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着四下幽暗的一切更不知身在何处,几乎只差几步便当真到了濒死边缘,让人窒息的素白里唯一能够听到的曲调便是她当做生命一般的芄兰歌,是她这十六年来仅剩的希望。
那唱起的人声音并不连贯,却很努力地哼着,她不会听错的,榻上的人更加笃定的看着夏重城,他好似一直都坐在榻边。
落芙莫名有些激动,冲口问起,“为什么你会这调子?你……”她目光停在屋中,看着被人要挟制住的大夫还有傻呆呆的坐在远处墙角里的奴隶,落芙很快也平静下来,“我确是忘了……夏王有一批泽国的奴隶,你知道这些也不稀奇。”
原来现在哼起这调子的人早就已经不是当日的白衣少年了。
滴答滴答滴下水的石壁依旧满目荒凉,她一梦惊醒过来发现现实才是无法改变的噩梦,冷汗湿了早已脏污破败的衣裳,落芙试着动了动身子,看见夏重城抬眼望向一侧的医者开口,“她醒了,你可以走了。”
那人吓得颤抖不已,不断发誓说着自己不会出去胡言乱语,王副将揪着他衣领的手一把松开,顺势一脚将人踹出几米,那人从地上踉跄着起来,带了一身灰土连滚带爬就向着井口之下走过去,落芙刚想说什么却突然看着夏重城微微眯起眼来,眼底沉渊一般的颜色半点波澜也无,他只是望着那一方圆形的日光迅速拔剑,不过弹指一刻,她眼睁睁看着他长剑脱手而出,直指那无辜医者的背心要害。
“你不要——”她慌乱的抬手想拦住他,话音未落而那人已倒地,汩汩的鲜血溅了一地这奇怪简陋的石屋中其余几人统统面不改色,甚至子息眼看着人死了赶忙跳起来,冲过去念着,“拖出去……拖出去……”他提起大夫的手就弓着身将尸首往外拉,地上拖开一条长长的暗赤色血痕。
如同被血迹分化开来的梦与当下,她哪还有时间来哀悼旁人的生死呢?
落芙最终愣在了当场。
王副将瞪着她几乎咬牙切齿,“要不是为了给你寻大夫,或许今日二皇子已经能够绕过信成郡赶至江畔了!”
她突然就咽回了后半句话。
夏重城彷佛是知道她想说什么一般,眼看着子息回来将自己佩剑递还,男人眉眼依旧锋利,只抬手用给她拭去冷汗的帕子将长剑上血迹一一擦净,“替那大夫惋惜?”
她摇首,“不,只是……他好歹救了我的命。”
夏重城笑出了声音,“救过你的命便不能死?小公主,你的命是我救的,不是他。”说完示意王副将尽快想办法上去探查城中形势,“若是一切如常,我们不能再多做耽搁了,想办法出城去江边。”
“是。”那人目光只差将落芙千刀万剐,恨恨地转身出去。
落芙看着他一点一点将血腥清理干净,愈发觉得冷了,也不再多说话,坐了一刻看着他,“为什么救我?”
“你不是也该清楚的么,我想要你母后的一样东西,但是如今毫无头绪,寻不到它的下落,她死了而你兄长死了,恐怕这世间唯一同此物还可能有所联系的人就是你了。”夏重城竟然也坦诚无比,“我若不想你死你便自然有用。”
她微微有些黯然,思前想后却又觉得不对,“我并不清楚那是什么,只是……很有可能已经随着母后被毁了……”
夏重城立即否定了她,“不可能,那东西若当真如我所想,便该是你母后今生最后的决胜之棋,而且此物之重要绝对不可能被人轻易毁掉。”他若有所思打量她,“你最好仔细地想一想,你母后可曾有过什么东西交予过你?”
落芙微微挪动双腿渐渐觉出了身上的伤口也被人都好好地上了药,心下却不知作何感想更是复杂,如今她必须自己面对这一切,心里努力地思量到底是什么东西,忽然就看着自己右手撑在木榻上,还带了那粗重的碧玉镯子……
绣娘的欲言又止和狠心离去,统统都预示着某些无法直言的秘密,可这碧玉镯子算作是母后留给她的东西么?明显这种制作并不考究的首饰压根对于皇族帝女连稀奇都算不上,甚至她头上那几只卷在蓬乱头发之中的钗子都远比这个贵重得多,做工也更上得了台面。越想她越有些迷茫,只能确定的是夏重城并没有刻意的渲染,当年泽国使臣千里只为了追讨一物,而母后几乎刻薄而尖锐的拒绝。
所以最终落芙平静地望着他开口,“就算我知道又如何?”
他突然有些维持不住,那东西对他太过重要,不然他绝不会如此费尽周折南下来寻,眉眼如刀般的男人一步过来狠力的揪紧她,“把它给我!”
她并不笑,反倒是有了嘲讽,“夏重城,我却也不蠢,眼下我若是当真把东西给了你……你可还能带我离开?”
落芙望着地上那尸体拖出来的血迹,无疑,她的价值若是被利用完了,无非也是这样的下场。
她真的不是个怯懦痴傻的女子。
他哑然无语,片刻松了手。
井下的气氛突然便被她一语凝结,夏重城命子息弄了些吃食来,不过都是路上带着的粗硬干粮,甚至落芙以前都不曾见过,硬邦邦的饼状物被他扬手扔在她面前。
落芙毫不犹豫便用能动的手举起来就张嘴努力吃着,他却看着她那么骄傲的一双眼睛突然有些忍受不了,不知为何烦躁起来,夏重城只靠过来抢过了她手里的饼,落芙盯着他,“我不想死的。”
所以什么苦都必须逼着自己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