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秀离开邯郸后,开始北上中山、真定等地活动。面对“新盛”的王郎,他决定继续“北徇蓟(今北京)”,以暂避其锋芒。当行至卢奴(今河北定县)时,意外地遇见了赶来投奔刘秀的青年将领耿弇。弇字伯昭,扶风茂陵冷陕谣兴平东北人。其先祖在汉武帝时,以二千石官吏的身份自巨鹿迁徙茂陵。耿的父亲耿况字侠游,以明经为郎,官朔调连率(即上谷太守)。弁“少好学,习父业”,尤其喜欢“将帅之事”。王莽败亡以后,耿况及时归顺了更始政权。由于耿况总觉得自己是新莽所置,怀不自安”,于是派年仅21岁的儿子弇“奉奏诣更始,因赍贡献,以求自固之意”。
不想耿弇等行至宋子(今河北栾城)东时,王郎事起。弇之从吏孙仓、卫包误认为王郎即成帝正统,打算前往投靠;极力规劝,二人听不进去,便偷跑归降了王郎。当时耿弇听说刘秀在卢奴,于是就赶往那里拜见。刘秀见相貌堂堂,年轻有为,心里非常喜欢,当即就“留署门下吏”。也许是因为青年气盛,急于求成,耿“因说护军朱祐,求归发兵,以定邯郸”。
刘秀得知这个消息后,笑着对弇说:“小儿曹乃有大意哉!”从此以后,刘秀多次召见耿弇加以恩慰。耿弇曾给其父去信,陈述刘秀的功德,并且还说因为自己年少,恐不见信,要求父亲来拜见刘秀。当刘秀与耿弇等抵达蓟的时候,王郎以十万户的高额封赏求购刘秀人头的檄文也来到这里。不过刘秀似乎还不知道这一新情况,他让功曹令史王霸到市中招募士兵,用来扩大军队,准备进击王郎。“市人皆大笑,举手邪揄之”。其意嘲笑说:你们命马上都保不住了,还招哪一门子的兵?王霸没有办法只好带着满脸的愧色回去复命。
刘秀因为听说邯郸方面的兵才入蓟,打算南归,就开始召集官属商议这件事。耿弇慷慨陈词道:“今兵从南方来,不可南行。渔阳太守彭宠,公之邑人;上谷太守,即弇父也。发此两郡,控弦万骑,邯郸不足虑也。”刘秀官属的心腹成员都全不同意这一看法,纷纷说:“死尚南首,奈何北行入囊中!”刘秀反而十分赏识耿弇的见解,他指着弁对大家说:“是我北道主人也”。
恰巧就在这时,蓟城内突然发生了变乱原来是故广阳王子刘接为响应王郎而起兵。霎时,叛军开始到处搜捕刘秀,城内顿时乱作一团。人们又纷纷传言说什么“邯郸使者方到,二千石以下皆出迎”,等等。刘秀只好带领着其官属急忙向城外奔逃,然而“百姓聚观,喧呼满道,遮路不得行”。只见身长“八尺二寸”的铫期,“骑马奋戟,嗔目大呼左右曰‘跸’,众皆披靡”,这才荡出一条通道。“至南城门,门已闭,攻之得出”。混乱中,“官属各分散”。虽然大家慢慢地又聚拢起来,但最终还是失散了耿弇刘秀等不便久留,“遂晨夜南驰”,沿途“不敢入城邑,舍食道旁”,可谓狼狈之极。
刘秀为避免被王郎所获,在寒风凌厉的严冬,从蓟县日夜兼行,好不容易赶到了饶阳(今河北饶阳)的无蒌亭,这时“天寒烈,众皆饥疲”,刘秀此时也又冷又累又饿,几乎就要坚持不了,幸得冯异给他弄得点粥,才得以稍稍缓解。第二天,他感激得不知怎么办好,对诸将说:“昨得公孙(冯异字)豆粥,饥寒俱解”。这一段史实,后来成为我国历史上一段有名的故事,被古代戏剧家编为戏曲流传。
众人于是不敢懈怠,急忙又朝饶阳县城进发。当抵达时,大伙儿的肚子早已饿得咕咕叫。刘秀没有办法只好硬着头皮,“自称邯郸使者”,进入传舍(即官办的客馆)。传吏(传舍的工作人员)见了不敢怠慢,连忙送上饭菜。刘秀手下众人,由于饿得时间太久,见了香喷喷的饮食,竟然忘记斯文而“争夺之”。这一切引起传吏的怀疑,于是他擂响了传舍门前的警鼓,并大喊“邯郸将军至”。众人不知是诈,全都大惊失色,连刘秀也“升车欲驰”。
不过刘秀毕竟沉着老练,在刹那间的惊慌之后,反而立刻便冷静下来。他想:如果邯郸将军真的来到此地,那是跑不掉的;既然已经现在这个样子了,反不如静观以待。这时,他似乎也为自己刚才的失态而感到可笑。于是刘秀不慌不忙地回到原位上坐好,反而对传吏说:“请邯郸将军人!”表情其平静自然,就好像刚才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似的。这样一来,反把传吏弄得十分难堪。过了很长一会儿,刘秀及其官属才慢慢离去。传吏虽不敢阻拦,但心里的疑惑却总觉的难以消除,随即派人给城门长送信,让他一定要紧闭城门,切勿放走刘秀等人。门长看信后说道:“天下讵可知,而闻长者乎?”说完随手便把信扔了。
这样,刘秀一行才得以顺利出了城门。他们冒着霜雪,日夜兼程,继续向西南行进。而那些天特别寒冷,大家的脸、手,全被冻破裂了。
刘秀等刚到下曲阳今河北晋县西,就听说王郎的大兵紧紧跟后面,立马便追上他们了,一时间人心惶惶。当快到滹沦河时,有候吏来传报说正是解冻时刻,“河水流湛,无船不可济”,这样更使刘秀部下十分恐慌。刘秀令王霸亲自去看一看,果然如候吏所言,但为了安定众心,王霸回来并没有说实话,报称“冰坚可度”,这才动员了部众继续向前。让人想不到的是偏巧赶到河边,果然河冰已合,使大家安然度过。后来刘秀了解到细情,对王霸感谢不尽,王霸则认为是“神灵所佑”,“天瑞”如此。虽然这个事件不太可信,但也说明刘秀在这一段时期的确经历了极为艰难的生活。这一段生活,对他进一步熟悉和了解民间疾苦是大有好处的,使他深感到打天下之不易,也是他后来对农民施行缓和政策的思想基础。
刘秀一行继续南进到南宫冷(属河北),因为遇上了特大风雨,于是就躲在路旁的空房子里暂避。这个时候房内刚巧砌有炉灶,于是乎冯异抱薪,邓禹生火,刘秀遂在灶火上烘烤湿衣服。冯异又想办法为刘秀烧得一顿麦饭,让他充饥。这两顿饭,使刘秀一辈子忘记不了,一直到刘秀登基后六年,还向冯异下诏:“仓卒无蒌亭豆粥,滹沱河麦饭,厚意久不报。”风雨过后,大伙儿又开始上路了。此时这支人马几乎是毫无目标地乱走一气,结果竟又北上至下博(今河北深县东南)西一带。到了这里之后,刘秀等算是彻底失去了前进的目标,就在这时,忽然一位“白衣老父”在道旁为之指点迷津:“努力!信都郡为长安守意(即为更始政权所守),去此八十里”。刘秀听后大喜立即急驰到信都,到了那里果然被太守任光热情接待迎进城里。事实那位老者不过只是一位好心的普通老人,出自同情心而向他作出指点,后来汉政府在此地建立了祠堂,神化了这件事。
当时,河北的大部分地区,都降附王郎,信都太守任光、和成太守邳彤却仍然忠实于更始政权。邳彤探知刘秀南下消息,派将领张万、尹绥带精骑二千迎接,也到信都。城中军民听说刘秀这些人到来,大家奔走相告,随后,邳彤也从和成郡带兵来会。
下一步怎么办呢?刘秀和多数人认为两郡的力量过于单薄,主张利用信都的军队护送西还长安。邳彤极力反对,他的理由主要有三点:其一,百姓想念汉朝已久,故更始帝称帝后天下响应。王郎不过是“假名因孰(势),驱集乌合之众”而已,击败他是不难的。同时西撤不仅会白白丢失河北,而且河北的老百姓也“不肯捐父母,背城主,而千里送公”,那样定会离散逃亡。上述分析,是颇为中肯的,对决策起了重要作用。刘秀仔细地权衡,终于打消西撤的念头。
可是,他仍无法解决两郡兵弱的问题,提出要进入城头子路、力子都这两支起义军中去,任光坚决不同意。刘秀问:“卿兵少,如何?”任光出主意说:“可募发奔命,出攻傍县,若不降者,恣听掠之。人贪财物,则兵可招而致也”,也就是主张招募应急的军队。刘秀采纳了。
于是,刘秀作了一番部署:拜任光为左大将军,李忠(信都都尉)为右大将军,邳彤为后大将军兼和成太守,信都令万脩为偏将军,皆封为列侯。留南阳人宗广代理信都太守。任光、李忠、万脩随军出发,邳彤带兵作为先头部队。他用任光的办法,从旁县募发精兵四千,开始主动出击。
任光派骑兵带许多传单西驰巨鹿界内(河北宁晋西南),广为散发。内容是说大司马刘公(刘秀)带领城头子路、力子都的百万大军从东方来,要进攻反虏王郎。这一虚张声势的宣传,十分奏效,“吏民得檄,传相告语”。于是刘秀和任光乘夜色进入堂阳县(河北新河县西北),故意让骑兵拿着火把,布满沼泽之中,“光炎烛天地,举城莫不震惊惶怖”。当天夜里,堂阳县就投降了。
影响迅速扩大。昌城(在堂阳县北三十里)人刘植原聚众数千占据昌城,主动开门迎接。加上耿纯带来的宗族宾客二千余人,势力逐渐壮大了起来。刘秀接着北上收降下国阳(河北曲阳县),进击中山(河北定县),攻拔卢奴,军队发展到数万。又“移檄边部,共击邯郸,郡县还复响应”。继之攻下新市(河北正定东北)、真定(河北正定)、元氏(河北元氏西北)、防子(河北赵县境内)等地。这样,王郎与河北北部的联系基本上被切断,刘秀所处的形势,已经是一日好似一日了。
这期间,刘秀采用联姻的办法,争取到一支可观的力量。他在进攻真定前,派刘植说动了真定王刘扬来归。这个刘扬,一度起兵响应王郎,拥有十万余众。刘秀利用刘植和刘扬的宗亲关系,争取到他。为了巩固这种关系,刘秀到真定后,又纳刘扬的外甥女郭圣通(先前已娶阴丽华)。郭氏家是真定的“著姓”,郭女之父郭昌,曾出让田宅财产数百万给异母弟,仕郡为功曹,是地方上一大豪强官僚地主。与之联姻,完全是出于一种政治、军事上的需要,因为这不仅可以增加刘秀的兵力,还可以得到这一带地方豪强地主的支持。
有了这样的力量,就可以正面和王郎较量了。刘秀南下进军柏人(河北隆尧西)。初时轻进,被王郎大将李育袭破,前部偏将军朱浮和邓禹丧失全部辎重。接着收兵再战,破李育,转而攻拔广阿(河北赵县)。在这个节节取胜的时刻,又来了两支生力军的配合。
一支是上谷(河北怀来东南)、渔阳(北京怀柔梨园庄)。两郡的骑兵。他们怎么来的呢?上谷和渔阳,是北方两个极重要的边郡,各拥有“控弦万骑”,系天下精兵所居之处。上谷太守耿况,渔阳太守彭宠,原先均受命于更始皇帝。这时,更始政权已迁都长安并逐渐腐败,无法控制局势,这两郡实际处于半独立状态。在刘秀的努力下,两郡终于公开宣布“结谋共归光武”,两郡各发突骑二千,步兵千人,在耿弇、景丹、寇恂以及吴汉、盖延、王梁等率领下,共同南下。他们以摧枯拉朽之势,所过之处,“击斩王郎大将、九卿、校尉以下四百级,得印绶百二十五、节二,斩首三万级”。于是,平定涿郡、中山、巨鹿、清河、河间凡二十二县,来到广阿(河北隆平)与刘秀汇合。刘秀见到他们说“当与渔阳、上谷大夫共此功名”。又加耿况为大将军、兴义侯,“得自置偏裨”。这样,刘秀不仅免除了后顾之忧,而且从此兵威大震。可以想见,当这支生力军出现在他面前,他是何等的振奋了!
大军发动总攻之前,又来了一支重要的军队。这支军队由更始帝派遣而来,数达十万,由尚书仆射谢躬率领。三军会合,王郎灭亡的日子不远了。但是,此后如何处理与谢躬的关系,将成为刘秀棘手的事。
大军进围巨鹿(河北平乡西南),发动攻击达一月有余,不能下。耿纯建议:久攻巨鹿,士众疲敝,“不如及大兵精锐,进攻邯郸。若王郎已诛,王饶(即王郎的巨鹿太守)不战自服矣”。刘秀认为正确,即留下将军邓满继续围困巨鹿。主力转戈直逼邯郸。为显耀兵威,刘秀让吴汉等“将突骑扬兵戏马,士骑驰环邯郸城,乃围之”。王郎军队接连失败,无法突围,只好派大夫杜威前来请降。杜威一再声称王郎确实是汉成帝的儿子。刘秀干脆地说:“设使成帝复生,天下不可得,况诈子舆者乎”!杜威还想替王郎求封万户侯,刘秀又断然拒绝,表示:“顾得全身可矣”。杜威一无所得,愤愤而去。这时,刘秀已经是稳操胜券了。
又加紧进攻二十余日,更始二年(公元24年)五月甲辰,王郎的少傅李立开城门投降,大军进入邯郸。王郎在逃跑的路上被刘秀部将王霸所追杀,这个仅存五个月的短命政权覆灭了。
王郎在河北的失败,是必然的。他所玩弄的骗局,一旦被揭穿,就会原形毕露。有的百姓早就看出这一点,如吴汉归附刘秀之前,一次外出遇到一个饥饿的儒生,向他打听民间的传闻,儒生回答说:“邯郸举尊号者,实非刘氏”。可见,河北百姓一旦发现他们受骗上当,又看到王郎带给他们的只是战争的灾难,加之形势的转变,对刘秀就会更加翘首盼望了。
刘秀通过艰苦战争,一批出色的谋臣武将齐集周围。冯异、铫期、马成、傅俊、王霸、祭遵等,从中原一直跟随到河北;邓禹来自南阳,贾复、陈俊则来自汉中。在河北投附的有耿纯、刘植、耿弇、邳彤、任光、李忠、万脩、耿况、彭宠、吴汉、寇恂、景丹、盖延、王梁、马武等等,他们已占了后来所谓“云台二十八功臣”的绝大多数。可见,刘秀的羽翼丰满,已到了大展宏图的时候了。
刘秀之所以能得到这些人的拥护,除了他确定了“延揽英雄”的方针,对各种人才加以笼络外,还在于他有较好的军事、政治素质,从而成为地主阶级众望所归的代表人物。冯男归附,是因为他看到,“今诸将皆壮士堀起,多暴横,独有刘将军所到不虏掠。观其语言举止,非庸人也,可以归身”。邓禹千里追刘秀于邺,是因为刘秀“素有盛德大功,为天下所响服”。巨鹿大姓耿纯,看到刘秀“将兵法度不与他将同,遂自求结纳”。他与昆弟“共率宗族宾客二千余人,老病者皆载木自随”,(“木”指棺,老病者恐不测,载以从军),在育县投靠刘秀。耿纯还恐怕他的宗族宾客各怀异心,就派人回家乡,把房屋庐舍统统烧毁,“绝其反顾之望”。这批人,大多是豪强、官僚地主出身,当然是为了实现自己的利益而来。耿纯后来劝刘秀即帝位时讲得很明白:“天下士大夫捐亲戚、弃土壤,从大王于矢石之间者,其计固望其攀龙鳞、附凤翼,以成其所志耳”。而刘秀,本人即是一个地方豪强地主,又具有刘氏皇族血统,再加上在河北“尊贤下士”,无疑是豪强官僚地主角逐天下的合适人选。于是,以他为首的,以南阳、颍川豪强地主为核心的政治集团迅速形成!
刘秀战胜王郎,在河北基本上站住脚跟。以后,他又陆续镇压了河北的农民起义军,基本控制了整个河北。取得河北,对刘秀未来的帝业,具有着十分重要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