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念之间不过分毫的时刻,宫门之上两方势力越聚越多,不想这马车中的人猛然听着不对,愈发咬着牙使劲了气力一把掀开那软帘跳下车来,落芙整个人直接跌在了地上,宫门之上顿起波澜,“公主!是落芙公主!太子殿下……是落芙公主!”
那一身白衣原是远远于宫门之后,冷眼看着信成侯这一群人如何收拾自己当日养虎为患留下的祸事,却不想突然听见落芙的名字大惊失色,“停止放箭!停!”
信成侯听他此话更加起了狠意,郁桐站于宫门上更不能让,“请司马下令放箭!”
弓弩手尽数箭在弦上,只不过那一瞬间的生杀,长桥上的人几乎与匍匐,浑身颤动俱是冷汗。
落芙这一辈子都没有过这样的经历,她原本深宫成长,被捧得荣华过眼俱是信手拈来,所见到的都是日光下最最佳美的一切,父王母后举案齐眉百年好合,而兄长一心一意,护她慢慢长大。
而如今呢?暴雨过后阴沉的天色几乎直压到胸口之上,她真的从来都没有想过会有这样一日,甚至不知道自己还能如何,只记得在最最狼狈的时候守住了自己的固执和骄傲,“哥哥……”
暴雨过后,湿泥满布,她终究留长了的发拖在泥泞里,郁檀几乎觉得呼吸都被凝在了那一刻,他怎么能让她受这样的苦难呢?
宫门之上箭尖左右犹豫。
郁檀挥开劝阻众人,他的落芙,他此生仅有的爱恨以及誓言,他管不了谁的生死谁的恩怨情仇,但是郁檀知道自己说过的,等这一切都过去了,他要带她回澜沧江畔去看看,那一袭凄怆白衣惊起满池风动,他几乎彻底崩溃了一般再顾不上命令禁军,只一人仓皇地想着那宫门奔去,“落芙!”
瞬间那恢弘宫门之下形势突变,一条长桥尽头,不过再有数十步之遥夏重城便能彻底赶上御街入城,而此刻宫门之上意欲夺位联手逼宫的三人却盯紧了那一身白衣,只看见太子殿下再不顾自身安危,冲至长桥上就想抢回妹妹。
信成侯郁桐突然便觉出了什么,微微收紧目光抬眼看着那几欲下命令的魏长铮,“司马,事已至此,不如一不做二不休。”
铠甲寒光,魏长铮突然大惊回身,“信成侯何意?”
日光渐渐升起,长桥笔直水汽上浮,染了泥水颜色的车辕之下拉开长长的印子,犹如那芙蕖花塘上的伤疤一般延伸开去。
她只觉得天旋地转,不明白为什么昨日的这个时辰她还能同他东宫相守,今日却忽然成了这般,那个男人竟是真的扭断了她的手臂。
疼得几乎瘫软在地上发不出声音,落芙视野里唯一的颜色便只有不断放大的荷叶颜色,朵朵春日里带了霜色,直映着那一身白衣急冲而来。
他距离她只有十几步的距离。
巨大的宫门之上,那本是同样皇族血脉的年轻男子却干脆地沉下了声音,“我的意思便是……杀了太子。”
一不做二不休,既然三方已经到了如此莫测的形势面前,为何不借着这一刻太子失神疏忽的当口杀了他自立?如此皇族只剩信成侯一人,就算老臣忠义不肯就此辅佐他继位,但这皇位归属也不可能再有第二人来左右,郁桐下定决心死死地盯紧了那一身疾奔而出的白衣,“下令放箭,射杀太子于宫门之下为安平郡主报仇!”魏长铮猛地被女儿亡故后才得的封号惊醒,恍然回首便开了口,“放箭!”
谁忆年少不知愁,如花的年纪,她散开了头发瘫倒在泥泞之中,只看着天地之间唯一一线澄明,她的哥哥生平第一次失了优雅,几乎甘心放弃身后王位,背负千军只冲出宫门,他为了她冒着那随时都可能射向此方箭雨冲出来,“落芙,我们回澜沧去……没事了,回澜沧去……”她看着他伸出手来一步之遥,满腔的话都涌上心头一瞬间就红了眼,她好似还是他面前的那个孩子,倚兰而笑,青梅静好。
真的就如同很小很小的时候,模糊的,完全该是没有印象的一切景物,却不知是真的发生过还是午夜梦回的执念,她看见自己刚过了蹒跚学步的年纪跌倒在廊下,他心疼得几乎想要把她整个人抱起来不松手,可是那个时侯郁檀也终究还年少。
于是两个孩子脸面都贴在一处,那样稚气傻傻地笑,“哥哥在呢,不要哭。”
她就真的不哭。
明明是说好了的,哥哥一辈子都会护着你。
便是近在眼前的分毫距离,郁檀淡淡的紫檀染得天都变得澄明起来,她整个人却已经疼得全然动弹不了,勉力地想要抬起那完好的手臂来,“哥哥。”
她看着他秀雅无双的眉眼,淡漠了血色的容貌美好得如同母后心心念念的茶花,好了,是不是哥哥在的话,就都没事了?
身旁玄衣的男人猛地抬眼看清了宫门之上的动作,忽然便后撤一步,下一刻却望穿那箭竟不是向着自己而来……
“不!”
女人满是绝望的声音撕裂天空,整座芙蕖花塘突然激荡而起巨大的水波,宫门上却是突然有人疯了一般的狠狠地扑过来扯住魏长铮的铠甲,宝蓝色的华衣几乎滴出血来,她死死地盯着魏长铮,天旋地转之间郁桐笑着托住她满是宽慰,“母妃,让你受惊了,我若为王,日后母妃自然可被扶正为先王皇后,来人!先送母妃回宫中歇息!”
他分明是带着笑的提醒华妃,已经走到了这一步,谁也别想阻止信成侯继位!
这样巨大的悲鸣来不及被旁人理会,宫门上下瞬间大乱,禁军大骇却早已群龙无首,魏司马麾下将士迅速占领宫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