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印度,有一群被称作“古鲁”(Gourou)的智者。许多人决定在一段时间里追随这些人生导师,听从他们的教导,有时甚至长达几十年。在二十世纪六十年代的嬉皮士风潮之前,许多青年为了逃避喧嚣、物欲横流的西方文明,寻求内心的安宁和生命的意义,于是像岚匝(Lanza del Vasto)[3]一样,踏上了“朝圣智慧源头”的旅途。
这种值得尊敬的做法,难道就没有深刻的哲学意义吗?作为探求智慧的活动,它当然是有哲学性的。远在公元前四世纪,亚历山大大帝狂热的远征时期[4],古希腊与印度之间就已经架起了桥梁。在那时,被称为“赤身智者”(Gymnosophiste)的哲学家们,似乎就是印度舶来的修行方法的信徒或模仿者。
总有人批判西方哲学太过于抽象。如果确实如此,那些力图改变生活,主张在印度“古鲁”身边修行的人,难道不更应该受到质疑吗?
即使我们暂且不反对他们的做法,理性的判断仍是必不可少的——是否可以不经思考地做出这样或那样的决定?难道不该问问自己:我们能不能不通过任何的过渡和事先准备,就直接转变自己的文化背景?怎样才能找到一位值得我们完全信赖的导师?
这些问题,能够引导人们思考通往智慧的最佳路径,它们本身已经具有哲学性了。它们能使人了解到西方思想传统的特性;它们鼓励人们去了解印度的精神财富,并认真思索:如果有朝一日,我们需要拜在一位心灵导师门下,到底应该依据怎样的标准来选择?
也许会有几个急性子提出抗议:再这样思前想后下去,我们永远也不能出发了!我会这样回答:“不一定啊,在我们的这个年代,环球旅行已经如此稀松平常。如果你想出发,那出发便是了!许多人已经走了,还有许多人在路上。他们的经验统统表明:旅行的结果因人而异——有的人功德圆满,有的人一无所获,还有的人沦为一场悲剧。认为一次简单的旅行就能带来智慧,那只是空想罢了。”
如果批判的精神只能导致犹疑不决和怀疑主义,那它就是一个缺点。但是,如果它有助于识破各种成见和江湖骗术,就会成为一种力量。
确实,打坐冥想的智者、圣人,很值得我们聆听和关注;但同时,要提出一些有些失礼的问题,我们也不该犹豫,应直接提问:价值的标准是什么?怎么证明它?如果人生导师弄错了,或者干脆就是骗我,怎么办?
在哲学和科学的领域里,一个命题是否有价值,与它的提出者无关。他的年龄,他的语调,他深邃的目光、显赫的声名,都不该在考虑之列。
一个不同寻常的断点!一条数学定理之所以正确,与讲它的数学老师的颜值无关——哲学也是如此。一种预设能否经得起验证?一段推理是否谬误?一个想法是否值得关注?这样的问题,本身就应该让我们自由而安静地思考。如果这位老师聪明、和善又有魅力,那最好不过;但可别犯糊涂!如果他的言谈举止表现得像一位“古鲁”,那你们可要当心了!
大家应该都记得爱因斯坦那张有名的吐舌头的照片吧?这位伟人,绝对有资格自命为人生导师,但他从来没有这么做——这就是一种真正哲学的姿态。在苏格拉底之前,有位外号叫“无名者”的哲学家——赫拉克利特。他曾在一段文字的开头写道:“不是我,是逻各斯(logos)……”其实,他想说的是,嘿!别看我,要想想我带你们去看的东西——逻各斯(我们暂且粗略地将它译为“道”)。
没错,批判精神对哲学的各个层面都是至关重要的。正是由于它,你对某位老师或大师的信任才会目标明确、坚固、清晰。我希望帮助你们掌握的,就是这种批判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