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林里的日子清净却自由。只要顾小清每天按时回家,一隅并不大管她去了哪里。顾小清喜欢清晨练剑,中午便常能陪着一隅去集市买东西,下午休息时候,一隅也会教小清酿酒或是和她下棋。小清常常问一隅,除了练剑,什么时候才能学到其他的功夫。一隅笑着说:“好啊,你若愿意,我便教了你心法口诀,你每日沿着桃林练轻功罢。给你大半年功夫,你须得给我绘出这桃林的图来。”小清点了点头,虽然兴奋,却也心下暗暗叫苦。这么大的一片桃林,连条固定的路都没有,又要如何才能绘出图来呢?况且桃树生了新的,又得添进图里。一隅看着她,早知她所想,说道:“这不是个容易事,但是待你轻功和内力提高,每日桃林里行一圈便会越来越容易。然而练剑也是不可放下的。你在这桃林里过得清净,恰好也没什么打扰,练功夫长进快是极好的。”小清问一隅:“那么师父,等到什么时候,我才算是学成了?”一隅瞧瞧她,笑着说:“等到你能跟我打个平手,我应该也就没什么功夫能教你啦。”
过得半年,小清的剑术虽不精湛,却提高得颇快。天天在桃林里练习,她的轻功已经极好,虽然内力不大跟得上,却身形灵敏,桃林的图也绘地差不多了。一日下午,二人对棋,一隅突然说:“小清,你喜欢棋。从今日起,我便教你暗器手法罢。”小清听了很开心,却问:“师父是心性非常安静豁达的人,以师父的个性,我想师父是不喜欢暗器的。”一隅笑道:“学术在于精而不在对不对该不该。即使自己不愿意用,别人却是会用的。学会了之后,用不用便是自己的选择权,就不会即使想用也用不得。况且我不指望你如我一般这样隔绝人世地生活,待你出去了,会遇到什么危险也说不准,面临敌人时候,别人是不会手软的。话说兵不厌诈,只要有个度,不去恶意危害别人,暗器也不过是武功之中的一项而已。小清,你可知这世上各类门派中通通都有禁书禁术。对于师父来说却没什么是不能告诉你的。即使是制毒解毒之术,师父也会尽数传你。然而你要记得,这世上无论何事,你要得到一种结果,就必然要付出一种代价。师父教你不许为害于人是底线,然而除此之外,倘若你掂量了事情的后果做出自己的选择并且自己承担的话,那么就无需被别人的说法所左右。”小清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一隅又问道:“小清,你将来会忘记很多事情,却不可忘了为师今日告诉你的这番话,知道么?”小清答应了。过了一些时日,小清给一隅瞧了她绘的图,一隅看了点点头说:“不错,你已经制出了这桃林日间的样子。有些地方虽然不是太精细,却不影响查看。”小清一惊,心下先暗暗佩服师父已将这桃林的样子记得熟络,竟然能这样判断她绘制的对错,又不解师父所说“桃林日间的样子”是什么意思。她晚上虽从未在桃林里转过,却觉得桃树又不会走动,这桃林晚上又如何会不同。一隅瞧着她说:“从今天开始,你晚上无事便可出来转转这桃林,看看有何不同。”
夜晚的桃林,少了几分娇艳,多了几分静谧。桃花瓣仍然乘着徐徐暖风漫天飞舞,在月下如蝉翼宝儿透明。顾小清瞧着一轮明月高悬于夜空,天空明朗无云,深吸了一口气,心里甚是清爽。她轻轻一跃,在桃树枝头惦立,向四面望了一圈,正觉得并未看出与白天有什么不同,却突然注意到桃花飞舞的方向是逆风。小清心下觉得奇特,便运起轻功顺着桃花飘飞的方向行去。行了许久,顾小清觉得桃林仿佛比日间打了很多,她发现了明月照映下,林中居然潺潺流淌着另一条清溪,根据前些日子画图所长的记性,这条清溪,方位也与桃林中原有的那条溪水正相对。沿溪而行,小清来到一片较为开阔的空地,溪水汇入了山前的一方潭水,正有玉带般的一条细长瀑布,闪着银光,缓缓流入潭中,潭中落英点点,升起带着桃花幽香的水雾。潭边立一石,上书“桃花潭”,却是只在月光下才显出的字迹。顾小清绕潭而行,纵身跃入小瀑布水帘内,惊喜而好奇地看着这桃源潭水旁的一番洞天别境。洞中受不到阳光,却仍是一片悠悠桃花。洞中湿气虽重,却不似曾经去过的清水阁一般阴森森的,反而像是神仙对月小酌之处。在这洞口靠近水帘的大石边盘膝而坐,饮一壶一隅师父亲手酿制的美酒,似乎是最应景的事情了。小清看着瀑布水光的映照下,水帘旁山石上似是刻了一联字,书着“梦远南国尽浮生月落清溪断人肠。”小清喃喃念着对子,忽然察觉身后似乎有人。拔剑回身,与身后轻飘飘的身影对拆了十多招,这人才一挡剑向后跃去站定。小清此时方才瞧清楚,身后跟着自己的人,竟然是师父。一隅手中提着一壶酒,陪小清拆了这十几招,身法快如疾影下手却轻,不过点到为止,而手中始终提着的酒壶中分明已满到了壶口的酒,竟是一滴未落。
顾小清惊喜地叫了一声师父。一隅笑笑,示意她坐下,从袖中拿出两支小杯,到了酒说:“你今夜一出来,便找到了这个好地方,运气真是不错。平日里但凡天上有一丝云隐去月光,这里都不会找得到。”小清问为何如此,一隅笑说:“因为这里,根本就不存在。”她看着小清吃惊的样子,接着解释道:“我叫你绘了桃林,这样你大约也发现,今晚桃林显得极大,月下清溪,也与桃林中原有的溪水是反方向,桃花飞落的方向,亦与风相反。这些之所以会发生,是因为当明月这样没有一丝一毫的遮挡照在这桃林里时,林间溪水便会映出一个镜像。镜像中,一切皆反,一切皆是虚幻。镜像中除却桃林,却会多映出这一方清潭和瀑布洞穴来。”顾小清接着问道:“如果这些都是虚幻,那我们又怎么会在这里?”一隅说:“我们的的确确是在这镜像中。倘若天明前不出此地,便得等到下一次镜像出现我们才能出去了。这也是我要你认清桃林样貌的另一个原因。今晚我知会有镜像出现,所以来此找你,你便不会无故涉险了。此刻这林子,也不似你想的那般无聊了罢?”小清笑着点头道:“师父原来有这么个清闲处。但是师父是如何发现这里的?”一隅犹豫片刻,缓缓说道:“小清,这镜像是师父所制。而你能找到这里,却是因为你身上带着的浮生之月的灵性。灵器虽然封印后仍有力量,却也不至于会让人直接走进我所制镜像,定是你有些特殊之处,让它发挥的作用还要大些。”顾小清觉得奇怪,追问自己有何特殊。一隅摇摇头,表示自己也没弄清楚。这一晚上,师徒二人在这仙境中对饮,心情甚是舒畅。白日出了这桃花潭,顾小清心里想着不知什么时候也该问问师父,能否将这制作镜像之术传与她来。
注:章节名《桃花潭水深千尺》出自唐诗人李白《赠汪伦》,此处乃是断章取义,与原诗表达友谊之情并无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