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下毫不透光,这一刻立时完全陷入黑暗,落芙全看不见身前几人的表情,却忽然觉得有人仍旧用袍子将她上下遮好,夏重城的声音响在耳畔,人明明已经近在他身前,却很明显已经起了极大的狠意,“必须马上离开,城门恐怕走不得了,谷河那边如何?”
毕竟河道从郡城之中穿行而过,而水路皆是船运。眼下既然官府已经知道他们混入城中,城门定被封锁,而这城中用度恐怕只有这河上一条暂时的通路维系了。
王副将突然走出几步,靠在落芙正对面的墙壁旁低声提醒,“谷河旁眼下恐怕也是重兵看押,所以二皇子若想从暗道离开恐怕必须作出牺牲,需有人引开城中主要兵力,不然我们就算离开井下到了谷河之畔也无法出城。”
落芙大致也听清了这几人所言,恐怕这井底原是挖了暗道能到城外河畔,但眼下城中兵卒混乱,四方搜捕恐怕这井底有异也早晚是要叫人发觉的,一旦被追兵搜至此处,他们在底下根本就算尚有还手之力也施展不开,岂不是要让人直接炸死在地底?
夏重城并不多说,三两下将那袍子缠在她破败的衣裙之上,忽然问了一句,“你现下可能走?”
落芙试着下地站起身来,“我无事,快些离开。”她听着子息好似是同样去了那墙壁处,虽然他气力远超乎常人,此刻也是咬紧了牙大力将那墙壁推开,嘴里还低声嘟囔了一句,“这么多年了可算是派上用场了……都是青苔……”
人的眼目在黑暗中逐渐适应下来,夏重城突然推着她往前去,而有人急速的闪身过来一再阻拦,“二皇子!此刻已经到了必须牺牲的地步,郁桐连自己的皇妹都不放过……那通缉令上可也有这公主样貌,如今之计只有将她先行留下才能引开追兵!”
就连子息都突然停了疯颠颠的喃喃自语,他好似也明白如今形势紧迫,井下瞬间安静下来,黑暗中只有身后那通道尽头的日光从井上毫无顾忌的投射而下,成了唯一的光线。
水汽在石壁上凝结,少部分淅沥沥地滴在地上,她下意识地伸出手胡乱的想要握住什么,完全虚空的黑暗,却同她梦境里的纯白色截然相反。
结果是不是都一样……是不是都是死?不管是黑或是白,那场梦里的窒息之感再度没顶而来。
可是她死了并不重要,但如今她无父无母,连兄长都已不在,她恨不得同他一起死在那长桥上,却自知如此简直就是自己放弃,那便当真能让仇者快慰。
愈发强烈的念头被井上街巷之间一阵惊呼打断,子息靠在那墙壁上听了又听,“不好,城里搜捕之人该是已经靠近这方了……这枯井恐怕很快就会被发现,主人!”他也焦急起来,只想着让夏重城快些离开。
落芙突然便僵在当场,她很清楚夏重城这样的男人为了自己的一切定是要不择手段的,更何况他同她说穿了毫无任何必须彼此维系的关系,虽说母后的东西是他南下必得之物,但落芙太清楚就连自己都想不明白那可能是什么,不过就是一时权宜之计罢了。
而眼下生死存亡的一刻,他必将是要把她推出去的……她承认她此生从未有如此绝望过,忽然变摸索着想要扶住些什么,只触到旁人温热的体温。
夏重城竟是没有推开她,他突然靠近她,声音很低,而那唇齿却似已经碰触到她耳畔,“小公主,我母后说过,兰可生于幽谷,更可生于宫苑廊下,但是最重要的……兰有王者之香。”
她不懂得这种生死一线的时刻夏重城再说起这些是什么意思,却被他这话带得有些触动,只是愣愣的点头,那男人使力按在她手上,竟也有了坚定的力量,“你记住,顺着这条暗道一直走,只跟着子息不要再管其他,走到有了亮光之地便上去想办法藏起来,那该是到河畔了……”
落芙大惊开口,“你……”
黑暗里的人影都不甚分明,他却匆匆拔剑转身,王副将更加急得再顾不上,突然也出手一把按住了落芙,“二皇子可是疯了!此刻没有时间再耽搁了,让我将她扔出去先挡住追兵再言其他!”
夏重城却更加狠历的剑尖一挑煞破低地湿气,怒声而道,“你们二人带她先行,顺着此暗道出城至河畔,而我上井去设法暂时引开追兵,拖延你们出逃时间,日落时分河畔相汇。”
子息只听主人命令,更不管其他就过去站在落芙身后,王副将却已经急得再无理智,“二皇子为了这前朝公主已经多次犯险,再如此下去此人必成祸水!”说着一掌向着落芙顶上而去,子息啊的一声猛力将人拉开,夏重城剑烽一转更是愤怒无比,“到底谁才是二皇子!我的命令你听不是不听?”
落芙当真不知如何是好,她万万没想到夏重城会出此下策,谁都知道郁桐连皇妹也要杀,一旦那些搜谱的兵卒抓住她,一时半刻之内必起混乱定会缓下搜捕,这简直便是难得的机会……
但是他却让她先走,自己出去引开追兵。
她想问他为什么的,却已经被王副将痛心疾首的呼喊掩盖而下,夏重城横剑而立,“若在军中,副将抗命不遵该当何罪!”
最终她竟是被子息踉跄着推入了那石洞通道之中,王副将不断在身后近乎苦劝,“二皇子可千万不要忘了陛下当年期望,如今朝纲被太子李德之流败坏至此……”那玄衣之人竟是一个人执意从井上而出,更不教其他人护卫,“多说无益,副将先行,须得我一人才好转圜,若是人多恐怕定是冲破不了封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