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宝十二年(?53),颜真卿由于不依附权相杨国忠而被排挤出都城长安,出任平原太守。文化底蕴深厚的平原郡附近留有丰富的历史文化遗迹,保存着大量的秦篆、汉隶和南北朝的摩崖石刻,这些石刻遗迹表现出淳朴的书写美,又有峻厚的凿刻美,还有一种自然美的韵味。看到这些,颜真卿的艺术观念受到了强烈的冲击,他深深感受到自己过去追求的匀称秀丽的风格在这些圆浑厚重、气势磅礴的石刻面前,竟是多么的庸俗与柔弱!
不久,《东方朔画赞碑》就诞生了。这是在“安史之乱”前夕,颜真卿为迷惑安禄山的刺探而游览当地东方朔神庙时留下的。
东方朔(前154—前95),平原厌次(今山东陵县)人,西汉武帝时代的一个杰出人物。他博古通今,在政治、军事、文学艺术等很多方面都有建树。因为他不求富贵,不阿谀奉承,多次当面指出汉武帝的错误,并竭力反对扩建奢华的上林苑,汉武帝对这种做法非常反感,以东方朔的一次醉酒失态为由将其贬为平民。后来虽又官复原职,但他仍然不顾个人安危,以大局为重,以滑稽的方式进行讽诔,他的事迹因此被写入了传记,人们还修建了东方朔神庙纪念他。
晋朝的夏侯湛一向非常崇拜东方朔,后来他在路经平原的时候,就专门瞻仰了东方朔神庙,见只有画像而没有碑文,感叹之余写下了《东方朔画像赞》,文中颂扬了东方朔胸怀远大,能直言规劝皇上,嘲讽达官,处于污泥浊世却能保持清高自如的气节。
开元八年(720),当时的德州刺史韩思复曾将这篇赞语刻碑立于庙前。时光荏苒,三十多年后,颜真卿遭遇排挤来到了平原郡。
当颜真卿一行来到东方朔神庙时,只见枯黄的杂草在阴冷的北风中瑟瑟抖动,满目荒凉,碎石中的碑石已经斑驳不堪,碑文也已模糊难辨。安禄山的四个刺探就在跟前,当年东方朔遭到政治迫害,无奈被贬,自己同样遭到奸相排挤,颜真卿不禁暗自感叹,为打消怀疑还要被迫掩饰,此情此景竟然如此相似。他百感交集,却欲喊不能,当即展纸挥毫,重新书写了碑文,并撰写了碑阴记。颜真卿对东方先生的仰慕同情之心伴随着胸中的愤怒、郁闷、忧虑以及保国的决心,随着浓浓的墨汁一齐流淌出来。
当碑文刻好的时候,正值安禄山扯起了反叛的大旗,石碑便被埋在泥土中藏了起来,“安史之乱”结束后,才被挖出立在庙前。这块碑现在仍然在东方朔故里,已经被国家定为一级保护文物。
《东方朔画赞碑》比《多宝塔碑》仅仅晚了两年,字体变为大楷,无论点画用笔还是结体取势都变得厚重多了,像铜浇铁铸的一般,充满了一种慷慨激昴的气势,显示出一位忠义刚烈之士坦荡憨厚的胸怀。此碑是颜真卿书法艺术的又一座里程碑,从此也开始了被后人称为“中年变法”的全新的艺术道路。
此碑在用笔上已经突破了王羲之、褚遂良等人的风范,笔画全部用中锋铺毫写出,笔墨更加酣畅,点画更加饱满,十分沉稳厚重,形成了具有独特审美风格的壮美线条,奠定了“颜体”的基础。它的点画在起收和转折处大多数用了十分刚峻的方笔,熔铸了汉代碑刻的笔意,可见颜真卿对我国古代书法的学习和思考是非常全面的。
“颜体”端庄雄伟的独特结体,浑厚刚劲的恢弘气势,在《东方朔画赞碑》中已经初具规模。
《东方朔画赞》共36行,每行30字,在山东陵县。碑额篆书“汉太中大夫东方先生画赞并序”。天宝十三年(754)十二月立于德州。晋夏侯湛撰文。原石多经剜刻,面目全非。传世有宋拓佳本。
这是颜真卿四十六岁时写的,大楷字径约十厘米。平整峻峭,深厚雄健,气势磅礴。苏东坡曾学此碑,并题云:“鲁公平生写碑,唯《东方朔画赞》为清雄,字间栉比而不失清远。其后见逸少本,乃知鲁公字字临此本,虽大小相悬而气韵良是。”。明人有云:“书法峭拔奋张,固是鲁公得意笔也。”
假如说比此碑早二年的《多宝塔感应碑》还比较清秀,与后来的颜书面貌有所不同的话,那么,此碑已初具后来颜书的规模。此碑在研究颜书的发展上有重要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