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倒也正是她所希望的,落芙自知眼下自己的身份若让夏国的人知道恐怕也凶险难定,毕竟她是郁国先王之女,将她送还给如今的新王处置换得两国交好,或是为了当年战败之事将她除去都是未可知的事情。
她看着夏重城还是伸出了手来想扶她下舟,一时落芙心下也有些不安,好似那日在芦苇丛中他为她挽发的一切犹在眼前。
总有些刻意被掩藏的感情不过是零星火苗,落芙不敢承认,但是却在危难之时已成燎原之势。
明明是个喜怒难测极难接近的人,可起码她此刻自己想一想,这一路若非夏重城,她早便埋骨荒野。
他危险,却对她而言是种保护。
她明白他不想她死,所以她最终伸出手去握住他手臂登岸,山下风声有些大,好似那人在身前似是叹了一句什么,她听得不甚分明,更没有时间思量。
“你这样也很美。”
她再想分辨的时候,已经被他拉着就往前去,子息放出花火,余人先行赶往清山县城里同自己人接头。
夏国地势更处于中原中心之地,过了低矮的清山便明显豁然开朗,同江南四处江河环绕不同,落芙明显明显觉出了此地气候迥异,待得赶回清山县城中,已是入了秋。
城门下有仪仗车马极是谨慎,竟不曾按皇子宫制来迎,夏重城这一次南下多有波折,四下人马早已疲累无法,更是人人做了百姓装扮没有时间耽搁,此刻算作是皇子终于脱离被俘命运归朝,若按情理,无论如何父王也该命宫中出人相迎,但此刻忽地看着城门下车马如此小心,一时他心下起疑,“王副将,等等,先命人去前方接洽清楚,为何他们如此谨慎?”
终于回归夏国的喜悦顿时一扫而光,所有人皆被这奇怪的人马弄得又悬起心来,夏重城看着前方不对,渐渐有些明白,“恐怕宫中生变。”他下意识握住剑柄,只觉形势有变。
落芙听见此话也懂得哪朝宫廷都有争斗阴谋,再加上几次听见王副将的抱怨之词也可明白,夏朝太子霸占朝政,同权臣多年狼狈为奸。
没等这边的人想清楚,突然前侧有人痛声疾呼,“二皇子!陛下殡天……前日已薨啊……”
握剑的手颓然放下。
那一枚龙首宽戒犹在日光下灼灼发亮,夏重城却也无法掩饰讶异,“什么!”
两队人匆匆汇合,他揪过那迎接人马为首将领劈头便是怒问,“父王如何?”
“陛下已于前日于大庆殿中殡天而去……如今……如今宫中不知为何推迟了数日才举国丧,而太子继位之事更无人轻易提及,我等忠于二皇子,只怕是丞相李德同太子压下这继位的时日又有阴谋,故此不敢宣扬皇子已经归国之事。”那人原是名唤祝澄,虽是小心但也到底披甲着武将装束,王副将疾呼他反复确认,最终也明白一切,看着夏重城回禀,“二皇子,恐怕我们现下虽然归国,但……但更加凶险,李德决计没想到我们这么快逃出江南,他恐怕还同太子打算着让我们一行干脆死在郁国新王手下……这可是麻烦了!”
风声扑灭了所有人的希冀,若是归返还不得安全,这天下之大当真便没有他们容身之处么?
这一消息无异于晴天霹雳,原本终于摆脱了逃亡之路的众人竟没想到夏王竟然去得如此仓促,自古以来,很明显奸人若想为政必将铲除异党,而夏重城是太子唯一的威胁,更是原本被迫在郁国做质子,阻止他回国抢夺王位乃是必然。
晴日清山,忽然便有浮云遮日,四下光线冷淡的阴沉下来,落芙看着他眼底翻涌,竟是冲口而出,“父王必是被他害死……他闻知江南内乱新王登基,唯恐我先行赶回同他一争,竟是如此急着下了狠手!这猪狗不如的畜生!”
他长啸一声拔剑而出,左右诸人知道他是真的被激怒无法,劝阻无用,只看着夏重城挥剑砍在那地上竟是沉下三分,“夏清野他想要这王位?除非我死……否则我定要就将他碎尸万段!”
天地漠然。
何处都有争夺。
她在他身后没有说话,片刻后却只是环顾四野,却像是喃喃自语一般,“何处帝王业都是一样,一将功成万骨枯,一座宫廷要用多少血来祭才算足够?”
原本人心初定的喜悦当口忽地听闻宫中丧报,夏重城接过祝澄引来战马翻身而上,“我不管他想如何,统统给我先至清山县城整休一日,明日全体人马赶回王都!”
子息慌张张的同样拉了马来上去跟着便走,忽然看见了一直不出声音的女子,她做少年装束,混在人群里一时倒真让人忽略了,“主人。”
他叫了一句,夏重城已经想到,突然打马绕回来不容置疑,俯身拉着她手臂将人猛地抱到了马背之上,落芙低低呼出声来却很快也噤了惊讶,他仍旧是将她放在身前很是护着她,最终两人共乘直往前去。
祝澄眼看着皇子竟是带了个极秀气的少年回来一时不解,追赶而来片刻才敢问出口,“皇子,这是……”
她毕竟不习惯骑马,只下意识地退后抵在他怀里,夏重城并不多言,忽然却也望了望她,“我带回来的女人,我至何处,她便要至何处,你们可都听清了?”
祝澄不清内里慌忙应下,这才明白这是个女子,难怪如此清丽的眉眼,却好好地带了些病态的虚弱,脸色并不好。
她听他这么说也没争辩什么,一直到入了县城才好好地得了空闲喘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