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代言情嫡女非名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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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暗涌

已经和兰成业一同走进了庭院中的容轻眉这时回过头来,笑吟吟地唤兰月出道:“月出姐姐,你快随咱们一道来吧!”兰月出方回过了神,强打精神地和他们一起进了府中。

来至设宴的厅堂中,只见内堂中央已齐齐整整地摆了四方棋桌,另在一旁围了一溜的雕花梨木长桌,上用小巧别致的果盘盛着各色瓜果点心。见客人进来,侍候在侧的下人们不待主子赘言,便上前问明各位客人的口味喜好,分别沏起茶来。一时室内果香茶香充盈,又兼临窗的一树广玉兰盛放得正是芬芳馥郁时,更添了几分“翠条多力引风长,点破银花玉雪香”的意境。

过不多时,冯淮和柯菱芷夫妇也来了,一时室内更是热闹起来。算上忆山,再除去不会下棋的容轻眉,共有六人可进行棋局对弈。同善曦作东,遂以抓阄的方式定下各人的对手。

头一场对弈,却是凑巧得很,同善曦对的正是兰月出。忆山则是与柯菱芷为对,冯淮与兰成业为对。兰成业有心想要教容轻眉下棋,便让她坐在自己身旁观看。

兰月出和同善曦同时在棋桌前落座,眼前的棋盘黑白泾渭分明,正如同他客气中透露出的疏离,一样的显而易见。

他保持他一贯的君子风范:“月妹妹,你先走。”

她也不多言,拈起一枚白子,轻轻放落棋盘上。

她不语,他也沉默。邻桌的几人不时会言笑几句,只他们二人由始至终一言未发,恍若置身局外。

棋盘上黑白两子交错纵横,胜负难定。

同善曦却在此时放下了手中的黑子,目带疑惑地看了兰月出一眼,轻声道出一句:“月妹妹今日这棋子的走法,像极了一个人。”

兰月出淡淡一笑,“像谁?”

同善曦不经意地看了忆山一眼,忆山有所知觉,也转头看他。四目相投,他的眼眸深处有不易察觉的情意。

兰月出捕捉到他这抹神色,又垂下了头,道:“我输了。”不等同善曦反应过来,她将手中棋子落定,竟一下将原本扑朔迷离的棋局分清了局势,白子竟是满盘落索。

与此同时,忆山泛起一缕胜券在握的笑容,手起子落,一面笑对柯菱芷道:“淮三奶奶承让了,白让我赢了这一局。”

兰成业闻声看过来,口中不由“啧啧”称奇,道:“忆山定是在二姐姐那里学的棋艺,这种断棋的下法,只有二姐姐才使得出。”

柯菱芷亦笑赞道:“忆山尚且这般了得,月姑娘更是个中高手了。”

忆山盈盈笑着看向兰月出,道:“是了,姑娘一向棋艺精湛,如何在曦四爷面前却败下阵来了?”同善曦正暗自觉得兰月出这棋的下法有点奇怪,此时听忆山问起,不由以探询的目光看着兰月出。

她慢慢抬起头,接触到他的眼神,情不自禁脱口而出:“我是个懒人,不想做扑火的灯蛾。”

他一惊,不敢确定地追问:“你说什么?”

兰月出莞尔一笑,道:“我是说,一直赢着反倒没有意思,有输再有赢,才更有趣。”

忆山笑意依然,唇边梨涡浅浅:“认输容易。若是一败涂地了,再想转败为胜,恐怕已是徒劳无功。”

兰月出静静盯着眼前零零落落的棋子,感觉到同善曦微带疑虑的眼神,她也扬起一抹淡淡的笑弧:“输和赢之间只是一线之隔。譬如我在这边输了,而你却在那边赢了,别人都只会道月姑娘输了这一局,忆山赢了这一局。不是么?”

忆山霎时会过意来,脸色微微凝滞,笑容慢慢淡了下去。

头一阵对弈胜负已分,接下来是重新抓阄进行下一阵的对弈。同善曦才把纸笺理齐,东篱却在门前探头探脑的,神色急迫。同善曦见状,先向众人告了一声失赔,方出来与东篱来至东厢房中,道:“可是邺州那边有信过来了?”

东篱神色凝重地点了点头,道:“四爷,大事不好,大太太开始暗里打听当年你随二老爷回同府的事。不知她为何要这样做?该不会是从哪里听到什么了?”

同善曦半眯了一下眼睛,敛下了眸中的冷厉,道:“她必然不会无缘无故要去打听当年的事。当年知道真相的人并不多……”

“四爷,都怪当年没能狠下心来斩草除根。不过眼下,要再下手,应该也为时不晚。”

同善曦却摇了摇头,道:“我们都不晓得大太太究竟知道多少,若是这时才来出手,恐怕反倒会打草惊蛇。而且,要骗过一个人最好的方法,并非是阻止她去过问,而是交给她一个无懈可击的结果。”

东篱眼前一亮:“四爷之意是……”

“她既然要追查,便让她追查。你给雁梅回个信,让她留心着大太太的行举,再安排适当的人选,替我在大太太跟前做一场好戏。”

“我知道该怎么做了。”东篱得了令,心安了不少,随即又想到了什么,迟疑着又道,“上回的事,被忆山姑娘撞破了,四爷身份的秘密也被她知道了,这个……四爷觉得忆山姑娘真的是可靠之人吗?”

同善曦沉吟片刻,从怀中掏出那枚繁翼磐结,不觉想起刚才从兰月出口中听到那句话。他听真切了,明明白白,那句话是忆山私下对他说的。

兰月出何以会知道?

倘若忆山可以把他们之间的事告诉兰月出,那么有关于他的一切……

思及此,他心不由沉了一沉,面上只带着某种坚信的笃定:“不管发生什么事,我对忆山有把握。”他冷冷看东篱一眼,“你今儿话多了。”

东篱诚惶诚恐地唯唯认了不是,便不敢再多说。

这日棋宴上除了兰月出外,每人的兴致都颇高,直至未时三刻,兰月出提醒时候不早了,众人方意犹未尽地停下棋局,备轿离去。

兰成业和容轻眉一道往外走,一面还不忘回顾适才的棋局,容轻眉有许多想不明白的地方,兰成业细致无遗地一处一处为其解释,没有丝毫不耐。

兰月出缓步走在他们身后,回头又看到同善曦正亲自送了出来,却始终是陪伴在距离忆山三步之遥之处。

她便这样形同独自前行地离开了同府别苑,也在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中度过了这一日。

接下来的日子,似是一潭深不见底的池水,一切都维持着表面的平静无澜,却教人不敢往深处试探,生怕每多走一步,便愈与那未知的暗涌接近多一步,祸福难料。

自那一晚上商谈过后,戚如南对兰月出虽仍维持着表面的客气与妥贴,但那曾经至为亲近的姐妹之情却是淡了许多,倒是忆山出入锦和苑的次数愈发频密了,戚如南待忆山亦越来越亲厚。兰月出将这个变化看在眼里,心下明白缘故,皆因从来没想过要讨好戚如南,所以也不以为杵。

容轻眉见识过棋宴之后,益加想要学下棋,于是三天两头往春宜苑来。兰月出倒没有什么,忆山冷眼看着,难免思疑容轻眉的用心,只对兰月出道:“你该给成业提个醒,容轻眉毕竟是容氏的亲妹,不管是顾虑表姐的情面也好,替自己留个心眼也好,都不该与她走得太近。”兰月出答应归答应,却也并不太把此事放在心上,忆山并非没有察觉,暗暗里对她多添了几分不满。

如此转眼便到了柯老太太的寿宴之日,因老祖宗曾吩咐不可铺张,容迎初这一次宴请的宾客均是族中的亲人,意在让老祖宗感受共聚天伦的家族兴旺之喜,而不必为了礼仪场面去应付各路来客。

因此这夜宴席上来客虽然不多,但柯老太太与宗亲子侄们相谈甚欢,倒比以往大排筵席宴请各方望族贵客时更要来得欢喜愉悦。

让兰月出和忆山均为之意外的,自然是同善曦的到来。

柯菱芷和冯淮到柯老太太跟前祝寿之时,冯淮一面让同善曦上前来,一面笑对老祖宗道:“今日是祖母的寿辰大喜,我这位八拜之交说我的祖母也是他的祖母,也想要来祖母跟前尽一尽孝心,所以我和芷儿跟大嫂说了,让他也出席咱们这场家宴,好遂了他这个心愿。”

同善曦捧上贺寿礼,恭恭敬敬地朝老人家行了子孙大礼,口中念念有词:“更休说,便是个,住世观音菩萨。甚今年,容貌八十,见底道,才十八。莫道寿星香烛,莫祝灵椿龟鹤。只消得,把笔轻轻去,十字上,添一撇。”

柯老太太素来喜欢家中欢欢喜喜,热热闹闹,眼见这同善曦虽非族中子侄,却甚是俊秀聪敏,此时又念出一番别出心裁的贺辞来,更觉喜欢,遂笑得合不拢嘴,一面扶起他细细问了姓名家族,知是邺州的书礼望族出身,少不得有点惋惜。容迎初在旁看出了老祖宗的心思,便笑言道:“只可惜了我们府里的姑娘都有了人家,日后不知哪家姑娘有这个福气?”

兰月出和忆山听闻这一句,均下意识地向同善曦望去。不知是否心有所感,同善曦亦转头看了过来。忆山轻轻横了兰月出一眼,兰月出知意,只无声垂下了眼帘,恰到好处地回避了他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