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名将粟裕珍闻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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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项副军长:我在这边等你

粟裕和陈毅在江南闹得红火的时候,他俩的直接上级项英,在皖南的日子却不大好过。

皖南不是日军占领区,却又最不安全。

“西安事变”后,蒋介石虽然和中共做了“难兄难弟”,答应握手言和,共同抗日,但始终只是不得已而为之的权宜之计,十年未竟之功的惆怅,一直埋在蒋介石隐秘的心底。“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小时候念书尽管不是很用功,宋太祖的这句话,他还是能过目不忘,倒背如流。时机一到,他还得先把这个老“兄弟”收拾掉。

中共的八路军远在北方,他暂时鞭长莫及,只好望梅止渴;长江以南的新四军成天就在身边“晃悠”,他自然打起了主意。

江南新四军主要又分为两股,一股是项英、叶挺的新四军军部,驻在皖南;一股是陈毅、粟裕的江南指挥部,驻在苏南。

苏南在敌后,是日本人的地盘,他的部队不敢也不能去;皖南则不同,几乎就是他的势力范围了,第三战区十数万雄兵三面包围这里。司令长官顾祝同这人打日本人本领差点火候,但玩玩“共匪”还算是功臣宿将,对付项英、叶挺这万把人不成问题。

因此,蒋介石多少次对着江南地图,露出诡谲而自信的笑容:“陈粟如海滨之鱼,稍纵即逝;叶项如瓮中之鳖,手到擒来。”

项英却极不敏感。

早在1938年2月,毛泽东就叫项英以江苏境内的茅山山脉为战略发展方向。5月4日,毛泽东又谆谆告诫项英,不要害怕到日本人占领的敌后去,其实比和国民党友军待在一起而受其指挥、制约要好些,方便些,放手些,只要有广大群众,活动地区充分,注意指挥的机动灵活,也能够克服这种困难。

他还叮嘱说,在茅山根据地大体建立起来之后,“还应准备分兵一部进入苏州、镇江、吴淞三角地区去,再分一部渡江进入江北地区”。

项英却有自己的老主意。他不管毛泽东这种东进、北上的一再催逼,对蒋介石重围中的皖南,有“烈女不事二夫”般的情有独钟。

他主张“在皖南要建立一个根据地”,并决定“部队不宜全部出动”,导致新四军的部分主力、大批当年南方丛林里的老骨干,和慕名参加新四军的新青年滞留在皖南。特别是他还把陈毅、粟裕的老部队,在苏南打过不少胜仗的主力一、三团先后调回身边,守着皖南自己的“一亩三分地”。

这些人中的大部分,因为项英后来的悲剧,也经历了自己人生的悲剧。

1939年底,毛泽东提醒项英:“顾(祝同)、韩(德勤)兵力在冬季反攻名义下,从江南、江北两面包围新四军,各地必须在一切地方准备对付突然事变。”

项英为此在1940年1月召开会议。他主张:皖南与江南组成两个独立作战单位,在不影响争取苏北的条件下,由江南加强皖南力量;在国民党大举进攻皖南时,先打破其进攻,随即向浙闽发展。

这个主张的要点有两个:一是从“家底”原本并不殷实的陈毅、粟裕那里继续抽调兵力;二是向并非日军沦陷区的国统区浙江、福建挺进。

这个如雷贯耳的老资格上司的主张传到苏南后,粟裕看出向浙闽发展的荒谬,马上找到搭档陈毅,谈了自己的意见和担忧。

不久,江南指挥部不用经过项英那里转报,可以直接和延安通电报了,他和陈毅等人立即向毛泽东建议,新四军军部应该东移江南,并提出:“皖南、苏南分则力弱,合作可以开展局面,应先放弃皖南,集中全力发展苏南,直到海边。”

毛泽东很是欣慰,幸好新四军不都是项英这种糊涂人。他也再次电告项英,新四军必须向北发展,并不允许他从江南再抽调人马。

但项英依旧“我自岿然不动”。

顾祝同自然懂得“机不可失,时不再来”的道理。他“宵衣旰食”,日夜动作,以五个师、一个旅,连同地方保安团约十八个团的劲旅,缩紧了皖南的包围圈。只等蒋介石早晚间一声令下,就要对这只“瓮中之鳖”伸出手来。

毛泽东心急如焚,他电示项英:“如顽军(国军)大举进攻皖南、苏南,军部与皖南部队向陈毅靠拢为有利。”

其实,他说的还是那句说过好多遍的老话,离开皖南,东移苏南。

苏南的粟裕也收到了这份电报,对这个当年井冈山的老师,他是越来越佩服了,当然十分支持。

5月2日,他和陈毅再次致电毛泽东,建议军部和皖南主力从速集中苏南,并郑重地提醒说,项英企图在国军进攻时长征闽浙的计划,万万不可轻试。

可是项英一再坚持自己的意见,以种种理由不执行中共中央关于新四军军部北上和东移苏南的指示。

尽管如此,粟裕仍然在竭尽全力想办法,力促项英率皖南主力急速离开那个危机四伏的皖南,渡长江北上或者东移苏南。

5月4日,毛泽东又指令项英:“军部、后方机关及皖南主力移至苏南。”

同一天,毛泽东又为中共中央起草了一份重要指示,对项英提出了严肃的批评,并强调:“不受国民党的限制,超越国民党所能允许的范围……向一切敌人(日本)占领区域发展。”

这一电报与以前一样,同时发给了苏南的粟裕和陈毅,他们立即召集团以上的干部开会,传达毛泽东的指示精神。

会议形成的重要结论,他们以新四军军分会副书记陈毅的名义,分三次发给了毛泽东和项英,继续促请新四军军部火速东移苏南。

给项英的电报,同时发给他老人家的“顶头上司”毛泽东,的确有点借助尚方宝剑“逼宫”的意味了。

毕竟都叫新四军,毕竟都是血浓于水的战友,一切都因为手足情深,一切都为了入党宣誓的那个理想,粟裕和陈毅在尽自己最大的努力。

考虑到电报言不尽意,还不能准确反映自己的意图,粟裕和陈毅又派民运科长曾如清专程赶赴皖南,向项英当面汇报。

在这样多管齐下的情形下,项英大概会“挪窝”了吧。

于是,粟裕开始了在军事上迎接项英东移的周密部署。

三四月间,他利用国共双方还没有完全撕破温情脉脉的脸皮,自己还是蒋介石三战区第二游击区副总指挥部名义下属的机会,以汇报和“慰问”为名,带领颇有名气的新四军战地服务团,“恭恭敬敬”前往副总指挥部驻地,侦察副总指挥冷欣进攻新四军的意向、方案以及驻地周围的兵力部署,以方便自己制订反击作战计划。

在国共合作问题上,工人出身的项英不是书生,却比书生还迂,但粟裕承继了老师毛泽东的衣钵,有湖南人特有的洞察力和精明。

临行前,粟裕仔细叮嘱随行的作战参谋,要眼观四路耳听八方,到了冷欣那里就以卫士身份出现,并注意时刻警醒,见机行事。

到副总指挥部驻地后,粟裕去给冷欣“汇报”,作战参谋带着材料和地图跟随在后。他进门前,再次交代参谋,要趁张挂地图之便,迅速观察并记下原先挂在那里的冷欣部队的部署图。

粟裕和参谋在冷欣这里做了三天“贵客”。他们做了一件冷欣做梦也想不到的事:每天清早以跑步为由,将一路的所见所闻,悄悄绘成了军用地图。

粟裕还格外提醒参谋,多注意收集废纸篓和厕所里的纸片。果不其然,参谋一次上厕所时,不顾臭味难闻,里里外外翻拣一阵,真找到了“稀世珍宝”:一张国军挺进纵队南调茅山,准备痛击新四军的草图。

粟裕没有经过专门的特工训练,却似乎天生具有这种特殊的领悟力。

冷欣也出身黄埔军校,是可遇不可求的“天子门生”,当然也非庸才。但这个湘西“土匪”粟裕实在太精了,套用小品演员范伟的话,就是“防不胜防啊!”冷欣要是知道茅房的手纸都泄露了“国家”重大机密,不将泄密者的屁股打烂才怪。

粟裕回到自己的驻地后,很快制订出了可行的作战计划,只要冷欣胆敢先动手,进攻江南新四军,他只需用两个加强团,就可轻轻松松端掉他的老窝。

江南万无一失了,项英一旦过来,就有了安全的环境,但皖南那边过来的路线还要考虑周全。

粟裕成天盯着地图,仔细测算了许久。从江南指挥部所属的水阳、狸头桥以及指挥部驻地,到项英的军部驻地皖南泾县云岭,只有八十公里到一百五十公里路程。军部开过来,自己前往接应,互相对进,一天一夜就可迅速会师。

随后,粟裕专门找到作战科长吴肃,指派他带一个精干的侦察组,配合军部作战科长李志高带的侦察组,同时由江南和皖南分头对进,实地勘察,为项英东移选择最合适的路线,也为两军会师做一次“彩排”。

吴肃愉快地遵令而行,很快完成了任务,回来后向粟裕做了详细汇报。

现在,粟裕做好了一切“接驾”的准备,就等着项副军长带领军部过来了。

然而,项英却在最后紧要关头,采取了直接北渡长江的冒险计划。

1941年1月,在匆忙北上途中,项英和军部九千余人马,遭到磨刀已久的顾祝同以逸待劳的伏击,苦战多日,仅零星突围一千余人,其余损失殆尽。项英本人也遭叛徒杀害,成为蒋介石得以“损失”高昂赏金的极少数中共“牛人”之一。

“亲者痛而仇者快”,最拍手称快的当然是日本皇军了。“皖南事变”成为中华民族的一个悲剧,却是蒋介石、顾祝同军事生涯少有的一个“亮点”,也是粟裕和他战友们永远的伤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