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鸿商富贾:千古流传的大清巨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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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久居下层不沉沦

胡雪岩(1823—1885年),名光墉,雪岩为其字,杭州人。一生跌宕起伏,由失职的小伙计跃升为官居一品的红顶商人,由商入官,官商兼得,纵横商界,捭阖政界,快意江湖,最红时一生桀骜不驯的左宗棠亦对其钦敬有加,临终前却又一文不名,堪称那个悲壮时代的血泪传奇。

胡雪岩幼时家境贫苦,14岁那年,一位亲戚介绍胡雪岩去了杭州的信和钱庄,做了学徒。学徒生涯是十分辛酸的。干不尽的脏活累活杂活,受不完的闲气怄气憋气。老板打骂是家常便饭,顾客呵斥是常有之事,搞不好,师兄师弟们还会欺负你,但是你不能有丝毫委屈的表现,脸上还得笑如春花。想讲理,你真不想混了?这样辛苦,月末怎么着都有几个银毫子吧,这样也可以稍微慰藉一下委屈的心灵!很遗憾地告诉你,没有,真的没有。这样的日子是多长?是三年。

好在胡雪岩为人机灵,乖巧勤快,为人又好,因此三年学徒,胡雪岩活儿没少干,骂是受了不少,倒没挨过一次打。根据伙计们的回忆,胡雪岩当初学徒时算不上最能干最出众,他们唯一能记得胡雪岩的特点就是无论春夏秋冬,哪怕就是一件长袍穿了洗、洗了烤、烤后穿,胡雪岩依然将它拾掇得整整洁洁,干干净净。

三年后,胡雪岩学徒期满。

升为伙计,主要的工作与我们今日的银行职员并无二致,拉客户,收款子。他头脑灵活,奇计百出,善于交际,又为人豪爽,有一帮朋友,因此这工作尽管比较难,但他做得还算不错。

在一般人的眼中,胡雪岩以后的路就是伙计、档手、大档手、掌柜逐步延伸了。谁都没有想到以后他会走得那么远。

一天,胡雪岩下班之后,来到一家老饭馆准备吃饭。做伙计的人眼尖,眼可观六路,发现角落里一人正在闷闷不乐地吃饭。他点的菜极为简单,穿的衣服也满是灰。在这种地方,这个时代,这种落魄潦倒的人走五步会遇到三个,很少有人会注意,很少有人会关心。这种现象,亘古就有,还将一直有下去。

唐代的秦叔宝,潦倒时只得卖掉心爱的黄骠马来换取一日三餐;马周落魄时,小二冷眼,只人杯酒,说不尽的凄凉悲酸。肉眼凡胎,识得英雄的人毕竟是少数。

但胡雪岩看到的却是这个人的眼神。这个人的眼神中有股不熄的火焰,那火焰,是雄心,是坚毅。胡雪岩瞬间有些敬佩并怜悯上这个人了。他立刻过去攀谈,胡雪岩的本事就是能在瞬间和一个陌生人交上朋友,还能化敌为友。落难中的人看到有人瞧得上自己,还肯与自己交友,哪有不感动交心的道理。这个人便立刻向胡雪岩敞开了心扉。

此人就是王有龄。

王有龄祖籍福州。因父亲到浙江做候补道台,便随父到了杭州。他父亲到杭州并没有得到过什么实惠的实缺,反而旧病复发,十分郁闷,不到一年就死在杭州。王有龄没有能力把父亲送回老家下葬,且家乡也没有什么可以依靠的亲友,只好待在杭州。王有龄的父亲在世时,也曾为他捐了一个盐大吏的官衔,但和其父一样未有实缺,原本想再捐个县令、道台,因为没有钱,只好作罢。这时候的王有龄,只剩下一个穷酸读书人的架子,无事可做,天天到茶馆消磨时光。

旧时科举制度的严苛,胜过今日的高考与公务员考试。但这种制度仅凭对儒家经典的理解来选拔人才,使得真正的干才无法步入政界。到了清朝后期,由于朝廷财政吃紧,大开捐官之门,通过出钱,人们可以得到一个候补官员资格。当然,这种拿钱买官的做法,比科举这种不科学的制度更不科学。不过,捐官之中,偶尔也有几个雄心勃勃、有胆有识有才的人。王有龄就是其中之一。

王有龄见胡雪岩毫无轻视之心,真心把自己当做朋友,就把自己空有一腔抱负、但苦无资本来开拓前途的心事告诉了胡雪岩。

清朝时,捐官先是获得一个虚衔,有一张吏部所发的“执照”,才有做某一类官员的资格,如果要想补缺,首先到吏部报到,这叫“投供”,然后抽签决定到某省候补。王有龄还没有“投供”,更别说补缺了。

两个深处底层的落魄人,两个都有着万丈雄心的人,畅所欲言,谈到现实的窘迫,谈到内心的渴望,不由得壮怀激烈,欷歔不已。

胡雪岩知道王有龄是条蛟龙,困在潜水中的郁郁不得志的蛟龙。这条蛟龙需要水,这水就是钱。有钱或许就能助王有龄飞龙在天。可他不是吕不韦,没有吕不韦的千金家世。感慨一番,胡雪岩只得怏怏而归。

一日,胡雪岩收账归来,得银500两。

白花花的500两白银,沉甸甸的,如果以胡雪岩现在的薪水来算,他需要不吃不喝18年,才能攒上这笔钱。

如果他将这笔钱如数还到钱庄,他会得到一笔可观的奖金,还会被老板高看,以后提拔的时候就有了拿得出的硬件。

可是他的想法却很疯狂,他想把这笔巨款送给刚刚交上的朋友王有龄,而王有龄却是众所周知的熊市。更疯狂的是这钱不是他自己的,是公款。

钱庄这一行最忌讳的就是私挪款项,更何况胡雪岩此时还只是钱庄里的一个伙计。一旦他自作主张将这笔款项转借给王有龄,轻则会坏了他的名声,重则很有可能会砸了自己的饭碗。因此,如果他将这笔款项转借给王有龄,实际上是在为自己的后半生赌博。对于常人,要下这样的决心是很难的,然而胡雪岩的过人之处正在于此,必要时,倾家荡产放手一搏,决不后悔,决不犹豫。

当胡雪岩找到王有龄时,王有龄正心不在焉地喝茶。看见胡雪岩一脸郑重地走进来,他站了起来,招呼胡雪岩入座。

胡雪岩并不说话,小心翼翼地从衣兜里掏出一张500两的银票。然后推到王有龄的面前。王有龄心里一片茫然,这么一大笔款子,不是胡雪岩所能拥有的。胡雪岩忽然把这么一大笔钱推给他,是什么用意呢?

胡雪岩故作轻松地笑了笑,说:“有了这笔钱,你可以启程去北京了吧!”

当时,王有龄呆呆地望着银票,一下子愣住了。胡雪岩说要把钱送给他进京“投供”,他不敢接受,因为他实在是还不起啊!到京城谋事的人,有钱的、有才的如过江之鲫,他即使有了这笔钱上下打点,也未必能盘下一官半职。

他开口问:“雪岩,这笔钱……”

胡雪岩止住了他的话,说:“有龄兄,别问这么多。这笔钱你就只管拿去使用。你是蛟龙,总有一天会青云直上。”

王有龄差点热泪盈眶,但此情此景,多说无益,对胡雪岩拜了又拜。坚持要交换帖子,互拜兄弟。胡雪岩连连推却,说:“怎敢,怎敢。”王有龄尽管落魄,却出生官宦世家,而胡雪岩只是一个钱庄小伙计,按照士农工商的阶层排序,王有龄是完全有理由轻视胡雪岩的。

现在王有龄主动结交,胡雪岩并没有受宠若惊甚至忘却根本,他一再拒绝。王有龄说:“雪岩,你我都是豪情男儿,做事哪用这么婆婆妈妈?”胡雪岩听后,才应允,于是两人结为异姓兄弟。

次日,胡雪岩站在码头,送王有龄北上,王有龄此时踌躇满志,胡雪岩也是笑容灿烂。但是,细心的王有龄还是发现胡雪岩的眼神中有着隐隐的忧愁,他知道这与那笔银子有关,但他不能问。他只是用力摇了摇胡雪岩的手臂,说道:“雪岩,保重。”于是乘船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