尸体,突然就想起了一句话。
种瓜得瓜,种豆得豆。
李安隐忍多年,最后却败在了不该大意的大意上。其实如果不是他翻脸的突然,现行安抚哄骗的话,方红莲纵然武艺超群也不一定能算计得过他。
“千机算尽却在最后一哆嗦出了错……不得不说,道长真是鸿运高照。冲冠一怒为老农,需传为佳话啊……”
方红莲见他喋喋不休,心下一烦便开口打断:“不过是拿人钱财,与人消灾罢了。贫道接了你的人头令才来此处,至于那些村人,数年前曾对我伸以援手,顺路来通知他们避一避而已。”
李归雁表情有点绷不住的看着方红莲,发现自己之前对这道士的印象似乎不对。恶人谷的不都是凶蛮肆意妄为之徒么?这口是心非的样……怎么这么别扭……
方红莲倒是连个回敬的眼神都懒得给。反身踢开队在墙角的死尸,拾起之前拷问时扔在箩筐里面那些李归雁随身衣物,扔了过去。伤号被衣物砸的一声闷哼,试了几次却连手都抬不起来,反倒伤口疼得满头大汗。
方红莲微微皱眉,见李归雁确实力不从心,眼神一直在从衣服里滚落到地上的瓷瓶上打转,便走上前弯腰拾起,到处里面仅余的一枚药丸递了过去。
李归雁愣了愣,沉默了一会儿,伸手接过,淡淡道:“多谢了。”
“再客气下去,大人怕是就要在这里永眠了。”
方红莲虽然语气不佳,李归雁倒是不太在意,毕竟现在处境着实堪忧。他略一考虑了下自己现在的体力,便朝着道士伸出了手。
“搭把手,不然我就只能陪葬了。”
方红莲一愣,抿直着嘴,最后终是伸手把人拉了起来,衣袍随意一裹,带着人破窗而出。好在李归雁服了叶荀留给他的药后,伤处已然麻痹,只是隐隐作痛并非痛彻心扉,不然这一折腾绝对能要人老命,他真的要好好后悔一下干嘛不留在狼牙营地一死百了算了。
“李归雁!”
两人出得牢房脚跟还没站稳就听得一声高呼,抬头一看,却是熟人。
赫然是之前被七秀女子引走的藏剑叶荀。
关着李归雁的牢房建在山边的夹缝中,进出只有一条路。叶荀红着眼把大剑舞的密不透风,蛮横的挡在路中间,刚好挡住了想要扑灭牢中大火的狼牙军。听见破窗之声一看见是李归雁,忙是又惊又喜的开口。
结果他这一分神,立时露了破绽,被人抢攻的狼狈异常。方红莲皱着眉头,将身上靠着的伤号随便一扔,上去助阵。
“我艹!”
跌在地上的李归雁眼前直冒金星,用了吃奶的力气才忍住了到嘴边的痛呼,结果他还没缓过气而来,一件东西啪的就砸到了他手边,锋利的尖端差不点直接把他戳出个窟窿。
碎魂枪,重新被安好了枪杆碎魂枪,在月色下泛着微芒。
心爱之物失而复得总是让人感慨万千的,只不过别人压根就不给李归雁这个感慨的时间。
“不太合适不过你先用着吧,别在那儿装死啊你!快起来帮忙,一会儿真逃不掉了!!!”
叶荀急火火的吼着,手上大开大合,完全不似马车遇伏时那么留有余地,招招见血。方红莲就更别说了,估计就没把手底下倒得一片一片的当人看过。
“咳咳咳!”李归雁努力支起身体,伸手握住了枪杆。短短丈许的移动距离,花费了他近乎全部的力气,一颗颗汗珠从额头上滚落下来,正愈合的肋骨对莽撞的行动发出了抗议,整个内脏一起跟着抽痛着。
无视钻心的剧痛,他努力站的笔直,然后大大地松了口气。
一念生,一念死。是个人都会选。
碎魂递出,寒光如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