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车与火车的汽笛声在辽阔的原野上回荡,在轻妙曼柔的淡雾中穿行,被揉搓得格外压抑,都有些喑哑了,像是殷切之声,又像是归心似箭的低吼。只有在辽阔的可可西里原野上,才可能领会到无边无际的悸动不安,像那冰河里的暗流一般。青藏公路上的汽车鸣笛是不可少的,青藏铁路上的火车鸣笛是不可少的,无论是南来的还是北往的,哪儿来的都一样,都是召唤和低吼,是令可可西里旷野活泼起来的声音。那声音也会在深夜里响起,从寂静中穿过又碰上辽阔,最后传达到我们的耳中,让人悸动,过后还会有很长一段时间的不平静。它让人觉得自己不孤单,笛声便在可可西里旷野上漫散开去,不知失散在哪个角落去了。
可可西里的一切都是具有原始混沌意味的,所有的辽阔与空旷、所有高山流水、雪域冰川都从这个基点生发开去,是万事万物的根,这就是它的真谛之所在。大千世界朗朗乾坤,什么都可以灭,自然之根不可灭。因为它是一切物质存在的最初形态,是自然界一切风云变幻的策源之地,平衡着这个世界的自然生态关系。可可西里是大奇迹,它在我们的人生之中,在我们每个人的心中。对于可可西里的现状和将来,我们只可敬畏、只可顶礼膜拜,不可有一丝一毫的亵渎,更不可以肆意践踏。
在一些人的眼里,可可西里无非是一块巨大的无人区,一块让人伤心落意的旷野。在他们眼里,这类地方可以探探险,或者可以游玩游玩,或者是对它不屑,或者是对它不敬,甚至是对它进行践踏,但是他们要真正认识可可西里的神秘莫测变幻无常,以及对生态环境不可低估的作用,还需要体验一些生态教训。
近年来,商业炒作的人、探险的人来了又走,走了又来,像日涨暮落的潮汐。从他们频繁来去的脚步,便可窥测外面世界的喧闹与浮躁。
在我对可可西里的向往里,并不光有探险的意味,还有崇拜在心底。
可可西里不仅是一个巨大的无人区,它还是一个最后的野生动物王国。那是一个迷离的境界,可以乱人心智的神秘境界。它坐落在青藏高原上,海市蜃楼不可与之相媲美。可可西里这地方,其实是有幻觉的,它实在是太巨大了、太寂静了、夜也太长了。当身处空旷之地静夜无眠时,幻觉自然就产生了。而藏羚羊却是把幻觉变为真实的生灵。它们奔跑在可可西里的旷野上,身后掀起一片翻滚的绿浪,激荡起我心中的悸动,简直就是交响乐章里最经典的段落奏响。我想,这可爱的生灵就是引诱我常来看看的理由。因为藏羚羊有多少灵性,那引诱就会有多么强烈。
我崇拜的是大自然中极善良的物种,比如藏羚羊为代表的等等野生动物。但愿它们能世代繁衍,生生不息。
在史诗《岭·格萨尔》中,是这样描写藏羚羊的:
这是藏羚羊的家园
迅速而敏捷的藏羚羊
在这片土地上高高昂起它的双角
闪电般的速度轻快的步伐
宛如在凝滞的空气中奔驰
灵敏的耳朵能觉察群山后悄然飞行的鸟儿
绿色的眼睛 敏锐地洞察一切
这就是 羌塘的王者——藏羚羊
“羌塘”在藏语中是指藏北辽阔的高原无人区域。
在美国前总统西奥多·罗斯福于1926年出版的《太阳以东,月亮以西》中,曾提到他在印度拉达克北部德泊散德海拔5500米处都能发现藏羚羊。所以,称藏羚羊为“羌塘的王者”,一点也不为过。
藏羚羊的迁徙行为最为世人关注。它们从哪儿来、为什么来?除了可可西里卓乃湖、太阳湖,还有没有其他的产崽地?它们会不会跨越国界,到异国的高原繁衍后代,然后再返回故里?在卓乃湖、太阳湖产崽期间,靠什么食物和营养来维持生命?为什么雄性藏羚羊和雌性藏羚羊分而居之?雄性藏羚羊迁徙吗?人类活动的不断深入,会不会影响到它们的迁徙行为?它们会不会因为人类的活动影响另辟迁徙之路……等等问题,无疑都具有很诱惑的神秘性。
有一点可以断定,迁徙途中的气候变化极端而迅速、无法预测,即使是在七月盛夏,极端气候对藏羚羊也是生死考验。而长期的“优胜劣汰”自然法则和高原恶劣环境的磨砺,造就了藏羚羊这样一个集适应高原环境最优秀基因于一身的特殊物种,它们所表现出的优异生物性状令人惊叹。不仅是可可西里,也不仅仅是藏羚羊,在美国阿拉斯加北极带,有一种大马哈鱼,每到产卵时就逆流而上,每天逆行100多公里,几乎穿越阿拉斯加州中部地区,总行程达3000多公里。这一带还有一种旅鼠,是大自然赐给猫头鹰、狐狸等动物的天然食物。旅鼠的繁殖能力很强,一对旅鼠年产幼鼠40~80万只。当旅鼠多得没草吃的时候,它身上的毛色就会由灰色变成明黄色,引诱那些天敌来吃它。再多的时候,它们就会涌向海边,抱成一团,像座小山一样,滚入海里,淹死自己。这一带的狐狸也是这样,当狐狸多得超过食物的供应量而挨饿时,它们就会跳一种疯狂的舞蹈,拼命地跳,累死自己。
它们为什么会这样?我们会问。
答案是,一定有一个伟大的自然规律在起作用——这或许就是大自然平衡生态的神秘手段。
因此,人类不要插手动物种群的自然平衡。人类一插手,生态就乱了套。
昆仑山的尖顶清晰可见,但并不突兀,因为从可可西里开始,它不再与世隔绝,而是形成了一道雄伟的山峦。
我们纷纷摸出照相机,对着坚不可摧的巍巍昆仑拍照。但终因火车车窗玻璃的阻隔,对不准焦距而放弃。即使用数码照相机照下来的照片,推近一看,也是模糊的。
兀鹫盘旋在苍茫的可可西里天空中,寻觅着旷野上可以果腹的食物。我想说不定以后自己的尸体就在它的视野里。
由于人类的疯狂“进步”,动植物物种呼朋唤友,正以冲刺般的速度争相离开我们。大约每一个小时,就有一个物种永远从地球上灭绝。我们能够想象,一个经历了千万年进化而生存下来的物种,就在这短短60分钟内终结了它坚强的物种进化史。目送它们仓皇消失的背影,我们会经常地困惑地想,浮躁的人类置根本利益于不顾,不惜耗费巨资,又在进行开发太空的壮举,他们究竟要到太空中追寻什么?莫非在茫茫宇宙,也洋溢着狩猎的冲动?
人真是莫名其妙,一旦长大成人,虚伪就像面膜一样敷涂在厚厚的脸皮上。比如自盛宴归来,刚品尝过鲜美的蛇羹,我们就敢打着饱嗝谆谆教导后代:乖宝宝,人类并不是单独地生活在地球上,动物是我们的好朋友。
然而,我们是怎样对待“好朋友”的呢?
人类施展手段,将越来越多的“亲朋好友”牢牢绑在食物链上,煎炒烹炸、剥皮抽筋、茹毛饮血。别搭理什么动物保护协会,赶紧将果子狸、穿山甲、鸵鸟、虎肉豹肉天鹅肉摆上餐桌,尝尝鲜味再说。我一直怀疑,做饭这个原本温馨的词,怎么会一直含有暴虐的成分?难怪有外国人刻薄地说:“唯独在饮食习惯上,有些中国人仍停留在原始阶段。”这么难听的话,但愿不仅能伤害食客的自尊心,更能伤害他们的胃口。
人类将另一部分“朋友”从大自然捉来,画地为牢,让它们屈辱地活着。长鼻子的大象睡在水泥地上,剪掉翅膀的小鸟在笼中扑腾,兽中之王老虎狮子像懒猫一样打着哈欠。这些人真的是崇拜或者嫉妒野生动物们的自由吗?不,他们的目的只是盈利收费,而且美其名曰:动物乐园。剥夺“朋友”的自由,造成“朋友”妻离子散,然后强加以幸福的名义,只有高级动物才能干得如此漂亮!
难怪那些伤心的爱鸟人说,每一只笼中宠物的后面,起码躺着10具小鸟的尸体。
更有西方阔太太大比返祖,恨不能把动物皮毛一根根地“焊”在身上,美丽到叫人恶心、恐怖的地步。她们是在崇拜长着羊毛的“邻居”吗?不,她们崇拜的是另外一种东西——钞票包裹起来的品位。大洋钱的血腥味儿,不仅刺激着阔太太们的审美观,更刺激着偷猎者的神经,使他们更加玩儿命地“战斗”在崇山峻岭、海洋大漠。高额利润的利诱下,连一些平时相当坚强的官员也不光彩地栽了。
真叫藏羚羊后悔自己长了毛,老鳄鱼怨恨自己皮忒硬,这下子该轮到中国人反唇相讥:“信息时代了,还那么怕冷,八成没进化好吧?”
绵羊的表亲——藏羚羊的绒毛尤为珍贵。用三只藏羚羊的绒毛加工而成的披肩——“沙图士”,其精细柔软的程度可以从戒指的洞里穿过。因之被称为“戒指披肩”,在西欧市场卖价为五万美金。
为了体会家庭之王的威严,或者安抚自己的孤寂难耐,人类还把一些朋友驯养为宠物,高兴了可以把它们当儿当女当爷爷,不高兴了可以破口大骂、用脚去踹。由此,小动物们渐渐失去本色,一心学习领会掌握撒娇发嗲拍马屁的本领。长期的训化,使得它们介于动物和人之间,既无人类的地位,更无动物的尊严,沦为不伦不类的丫环的角色。不过,比起生存于野外在枪口下疲于奔命的大哥大姐,阿猫阿狗当列为幸运一族。
人类肯花巨额资金在原子弹、氢弹、中子弹、飞机和导弹上,并且训练军人们杀戮和破坏的本领;人类肯花大价钱买来宠物驯养,训练它们俯首帖耳逆来顺受充当赌博工具。相比之下,人类几乎没有花什么力气来教育人们领略旅行、读书、简单生活、乐观看待世界万事万物,从有文化有知识有教养有品位中体会真正的快乐与幸福的能力,以至于在遇到人生某种转折或困难时,要么疯狂地向大自然讨要,要么变得郁郁寡欢,快乐不起来。这是多么可悲的事。
要知道,人生不能为所欲为!
遗憾的是,人的欲望之口却永远无法满足。人类的食物范围无限拓展的最终结果,就是吃掉自己。
毕竟,人类和动物共处一个“家”,那就是地球。
小贴士:拉萨——可可西里 格尔木——可可西里
从拉萨至可可西里行程约1200公里,这段路平均海拔在4500米以上。路经羊八井、措那湖、那曲等地,翻越唐古拉山、火焰山。
从格尔木至可可西里行程约300公里,这段路从海拔2600米突跃为4500米以上,路经玉珠峰后翻越昆仑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