窅婆和豁爷生活了一辈子,争吵了一辈子,如绳的生活被他俩搓得疙疙瘩瘩。
窅婆厌恶豁爷倒在床上鼾声如雷。
豁爷讨厌窅婆吃了红薯总是放屁。
窅婆喜欢味咸。
豁爷喜欢味淡。
窅婆喜欢吃稠。
豁爷喜欢吃稀。
窅婆因为鸡毛蒜皮的小事总是和豁爷争争吵吵。
豁爷因为陈谷子烂芝麻的琐事总是向窅婆大吼大嚷。
两人一直生活在紧锣密鼓的日子中,多少次吵过,闹过,然后各自赌气坐在村头的路口旁,谁也不去干活,口口声声吆嚷着“散伙”。但天黑的时候,两人又情不自禁一齐向着黑咕隆咚的小屋走去。
窅婆依然不肯服输。
豁爷照旧不肯认错。
开始人们还当笑话瞧,时间长了,连麻雀似乎都冻结在树梢上,不作任何表态发言。
六十岁的这年,豁爷死了。豁爷临死的时候,拉住儿子大禾的手,断断续续地说:“儿子,我和你娘生活了一辈子,争吵了一辈子,我恨她呀!……我死后,甭让你娘和我葬在一起……”
豁爷死了,窅婆没有哭,没有笑,只是处于一种很淡泊的境界中。窅婆静静地到厨房烧一锅开水,又静静地洗了澡。
窅婆回到床上后拉着儿子大禾的手:“儿啊,我和你爹生活了一辈子,争吵了一辈子,我对不住你爹呀!我死后,你一定要把我和他葬在一块……”
窅婆说着静静松开了大禾的手。
窅婆在豁爷死去的那个晚上,也无疾而终。
窅婆和豁爷的死,又成了小村的一大笑谈。
村里人都说:“人的事真是很难说哇!譬如窅婆和豁爷,生活了一辈子,争吵了一辈子,到头来谁也想不到会同日死,同日埋哩!”
大禾的心头便酸酸的,涩涩的,为爹娘的一生感到很委屈。大禾请来了响器班子,一直吹吹打打热闹了几天。大禾决定要为爹娘好好排场一番,超度他俩的亡魂,送他们上黄泉路,到奈何桥。
可是临安葬的那天,大禾又犯了难:到底是把爹娘葬在一块呢,还是不葬在一块呢?大禾陷入深深的尴尬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