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冯德成,心不甘情不愿地跟着田令孜,赶往普王府。田令孜骑着马,在一旁不停地催着轿夫,要他们快走。
轿夫走路,还抬着个人,哪有骑马的快。没过多久,他俩就气喘吁吁,有点走不动了。没法子,田令孜只得放慢马的速度。
冯德成拉起一旁的小帘,说:“田公公,问你个事?”
田令孜很是客气,说:“冯太医,什么事,请说。”
冯德成说:“我发现皇上有点偏心呢。”
田令孜怔了一下,说:“怎么讲?”
冯德成说:“公主是皇上的女儿,她病了,有一十二个太医去会诊。普王是皇上的儿子,他病了,连一个太医都请不到。不是一般的偏心,是很偏心啊!”
田令孜说:“冯太医,皇家的事,不可妄议。你要是再说这方面的事,我就拒绝回答了。”
见他忌讳,冯德成不好再问。
轿夫抬着他,进启夏门大街,朝南至皇城与外城相接的横街,然后往东朝春明门方向走。到春明门后,轿子折向北,沿着城墙所在的街道直走,到城墙尽头处,轿子终于落下。
这一走,足足花了半个时辰(60分钟)。
冯德成下了轿子,一边松动酸痛的膀子,一边瞅了瞅周围的情况。
一座山脉横亘在远处,如一条长龙蜿蜒而止长安城北郭城外,宛如龙首,龙首上是一座座宫殿,檐牙高啄,勾心斗角。看上去,比北京城的故宫还要壮观,比杜牧笔下的阿房宫还要雄伟。
冯德成很是好奇,指着右前方,说:“田公公,那是什么地方?”
田令孜说:“大明宫,我朝的正殿,皇上上朝的地方,也是皇上歇息的地方。”
我来大唐二年了,还没进过大明宫,那里面是啥样?冯德成心生羡慕,不由感叹了一句。
田令孜瞅了冯德成一眼,说:“冯太医,走吧,小王爷等着呢。”说完,他走了一个邀请的手势,在前面带路。
大约五十步后,田令孜立住脚步。
左侧有一大门,大门上有一匾额,匾额上写着“十六王宅”四字。
冯德成说:“这是什么地方?”
田令孜说:“十六王宅,王爷们住的地方,普王就在里面,我们进去吧。”
十六王宅府门处有禁军把守,不许人随便出入。
田令孜拿出证明自己身份的鱼符,和盖有十王宅使印鉴的通行证,递给禁军。禁军细细验证,确认无误,还给田令孜。
冯德成拿出自己的鱼符,证明自己是太医院的,可没通行证,禁军不许他进去。田令孜解释了一番,禁军才放他进去。
进十六王宅,既要身份证,还要通行证怎么这么难?冯德成嘀咕着,进了十六王宅。进去后,他的眼睛就是一亮。
十六王宅里面很大,五步一亭,十步一阁,小桥流水,曲径通幽,这里一座独立的宅院,那里也是一栋独立的宅院,像现代的高档别墅区,没想到高墙之内还有这样好的地方。
冯德成感叹着说:“当王爷就是好,有这么好的环境,有这么好的宅院。田公公,羡慕你,跟着小王爷住。”
“是吗?”田令孜没有继续这个话题,一边走,一边介绍里面的情况,“靠近大门处的宅院,是祖父辈的王爷住的。靠近中间的宅院,是阿爷辈的王爷住的。小王爷他们住最北边。”
西北角有三处宅院,分别是魏王府,凉王府,蜀王府。东北角有五处宅院,分别是威王府、普王府、吉王府、寿王府、睦王府。中间有一条曲径,前有池塘,后有假山。
冯德成跟着田令孜,进了普王府。一进普王府,他倒吸了几口凉气。因为,偌大的王府没几个人。正诧异中,一个老嬷嬷慌里慌张地出来,说:“田公公,小王爷不行了,小王爷不行了。”
“快!”田令孜扯着冯德成的手,跑进了卧房。
卧房里,一个小孩静静地躺在床上,脸色发白,嘴唇发紫,双目紧闭,身体比较僵硬,处于休克状态。
冯德成急忙过去,探了一下脉,又触摸了一下胸腔,说:“小王爷上午干了什么,吃了什么?”
田令孜说:“小王爷好动,上午我陪他去爬了终南山。到山脚的时候,他说肚子饿,我就在路边客栈叫了一碗蛋炒饭,一个辣椒炒肉,还有一份蔬菜。爬到半山腰,小王爷拉肚子,去了好几次茅厕。见他那样,我便背他下山,回了王府。原以为小王爷是累了,躺下休息一段时间就会好的。没想到,他的病情不但没减轻,还加重了很多。小王爷到底怎么了,冯太医,你快想想法子。”
说着说着,田令孜居然哽咽起来。
冯德成安慰说:“田公公,你不要太担心。初步诊断,小王爷是因为吃了霉变的食物,造成腹泻,加上大量出汗,导致身体脱水,严重缺钾。老嬷嬷,你快去倒一碗白开水,放一勺盐,还有一勺糖。”
老嬷嬷答应一声,忙去了。很快,她端来一碗糖盐水。
冯德成接过碗,用汤勺舀了一点糖盐水,缓缓地滴在小王爷的嘴边。
普王砸吧着嘴巴,糖盐水随着砸吧,一滴一滴地流进他的嘴里,吞咽下去。
通过这种方式,普王喝了大半碗糖盐水,身体渐渐没那么僵硬了。终于,他睁开眼睛,看着田令孜,吃力地说:“我怎么了?”
田令孜说:“小王爷,你没什么大碍,很快就会好的。”
普王说:“谢、谢谢你,阿父。”
扑通一声,田令孜跪在床前,说:“小王爷,你千万别这么叫奴才,奴才担当不起。”
普王说:“母妃病逝得早,我早记不得她的模样。父皇忙,我也很少看见他。只有你,没日没夜地陪着我,照顾着我,不是我的阿父又是什么?”
田令孜感激地说:“小王爷知道奴才的好,奴才感激不尽。只是,只是阿父这个称呼奴才万万担不起,要是皇上知道了,奴才死无葬身之地。”
堂堂王爷,把一个小太监称作阿父,如果没有非常深的感情,是万万不可能的。当皇帝的父亲知道了,肯定会生气的。唉,小王爷其实也可怜。莫名地,冯德成有些酸楚。
普王说:“好,没人的时候,我就喊你阿父,有人的时候,我、我就喊你田、田公公。”
考虑到小王爷还没脱离危险,冯德成说:“田公公,你把剩下的糖盐水喂给小王爷,我抓药去了。”
田令孜嗯了一声,说:“去太医院取药太远,还是去尚药局方便。”
太医院在皇城,靠近朱雀门,来回得一个时辰(二个小时,120分钟)。尚药局在宫城,靠近承天门,来回只需一炷大香(60分钟)的时间。可问题是,尚药局是御用,在宫城,冯德成没资格进啊。
田令孜想到了了这一层,他起身,从柜子里拿出一个金丝鱼袋,从里面掏出一个鱼符,递给冯德成,说这是普王的,凭这个可以进宫城。
普王的鱼符是黄金做的,有几分重量。冯德成将鱼符揣进怀里,出了十六王宅,吩咐轿夫,抬他去尚药局。
从十六王宅出来,沿着城墙的街道往南,在通化门折向三门街,经过兴宁坊、大宁坊、来庭坊、永昌坊,再走两炷中香的时间,过安上门,便到了承天门。
承天门进去,便是宫城,有禁军把守,不许冯德成进去。
冯德成急忙解释:“军爷,小王爷病了,我来抓药。”说完,他掏出鱼符,递给禁军验看。
禁军验看了一下,确认是普王的,便放冯德成进去。不过,轿子得在城门外候着。
进宫城后,冯德成一看,马上震撼了。整个宫城,分为前朝和内廷两部分。前朝居中为太极殿,大殿西侧为舍人院、中书省,东侧为门下省、弘文馆。太极宫西侧,有两门通掖庭宫,东侧有一门通东宫。
因为是第一次进宫城,冯德成不太清楚尚药局在哪,只得朝门下省方向走去。之前,他听太医们讲过,尚药局属于殿中省,殿中省和门下省在一起。
果然,门下省过去,便是殿中省。殿中省里,一排房子过去,分别挂着尚食局、尚药局、尚衣局、尚舍局、尚辇局五块招牌。
走到尚药局门口,冯德成又被拦住了。不过,这里守门的,不是禁军,而是太监。冯德成本想说是帮普王抓药,忽地想到普王地位似乎不高,担心进不去,便说:“公公,我是太医院的,同昌公主病了,奉命帮她抓药。”
太监说:“驸马爷也在帮公主抓药,怎么没一块来?”
冯德成急中生智,说:“太医们会诊,又补了几味药,派我来取。”
这个解释倒也合理,太监不敢阻拦,放他进去。
一股药房特有的气味传来,冯德成不由嗅了嗅鼻子。他走到柜台前,挥着药方子,喊了几声“抓药”,居然没有人回应。冯德成又大声喊了几声,才有一个小药童跑过来。
冯德成说:“抓药。”
小药童说:“我是药童,我不会。”
冯德成说:“会的呢?”
小药童说:“会的是药师,他们都帮驸马爷找药,忙不过来。你要是赶急,得自个去抓。”
没有法子,冯德成只得自个儿抓药。他跟着药童,进了药材库。
果然,药材库里一片忙碌,药师们正在找药。一个人在不停地催,问药齐了没有。看样子,这个人就是驸马爷。驸马爷二十四五岁,一米七以上,相貌有点像刘德华。
“白术齐了!”
“茯苓齐了!”
“桂枝齐了!”
“枸杞齐了”
……
“驸马爷,西红花还没找到!”
“驸马爷,龙涎香还没找到!”
这些药,就是我开的那些药,除了西红花,韩太医令还加了味龙涎香。没想到,同昌公主患了郁思症。皇上的女儿,怎么也会得郁思症?她,因什么想不通呢?
“快点找,公主命在旦夕,要是找不齐药,本驸马奏报皇上,治你们死罪!”那边,驸马爷又在催逼。
“禀报驸马爷,找到西红花了!”
“禀报驸马爷,找到龙涎香了!”
药师们像商量好了一样,很快就有了回应。驸马爷带着药,出了尚药局。
没多久,冯德成也找齐了药,包了五副,回了普王府。
老嬷嬷已经备好药罐,拿过一副药,先清洗了一下,然后倒入药罐,灌满水。侍女接过药罐,去厨房熬药去了。
田令孜一直坐在床边,握着小王爷的手,好让他安心睡觉。那样子,俨然父亲在照顾生病的儿子。
闲着没事,冯德成说:“田公公,听口音,你不是本地人?”
田令孜说:“我本是西川人,因为闹饥荒,爹死得早,娘便带着我和哥哥一路乞讨,到了长安。那一年,我十岁,我哥哥十四岁。二年后,我娘病死,为了活命,我便净身入了皇宫。小王爷四岁的时候死了娘,没人照顾,宫里便派我来照顾小王爷。”
小王爷估摸着十岁左右,田令孜已经照顾他六年,又当爹又当妈,彼此之间确实会有很深的感情,难怪小王爷要喊他阿父。
田令孜似乎猜透冯德成在想什么,忙提醒说:“冯太医,小王爷还小,不懂事,喊我阿父的事,你千万千万要保密,不可传出去。”
冯德成点了点头,说:“田公公,难得你如此照顾小王爷,小王爷喊你阿父,是发自内心。你放心,我会保密的。”
田令孜感激地说:“冯太医,谢谢你!听口音,你也不是本地人,又是哪里人?”
冯德成叹了口气,说:“我是德州人,去年家乡遭遇疫病,父母不幸染病,,双双病故。我大难不死,便立志学医,考进了太医院,当了一名医学生。”
田令孜说:“我们都是不幸的人,但你比我强。”
我比他强?指哪方面?正纳闷着,老嬷嬷端着一碗汤药,走了进来。
田令孜急忙起身,接过碗,试了一下瞳度,感觉瞳度适中了,他才一匙一匙地喂小王爷。
药肯定苦,普王吞咽的时候,皱着眉头。不过,他很配合,使劲吞咽。没过多久,药喝完了。
田令孜竖起大拇指,夸了小王爷一句,又把他的嘴巴擦拭干净。
这时候,天已经黑了。田令孜担心小王爷,央求着冯德成在王府吃晚饭,还要他睡在王府,以防万一。
穿越过来二年了,冯德成还没来得及成家,在京城是孤身一人,不回去倒也没什么挂碍,便答应下来,留宿在普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