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中国治水史诗(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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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1章 东南卷及其他(12)

这段记录说明:曹谨不但能够如同林树梅所期许的那般躬亲其事,下乡巡野,寻察水源,而且也跟林树梅所提建言有了一致的看法,认为淡水溪【今高屏溪】边的九曲塘是开凿水圳源头的合适地点。不久,台湾知府熊一本也听到了曹谨下乡考察水源的风声;这年春天,熊一本在第一次接见曹谨并劝他兴水利的当时,因为曹谨始终没有表态,所以也就怀疑他没有着手实行的决心;现在既然听到曹谨已经有所行动的传言,于是又再次接见他,想要听听他的看法和做法,可曹谨不但依然没有谈到任何有关开凿水圳的事情,而且在会见之后也一直没有相关事情的文书报告,因为这样,熊一本就不免对曹谨开凿水圳的决心产生怀疑。

熊一本后来在《曹公圳记》如此写道:

数月后,人有言其度地鸠工,将为民开水利者。大令于继见时,言不及之,亦不形诸简牍,则又未见其必能行也。

“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熊一本的怀疑曹谨显然不是事实。到了第二年冬天,当曹谨以“水利功成”来向他报告的时候,第二次的接见经验终于让他理解:曹谨不但是“未为而不轻诺”的人,更是“未成而不轻言”的务实之人啊!

关于曹谨推动水利建设的过程,《凤山县采访册·庚部·列传·宦迹·曹谨》继续写道:

于是,【曹谨】集绅耆,召巧匠,兴工凿筑。公余之暇,徒步往观,指授方略,杂以笑言,欢若家人妇子。以故趋事者益众。

然而,流传于凤山民间的传说,曹谨开圳的过程并不像史书上记载的那么一帆风顺的。除了困难的经费的摊派等问题之外,他还要面对一个最大的敌人,也就是熊一本曾经败在它的手下的“愚民狃于积习”的现实。因此,凤山当地民众至今还流传着一则开曹公圳当时所形成的“曹谨智斗龙母”的传奇故事。

话说曹谨刚要开圳时,凤山地区大部分的农民因为担心开圳会坏了风水还是心存抗拒的。曹谨向来是不信邪的。在福建闽县任官时,他就因为不跟随民众跪拜求雨的特立独行,赢得上级领导“可任艰巨”的好评而派任“岁歉多盗”的台湾凤山。面对民智未开的迷信,曹谨一方面继续进行说服的政治工作,另一方面仍然自己带着工人,按照计划逐步施工。然而当工程进行到凤山县城北门附近的赤山庄时,状况还是出现了。在那里,连着几天,前一天挖起来的土方,第二天却都怪诞地被填了回去。曹谨听到这怪事随即赶到现场视察,但一点头绪都没有。然后,他听到了民间谣传的说法:传说当地的大埤【后来叫大贝湖,今为著名的澄清湖】住着龙母,旁边的草埤仔【后来叫小贝湖,现已填平】住着龙子,这对母子负责守护赤山庄的龙脉,而曹谨命令工人开始施工的地方恰恰是龙脉的喉部。在无计可施之下,他于是叫人找来一个乞丐,晚上留守工地。因为这样,一则曹谨也不一定相信的民间传说便世世代代流传下来了。

人们说,那乞丐是能通阴阳的;一天半夜,他忽然听到湖水中传来凄切的哀嚎声,仔细一听,那是龙子向龙母哭救说:我怕水圳一挖好,咱们母子就再没有藏身之地了。别怕!龙母为了让龙子安心于是跟他说:我有法术可以动员万人神力把它填平。龙子仍然不安地说:万一你的法术被破呢?龙母说:除非他们在挖过的地方埋下一枚铜针跟黑狗血,否则谁也破不了。

乞丐神奇地听到这不可思议的天机,随即回报曹谨;曹谨依计施工,从此开圳工程就不再有大小波折了。

曹公圳

1837年【道光十七年】夏天,在曹谨的带领与组织下,凤山水圳开始动工兴建,到了第二年【1838年】冬天,水圳工程就宣告完成,前后费时不到两年的时间。

台湾知府熊一本在《曹公圳记》中记录了曹谨向他报告的成果:

戊戌冬,大令果以水利功成来告,且图其地形以进:凡掘圳四万三百六十丈有奇,计可灌田三万一千五百亩有奇。

熊一本于是将曹谨的报告转呈此时刚刚上任的台湾最高军政首长——按察使衔分巡台湾兵备道姚莹【1785—1853】。安徽桐城派学者出身的姚莹“亟奖其劳,将上其事于大府,而为之请于朝”,同时指令熊一本“亲往视之”。第二年【1839年】仲春,熊一本于是奉檄前往凤山,视察勘验。他在《曹公圳记》中写下了自己现场视察的所见所感:

予于己亥仲春,躬临其地,士民迎马首者千数百人,予令董役之若干人,随行陇畔,向其一一询之。乃知:圳之源,出淡水溪;由溪外之九曲塘,决堤引水于塘之坳,垒石为门,以时蓄泄。当其启放之时,水由小竹里,而观音里、凤山里;又由凤山里,而旁溢于赤山里、大竹里。圳旁之田,各以小沟承之。上流无侵,下流无靳,咸听命于圳长,而恪守其官法。向之所谓“旱田”者,至是皆成“上腴”矣,岂非百世之利哉!

尽管县府没拿一分钱出来,可熊一本在视察的过程中却一直听到百姓把开圳的功劳归于曹谨;所以当百姓请求他为水圳工程命名的时候,他便将这一水利工程命名为“曹公圳”,并亲自撰写《曹公圳记》,于同年十月立碑永志:

朝廷建官千百,皆以为民也。而地与民近,情与民亲,周知其利病,而权足以有为者,莫如县令。县令主持一邑,鳃鳃【恐惧状】于期会簿书,而不知民之本计;知民之本计,而行以苟且,不能有强毅之力,真实无妄之心者;皆不足与图久远。是故,得俗吏百,不如得才吏一;得才吏百,又不如得贤吏一也。……

吾观从政之士:有以才能自诩者,当其述职长官,往往数十纸,不能尽。观者,咨嗟太息,谓:“古循良,无以过之!”乃核其政之所就,则皆饰词邀誉,自为功利之谋。而所谓“泽被生民”者,曾不可以终日,此其居心尚可问乎?若大令【曹谨】者,未为而不轻诺,未成而不轻言;可谓:“务为实事,先行后从”者矣!自经始,以迄蒇事,不辞劳瘁,不惜厚资,历二载而如一日,庶几“知民之本计,而有强毅之力,真实无妄之心”者与!

廉访【姚莹】嘉其绩而特彰之,岂非体国爱民,用贤若渴之大君子哉!凤之士民从大令之教,而合力成之。所谓:民情大可见者,今岂异于古耶?予进士民而奖之,皆曰:“是惟吾邑侯之仁贤劳苦,始克臻于有成,众何力之有焉?”然则,大令之得于民者,不既深乎?予将归报廉访。众复请予名其圳,以刊诸石。予曰:“汝曹以邑侯功,则名之以‘曹公圳’可乎?”众曰:“诺!”于是乎书。

当时的福建巡抚王泰凯闻讯,也即兴赋诗夸赞说:

绿阴深处偶停骖,水利犹闻古老谈。

无数稻花香满岸,好风吹过凤山南。

曹公圳完成后,曹谨订立了“掌理圳务规约”并召开圳务会议。会上推举施工期间奋勉督工、开圳有功的35人为甲首,由曹谨亲自颁发世袭的执照,负责管理各自作业区域的田甲;然后由各甲首及地主推举熟悉圳务者一人为总理,掌理圳务一切事宜。

曹公圳的灌溉功能于是开始启动。曹谨也不时地下乡巡田,劝农勤耕。曹谨的得力助手林树梅在随同视察之后深受感动地写了一首纪实描写的《曹侯既兴水利乃巡田劝农妇乃赋此以颂》:

山郭新晴野草香,熏风吹草葛衣凉。

劝农遍种三杯粟,引水新开九曲塘。

事事便民真父母,心心报国大文章。

昨朝应有村儿女,争看先生笠屐忙。

这里的“三杯粟”,指的是耐旱多产的台产稻谷。

然而,1838年动工的曹公圳虽然从九曲塘引下淡水溪的水,建了44条水圳,灌溉面积达到2549甲,还是没能完全解决凤山的缺水问题。1841年【道光二十一年】,凤山再逢旱魃,未在曹公圳灌溉系统的农田饱受干旱之苦。此时,曹谨虽然已经升任淡水厅同知,仍然一如既往地关心着凤山县的水利建设。他不但节衣缩食捐资赈灾,同时指令岁贡生郑兰、附生郑宣治另于下淡水溪九曲塘曹公圳水门旧圳开凿新圳46条,增加灌溉面积2063甲。这样,在有了稳定的水源供应后,原本“望天收”的凤山县几千甲农田,马上从一年顶多一获的“看天田”变成一年两获、旱涝保收的肥沃良田。凤山地区也从穷乡僻壤一变而成南台湾的粮仓。凤山也从此繁荣发展了起来。也因为这样,后来连横在写《台湾通史》时高度赞扬说,曹公圳筑成后,凤山“收谷倍旧,民乐厥业,家有盖藏,盗贼不生”。

一直到现在,曹公圳仍然造福着大高雄地区的百万民众;不管是农业、工业或是民生用水,清朝时期南台湾最大的水利工程——曹公圳,都是主要的命脉来源。日本学者森辰太郎因此在《伟人曹公》一文中高度赞扬说:“像这样的大工程,在当时那种文化程度还比较低的时代,仅仅用了两年的时间就已经完成。在工程进行的过程中耗费了相当的心力是毋庸置疑的。当然知县的官威也起到了一定的推动作用。总体上说,应该是曹公对水利事业的热情和体恤民众的真挚情感感动了民众,从而全民一体倾注全力的结果。”

曹公庙

1949年11月1日,诗人臧克家为了纪念鲁迅而写了一首题为《有的人——纪念鲁迅有感》的诗:

有的人活着

他已经死了;

有的人死了

他还活着。

有的人

骑在人民头上:“呵,我多伟大!”

有的人

俯下身子给人民当牛马。

有的人

把名字刻入石头想“不朽”;

有的人

情愿作野草,等着地下的火烧。

有的人

他活着别人就不能活;

有的人

他活着为了多数人更好地活。

骑在人民头上的,

人民把他摔垮;

给人民作牛马的,

人民永远记住他!

把名字刻入石头的,

名字比尸首烂得更早;

只要春风吹到的地方,

到处是青青的野草。

他活着别人就不能活的人,

他的下场可以看到;

他活着为了多数人更好活的人,

群众把他抬举得很高,很高。

如果从曹谨深受凤山百姓爱戴的情形来看,他应该就是臧克家所指的那种虽然“死了”却“还活着”的人吧!凤山人民不但永远记住他,而且还把他的名字“刻入石头”,永垂不朽!

1840年【道光二十年】,曹谨因功而被擢任淡水厅同知。离去时,凤山县民纷纷赶来为他送行;由于送行的人太多,甚至马路都被堵塞了﹗《凤山县采访册》对此载道:“在任五年……去之日,祖饯者至数千人。”

1849年【道光二十九年】,曹谨仙逝河南家乡。

1852年【咸丰二年】阴历六月二十四,曹谨葬于河内县南廓外祖茔;同乡进士李棠阶撰墓志铭曰:

数十年来,天下称循吏者,必曰河内怀朴曹公……时岁歉多盗,制府以公廉能补凤山县。县为府南冲要,周围五百余里,公亲巡行境内,问疾苦,诘盗贼,剔弊除蠹,顺民之欲,而次第施之。以为弭盗莫如足食,足食莫如兴水利。……盖公宦历南北三十年,所至民亲,既去民思,诚非幸致也。……

1860年,也就是曹谨在家乡河南沁阳过世后的第11年,凤山县民为了感怀曹谨的贡献,在凤山凤仪书院【建于嘉庆十九年】内建祠纪念,名为“曹公祠”。其神位书曰“前任凤山县知县丁卯解元怀朴曹公讳谨禄位”。阁邑士民捐赠“正德厚生”匾额一方,悬挂于曹公祠正门内侧门额,成为镇祠之宝。《凤山县采访册》记载曰:

咸丰十年,民思旧德,构祠三楹于书院东偏,每遇诞期,辄召梨园设酒醴以遥祝。

凤山人民盛赞曹谨“功同禹王”,有人并赋诗《曹公祠怀古》曰:

凤邑从前地不毛,开圳新旧水滔滔。

造成家国千年利,合受春秋一子褒。

稼穑免教愁旱潦,田园从此变腴膏。

巍巍祠庙留瞻仰,万代流芳令姓曹。

另外,《凤山竹枝词》也称赞道:

新陂水与旧陂通,终岁无忧旱潦逢。

种得水田三百顷,家家鸡黍拜曹公。

1884年【光绪十年】,福建巡抚丁日昌奏准祀曹公于台北府“名宦祠”。根据清朝入祀的规定,能够被列入名宦祠的人是“以道事君,泽及民庶者”。

1885年,台湾建省。10年后的1895年,台湾割日。台湾沦为日本帝国主义的殖民地。

1900年,日本殖民总督儿玉源太郎因曹公祠年久失修,捐资重建,并定阳历11月1日为曹公诞辰。

1901年8月,日本“台湾惯习研究会”会员花冈伊之作在《台湾惯习记事》第一卷第八号发表第一篇比较接近现代意义的研究曹公圳的文章:《曹公圳起源》。

二战期间,曹公祠遭到美军轰炸,毁损严重。

1945年10月25日,台湾光复,重归祖国。第二年,当地接收官员斥资重修,却不知以古法,曹公祠于是失去古迹价值。

1959年,凤山地方政府将曹公祠对面的小学命名为曹公国小。民众又将校园里头一株曹谨生前亲手栽植的茄冬树命名为曹公巨树。

1971年,高雄农田水利会再次重建曹公祠,并在祠前右旁,增建曹公纪念亭一座,安置“曹公圳记”、“知恩报本”、“饮水思源”等5座石碑于亭子中央,以弘扬曹公的功绩。不久,又将曹公祠前的街道命名为曹公路,旁边的一条巷道则被命名为曹公巷。

1992年,高雄县林园乡“警善堂”宣称,玉皇大帝降乩谓:曹公有功于民,应雕塑金身供奉,并易祠为庙,以示庄重;于是在同年曹公诞辰祭典之日,易“牌位”而奉金身“神像”,正式改曹公祠之名为曹公庙,并于正殿南侧悬挂“曹公庙”匾额,正殿北侧另悬“曹公祠”匾额,见证着从“曹公祠”至“曹公庙”的历史变迁。一直到现在,每逢阳历11月1日曹公诞辰,地方人士都会在曹公庙举行隆重祭典,纪念这位“功在高雄”的县令;届时凤山市民都会抬着曹公金身塑像绕巡凤山市区,为万民祈福消灾。

1995年7月14日,高雄农田水利会缅怀高雄地区农田水利事业的开创肇始于曹公圳的开凿,于是捐资新台币5亿元,创设“财团法人曹公农业水利研究发展基金会”,借此协助农田水利会“发展农田灌溉事业,推展农田水利及相关农业之研究发展,振兴农业发展……”

1998年,河南省沁阳市人民政府为曹谨新立墓碑,铭文曰:

曹谨一生宦历南北三十余年,所至民亲,既去民思。宦台八载,兴利除弊,勤政为民,为开发台湾,保卫台湾,沤心沥血,鞠躬尽瘁。凤山人民为追念曹公的恩德,为其建立生祠,又以曹公路、曹公里、曹公国民小学命其名。慎思追远,淡人念其遗爱,奉祀德政祠。光绪二年,福建巡抚又将其牌位奉祀名宦祠。淡凤人民春秋俎豆,至今不替。

1999年8月,凤山地方知名人士一行6人,第一次组团前往河南省沁阳市,展开“清朝凤山县知县曹谨公故乡寻根之旅”。

2000年7月,高雄农田水利会总干事领队,一行共26人,再组“清朝道光凤山县知县曹谨公河南省故园参访团”,前往河南省沁阳市,祭拜曹谨。

2001年7月,高雄农田水利会会长亲自组织“清朝道光凤山县知县曹谨公河南省故园参访团”,再往河南省沁阳市的曹谨墓园致敬。

2003年10月,筹划5年的两岸豫剧《曹公外传》汇演,在台湾巡演6场。

2003年11月28日,来自曹公故里的沁阳市曹谨研究会参访团一行13人入境台湾,参加了在高雄中山大学举行的有关曹谨事迹的第一次学术研讨会。据统计,从1901年8月,花冈伊之作发表《曹公圳起源》开始,一直到2002年,有关曹谨的研究文章一共出现:资料性专书两本、学位论文两篇、研究报告一份、期刊论文39篇、论文集或书籍收录的论文与文章20篇、较具价值的网站文章两篇、报纸报道16篇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