粟裕在苏中刚站稳了脚跟,尚未来得及长吁一口气,随着整个新四军形势的变化,肩上很快又被压上了新的担子。
“皖南事变”后,毛泽东索性撇开蒋介石“一言堂”的国民政府军委会,重建新四军军部外,“一不做,二不休”,还一口气组建了七个师,统军大将分别是:一师师长粟裕,政委刘炎(未到职);二师师长张云逸,政委郑位三;三师师长兼政委黄克诚;四师师长兼政委彭雪枫;五师师长兼政委李先念;六师师长兼政委谭震林;七师师长张鼎丞,政委曾希圣。
蒋介石这回傻眼了。
1937年10月,南方的中共游击队从深山老林面黄肌瘦、衣衫褴褛地走出来,集结编成“叫花子”部队新四军的时候,才不过区区万把人。如今好不容易逮着机会给了毛泽东一记闷棍,敲掉了新四军军部九千余人,不想新的新四军一下子冒出七个师共九万人出来了。
他不能不佩服这个教书先生出身的毛泽东。
新四军的这七个师长,也都是蒋介石一直头痛心烦的“牛”人。红军十年,弄得他焦头烂额,苦不堪言,悬赏的光洋和今天北京的房价一样一路高涨,却没人有这机会与好运领取。
现在,这七路“诸侯”又开始在大江南北呼风唤雨,各显神通。
在长达五年的“马拉松长跑”之初,粟裕和其他“诸侯”蹲在同一起跑线上。但十个手指也不一般齐,不久,粟裕就如放进布袋中的锥子,脱颖而出,“在抗战中建立了最大的功劳”。
这时候的六师,却遭遇了不小的挫折。
六师驻扎在江南,就是原来陈毅、粟裕江南指挥部的征战之地。1941年2月成立后,下辖十六和十八两个旅,由谭震林指挥,负责苏南敌后的抗战任务。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这么美丽的江南,日本“皇军”更有理由觉得应该成为天皇陛下的“王道乐土”,当然也就不会给谭震林好日子过,“扫荡”、“清剿”有如家常便饭。
六师成立五个月后,因为对日伪“清乡”的办法没有江北的一师多,换个说法是反“清乡”“经验不足”,其所属的十八旅被迫转到外线,不久北渡长江,以避敌锋芒;内线坚持的部队和党、政骨干则遭到不小的损失。
所属的另一支主力十六旅也不大乐观。驻溧阳西北塘马村的十六旅旅部,在11月被三千余日伪军长途奔袭后包围,旅长罗忠毅、政委廖海涛两大巨头和二百七十余名其他将士不幸以身殉国。
在此情形下,新四军军部不得不采取紧急举措,决定已到江北的十八旅归粟裕的一师建制,尚在江南的十六旅也由粟裕指挥。六师的建制虽还在,但仅有的两个主力旅已经归属粟裕名下了。
12月上旬,手下已无主力人马的谭震林,也被迫带领师部撤出了苏南,北渡长江后,进入粟裕的苏中地区。
谭震林和粟裕是湖南老乡,装订工人和书店学徒出身,与林彪、罗荣桓一样,都是毛泽东井冈山上极信任、亲近的人物。
他1927年11月就担任毛泽东指示创建的第一个红色政权——茶陵县工农兵政府的主席;井冈山时期,一直担任红四军前委委员(林彪、罗荣桓也都有这一职务)。
他倒过两次霉,都和毛泽东的倒霉有关。一次是1929年6月的红四军七大,毛泽东被撤销前委书记一职,支持他的谭震林也在前委委员选举中黯然落选;一次是1933年,谭震林又因支持毛泽东,被毫不留情地打成“罗明路线”的代表之一。
毛泽东当然知道:“反罗明路线就是打击我的,事实上也是这样。”因此,对红军早期支持自己或者和自己一起挨整的人,毛泽东有着非同一般的感情。1972年8月的邓小平,就因为毛泽东在其信上批示“他在中央苏区是挨整的”几个字,随即就能“咸鱼翻身”,东山再起,获得第二次复出的机会,后来成为改革开放的一面大旗。
因此,尽管谭震林在反日伪“清乡”中失利,退出了苏南根据地,毛泽东也并无责怪之意。
他在1942年3月对新四军军部早先的决定予以追认,电令六师部队统一由粟裕指挥,但同时指令谭震林担任一师政委。为了尽可能缩小不利影响,他还在电文中强调,六师的番号不变。
在这基础上,新四军军部又于7月29日正式下达命令:一师与六师合并(对外番号不变),六师部队统一归一师指挥,任命粟裕为合并后的第一师师长,谭震林为政委。
1942年5月,华中局将原六师所属的江南镇江、丹阳、武进、苏州、常熟、太仓、江阴、无锡等地正式划归江北的苏中区,改建为苏中区第五、第六分区,都由苏中区党委书记粟裕统一打理。
但谭震林一直没有到职(后任二师政委),因此,新四军军部向毛泽东建议:“一、六两师政委即由粟师长兼代,一、六两师统一归粟指挥,以便利事权统一。”
根据这一建议,毛泽东在10月26日以中央军委和总政部的名义发布正式命令:“一、六两师领导机关对内合并,由粟裕同志统一指挥。”
这样,粟裕就名正言顺地同时做了两个师的师长,担负起苏中以及江南地区抗战的领导任务。麾下人马从原来的三个主力旅增加到五个,地盘也几乎扩大了一倍,成为新四军各路“诸侯”实力最大的一股。
当然,“事权统一”,权力加大,他的责任也就更大了。
粟裕一重新接过江南的担子,就对这里的抗战做出了部署,并派精干部队和骨干加强向南发展的力量,叮嘱他们说:“务必完全控制沿江一线,以便将来作战略转移。”
1942年12月,粟裕又搞了个大手笔,指派麾下三个旅长之一的虎将王必成,率领一师二旅四团及苏中党校、抗大九分校渡江南下,抵达江南茅山地区,与十六旅部队会合。不久,他又指令二旅与十六旅合编为新的十六旅,作为坚持江南抗战的主力。
“王老虎”到江南后,牢牢扎根在这块文人墨客笔下妩媚多姿的土地上。当然,不是游山玩水,吟风诵月,而是不断与日军“斗法”:反“清乡”、反“扫荡”、反“蚕食”、反伪化、反抢粮。新十六旅的触角也逐渐伸展到了苏皖边的长兴、郎溪、广德地区,将各分区连成了一片,形成人民战争的海洋。
粟裕的这些部署,不仅恢复和发展了苏南根据地,而且打下了开辟苏浙皖边根据地的基础,为日后大举南征江浙埋下了伏笔。
1944年下半年,毛泽东从黎明前的黑暗,看到了抗战胜利的曙光,便制定了一个扩大解放区、缩小沦陷区的战略,决定在南泥湾种地的“农民工头”王震率三五九旅从延安千里南下,向湖南、广东发展;长江以北的新四军则分两股,一部向西向河南发展,一部向南向东南沿海发展。
随后,毛泽东又指令华中局,新四军的西进、南下两大任务,必须以南下为主,江北兵力要尽可能抽调南下。在粟裕主动请缨之下,他决定由粟裕执行这一南进任务,并任命粟裕为新的苏浙军区司令员。
早在1942年5月,粟裕就有派江北主力南下,发展既富饶又是自己早年“闹”过的老区浙江的想法了,因此得知中央南进战略后,便有请缨之举。接到毛泽东批准的指令,他自然十分兴奋,在1944年12月率领三个团(七团、特一团、特四团共七千余人)及三百余名干部,浩浩荡荡渡长江南下,和江南王必成的十六旅会合,随后向东南开进。
经过连续三次天目山战役,粟裕很快打开了新的局面,扩大了原来的江南地盘,江苏的高淳、句容、溧水、溧阳、金坛、南汇(今属上海),浙江的长兴、安吉,安徽的广德等地全部归属了苏浙军区。
这一时期,新四军全军分别建起了七个军区:苏浙军区、苏中军区、淮南军区(二师兼)、苏北军区(三师兼)、淮北军区(四师兼)、鄂豫皖湘赣军区(五师兼)、皖江军区(七师兼)。其中,粟裕的一师(含六师)就创建了两个:苏浙军区和苏中军区,万里长江成为他可以自由来去的内河。
因此,1945年9月日本投降,毛泽东根据“向北发展,向南防御”的战略,确定中共的任务是“夺取东北,巩固华北、华中”后,在调整全国战略布局和战略区主要将领时,交给了粟裕新的重担,任命其为华中军区(原新四军管辖区域)司令员,刚从延安返回华中的张鼎丞则被安排为他的副司令员。
显然,从两个师的师长到负责整个华中地区军事指挥,粟裕的确为整个华中抗战的一枝独秀,一直走在了同时期新四军将领的前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