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世界上没有我不敢做的事。”他捡起地上的胶囊递给他,“如果你不肯吃药,我就那么做。”
“你不怕我先杀了你。”
“那我们只好比谁的动作快了。”他手中的胶囊又递近了一分。
安德鲁阴鸷无比的灰眸捕捉到他脸上的杀气,他不是在开玩笑,视线又落回他手中的胶囊,自己没把握一枪就能杀得了他,但他绝对可以一枪杀掉一个昏迷中的女人。
“吃药!!”米修吼道。
灰眸闪了闪,拿起胶囊,一口吞下。
他吞入腹中的一瞬间,米修脸上的杀气与阴狠,瞬间消失无踪,“你要准时吃药,别让我再逼你。”边说边将打翻的药瓶放在书桌上,然后踱步走到书架前,取下医药箱,状若无事地走出书房。
门刚合上,安德鲁大手一扬,将满桌的物品扫落在地,唯独那只装胶囊的玻璃瓶安然无事。
他嘶哑地吼道:“香,只有你可以让我妥协,也只有你可以让我那么痛苦。”
他吼叫着,像只受伤的野兽在密闭的空间里哀号。
书房外,米修听着他的嘶吼,眼中窜过一丝担忧,他有预感,安德鲁早晚会被逼疯的。
看来,他要和她好好谈谈了。
花洒下温水如雨,溅落在慕容悠玉白的身躯上,青紫交错的吻痕,散布在她周身,几乎没有一块完整的地方。她闭上眼睛任由水流冲刷,泪珠混合着水流沿着脸颊滑落。她哽咽着,抽搐着,张开眼睛,取过海绵,挤了好多沐浴液,未等搓出泡泡,就奋力地在身子上又刷又搓,全身都覆满了洁白如雪的泡沫,她也不停止手上的搓洗,反而更加用力,直到细白的皮肤出现一道道红色的搓痕,她也没有停手。
她哭肿的双眼已经干涸得流不出眼泪,她觉得自己好脏,比任何人都脏,她没办法去除身上代表着安德鲁印记的吻痕,那就好比是恶魔的烙印,让她整个身子都染上了一层恶魔的颜色。
她不停地挤着瓶子里的沐浴乳,用力地搓揉着身子,直到雪白细腻的皮肤伤痕累累,她才停止这场肆虐。温水冲过这些伤痕,一阵阵的刺痛传来,她丝毫不在意。
好半晌,她才关上水龙头,裹上白色的浴巾走出浴室,猛然发现房里多了一个人。
“你怎么会在这?”
米修正端坐在床边的沙发上,身边的茶几上摆着医药箱,她颦蹙眉心,难道他不知道这样随意闯入很不礼貌吗?
米修歉然一笑,他刚才有敲过门,未见人回应,所以自己就进来了。本以为她不在,正打算离开,经过浴室便听到了哗哗的流水声,才知道她在淋浴,反正已经进来了,又是为了替她治疗伤口,索性就坐下来等她。刚打算开口说抱歉,视线接触到她裸露在浴巾外的肌肤,那一条条的伤痕和鲜红的颜色看起来触目惊心,他立刻收声,拢紧的眉宇可以挤死一打苍蝇。
她身上的伤痕绝不是男女欢爱后的痕迹,她手腕上有一道紫红色的牙齿印,深得几乎见骨,她竟然还沾水,难道她有严重的自虐倾向?
她拢着湿漉漉的头发,像是看出了他的想法,淡然地说道:“我没有自虐倾向。”
“那你这身伤痕从哪里来的。”
她不想回答,“如果无事,请你出去!”
他挑眉,见她下逐客令了,只好悻悻然地答道:“谁说无事,我要替你疗伤。”他上下打量她,“看来,要花很多时间。”
“我不需要。”
“抱歉,这种事只有医生说了才能算。”他自顾自取出医药箱里的消毒棉花,示意她最好乖乖地听话,免得他动粗。
见他不打算妥协,她蹙眉说道:“我想先穿衣服。”她现在只裹了一条浴巾,随时都可能掉下来。
他随意一瞄,脱口道:“不用,反正到时候你还是要脱,现在省事多了。”他笃定在浴巾下,还有更多的伤口。
“你……”他的意思岂不是要她脱光了给他诊治。
“乖乖躺到床上去,别逼我动手。”他正色道,眼里没有任何下流之色,他是个医生,有职业的操守,此刻他不是游走在花丛中的花花公子,只是一名医生。
他拿着消毒药水,冷硬地站在那。尽管不想治疗,但她知道他会来,一定是安德鲁的意思。她走到床边,厌恶地看着这张大床,未及反应,就被米修抱了上去,她惊叫一声,趴伏在柔软的床上。
“抱歉,时间宝贵,我手里的消毒药水快挥发光了。”他抬起她的手腕,检查上头的牙齿印,真狠,她真下得了口,还好,虽然深了点,但还不需要缝针,至于她身上那些搓痕,他不禁皱紧眉头,刷的一声,他没有征询她的同意,倏地扯开浴巾,绿色的眸子立刻变得幽深,果然如他所料,全身上下没一个地方是好的。
突然而来的凉意,令慕容悠恼怒,“我从没见过像你这样不懂得尊重女性的医生。”她现在就像剥了壳的花生,光溜溜的,但她并没有羞涩,或许在成为恶魔的女人后,羞耻二字早已离她远去。
他扯起嘴角,反驳道:“要让人尊重,首先必须尊重自己,自我残害是不可取的。”他熟练地在她伤口上拭着消毒水,没有半分的怜香惜玉。
冰凉的液体沾染上伤口,顿时让本就火辣辣的触感更为炙热,她咬唇隐忍着。
“忍着点,早知如此,何必当初。”话是这么说,但见她五官都挤在了一起,他多少有点不忍,手上的力道不禁轻了些许。手掌下的肌肤虽然伤痕交错,但不影响其润滑的触感,无关乎操守问题,是男人的本能在作祟。他擦拭消毒药水的手在她的腰际停下,吞咽了一下口水。
“结束了吗?”见他停手,她以为酷刑结束了。
“没有!!”他嘶哑地叫了句,不自在地把视线调回她的背上,大手犹豫了一下,微颤地用沾满消毒水的棉布擦了上去。
等他擦完了,她讪笑道:“你还要擦前面吗?”她像是在故意挑衅他。
他恼怒地一瞪,“你自己有手。”他将整瓶的消毒药水,一些消炎药,还有消除疤痕的药膏一起丢给她,“一天两次。”
她瞥了一眼面前的瓶瓶罐罐,将它们挪到一边,“我可以穿衣服了?”
他转过头去不再看她。
她取过床边的睡袍穿上,“你是不是可以走了?”
他回头,见她已包得密不透风,松了一口气,“我想和你好好谈谈。”他没忘记来的目的。
她皱眉,“我没有话和你谈。”
他径自走到沙发边坐下,“你只要听我说。”见她不为所动,他又补充道,“耽误不了你多少时间。”
她只好依言坐下,“我给你五分钟时间。”
米修见她妥协了,交握着双手,思索了片刻后说道:“我曾经对你说过,还记得吗?我叫你别惹怒安德鲁,我想你应该还记得。”
她当然记得,当时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完全没想到今天的她会沦落到如此。
他继续说道:“我劝你,最好记住我说的话,不仅是为了你,更为了你的男人。”
他这话什么意思?慕容悠颦眉,见他脸色不若刚才轻松,反而阴冷至极,“你到底想说什么?”
他狭目微眯,不管她有没有听进去,他都必须再次提醒她,因为她可能是造成安德鲁发病最大的隐患,“你现在看到的安德鲁,还不是真正的他,等你看到的时候,我敢保证你会后悔。”
他话里意思不明,却足够惹出她心里压抑的怒气,“他现在还不够恐怖吗?像他这样的男人根本不该活在世上。”他的罪行罄竹难书,贩毒、交易军火、杀人,这还不算恐怖吗?
听完,米修站起身狂怒地吼道:“住口!!”
他像是变了个人似的,脸色骇人无比,他怒目瞪着她,随时都可能扑过来撕咬她似的,“如果人人都可以像你们活得那么自在快乐,你认为世界上还会有他这样的人吗?你以为他愿意做这种肮脏的事?”
她的话激怒他了。恐怖?安德鲁的恐怖又是谁造成的,生活在阳光下的人,又怎么会理解生活在地狱里的痛苦?
“既然你觉得他所做的事是肮脏的,为何还要跟随他?”
她未被他怒火昂扬的姿态吓倒,米修·埃莱特在医学界素有天才之称,她不明白像他这样的人,为何愿意跟随恶魔。
他感觉到了自己的失态,吐出一口气,又坐了回去,他扯着嘴角,耸了耸肩,“就算他做的事再肮脏,我也誓死效忠。比起自命正义之士的人,他要好上千百倍。”
“我不懂?”她听得出来,在他背后一定有原因。
他抬头,绿色的眸子直勾勾地看着她,“你想知道?”
“你的事,或是他的事,我都没兴趣。”好奇是有,但她不会傻得去问。
他突然起身,她以为他要走了,未料,他走到医药箱旁,从里面拿出某样东西,然后回头扔给她,力道适中,刚好落在她屈起的膝盖上。
那是一张照片,有些发黄,已有些年头了,但相片里的人物仍然很清晰,她蹙眉看着,那是一个银发灰眸的少年,她一眼就认出了是安德鲁。
“这是安德鲁十二岁时的照片,怎样,很漂亮吧?”他又坐回了沙发,满眼的骄傲。
她愣愣地看着照片里的少年,十二岁的安德鲁看上去不像现在那么有压迫感,像是周身都笼罩着煞气般,冷漠而残酷。照片里的他相当青涩,五官清秀,配上银发,有着介于少女与少男之间的魅力,活脱脱一个美少年。
“我和安德鲁是在他十二岁时认识的。”米修陷入了某种回忆,绿色的眸子闪着光辉,慢慢地叙述着,“我们在阿拉伯认识。你知道像我这种所谓的天才少年,通常都会受到一些嫉妒的人攻击,我十岁就通过了医生资格考试,拿到了心脏科、脑科的学术论文奖,不过那些所谓的医学教授就喜欢对付我这种不知道天高地厚的人,他们把我送到阿拉伯最偏僻的鲁诺马,做无国界救援医生。”
她惊异之色乍起,所谓的无国界救援医生,就是志愿参与扶贫救援的医生,没有薪资,出入的地方不是战乱国家就是贫困国家,生活条件之差,绝不是生活在大都市里的人能想象的,一个十岁的孩子根本连自己都照顾不了,怎么去救人。
“其实对我来说那无所谓,学医本就是兴趣,到知名的大医院学习也好,还是做无国界救援医生也好,对我本身根本没什么影响。我只是无法忍受那些自以为是的老家伙。”他话里有着嘲讽,也有着怨愤。
“这就是你愤世嫉俗的原因?”
他嗤之以鼻道:“为了这种事加入黑道,你太小看我了。那里的生活除了落后,其实很愉快,没有贪婪和野心,很干净的一片乐土。”
人只有吃饱喝足了才会胡思乱想,贫困国家的人民连饭都吃不饱,哪还有心思想别的。
“在那儿生活了几个月,我还算习惯,只是那些老家伙见我没被折磨得不成人样,所以又变着法地折腾我,他们叫了一帮人贩子,把我捉去了阿拉伯的奴隶市场。”
她倒抽一口凉气,这些人还算是救死扶伤的医生吗?怎么可以如此恶毒。
“中东阿拉伯,真是个两极分化的社会,富人富得冒油,穷人穷得只能卖孩子,奴隶市场是属于完全合法的。”他说得很轻松,语气轻快,仿佛在说别人的故事,可她能感觉到他语气里的悲愤。
“我不走运,竟然被卖给了一个变态的酋长。”他讪笑着,绿色的眸子发生了某些变化,阴冷而残酷。“知道我说的是什么吗?”
她点头,对于何为变态的酋长,她可以想象得到,米修有着极为俊美的外貌,相信他十岁时必定非常漂亮,这样的小孩的确适合某些变态佬的口味儿。
“我就是在那儿遇到了安德鲁,他也是被买回来的奴隶,每天活得猪狗都不如,肮脏得就像是从潲水桶里爬出来似的。”他突然笑了起来,似乎很怀念那段过往,“这家伙很照顾我,明明自己都吃不饱,见我被鞭打得遍体鳞伤,还给我带来了比石头还硬的面包。可惜我不领情,我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处境有多么低贱,更不知道被买回来是为了满足酋长那变态的恋童癖,我只会在一个劲儿地叫嚣着人权。”说着,他眼中泛起点点泪光,像是追悔莫及似的,痛苦极了,“在那里的一个月,多亏了他照顾,我才没饿死。有一天,那个该死的酋长喝了很多酒,还带了三个和他同兴趣的人一起回来,打算晚上好好享用我。”
她坐在那听着他叙述,身子却在发颤,他所说的享用,她当然明白是什么意思。
米修眨着眼睛,将泪水逼退回去,“安德鲁知道后,打算带我一起逃,可惜我不领情,在那里大喊大叫,结果把那些老变态全引来了,他们揪着我的头发想拖我进帐篷,他们脸上那种恶心的表情,让我立刻知道他们想做什么,我撕咬他们,反被他们打得鼻青脸肿,我差点咬断了那个酋长的手指头,于是,他一怒之下就想杀我。”他用手捂着脸,身躯颤抖得愈发厉害。他抬头,直盯着她看,用一种沉痛得如同一块大石头压在心头的声音问道,“你知道之后发生了什么事吗?”他没等她回应,突然狂笑起来,凄厉而尖锐,随着笑声,他的眼泪像泉水般涌出,“是安德鲁救了我,你可知道他是怎么救我的吗?”
他的脸色惨白,几乎是哭着叫着说出了答案。
“安德鲁擦干净自己的脸,自我推荐使得他成功的被他们拉走。我忘不了那一夜他走的时候的样子。”他泪流满面地哽咽,像个无助的小孩。
她抖动着唇,说不出一句安慰的话,只能呆呆坐在那儿,听着他哭叫。
他又一次放声大笑,像要宣泄什么似的,又突然戛然而止,神色漠然地说道:“当他遍体鳞伤地走出来,我哭叫着问他为什么救我,你猜他怎么说?”
她摇头,思绪早已混乱得像一团被猫玩耍过的线球。
“我永远忘不了,”他看着升起的太阳,淡淡地说道,“我的血本来就是肮脏的,我的灵魂也是,再怎么被糟蹋也一样,可你不同,你还很干净,你的眼睛那么清澈,我不想让人弄脏你。你瞧,他就是这样,总是不顾人家心里怎么想的就先做了再说。”他仰起头,陷在沙发里沉默了许久,才又开口说话,“之后,他就一直代替我被那些浑蛋折磨,就算被折磨得第二天无法起身,他也从来没埋怨过半句,永远都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终于有一天,趁着老变态的仇人来寻仇,我们才逃了出去。”
说完,他又沉默了,陷入无止境的哀伤里。
过了许久,她才开口问道:“为什么告诉我这些?你想让我同情他?”
“同情?!安德鲁不需要,你的同情只会让他更疯狂。”
他站起身,整理着医药箱,不发一语,就像来时一样,安静地打算离开,走到门口时,他突然停下,没有回头,“我告诉你这些,只是希望你在打算惹他发火前,想一想他的遭遇。为了你,为了你的男人,你好自为之,对了……”他突然回头,“你还不知道吧,你的男人和安德鲁是亲生兄弟,同父异母的亲生兄弟。”
她愕然,惊讶得不知所措。
因为狄克从来没有提过,她知道他是加陵罗的皇子,也知道他因为某个原因离开了祖国,放弃了皇子身份。至于什么原因他没有说,她也没有细问,因为那根本不重要,但她从不知道安德鲁是他的兄弟。
若安德鲁是他的兄弟,那不是和狄克一样,也是加陵罗的皇子?
不,若是皇子,安德鲁在年少时,又怎么会遭遇到那些惨事?
米修似乎看出了她的疑惑,“不过,安德鲁从来没当他是弟弟,因为他恨他,同样是皇子,安德鲁却不被承认,因为他母亲是妓女才不被承认,甚至被逐出皇室,流落街头,活得像畜生一般。你现在知道原因了,那你就记住我的话,为了你的男人好,千万不要惹怒安德鲁。”
说完,他无声息地离开。
她怔忡地呆坐在床上,从没想过安德鲁和狄克会有这样一层复杂的关系,原以为他那么不待见狄克,多数是自己的关系,因为嫉妒,也因为他是WFP的人。
没想到,除此外,还有更深的理由在里面。
猛然想到米修的提醒,她的身子感到一阵战栗,是恐惧,也是不安,仿佛将要有什么事发生似的。
有人说女人是地球上生存能力最强的有机生物,只要她想活下去,那么无论在什么境况下,都能活得很好,甚至懂得如何有效地去利用男人,特别是想要她的男人。女人看上去柔弱娇小,但是全身都是武器,美丽的身体对男人更是最致命的毒药。
这话听上去是有些讽刺,但却是事实。
她是这样的女人吗?
对着镜子,慕容悠问自己,可惜镜中另一个她,无法回答,苦笑了一下,她不再看镜子,因为那根本不是她,虽然她的身体是慕容悠,可是容貌却不是,她无意取下,因为她不想在安德鲁的眼里看到自己的脸,尤其在床上的时候,更不想。
只是不明白,安德鲁为何一点都不在意她仍戴着假面具,也从来没有要求她取下。
她甩甩头,想这些干吗,他的一切都和她无关,若他有人性的话,他也不会这样对待狄克,两人明明是兄弟,他却能如此毫不在乎。
她顿时明白,狄克在任务前为何不告诉她,若她一开始就知道,因为爱他,她一定不会尽全力,可是到头来,结果还不是一样凄惨。
她苦笑,真希望这一切都是梦,偏偏它真实得让她连安慰自己都做不到。
待在安德鲁身边已经有一个月了,这是意料中的事,因为等待救援势必是漫长的,WFP在执行任务时,有一条规矩,一旦被敌方抓获,将不会有人来救援,听起来很不近人情,却是铁一般的事实,为的是不浪费人力和物力,要活命,只有自己想办法,虽然卡尔说过要等他们救援,不过是一厢情愿的想法,现在他们还在总部最高指挥室据理力争也说不定,也可能他们偷了一部分武器,打算私自营救,无论哪一种,等待都是必须的。
她相信,他们一定会来,什么时候,她就没法估计了,当下只能靠自己,她必须要让狄克活着等到那一天。
这一个月,她一直隐忍着不去地牢,因为她无法把握自己在看到他时,能坚强得起来,但她知道,他三餐丰富,也没受皮肉之苦,只是不停在地牢叫着她的名字,她不能见他。米修说过的话,她牢记在心,她必须忍耐,绝不能激怒安德鲁。
用梳子整理一下头发,她站起身,腿间的酸痛让她不禁倒吸一口气,还没站直腿,就又跌回了椅子上,双手撑着梳妆台,这是安德鲁为她特地订购的,黑色镶金的上好徽木,价格昂贵得令人咂舌,也大得离谱,却讽刺地与这间属于恶魔的房间极其融合,仿佛它就该放置在这儿。
她的衣物和饰品全都是重新添置的,她带来的东西全都被他一把火烧得干干净净,连渣滓都没剩下。美眸微转,视线落在同样是黑色镶金的巨大衣柜上,那硕大的体积几乎可以塞进一头成年的公象,里头放的全是她的衣饰、鞋子、配饰,四季皆有,估计就算她每天换一套,没个几年都是绝对穿不完的;另一边是同样款式的饰品柜,举凡珍珠、玛瑙、钻石、水晶,或是有色宝石,几百种不同款式的项链、戒指、手镯,都能透过玻璃看到被专业地陈列在黑丝绒上,简直就像是卡地亚珠宝展览馆里的陈列品,价值多少,已经无法用数字去计算了。
她不想去思考那代表了什么,因为毫无意义,她根本不需要,在她眼里,再贵重的东西,都没有脖子上挂的这枚戒指珍贵。
她隔着丝质的衬衣摩挲着挂在颈间的戒指,安德鲁从来没问过这只戒指的来历,想必他知道戒指是谁送的,但他不曾要求她拿下来,只是每次和她上床后,或是在她习惯性的摩挲下,都会在那该死的珠宝柜子里添上一枚比它更大更璀璨的戒指,让人猜不透他到底想要干什么。
她虚软地撑着梳妆台站起身,走向床边,不想再去深究他的行为,只想趁着他出去办事的时候,找个地方休憩一下,这张床绝不是能够安心休息的地方,除了履行交换条件而陪他上床之外,她没打算接近它。她抽开床头柜的抽屉,取出一本书,打算到外头的花园看会儿书,不经意间,余光瞄到了另一边柜子上的银色包装纸,那是空的,成年人光是看到包装就知道是什么东西。
她扬起笑,苦涩、复杂皆有之,微眯双眼,怔怔地看着它,没有太多遐想,更多的是疑惑,那是避孕套,无论安德鲁在床上对她有多狂肆,他都从来没有忘记过要戴上它。
她是最近才知道的,因为和他上床的时候,她都像条死鱼一样地任他摆弄,甚至闭眼承受,从来没有去注意,直到她问米修索取避孕药的时候才发现,她根本不会因为某人的纵欲过度而弄出人命来。
这又是为什么?!
她再次甩了甩头,把这些疑问都抛之脑后,不管他做了什么,她对他都不会有任何改变,恶魔永远是恶魔,即便她已成了恶魔的女人,也同样如此。
她拿起书,将银色的包装纸,扔进垃圾桶,每看到它一次,她身体上属于恶魔的印记就加深一分,它让她觉得无比的刺眼。
深夜,WFP武器库内,几十个守卫昏趴在各个角落,还有一部分女性警员被胶带封住了嘴,捆绑着坐在地上,只能咿呀咿呀地叫着,钛合金大门上的热感报警探头,已被塑胶炸弹炸得支离破碎,只有几根黑焦的电线冒着浓黑的烟丝,武器架上至少有两位数以上的弹药和枪支被洗劫一空,手榴弹、烟幕弹、闪光弹、地雷的放置仓库,早已狼藉一片,重型武器库的小钢炮,浮游炮也被取走了各两支,数百种不同型号的子弹连着子弹匣被扯得满地都是。
很显然,这里被打劫了,而且损失惨重。
通向WFP军用飞机场的山路上,一辆橄榄绿吉普车飞驰着,山路险要,峭壁横生,它就这么弹跳着一路急驶,速度之快让人不禁怀疑车子是不是在空中腾飞。它向着硕大的月亮前进着,这景象让人不禁联想到斯皮尔伯格的经典之作《ET》宣传广告里的画面,只不过自行车变成了吉普车,虽然看不清车上坐的是什么人,但隐约可以看见四个身影,他们挺直而坐,全副武装,车影飞梭下,很快便消失在月色下。
凌晨五时,虽然还是一片昏暗,但橙黄色的光芒交织于天边,照出城堡漆黑的轮廓,秋风吹起,有些清冷,站在阳台上的慕容悠下意识地拉拢身上的羊毛披肩,她吐出几口白雾,遥望远方,等着日出。以前她没有这样的嗜好,而现在,她渴望阳光的照耀,那种温暖着皮肤的感觉,让她无比眷恋,是因为现在她生活在黑暗里吗?她不置可否地扯出一抹淡笑,她只是不喜欢在安德鲁的怀里迎接曙光,在他怀里,连阳光都会变得灰暗,甚至失去温度。
昨晚,他又要了她好几回,逼迫她回应,她忍无可忍下,只能求饶,但他就是不放过她,直到天亮,他才离开,她即使疲惫,也没有任何睡意,只觉得浑身更冷。
渐渐地曙光开始乍现,金色的光迅速染遍了大地,眼前铜黄色的树林也变得璀璨起来,宛如黄金打造的雕塑,清冷的秋风也变得暖和起来。她闭上眼睛享受着暖烘烘的热度,满足地溢出轻叹,她贪婪地嗅闻着阳光的味道,这是一日中她唯一能感到轻松的时候。
耳畔突兀地传来几声急躁的脚步声,她张开眼,看向声源,堡垒最左边的塔楼下,几个黑衣男人正交谈着什么,神色似乎有些惊异,其中一个听完从塔楼里出来的人说的话后,就急匆匆地走了,过了一会儿,他又急奔了回来,手里还拎着一只银色的箱子。
看到此,她的心猛然咯噔了一下,那座塔楼正是地牢所在,这座城堡的设计仿照的是十六世纪的设计,塔楼上面是观望台,而通过地下长长的螺旋梯就能到达用来关押犯人的地牢,是女人的第六感觉吧,她心间有种不祥的预感。
雷!
脑中猝然划过他的身影,来不及思考,脚已经大步迈出,急速回到房间,打开通往楼梯的房门,她一刻不停地奔向地牢,仓皇之余,没注意到,一双在阳台门边直盯着她的灰眸。
地牢内弥漫着一股难闻的气味,就像是从来没被太阳晒过的棉被,尘土和细菌的味道刺激着人的嗅觉,几个黑衣男人正奋力钳制住不断痉挛的狄克,以免他咬到舌头。
倒在地上的狄克只感觉到有千百只虫子在啃食他的心,一点点地钻入心头,奇痒难耐,全身因为毒瘾而抽搐着,尽管如此,当他感觉到有人正捋起他的袖子时,他仍然奋力挣扎而起,混沌不清的蓝眸戒备地盯着那支针剂。不能再被注射了,否则他没有把握下次还能清醒得过来,他的理智和意识绝不能在这个时候被毒品打败,强靠着意志力,趁手脚还能动,他扑过去抢夺那支海洛因。
手握针管的黑衣男人察觉到他的意图,惊呼一声,关上牢门,示意同伴赶快压制住他,来往之间少不了拳脚相向,直到同伴将无力反击的狄克重新压倒在地,他才嘘出一口气,对这个男人,他们心有余悸,也钦佩万分,更是绝对不能放松,稍有不慎就会被他倒打一耙。他们惊叹于他的精神力,之前每日三次的毒品注射,早已让他深染毒瘾,之后,Boss为了折磨他,便不再每日给他注射,任由他毒瘾发作,只要他肯求饶,就会有人给他注射,但这个男人宁愿全身痉挛、口吐白沫也绝不妥协,每次都被毒瘾折磨得失去了意识,他们才能替他打针。
今早亦是如此,但他竟然拼命隐忍着,不让人发现,要不是全身无法克制地痉挛,他们根本不会发现,虽然按照常理,只要熬过毒瘾就能摆脱毒品,但这是在专业戒毒医生的指导下才能做到,像他这样乱来,早晚都会送命,而他绝不能死,否则死的就是他们。
想到这,黑衣男人忙将针管里的空气挤压出去,锐利的针头洒出些许水雾来,飘落在空中,正当他熟练地下手打针时,铁门突然被打开。
“你们在做什么!!”急闯而入的慕容悠平复着急喘的呼吸,骇然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她什么也顾不得,眼里唯一能看到就是不断在抽搐的狄克。
她的突然出现,让黑衣男人们吓了一跳,Boss早已言明任何人都不可以对她不敬,一干人立刻恭敬地点头哈腰。
“夫人!”
倒在地上的狄克被毒瘾折磨得只剩下一丝意识,他蜷缩着身体,抽搐着,急喘着,耳畔听到了熟悉的声音,令他全身一震,但身体却像陷入了沼泽般动弹不得,他费力睁开犹如千斤重的眼皮,急切地寻找着那梦回萦绕的倩影,眼前却白雾一片,他看不到,只好伸出手摸索着,干涩的嗓子发不出一点声音,他并不恐惧死亡,也不害怕毒瘾的折磨,唯一能让他恐惧的只有失去她。
慕容悠浑身不自禁地颤抖,看着他消瘦颓废的模样,心头一片冰凉,那本是宽阔的肩膀单薄而孱弱,那本是健硕的胸膛跟着他的呼吸,隐约能看到肋骨,那本是古铜色健康的肤色,现在却是苍白如雪。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视线滑落,她惊恐地发现他的右手肘上尽是青紫一片,她颤抖得越发厉害,急步移动到牢笼外,在泪水的刷洗下,她清楚地看到那密密麻麻的针眼,他的手臂只能用千疮百孔来形容。那支在昏暗的灯火下依然闪着晶莹光泽的针管,刺痛了她的双眼,她一眼就看清了那是什么东西。
毒品!!老天!!安德鲁竟然用毒品折磨他!!
她止不住眼泪呜咽,抓着栏杆一路滑下,蹲在地上,看着被折磨得毫无生气的爱人,心就像被撕裂了,她到底做了什么,她用一切作为代价换取的是什么。
他还活着,但生不如死!!
“雷……”她哭叫着,伸出手,抚上他的脸颊。
冰冷的脸颊感受到温热的小手,模糊中,他只能看到些许轮廓,但已经足够了,“悠,是你吗?”他从嗓子眼里挤出一句,他害怕这只是梦。
她点头,哽咽得发不出声音,只能用手描绘着他消瘦的脸颊。
牢笼里的黑衣男子们碍于她现在的身份,不敢阻止,但他们的工作还没做完,要如何是好。
“雷,你怎么了?”突然,她一阵疾呼,狄克开始口吐白沫,身子像是被电击般剧烈地抽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