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毅军内资历够老,井冈山初期就曾与毛泽东、朱德并列,成为红四军三巨头之一(当然,此时的井冈山还仅为众多红军山头的一个,朱毛也只是中共中央下属的一路“诸侯”)。1929年6月,他甚至还“风光无限”地主持过红四军七大,“夺”了毛泽东的权,给予他党内“严重警告”处分,最后生生“逼”走了他(林彪恰恰在这时候支持毛泽东)。
毛泽东回来重新“上”后,陈毅一段时间里很受冷遇,一直在没有几杆枪的地方部队(江西军区)“上班”,与冉冉上升的毛泽东、朱德渐渐拉开了距离,但“皖南事变”后,机遇又给了他新四军代军长的资历。
尽管他很快就受到华中局代书记、新四军政委饶漱石的排挤,离开了新四军,到延安待了两年多,但有任职履历就意味着有资历,而资历是谁也抢不走的。
这种“牛气”的老资格,军内可与相比的人不多。
抗战的枪声沉静下来后,陈毅从延安赶到了山东,做了新四军的正式军长兼山东军区司令员,不久还兼了山东野战军司令员,可谓“位高权重”,显赫一方。手下的地盘与人马,与当年华中地面上的新四军相比,也已不可同日而语。
但即便如此,这个军中“元老”级别的人物,在山东地面竟然“指挥不动”,《陈毅传》说:“有干部过去对陈毅不熟悉而个性很强,不那么‘听招呼’的。”只有叶飞一纵这支老部队(新四军一师由一旅发展而来,后来改称二十军)还算“听话”。
“听”的就跟着“倒霉”。据《一个老兵心目中的陈毅元帅》一书记载:“一纵到山东已经快一年,战斗减员和非战斗减员不少。中央三令五申每地要保持和补充一定数量的主力团,每团人数两千至两千五百,经常保持满员,每团两千五至三千人,给以最好的武器与充足的弹药,以为突击力量,勿采取平均主义。第一纵队碰到的倒不是‘平均主义’,兵员给了地方部队(指山东的地方部队),一个也不给一纵!迫不得已,第一、第二旅(师)各缩编为两个团,全纵只剩七个步兵团,而且都不满员……”
新四军老战士、江苏省社科院研究员陈辽,在《人民日报》发表《陈毅的非常之路》一书的读后感,回忆说:“解放战争初期,他们(指山东的高级军政人员,包括黎玉、王建安、许世友等人)对陈毅的指挥听而不从,并不买账。陈毅指挥不动,集中不起兵力,因此我军入鲁六战,只有泰安一胜。”
“入鲁六战,只有泰安一胜”,也就是陈毅到山东后,六战一胜五负。这就造成山东的将领更不大买账,形成了较为严重的恶性循环。
《二十军史话》记载,这种情形下,叶飞很替老领导着急,关切地说:“你这个大司令比我这个小司令也大不了多少……我建议你,不要受各方牵制,集中三个纵队兵力在手里,就有办法寻求战机,歼敌一个旅或两个旅。否则,兵力不集中,什么仗也打不好!”
山东方面如此,受陈毅战略指挥的华中方面,张鼎丞、邓子恢、曾山又给毛泽东发密电,说对陈(毅)此部署决不同意,对陈这几个月在华中指挥亦深表不满。
因此,山东与华中两地,特别是山东解放区首府临沂传开了“陈毅不会打仗”的话。
外交困,莫此为甚。
这自然是重新回到华东战场,意气风发的陈毅始料不及的。
这些情况也影响了毛泽东的看法。
当初陈毅很希望去东北,而不想回到令自己头痛的华中。最后的结果是毛泽东一力促成的。
陈毅曾不无担心地说:“只怕回华中去没有事做,不起作用!”毛泽东则宽慰说:“没事做就下围棋。只要你坐在那里就起作用!”
陈毅与毛泽东对话的起因,是担心自己去后,与华中一把手饶漱石的关系搞不好,会被架空,从而影响到工作的开展。
但眼下他是绝对权威,饶漱石并没有在华东,一直作为军调部的中共代表团顾问在北平、沈阳之间来回跑,忙得昏天黑地,不亦乐乎,毛泽东万万没想到情况也同样很糟。
因此,毛泽东决定派当年令蒋介石闻风丧胆的红四方面军统帅、曾在山东指挥八路军第一纵队(辖一一五师及山东纵队等部)的徐向前前往山东,负责鲁南前线的作战指挥。
这几乎就是临阵换将了。
陈毅的参谋主任王德后来回忆说:“这一措施的真正含义,谁看了都会心里明白。”“明白”的内涵,当然是毛泽东准备改弦更辙,走马换将。
陈毅心里自然不是滋味,王德说:“有一天夜里,我在值班,陈毅同志走了进来,他心情沉重地对我说:‘我将来还是搞我的文化工作去好了……我们给中央说话也不灵了,提什么意见都不灵了。’”
在此情形下,1946年10月4日,陈毅主动给山东野战军主力八师写信,坦率地说:“三月来未打好,不是部队不好,不是师旅团不行,不是野战军参谋处不行,主要是我这个统帅犯两个错误……过去党内同志曾有公论,认为我这个人最善于打败仗,这话很对。我愿这次从不利转到有利,再度证实这个评价。”
陈毅的“咸鱼翻身”,重获盛名是在粟裕负责战役指挥的宿北战役之后。
陈毅作为司令员,部队打了胜仗,当然也十分兴奋。
王德回忆说:“宿北战役后,陈老总的情绪特别好,有人说他高兴得甩了头上的帽子,情不自禁地说:‘谁说陈毅老了,不能打仗!’”
1947年1月后,随着华东野战军的正式组建,鲁南、莱芜战役的胜仗打得一个比一个更大,接着,又打了孟良崮战役。粟裕在山东部队的“人气指数”持续上涨。
这年3月份开始,蒋介石调集了二十四个整编师、六十个旅重点进攻山东,直取陈粟。
粟裕自有良策。
他搞起了令蒋介石的爱将汤恩伯“头晕”的“耍龙灯”,指挥华野忽南忽北,时进时退,以高度机动回旋的动作予以迷惑。
这就有点类似毛泽东当年的四渡赤水了。
许世友这个少林和尚出身的猛将,是陈粟麾下的九纵司令员,最自豪的是自己敢死队的经历,惯于真枪实刀痛痛快快砍杀,对大兵团运动作战中上级老让自己走路很不理解,也很是郁闷。
这天,他率九纵奉粟裕之令,辛辛苦苦走了一夜,刚从坦埠出来,累了个半死。不料粟裕一个电话,又要许世友马上回去。
许世友一听,火气陡然爆发出来,脱口而出说:“你们当官的只知道在地图上一卡一卡的,我们当兵的是两条腿!”
陈毅听到电话里声音不对,便接过电话,说:“刚才粟司令讲的,就是我的意见。”
这时候,许世友身边的副司令员兼参谋长聂凤智,很会“来事”,知道老许不妥,连忙抢过他的电话,说“坚决执行命令”。
最后,孟良崮战役因此成为粟裕军事生涯最得意之笔,全歼蒋介石第一王牌、号称“御林军”的整编七十四师,令毛泽东和蒋介石两人都大感意外。只不过一个是惊喜,一个是哀鸣。整编七十四师的老军长王耀武甚至如丧考妣,仰天悲叹:“有如丧父之痛!”
粟裕这种打出来的威望,也就更加稳实了。
几个月后,陈毅离开了华东野战军总部,粟裕主持华野总部全盘事宜,后来又干脆代理司令员兼政委职务,拿着毛泽东给予的“尚方宝剑”,成为名副其实的统帅。
从豫东、济南到淮海战役,仗越打越大,“地盘”越来越广,粟裕无令不行,一路顺畅无阻,南中国的天于是便也逐渐成为了明朗的“解放区的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