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要登基为帝了
心中想着,便将声音灌注了内力,只听他高声喊道:“胭脂水粉,花香头油,簪子镯子耳环,大姑娘小媳妇都来看一看了啊。”
这声音分外清亮,顺着风送进了皇宫的高墙内院之中。
敖昌面上迎合着买东西的人,却支了一耳去听内里的动静。
不多时,只听见皇城内脚步纷纷,似乎有一支士兵在奔走。
敖昌皱了眉心中暗想,莫非有人要出来了?
出来的却只是禁军,只见那禁军头领怒目而视,手中银枪一指,喝道:“何人在此喧哗,扰了公主休息,皇城外岂容你如此放肆,真是不知死活的东西!”
敖昌拿了几件珠花在手上,靠近了笑道:“这位大人且看,小民的东西都是好货,若有幸能让长官看上一二,小民也算无憾了。”
“走开走开,公主有令命你速速离开。”禁军首领不耐烦地挥手躯干,银枪在地上重重地一顿,喝道,“赶快离开,再敢惊扰公主,定要你的性命。”
“大人休要生气,小民这就走。”敖昌赔着笑,挑着担子离开。
他有些看不清自己,不知道为什么要低声下气的跟一个凡人赔笑,他心里是肯定的,****于自己而言什么都不是。
可又为何,自己会出现在这里,隐隐带着期待?
转到一处没人的角落,敖昌伏地化作一只黄鹂,扇了扇翅膀飞进了宫墙。
这一刻,他知道自己是可笑的,明明受了驱赶,却仍然要闯进去看一看。
看看那个月老所说的缘份,看看那个与自己相连的人。
她是美是丑?是智是愚?是善是恶?高矮胖瘦,喜哭喜笑?
他想知道,想在将来真的相遇时,自己可以从容地应对,不必慌张。
宫墙内有个巨大的花园,远远地,可以看见一个少女躺在数荫下休息,她的近旁是几个正在扑蝶的姑娘。
少女满眼的落寞,侧卧在软榻上支着头看她们,面上不见一丝笑意。
“妹妹,别躺着了,过来和我们一起玩吧。”一个姑娘走到少女身旁拉她。
她却抽回手翻了个身,拒绝道:“这种无聊的游戏不要找我。”
被拒绝的姑娘也不见有尴尬的神色,想来早已习惯了她的脾气,笑着又说:“好好好,你躺着休息,我不吵你。”
敖昌飞近她的身旁,在一根树枝上落定,将她细细地打量。
也不知为什么,他的心里认定这个少女就是公主苏焰。
以烈焰为名的女子,却以寒冰为心。
少女抬手命宫女递来一杯茶,仰头时眼神无意划过敖昌栖身的枝桠,怔怔地看了他半响,等到宫女提醒,才如梦初醒地接过茶杯,低头轻抿。
等到喝完茶,将杯子递回宫女手中时,她又抬起头来,这一次是有意地看着敖昌变幻的黄鹂,惹得敖昌一阵慌乱,忙着啄了啄翅膀下的绒毛,强作镇定。
她是凡人,没有辨认仙凡的眼睛,只是为何会那样地看着自己?
这让敖昌险些站不稳,扇了扇翅膀才重新站定。
“你说,那只黄鹂是不是在看着我?就好像现在我看着它一样。”少女轻轻拉了拉身旁的宫女,指着敖昌问她。
宫女笑了笑,将手中的扇子替她轻摇:“公主貌美无双世间难见,这小鸟看得痴了,也是不奇怪的。”
“又在取笑我了。”少女嗔着,在她胳膊上掐了一把,然后重又看着敖昌,轻叹,“我若能像它一样该是多好?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不用管那些别的琐事。”
宫女低头看她,少女的颈间出了一层细密的汗,便取出丝帕来替她擦拭着,嘴上乖巧地回话:“公主又在说笑了,明年你就要继任女帝,若公主像这只小鸟一样飞走了,女儿国可怎么办?奴婢可又该怎么办?”
敖昌身子一震,原来她真的是苏焰。
心中不由狂躁起来,因何能在人群里一眼就选中了她,难道这就是月老口中所说的姻缘?
苏焰伸了手指在眉头轻按,微蹙了眉:“只是说说而已,不必这样。”
宫女闻言,舒展了笑容在她身边蹲下,一边替她擦汗一边笑着:“公主总是这样,嘴上说话不好听,其实暗里待人极好。奴婢知道,公主才不会丢下奴婢不管呢。”
苏焰冷眼看她,唇边的笑转瞬即逝,只作没事人一样又看向黄鹂。
敖昌看着她清冷的眼光,心中动了动,竟扑腾着翅膀向她飞了过去。
苏焰眼中闪过短暂的惊讶,随即本能地伸出了手。
黄鹂落在她的手上,啾啾地叫了几声,然后飞到她的肩头,用毛绒绒的脑袋蹭了蹭她。
“公主!这只小鸟……”宫女惊喜地叫出声来,立刻被苏焰制止,她便又捂上了嘴巴。
“嘘……”苏焰示意她轻声,只觉得脖子上毛绒绒地痒着,浅笑着将黄鹂捧在掌心,轻抚着它的头顶。
敖昌昂着头看她,啾啾地叫着。
这就是上天注定的姻缘么?可以这样靠近,这样温存,这是从不曾有过的心动。
宫女转头吩咐着:“快,替公主拿个笼子来,别让这小鸟飞走了。”
敖昌闻言,转头瞪了她一眼。
“不用。”苏焰摇了摇头,将黄鹂向着空中抛去,“我不喜欢笼中鸟。”
敖昌在空中扇着翅膀回望,她的眼睛星亮,像是黑夜中最美的明珠。
这就要走了么?似乎才刚刚开始,又似乎一切都还未开始。
忽然转身,敖昌啄走了她的一只耳环。
就这样留个信物吧,也许将来你会想起今日。
“哎呀,这只臭鸟!公主,你有没有受伤?”宫女火急火燎地在苏焰脸上检视,挡住了敖昌的视线。
“算了。”苏焰取下另一只丢在宫女的掌心,“在外面呆久了热的很,伺候我进去沐浴吧,洗洗这身暑气。”
敖昌暗自跟着,寻到了她的寝宫,这才盘旋着离去。
为什么会觉得自己心动?
敖昌想不明白,他在女儿国的城门外站了许久,却始终找不到答案。
停留了许久,敖昌才返回龙宫,这****没有在天河浸浴,便回去的早了些。
只见敖昌幻化出龙形,一声长啸便落入海水之中,巨浪骇天着翻涌,淹没了沙滩。
远远地,只见海藻丛中的龙宫里,人影穿梭,似有客来。
“哼,又是她。”敖昌提步进了宫门,一眼瞥见珊瑚椅上坐着的熟悉身影。
那个一身青衣的妖媚女人扭着腰身走上前来,深深地福身:“蛇姬见过太子殿下。”
“嗯。”敖昌从鼻中哼了一声,拂袖从她身边擦肩而过。
蛇姬的笑意僵在了脸上,随即恢复常态,跟了上去:“今日殿下去天宫,可遇见了什么好玩的事?能说来听听么?”
“恕不奉陪。”敖昌厌恶地转身,险些与她撞上,嫌弃地退了一步,转而唤道:“备水,我要沐浴。”
“蛇姬恭送太子殿下。”蛇姬面上含笑,颔首道别,礼数周全叫人无可挑剔。
敖昌不再多看一眼,转身离开。
蛇姬怅然地重又在珊瑚椅上坐下,却失手打翻了婢女端来的茶水。
“哎呀,蛇仙娘娘有没有烫到,都是奴婢不好。”婢女慌忙跪在地上讨罚,一面收拾着摔碎的杯子,惶恐不安。
“谁如此大胆,竟敢烫伤蛇姬。”龙王的声音传来,再看时,他已面带愠色走了进来。
“蛇姬见过龙王。”蛇姬起身请安,笑着,“龙王勿需动怒责怪,是蛇姬一时大意,怨不得旁人。”
“还不谢过蛇姬,重新端杯茶来。”龙王客气地笑着,挥手示意婢女退下,邀请蛇姬重新落座,又道,“多日不见,不知女娲娘娘现今如何?”
“谢龙王关心,师父近日云游去了,我也不曾见过。”蛇姬笑颜相对,落落大方。
“哦,原来云游去了。娘娘她,也算逍遥自在。”龙王轻抚长须哈哈笑道,“我龙族是伏羲后人,你又是女娲传人,我们同出一族,相互关心何必言谢。”
“龙王客气了,仙妖始终是有尊卑之别。”蛇姬微微颔首,话虽如此,表情却是骄傲。
龙王略微一怔,转念想了想,问道:“蛇姬近日格外生分,不知可是刚才受了气?是那婢女叫蛇姬生气,还是我那不争气的儿子?”
蛇姬慌忙起身行礼,惶惶道:“龙王多虑了,蛇姬不曾受气。婢女刚才只是不小心,我也不曾烫伤。而太子殿下又是向来脾气如此,蛇姬早已习惯,怎会生气?”
龙王看着她,面上仍是和善,却笑意渐渐收了:“蛇姬,你的心思我知道,只是敖昌他性格古怪,我万万做不了主。”
蛇姬仍是福着身,低了头道:“谢龙王关心,蛇姬不敢。”
“唉,也不知究竟是怎么回事,竟然生下了这个魔性难除的儿子,实属我龙族的不幸。”龙王摇了摇头,却目不转睛地盯着蛇姬的表情。
蛇姬抬起头来,大方地与他对视,笑道:“龙王不必担忧,太子殿下虽有魔性,却已多年不曾入魔,随着功力增长,想来他已经能够克制。王母每月都召见他,虽然殿下回来从未说起过是为了什么,但我想来,也许是王母给他服用了什么丹药,助他一臂之力。”
“若真是这样,倒也好了。”龙王也知,从她嘴里其实打探不出什么来,只得作罢,这时婢女重新端了茶来,于是说道,“喝茶,喝茶。稍候陪我下棋吧。”
“是。”蛇姬端茶轻抿,眼神流转,心思却绕了不知几道弯。
敖昌在浴池泡着,心中却始终都静不下来,烦躁着喊道:“端酒来!”
婢女慌忙着将酒倒来,递在他的嘴边。
敖昌捏起婢女的脸,将她拖进水中:“与我共浴。”
婢女小心地除了衣衫,靠近他的身旁,只觉一团火热,心中惶恐着怕他入魔,却也不敢言语,轻颤着拿了白帕替他擦拭。
龙鳞泛着红光在肌肤下闪烁,婢女捂着嘴不敢喊叫出声,那表情却被敖昌尽收眼底,又怒道:“滚。”
焦躁,他只觉得焦躁。这焦躁却不是来自怒意,究竟是为了什么,敖昌想不明白。
有一个人,她似乎一直在心底撩拨,叫他不能安静。
明天,再去看一看她。看一看那个命里选定的女人。
一晃冬日来临,女儿国的子母河却始终不曾冰冻,依旧潺潺地流着。
敖昌每日都会来看看苏焰,看着她从夏衣换成了冬装,看着她的眉头皱得越紧,看着她脸上的笑一天少过一天。
除夕日是苏焰的登基大典,从此她将失去公主的身份,再不能自由,再不能肆意妄为,一言一行都须斟酌了再斟酌,一举一动都牵扯了国计民生。
花园的雪飘落,苏焰站在银白的世界里,捧着热茶看着一树枯枝。
“公主,进屋里去吧,外头多冷呀。”宫女上前来,替她换了手中渐渐冷却的茶水。
“今天过后就没有这么空闲的时候了。”苏焰摆手命她退下,抬手只看着冰冷的枝桠,“下去吧,我想一个人呆着。”
“是。”宫女只得屈膝退下。
“真安静呐。”苏焰看着只剩白的世界,哈了口热气。
敖昌依旧变成黄鹂的模样,扑棱棱地飞落在树枝上,侧头看着树下的苏焰。
苏焰抬头看着树上的黄鹂,唇边微笑:“真好,你不用飞往南方,可以留在这里陪我。”
黄鹂歪了歪头,飞了起来。苏焰伸出一只手,它便落在了掌心。
“你的小脚丫子是冷的,可是你的身子却是暖的。”苏焰托着它,将另一只手上的杯子扔在地上,温暖的茶水便化开了一小处的积雪,随即迅速冷却,凝结成冰。
“公主,吉时快到了,快去更衣吧。”宫女奔走着前来,好说歹说地将苏焰劝进了屋内。
黄鹂一路跟着,停在她梳妆的镜台上。
“公主,这只鸟可真的神了,好像人一样机敏,就是可惜不会说话。”宫女替苏焰仔细地描眉,浅浅深深尤如远黛一般动人。
苏焰透过她的指逢看去,面上却没有笑意:“这只黄鹂与我也算有缘,这缘却将它困在了宫里,它本该在山林里和别的鸟一起,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孤孤单单的。”
“公主怎么知道它现在不是最开心的呢?”宫女笑着,剜了胭脂点在她的唇上。
镜中的人美艳万般,杏目含春,眼中光波流转着,乱了红尘。
“公主,更衣了。”宫女们将金色的龙袍托举着,围绕着苏焰走向屏风后面。
敖昌飞在桌面上,踱了几步,挑出一副首饰来,整整齐齐地摆放好,重又飞回镜架等候。
等苏焰换好龙袍出来,见了摆放整齐的饰物不由一笑,伸手将黄鹂捉在手中,放在唇下轻轻一吻:“你这乖巧的小东西,说你像人,倒真的学起人了。”
她转而吩咐道:“替我戴上。”
宫女一面替她戴着首饰,一面打趣道:“这只小鸟若是公主的意中人该有多好,他一定会是个体贴细心的情人。”
苏焰在她腰上轻掐,嗔道:“再乱说话就掌嘴。”
两人正在打闹,只听脚步凌乱传来,是来请公主出去登基的人。
只听宫外礼乐响起,螺声吹响震荡了天边。
宫女将苏焰搀扶着坐上车辇,三十二位轿兵抬着她向祭祀的大殿行去。
见她们远去,敖昌现出了半隐的龙形一路在云中追随,墨黑的龙爪在云端时隐时现,一身鳞甲闪耀着金光。
等苏焰从车辇上下来,攀登着九百九十九级的阶梯走向祭坛时,巨龙在她身后飞舞,震摄了在场的所有人。
大家都不由自主地匍甫在地上,口中高呼:“女王万岁万岁万万岁。”
苏焰拂袖转身,在最高处俯视着她的臣民,芸芸众生,从此将生死悲喜维系在她一个人的身上,她任意一个决定都可以令一个国家兴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