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立夏矣,中原大陆维系的面上平稳即将要被打破,西域千里之外有近十万兵家陆续从昆仑山下出发,竟是受了夏王的许可进驻中原待命。
弘江以南早已察觉不对,更是集结大军时刻盯紧了对岸形势。
几乎以日计算而不断逼近的动荡迫在眉睫,夏国王都之中早已入夜戒严,而宫中却依旧是往日平和。
芷兰宫那位主子简直已经成了坊间最喜谈论的事情,明明是江对岸被驱逐追杀的前朝公主,如今逃亡到了江北,夏王即位前她便怀有皇族血脉,封后之后更是受尽专宠,偌大一个后宫竟只有她一人独坐。
“我知道南边的说法,当年她出生之时便落了郁国百年芙蕖,若要我说,这哪是吉兆……”有市井上的摊贩靠在一处议论,人人说得兴起。
“可不是,这分明是妖惑之兆,而且……当真是倾城之貌,绝不过分。”
话音刚落一侧大路上车骑飞扬而过,瞬间所有人的议论统统入了尘世喧杂,宫门之前密报日日传入,“回禀陛下,金赤黄蓝白墨六部已经陆续离开昆仑虚,如今金部为首已入铜城,西域众人只听双马神号令,此行不知为何……竟是……”回禀之人乃为夏国西方重镇铜城将领,这时候急赶入宫传信也有些奇怪神色,望着陛下继续说着,“竟是膜拜子息为神明下世,万民膜拜不去。”
他明明是个痴儿,外人不知道其他各种纠葛,只记得这傻子就是跟着夏王多年的那个奴隶而已,怎么会突然成了什么外族神明?
夏重城并不意外,“泽国以双马神为上神供奉,他能让兵符现世自然能引兵而出,倒是泽主可说了什么?”
那人摇首,“泽主只言请陛下信守两方承诺,此仗泽国精锐尽出力助陛下统一中原,但日后……双马神兵符必须归还泽国。”
大庆殿中的人沉吟片刻,扭动那多年戴着的宽戒,“沐安容伽是想这兵符想了二十多年了,不过,若当真让我一统中原,到那时郁国兵力也可悉数纳入我朝,就算六部奇兵神勇更有药人死士,但恐怕泽主也无法以一国之力抗衡中原……”
时隔二十年,三国大战重蹈覆辙。
当日泽主第一时间千里传书密商之事便是这样的条件,看似绝不过分,夏重城也没有其他办法,只得应下,此时听着六部齐出开口思量,“却不知道这子息是用什么办法能保住兵符不落入泽主手中。”
那人也是不解,却忽然想起了其他,“泽主言下还惦念落芙公主,早已闻得陛下册封昔日长公主之女为后,但苦于昆仑闭塞,远在千里之外无法及时朝贺,这一次也带了公主封后贺礼随军进入中原。”
夏重城冷笑摇首,“二十年不见他有什么动向,这个时侯兵符忽然被人带出来他倒想起妹妹的后人了,这泽主可也须得小心提防。”思量一刻他开口下命,“不准六部围进王都,只命于江畔集结,我方各地驻军也须得加紧调军,同于清山之外汇合!”
“是。”
御医早已日日按时入兰芷宫诊脉,这一日夏重城入夜回寝殿安歇,只看着静人又在苦劝,“王后便饮了吧,御医担心王后身子弱特意开的方子,如今胎动也厉害了……”
落芙掩着唇齿只是摇首,孩子七个月有余,她这几日嗅见这药气就难受的厉害,抬眼看着夏重城回来,一时起身便坐回了榻边不愿多说。
静人将药递给他安静退下,夏重城也不多劝,干脆直接喂至她唇边,落芙僵持了半晌,终究是蹙眉开口饮下。
灯影安静,两个人好似就能这样一直安心的等这个孩子降生。
一直到她饮完,夏重城拿了锦帕给她拭尽唇角药渍,顺势开口说着,“御医说你胎动难耐,他可是不听话?”落芙现下身上负累过重,顺着他的手臂靠在他身上不愿动弹,片刻后摇首,“不,毕竟……毕竟也这么大了,不怪他。”
到底是要为人母了,他看着落芙对这个孩子的态度有很大的转变,毕竟那是在她身上一点一点凝聚出的生命。
他依旧是很平常的口气,扶着她躺下,落芙只想侧了脸去歇一会儿,却突然看着他褪下手上的龙首宽戒。
一时她也停住有些奇怪,这么久了,自从她见到他那一日开始,这枚先王所赐的戒指其重要地位便无需多言。
他却只是探手过来戴在她的手上,那戒指很大,夏重城只将它好好地套在了她的拇指上,烛影之下光影流转,自是一番千秋功业。
“你……”落芙不知道他到底想做什么,却看着他侧身躺下,“大军若是集结完毕我随时便需得出发,这一次是我御驾亲征,算算日子,定是看不到他出生了。”好似是有些遗憾的,他也只是笑起,“没有关系,上阵之事太过难料,刀剑无眼,若是我回不来,你一定记得将这戒指传于他。”
落芙忽然哽住,她竟没想到他已经想到了这一层,半晌不知如何开口,只握着那戒指望他,两个人之间日日相守过了这么久,躺在一处的时候连发丝都绕在了一处。
他永远都似这般鬓角眉梢都带了尖锐的棱角,她却有些怅然,“你为孩子起个名字吧。”就算她恨,这个孩子日后也不能再走自己的路途,他要有一个名字,他要做自己。
夏重城低声笑起,兀自探身仍旧是那般贴在她的腹间,“却不知到底是男是女,不过……无论是皇子还是公主,都叫他兰结。”
与兰结同心,夏兰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