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面江畔荒凉野地,她虚弱多日,此刻忽然停下来颤抖着手下竟是连头发也束不好,忽然便也急起来,只顾着将一头青丝胡乱缠绕。
身侧的男人看着她起了急,停了一刻还是走过来,“放手。”
她怔住只送了那芦苇管子,抬眼就看着夏重城接过去拉住她的头发,“别乱动。”把人往前拉着,“小公主,你家国皆被人夺去,以后无人服侍你,也更无人再能护着你……而且往北去便是夏国了,你的身份恐怕更只能隐姓埋名……现在后悔,可还来得及。”
他语气颇有些不耐烦,手下却是耐心给她将头发挽起来束好,收手的时候,不经意他的手指碰在她脸上,落芙竟是也有些起了年少的别扭心思,忽地别过了脸。
夏重城好似是有些戏虐的笑意,绕着她的发,看着她脸色仍旧不好,终究没有再说什么。
有人扯了身坊间的男子装束来扔在她身上,夏重城命她自行换上,不一会儿便也掩饰成了少年一般,
那桀骜的人盯着她似乎有些惊讶她这样子倒也极是秀气,抬眼打量她周身,“很好,当真要走?”
她兀自不说话,却跟上他往江边去只颔首极是笃定。
身后遥遥千里江南水色,泼墨般的山峦起伏迎着日光之下的绣楼朱户,江水万里洗离魂,她此一别便是要离开她生长十数年的地方。
不是不触动的,她踩上摇晃的小舟忽地低低的说了句话,夏重城在她身前分明听得清楚,只犹豫了一刻,还是伸手扶住了她。
莲叶出水,红粉清雅,她只是念了一句,“我第一次见得宫外的景色便是这般难堪,日后若要我回来……便要他们尝遍我今日艰辛。”
所以再苦再难她死都要忍下来。
只在那舟行离岸的一刻忽然对着岸边偏过了脸面再不回望。
此一行恐怕不到最后绝不能再回头了,她是大郁的落芙公主,她死死地记着兄长的话,也记着绣娘说过的,她是母后唯一的血脉了,无论如何都要坚持下去,这是她骨血里的骄傲,今生的一切早已所剩无几,所以固执的守着骄傲。
她靠在舟中只望了一刻,最终收回了目光,午后艳阳下的江南清凉自得,天边微云晕开,点点花叶到了最后的时限。
江风凛冽,小舟飘荡,“是要入秋了。”
何处相思明月楼?应照离人妆镜台。
几度春秋,郁国宫门前的芙蕖再也不曾开过。
滟滟随波千万里,江月人面,弘江横亘中原大陆,夏郁两国划江而治,为着掩人耳目,这一行百人终究分批绕行下游之地,好不容易到了安全之地,已经过去三个日夜。
直到望见了夏国对岸的景色山林,舟上竟是人人忍不住高声呼出,这一路南下危险总算有个尽头,夏重城却仍旧心下不甘,忽地拉过她狠狠问道,“你母后到底给你留下了什么?如今我带你逃出来更是到了安全之地,你最好给我想清楚……”
落芙也一直在思量此事,夏重城费尽心机几乎步步为营在郁国安排下如此漫长的一条出逃通路,恐怕为了此物已经不惜代价。
她当真不知母后留下了什么能够让这么多人搜寻而来,而绣娘那一夜只说着让她带着这镯子,可她昨日看了一夜,这镯子除了粗重一些并不似饰物再无其它特别之处,她总不能胡乱便说这镯子就是他们心心念念势在必得之物。
如此更加无法,但落芙远眺江水这几日心下一直在打算,她只剩一人,再无依靠,若是自己不能想办法保护自己她逃出来了也是白费,所以最终她望着夏重城面无表情,一身少年装扮,分明绝色之貌又做了些许平添出的傲气,此刻也毫不相让,“此物是我保命最后的希望,你也该知道我不可能轻易交予你。”
夏重城命人去准备登岸,拉着她到船头去压低声音,“你给我听清楚,我如今也可直言,你母后当年定是留下了一件泽国极其重要的东西,此物是什么无人清晓,但是泽国宫中进贡来的一批奴隶中刚巧有人曾服侍泽主十载,后来因病体弱,被迫划分于贡物之列,被送给了我父王,那便是子息爹娘……所以他很清楚,你母后将那关键的东西带走二十载,而泽主被迫因此退出中原争霸,你想一想,小公主,你母后当日恐怕是因这东西才能助你父王成为霸主,不然……江南版图必将改写!”
落芙心下大惊,二十年前的三国大战几乎成了谜团,面上所见的一切都有疑点,而泽国为何有六部奇兵纵横中原却甘心退出?
难道是……她思量前后,是因为母后把关键的东西带出来,所以泽主没有办法,被迫退回昆仑?所以那该被她唤作舅舅的人那么多年无法安寝,一直到那一年借机遣使入朝,却不想母后态度坚决,不肯归还?
这么想的话恐怕此物大致的地位很能被人料想,落芙也不禁低声开口,“原来这东西如此重要,竟能致使三国战局扭转,难怪你大费周章甘心被俘混入我朝。”
话音刚落只觉舟身震颤,咣当一声明显舟下已到浅水之地,子息赶忙现行出去跃上岸边,扬声喊了句,“二皇子,到清山了。”
此地确是山石环绕,但并不高耸,夏重城眼看便要上岸却也不再多说方才密谋之事,“此地为夏国清山,往前去便有县城车马可回王都,你记住,你一日不说出此物下落,我一日便不可能放你自行混于我国,你必须跟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