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蜡化的女尸
搬家当晚,我和孙禄、刘瞎子吃乔迁饭的时候,接到了林教授打来的电话,让我明天一早直接去总局。
我没敢多喝,第二天早上刚八点,我就巴巴的来到了市局。
老教授一贯的沉默寡言,见了我只说了声‘来了’,就让我跟他去法医实验室。
“小师弟,你终于来了啊。”马丽搭着我的肩膀笑盈盈的说。
实验室里六七个人,也就她吊儿郎当的,其余人要么皱着眉头,要么黑着个脸。
看着眼前这些人,我一阵紧张,除了马丽和这里的两个化验员,其余的居然都是我们学院的教授,都给我上过课。
林教授指了指工作台:“你去化验一下,告诉我死者的死因。”
我连忙穿戴好工作服,走过去,小心的拉开了裹尸袋。
“呕……”
看到烂菜瓜似的脑袋,我一阵干呕。
里面的尸体居然就是老马!
我强忍着恶心,把裹尸袋整个拉开,仔细将尸体从头到脚看了一遍。
我正想做切片,林教授沉声说:“初步判断,死因是什么?”
我纠结的看了一眼菜瓜脑袋上明显的手指印,回过头低声说:“一巴掌忽死的。”
“噗……”马丽憋不住笑,转身跑一边去了。
其余几个教授也都忍俊不禁。
我苦着脸看着林教授,我实在找不着别的形容词了。
一向严肃的老教授眼睛里居然也有两分笑意,清了清嗓子沉声说:
“你的情况我已经如实向校方汇报了,明天开学,你不用去学校了。”
我的心猛地沉到了谷底:“教授……”
“经过我和几位校领导的讨论,认为你专业学科是非常优秀的,但你的心理评估必须要押后,等到最后综合评估,才能决定你能不能毕业。”
林教授摸了摸鼻子,“咳,从明天开始,你直接到这里正式开始实习。”
说完,把一个文件夹交给马丽,然后带着几位教授走了出去。
“嘿嘿嘿,我服了你了,你居然敢跟林教授逗闷子!一巴掌忽死的……”马丽搭着我的肩膀笑得直不起腰。
我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差点就高呼教授万岁了。
老教授肯定会把我做‘兼职’的事汇报校方,但一定替我做了隐瞒,否则别说提前半年实习了,想毕业都难。
马丽正式把我和其他实验室的同事做了介绍,把那个文件夹在我眼前晃了晃,得意的说:
“小师弟,你可得好好巴结巴结我,现在你的生杀大权可是在我手里呢!”
我说那是必须的,但凡我能做到的,师姐尽管吩咐,赴汤蹈火,以身相许在所不辞。
下午郭森把我叫到他的办公室,指着一人说:“这是新调来的副队长,你们认识一下吧。”
我一看就乐了,是赵奇。
赵奇也不跟我寒暄,直接问我:“那个女尸的追寻工作由我负责,你有什么看法和提议?”
见他和郭森都似笑非笑的看着我,我背过脸吸了口气,小声说:“女尸的名字可能叫毛小雨。”
“你怎么知道死者的名字?”郭森问。
我抿了抿嘴,没说话。
搬家前我把那块灵牌烧了,上面的名字我可忘不了。
郭森理解的点点头,让赵奇顺着这个名字去查。
……
这天早上,警方接到报案,新区某个小区发生命案,我和马丽跟随出警。
一路上我都忐忑不安,发生命案的小区,就是桑岚她们家的小区。
到了案发现场的楼下,我松了口气,不是她们家那栋。
“提箱子!”马丽颐指气使的对我说了一句,双手抄兜,很拉风的下了车。
我提着化验箱下了车,刚走没几步,就听见一下倒吸气的声音。
顺着声音一看,不由得一愣。
不远处,站着桑岚、季雅云和那个女人。
吸气的是一个身材矮小,穿着对襟灰布褂,脚踩千层底的秃顶老头。
老头两颗绿豆眼盯着我,瞪得溜圆,就好像我是什么怪物似的。
我冲季雅云点了点头,快步走进了楼里。
现场是顶楼的一个单元,也就是八楼。
门口已经拉起了警戒线,没进门,就先闻到一股扑鼻的恶臭。
“是催收电费的人闻见臭味报案的,死者可能是户主。”郭森皱着眉头说。
我提着箱子,跟马丽走进卧室,腐烂的恶臭几乎让人窒息。
床上平躺着一具女尸,染着酒红色的头发,穿着无袖的黑色弹力背心,绛红色的裙子勉强能遮住私密部位。
女尸的腿很长,偏细,穿着肤色的丝袜,黑色的高跟鞋。
见法证架好了摄像机,我打开化验箱,等着马丽吩咐。
马丽看了看尸体,回头对我说:“还愣着干什么,开始啊?”
我一怔,接着又是一阵反胃。
尸体穿戴时髦性感,身材也算不错,可绝不香艳。
因为除了头部,整具尸体都被包了一层保鲜膜,腿上的丝袜是穿在保鲜膜外边的。
尸体的面部画了很浓的妆,不是烟熏妆,而是正常的妆,不过却厚的几乎看不出原来的样子。
早知道理论和现实不一样,第一次实践,我还是受到了相当程度的震撼。
我和马丽走到床的两边,仔细观察死尸局部细节。
过了一会儿,马丽直起身问我:“你的看法怎么样?”
我大步走到门口,深呼吸了两口,才回到卧室。
“凶手给死者包了保鲜膜,应该是想要将尸体完全蜡化后保存,但是因为没有密封,尸体已经开始局部腐烂了。”
“死因。”马丽简短的说。
“死者颈部保鲜膜下有环状收缩痕迹,是窒息死亡,从收缩形状和表面颜色来看,是被正面掐死的。”
“判断死亡时间。”
我看了一眼开着的空调,缓缓的说:
“从蜡化和腐烂的程度来看,如果房间一直保持现在的温度,初步判定尸体的死亡时间应该在两个月左右。”
马丽点点头,“死亡原因清晰,没必要进行局部检验,打包尸体,带回去详细化验。”
我和一个叫大张的男法证开始打包尸体。
就在两人想要合力把尸体抬进裹尸袋的时候,大张忽然手一哆嗦,尸体的上身掉回了床上。
“你干什么?”马丽问。
“她的睫毛动了!”大张声音发颤。
我连忙去看尸体的脸,就在我看到尸体眼部的一刹那,死尸的眼睛猛然张开了!
她的眼珠已经开始萎缩干瘪,生出了褶皱,可我仍然感觉她是在用眼睛表达着什么。
刹那间我有种奇怪的感觉,下意识的抬起头,就见墙角站着一个若有若无的女人身影!
那女人见我看到了她,居然抬手指了指尸体身下的那张床。
马丽走过来说:“你走开,我看看。”
我看了一眼开着的空调,再看看女人手指的方向,一把拉住了马丽,指着床对门口的郭森使了个眼色。
郭森浓眉一挑,立刻警觉的掏出了配枪。
就在他掏出配枪的同时,床上的尸体猛然弹了起来。
“啊!!!”
随着一声歇斯底里的狂叫,床垫翻开,一个男人从床垫下翻身跳起,朝着我和马丽就扑了过来。
我急忙推开马丽,那人却已经撞到了我身上。
因为戴了鞋套,我根本站不稳,身子后仰,“砰”的撞碎飘窗摔了出去。
“砰!砰!”
连着两声枪响从上方传来,紧接着郭森和马丽从上面探出了头。
“我靠,你小子命可真大!”郭森瞪着眼睛说。
“还废什么话,快去七楼把他拉上来!”马丽大声道。
我死死的抓着空调位的护栏,直到郭森等一干人赶到七楼把我拉上去,一颗心才从嗓子眼落回了腔子里。
“丽姐,教授没说过做这行还要玩命啊?我差点英年早逝!”
马丽过来看了看我手臂刮蹭的伤口,松了口气,掐着腰白了我一眼:“你逞什么能?就算发现床下面有人,你就不能先撤出去再提醒老郭?”
“下次知道了。”我心有余悸的点点头。
“别动我的女人!娜娜是我的!你们这些臭男人,别碰她……”
直到被铐着抬上救护车,那个男人还在疯狂的嘶吼咆哮。
“又是一个因爱生恨,因恨变态……”
郭森摇摇头,搭着我的肩膀边往外走边问:“你是怎么发现床垫下面有人的?”
我看了一眼被抬上车的女尸,咬了咬嘴唇:“感觉。”
我正要跟着上车,那个女人忽然跑了过来,拉住了我的胳膊,哭着说:
“小福,小福……是妈妈不好,是我错了。你别做这么危险的工作了好不好?我养你,我给你钱!”
我一愣,随即冲她笑笑:“不好意思桑太太,我有自己的生活,不需要别人的施舍。”
警车开出了小区,马丽揽住我肩膀,“诶,那个是你妈?”
我看着窗外倒退的建筑,说:“我从有记忆起就没见过我爸妈,不确定。”
因为第一次出警就光荣负伤,马丽给了我三天假。
我也没想到第一次出任务就差点死翘,开车去熟食店买了卤肉熟菜,又去超市买了半打啤酒,准备回家庆祝险死还生。
我照往常一样,上楼掏钥匙,刚要把钥匙插进锁孔,门“吧嗒”开了……
第二节 野郎中
门一开,我吓了一跳,下意识的后退一步,抬眼去看门牌号。
没错,是我家。
我顿时警觉起来,可别是进了贼了吧。
我深吸了口气,一把把门推的大开,大声问:“谁在里面!”
“嘿呦!”
里面传来一下被吓着似的惊呼。
顺着声音一看,居然是个六十多岁,矮矮胖胖的老头。
“房东!你怎么进来了?”我松了口气,也有点恼火。
这老头是房主,叫老何,是我现在的房东。
既然把房子租给我了,房东也不能随便进来啊。
老何说:“上次不是说要来帮你把锁芯换了嘛,今天我有空,给你打了半天电话,你都没开机,我就直接过来了!”
看到桌上换锁的工具,我才反应过来,早上出警前我手机就快没电了,因为急着出警,就没去管。
拿出手机一看,果然,已经关机了。
见老何吓得不轻,我赶紧说不好意思,局里出任务,手机忘了充电了。
“局里?”老何有些诧异。
我忙说,我已经提前进市公安局实习了。
老何眼里闪过一丝异样的神采,像是若有所思般的呆了一会儿,才把工具和换下的锁芯收了起来。
他把一串新钥匙递给我,说:“锁都帮你换好了,钥匙都给你了。”
见我拎着饭盒和啤酒,又说:“年轻人,别老吃外边的东西,不干净,少喝点酒。”
我感激的冲他点头说是。
老何临走前,回过头看了我一眼。
我想问他是不是有话要对我说,他却摆摆手,提着装工具的袋子走了。
我把东西放在桌上,往空荡荡的厨房看了一眼,叹了口气。
以前有老军作伴,一天三顿都能在食堂对付,还不觉得清静。这一搬出来,孤家寡人的孤独感格外的折磨人。
特别是带着一身伤从外边回来,冷冷清清的,别提多难受了。
我倒是想找个女朋友,在学校也追过两个女孩儿。可一听说我是法医系的,就都掰了。
也难怪,就算是学医的,也不大能够接受我这种天天和死尸作伴的职业。
我把手机充上电,打开电视,就着熟食喝着啤酒。
手机一开机,看了看来电提醒,老何打来几个,另外还有一个陌生的手机号码。
我没去管这个号码,正准备放下手机继续吃饭,忽然有人加我微信。
‘你好,我能和你做朋友吗?’
本来像这种莫名其妙的加号码,我都是不会理的,不是微商就是股票、推销,再不就干脆是‘接客’、骗子。
可对方的头像却吸引了我的好奇。
一般垃圾加号都是美女头像,而这个号码的头像却是两个泥巴捏的娃娃。
泥娃娃根本谈不上什么手工,在农村生活过的孩子再熟悉不过了,就是小时候和胶泥捏的小人儿。
出于好奇,我点了同意。
对方很快发来一条消息:‘你好,徐祸。’
我一愣:‘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但是这个名叫筱雨的号码却没再回复我。
吃完饭,我玩了会电脑,把六罐啤酒全喝了。
洗漱完,上了床,才发现筱雨给我发了条微信。
一看内容,我哭笑不得。
‘能给我点钱吗?我想买点东西。’
“妈的,这是骗都懒得骗了,直接要啊。”
我懒得理她,嘟囔着骂了一句,玩了会儿手机就睡了。
第二天一早,窦大宝给我打了个电话。
一接起来他就大着嗓门说,他出院了,问我有没有时间去他家做客。
我对这个二货越来越有好感,当即就答应了。
再次来到莲塘镇,我不由得想起上次和桑岚她们来时的情形。
一想起桑岚,我忍不住‘靠’了一声。
得亏那个女人是她的继母,刚开始我还对她有想法来着,真要是和她有点什么,然后忽然有人跳出来说:
“你们两个不能在一起,因为你们是亲兄妹!”
真要是那样,我非得当场吐血身亡!
窦大宝果然是小土豪,家里老房拆迁,在镇中心买了套商铺楼,开了家挺有风格的饭店,他算是少东家。
“恢复的怎么样?”我边和窦大宝打招呼,边把几盒保健品从车上拎下来。
“啧,来就来,你还买什么东西啊?”窦大宝皱着眉头说。
进了店里,他就冲柜台喊:“老太太,我哥们儿来了!赶紧让老头子给炒几个硬菜!”
我在医院见过他老娘,横了他一眼跟他老娘打招呼:
“阿姨好,我叫徐祸。”
“小徐来了,快快快,上楼去坐吧!嘿哟,我家大宝可是天天把你挂在嘴边上。”
窦大宝的母亲也是个大嗓门的爽朗性子,拉着我问长问短,还问我怎么没把女朋友带来。
窦大宝不耐烦的挥着手,让她别啰嗦,从柜台上抄了瓶酒,拉着我上了二楼。
一上楼,我就打心眼里羡慕的不要不要的。
窦家饭铺后边就是双莲塘,二楼算是雅座,坐在靠后窗的位置,大片的莲花塘尽收眼底。
风景怡人不说,饭铺的买卖铁定兴旺。
窦大宝的父亲是个和他一样的大胡子,脸刮的青嘘嘘的,一脸的憨直,亲自把菜端上楼,笑着让我多吃点。
“大宝,你病刚好,少喝点酒。”
“知道了老子,你赶紧下去忙去吧。”窦大宝挥着手说。
等老爷子下了楼,窦大宝给两人把酒倒上,笑嘻嘻的说:
“我还以为你不把大美女带来,也得把小美女带来呢。怎么着,你还怕我撬你墙角啊?”
“别扯蛋了,那就是我的客户,还是过去式的。”
我告诉他季雅云她俩是我做阴倌的时候接的最后一笔买卖,现在我已经金盆洗手,开始进单位实习了。
窦大宝知道我是学医的,问我在哪家医院实习。
我犹豫了一下,正色对他说:
“大宝,我是真拿你当朋友了,有些事不能瞒着你。其实我学的是法医,每天的工作就是面对尸体,你要觉得膈应,吃完这顿饭咱就‘有空联系’。”
窦大宝瞪大了眼睛,盯着我看了半天,猛地一拍大腿:
“我去,又是阴倌,还是法医,这也太酷了!我要是早知道我有阴阳眼,我也去考医科,去做法医了!”
我:“……”
“你都解剖过什么样的尸体?有没有被J杀的性感少妇?有没有……”
我百无禁忌,和他喝着绍兴黄酒,吃着红焖羊肉,越聊越欢。
随着一阵上楼的脚步声,窦大宝忽然瞪圆了眼睛:“大小美女!”
我回过头,见上来的居然是桑岚一家和凌红,还有昨天见过的那个秃顶老头。
我暗暗皱眉,但也没怎么放在心上,冲一行人点点头,算是打招呼了,回过头继续吃喝。
窦大宝虽然知道我和季雅云她们已经没关系了,可还是时不时的往两个美女身上狠瞄,一副恨不得将两人大小通吃的样子。
他又向季雅云那桌瞄了一眼,忽然压低声音对我说:“跟着大小美女的那个老头不是好人。”
我怔了怔,“怎么了?”
“他养小鬼!”窦大宝声音压得更低。
我又是一愣,随即说:“大宝,你能看见普通人看不见的东西,这不算什么好事。记住,以后有些东西看见了,只装看不见,免得惹祸。”
窦大宝一愣,居然揉了揉眼睛,“徐祸,你是第一个真把我当朋友的朋友。以前那些家伙,要么直接说我是弱智傻子,要么明里跟我交朋友,其实是想我请客吃饭,背地里还是说我傻子。”
我既哭笑不得又替他心酸,刚想安慰他两句,他忽然再一次瞪大了眼睛,“老头放了两个小鬼,冲咱们来了!”
我斜眼一瞄,见秃顶老头搁在身边的一把油纸伞微微打开了一些,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我没有开阴阳眼,但窦大宝说老头养小鬼的时候,我就猜到他指的是什么了。
秃顶老头应该就是桑岚家替她们请来的高人,他随身带着的油纸伞是有门道的。
那不是普通的油纸伞,而是加持了符箓的五宝伞。
传说五宝伞是鬼王钟馗的傍身法器之一,伞中附有五鬼,只要撑开伞,就能放出五鬼抓捕猛鬼恶煞。
据说五鬼齐出,还能施展大搬运的法术。
“小鬼过来了。”窦大宝明显紧张起来。
“别去理它们,装看不见就行了。”
我嘴上说着,心里却犯嘀咕。
能炼出五宝伞的那就是养鬼人,桑家请养鬼人以鬼克鬼无可厚非,这老头招惹我干什么?
窦大宝听我的话,只管埋头吃喝,忽然一皱眉毛,眼神古怪的盯着我:“一个小鬼跳上桌,他要往你酒杯里撒尿!”
我皱了皱眉,就在我皱眉的同时,耳边忽然一凉,一个声音大声喝道:“滚!”
我猛地一惊。
虽然只是一个‘滚’字,但我听得真真切切,发话的居然是张安德!
窦大宝‘咦’了一声,“小鬼像是被吓到了,吓得跑回去,不见了!”
我转过头,冷冷的看向秃顶老头。
秃顶老头瞪着绿豆眼和我对视了一会儿,居然起身走了过来。
他来到跟前,抱了抱拳,说:“在下野郎中,敢问道友是哪位高人门下?”
第三节 怪鱼
“我是医学院的学生。”我站起身冲野郎中点点头。
野郎中一怔,“学生?”
我放低声音说:“老先生,我以前做阴倌只是为了赚学费和生活费,我只会些野路子,没有师门传承。”
“野路子?”野郎中瞪圆了绿豆眼。
我有点不好意思的点了点头。
我已经想到他刚才放出小鬼只是为了套套我的路子,真想害人,又怎么会让小鬼往人的杯子里撒尿。
别看这老头貌不惊人,没有真本事可是用不了五宝伞的。
野郎中狐疑的盯着我看了一会儿,忽然没头没脑的问:“你杀了多少厉鬼了?”
我一下被问愣了,下意识的把这个问题在心里重复了一遍:我杀过厉鬼吗?
答案是没有,附在齐薇薇身上的女煞根本算不上厉鬼。
我迟疑了一下说:“老先生,我没有杀过鬼,而且我已经不干了。”
野郎中看出我不想和他谈论阴阳事,提着五宝伞边往回走边嘀咕:“你说不干就不干?我看你天生就是吃这碗饭的命。”
他一走,窦大宝就小声说:“徐祸,刚才吓走小鬼的时候,我好像看到你身边有什么东西忽闪了一下,好像是个人!”
我捶着又开始混乱的脑袋,让他别再提这些了。
窦大宝犹豫了一下,却还是说:“哥们儿,我这不是担心你嘛,那好像是个女的,我是怕你被女鬼给缠上了。”
“女的?”
我问他那女的长什么样,他说没看清楚,但确定那是个女的。
女的,除了子母煞哪还有女的。看来段乘风没说错,桑岚的祸真是我替她承担了大半。
我下意识的看向桑岚,发现她也正看着这边,两人四目相对,她马上转过脸去了。
见那个女人也正看着我,我又是一阵心烦,转过头看向窗外,却忽然有个奇怪的发现。
莲塘边的一个亭子里,一个戴着黑色太阳帽和墨镜的黑脸男人正一瞬不瞬的抬头看着这边。
不知道为什么,我看见这人就觉得特别不舒服。
从他看的方向看,他应该是通过窗口,看着桑岚那一桌。
桑岚坐在窗户边上,她人漂亮,本来就招人眼球,可远观,想亵玩……塘边但凡看见她的男人,都免不了频频回头往上看。
但那个黑脸男人的表情却和其人都不一样,他的脸上没有半点暧昧,而且还带着一股冷森。
我看了那人一会儿,小声对窦大宝说:“你看看那边那个男的,有没有什么不对劲。”
“哪儿呢?”窦大宝转头看向窗外。
我往亭子里一看,顿时一愣,那人居然不见了。
顺着亭子往外找,游人里也不见他的影子。
“你说的是哪个?”窦大宝又问了一遍。
“不用找了,不见了。”
我心里纳闷,只是一转头的工夫,人怎么就不见了呢?
桌上的手机震动了两下。
我打开一看,是一个似曾相识的号码发来的短信:
‘我不舒服。’
我愣了愣,不经意间抬眼看见桑岚正往这边看,才反应过来,信息是她发的。
你老爸老妈都在,不舒服跟我说干什么?
出于礼貌,我还是给她回了一条:
‘你哪儿不舒服?’
信息很快就回了过来:
‘和前两次一样,胸闷,从昨天晚上开始就这样,就是难受!’
我看过去,见那个女人又抬眼看了过来。
顷刻间,我仅有的几分关切立刻变了味,我瞄了一眼桑岚高耸的胸脯:
‘左边的闷还是右边的闷?’
桑岚低头摆弄着手机,忽然抬起头,拧着眉毛瞪了我一眼。
我咧咧嘴,忍不住别过头笑得肩膀抽抽。
徐祸啊徐祸,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幼稚了。
看来这个小美人也不是没脑子,只用了不到十……秒就反应过来了。
“大宝!大宝!”
窦大宝的母亲忽然咋咋呼呼的跑了上来。
“咋了?”窦大宝猛地站起来,“有人砸场子?”
窦大宝的老娘在他脑门上戳了一手指头,“砸个屁,快别喝了,河神爷来了,开始赐福了,赶紧抄家伙!小徐,你也跟着搭把手吧!”
窦大宝“嘿”的一声怪叫,拉起我就跑。
跟着窦大宝跑下楼,跑到后院,他指了指墙边的两个大水桶,大声说:“你提水桶,把那边那捆网袋也带上。”
我本来喝的晕晕乎乎,又心浮气躁,被他娘俩一惊一乍,竟然把烦心事都忘了,不管三七二十一,就跑过去拿起了水桶网袋。
窦大宝抄起两根竹竿绑的网兜,跑出后门,一路喊杀的沿着双莲塘的河沿疯跑。
绕过双莲塘,顺着田埂小路又是一路狂奔,来到另一个水塘边。
水塘边已经聚集了不少人,带的行头都和我跟窦大宝差不多。
我往水塘里看了一眼,就知道这些人为什么个个这么兴奋了。
这水塘不大,也就跟个小足球场差不多,里边没莲花,只有靠岸边生着一些水葫芦。
河面上“噗通噗通”的声响不断,不时有大大小小的鱼跃出水面,溅起的水花都连成了一片。
这是翻塘了啊!
我在农村长大,对此一点也不陌生。
翻塘,也叫翻坑,是因为气候原因,水下氧气不足,水里的鱼都游到水面上来呼吸。
不过这么小的水塘里,这么多的鱼,还跃龙门似的不断跳出水面,却是从未见过的奇景。
“别愣着了,赶紧捞鱼,晚上有烤鱼吃了!”
窦大宝把一个网兜塞给我,一马当先的冲到了岸边。
弄清状况,我也兴奋起来,这种事我以前可干多了,驾轻就熟啊。
我和窦大宝仗着年轻,一人抢占了一个‘黄金角落’,开始从水塘里往外捞鱼。
不大会儿的工夫,两个水桶就都满了。
“你继续,我把桶里的鱼装网袋里!”我向窦大宝喊道。
我一边把桶里的鱼倒进网袋,一边啧啧称奇。
这水塘里的鱼也太多了吧,平常就没人过来钓鱼吗?
我刚把两个水桶里的鱼倒腾进网袋,就听一个声音急促的说:“没用,没用,你这么瞎捞一气根本没用!”
见说话的是野郎中,桑岚等人也都跟着来到了岸边,我有点摸不清头脑。
野郎中几步走到我的‘黄金角落’,眯着眼睛往水塘里看了一阵,又抬头看看四周沿岸捕鱼的人,背着手连连摇头。
见其他人捞的不亦乐乎,我急得拃着手扑棱着拍大腿:“老先生,这是我的地盘儿!”
野郎中猛地回过头,厉声道:“臭小子,救人要紧还是玩儿要紧?”
救人?救什么人?
我下意识的回头看了一眼季雅云。
才想到她们应该没心情来莲塘镇玩,来这里多半是为了季雅云的事。
“简直乱来,你以为这么胡闹就能抓到鬼鲶?”
野郎中一边说,一边用手指蘸着唾沫在另一只手的手心里写画。
“什么鬼鲶?”我问。
野郎中诧异的看了我一眼,眼珠转了转,继续在手心写画。
“不行!我道行不够!”
野郎中猛地抬起头,忽然一把抓住我的手,“道友,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煞气不够,只能借助道友相助了!”
说完,竟狠狠咬了一口手指,在我手心里写画起来。
“老先生!”
我大惊失色,内心感到从未有过的震撼。
野郎中不是单单咬破了手指,他居然把连带指甲的那一节手指都咬掉了!
没人能够体会被人用断了的手指头在手心写写画画是什么感受……
我甚至感觉到他的指骨在我的手心刮擦!
“噗!”
野郎中把咬掉的指节吐了出来,在我沾满鲜血的手心里来回滚了几下,拿起来扬手丢进了水塘里,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喃喃道:
“成了,这下成了,这下一定能把鬼鲶引出来了!”
我回过神,见他疼的浑身发抖,转头冲桑岚她们喊:“还愣着干什么,快送他去医院!”
“不用!”野郎中摆摆手,四下看了看,转脸对我说:“道友,是我错估了形势,等下鬼鲶现身,全靠道友出马了,一定要把它抓住,千万不能伤到鱼腹!”
“你什么意思?”看着他血流如注的断指我一阵头皮发麻。
窦大宝也不捞鱼了,过来看清状况,急着要拉野郎中走:“大爷,别嘚吧了,赶紧去医院吧!”
“那是什么?”
“乖乖,这么大的鱼!”
“不会是河神吧?”
“河神爷……”
岸边的人群忽然嘈杂起来。
第四节 倒缸无底
我往河里一看,乖乖,那居然是一条通体漆黑的大鱼,光是露在水面上的后背都快两米多长了。
大鱼一边从水塘中间往这边游,一边张开扁平的大嘴,吞食着其它的鱼虾。
我问野郎中,这大鱼是不是就是他说的鬼鲶,要这大鱼有什么用。
野郎中说是,只说鬼鲶的胆可以帮人祛除凶煞,就让我赶紧帮忙捕鱼。
窦大宝找相熟的人要了张大网,两人在野郎中丢手指的地方严阵以待。
眼看鬼鲶朝着这边越游越近,我心里一阵发毛。
这就是个小水塘,怎么会养出这么大的鱼来。就算是杂食贪婪的鲶鱼,长这么大,也不知道得活了多少年了。
刚才捞鱼的时候,窦大宝说每年的重阳节前后,这里都会翻塘,当地人都说是河神爷巡游到此,造福于民。
现在看来,满塘鱼跃,恐怕就是这鬼鲶在作怪了。
鬼鲶顺着血腥味前来,眼看就要到岸边了。
我和窦大宝摩拳擦掌,准备撒网。
忽然,一阵破风声响起,一道寒光从一侧飞射入水塘,正射在鬼鲶的大头上。
“鱼枪!”
我一愣,转眼就见不远处站着几个彪形大汉,其中两个怀里都抱着鱼枪。
“不好,鬼鲶受惊,要发火了!”野郎中惊呼一声,让我们赶紧撒网。
我和窦大宝正要撒网,塘中的鬼鲶已经猛地翻了个身,斜剌剌朝着水塘中间飞快的游去。
鱼枪上的绳子瞬间被绷的笔直。
发射鱼枪那人来不及撒手,一下子被拖进了水里。
“不好,快救人!”窦大宝大叫。
原先捞鱼的人也都往那边跑了过去。
野郎中急得直跺脚:“完了,完了,白费心血了!”
眼见鬼鲶游远,再看看他血流如注的手指,我也是气得不行。
老人不惜自残才把怪鱼引出来,这是哪来的家伙横插一杠子坏了大事。
“没有鬼鲶鱼胆,她就死定了!”野郎中脸色发白道。
我看了一眼季雅云,一咬牙,从包里摸出那把小刀,脱掉上衣,助跑两步跳进了水塘,朝着鬼鲶追去。
“卧槽,你不要命了,快上来,这水塘子没底儿!”窦大宝在岸上大叫。
人在水里哪能比鱼游得快,好在鬼鲶被鱼枪射中,没有单纯的想要逃窜,而是一边往中间游,一边泄愤似的翻江倒海。
就在我游过去的同时,那几个大汉也跳下水塘朝鬼鲶追了过去。
我见鬼鲶体型巨大,声势惊人,不敢从后边直追,朝着一边绕去。
其中一名大汉却是不管不顾,径直从后方游了过去。
鬼鲶鱼尾猛然从水下扫了上来,那人被巨大的鱼尾拍中,立刻像死鱼一样的昏了过去。
后边的同伴见状急忙上前抢救,可还没游到跟前,怪事忽然发生了。
鱼尾扫那一下力道极大,大汉被拍中,半个身子都被拍出了水面。
可是,很快,他就竖直着向下沉去。
那情形诡异的让人毛骨悚然,就好像是水底下有人抓住了他的脚脖子,笔直向下拉似的。
没等他的同伴到跟前,他已经没了影子。
我看得头皮发麻,有点想打退堂鼓,可眼见鬼鲶近在眼前,就这么放弃又不甘心。
索性一咬牙关,从侧面朝着鱼头游了过去。
就在我快要游到跟前的时候,忽然,我感觉一只手死死的抓住了我的脚脖子!
这种感觉再清楚不过了,那的确是一只手,抓着我的脚脖子用力把我往水里拽。
我骇然欲绝,刚想挣扎摆脱它,那只手却突然松开了。
我来不及想是怎么回事,已经到了鬼鲶跟前。
一眼看见插在它头上的鱼枪,连忙伸手抓住,从嘴里取下小刀,照着鱼头就刺了下去。
不知道是错觉还是怎么,一刀刺下去,我竟然听到了人的惨叫声。
那声音苍老凄厉,听的人心肝直颤。
妈的,这大鱼该不会成精了吧!
开弓没有回头箭,到了这个地步,就绝不可能再收手。
我瞄准拳头大的鱼眼泡,又是一刀刺了下去。
这一刀下去,惨叫声更加的惨厉,仿佛就在我耳边发出似的。
鬼鲶连中两刀,彻底的发了狂,竟然一挺身子,猛地跃出了水面。
我死抓着鱼枪不放,也被带出了水面,却仍是趁机又朝鱼鳃的位置刺了两刀。
鬼鲶一个翻身,扎进了水里,笔直的往水底蹿去。
我憋着一口气,被带着向下沉。
直到这会儿我才知道,窦大宝为什么会那么大反应了。
鬼鲶剧痛之下游蹿的速度极快,而且是直上直下,我感觉一口气快憋不住了,却还没游到水塘底。
这水塘子竟然像是真的没有底!
我只能朝着鱼头拼命补刀,也不知道刺了多少刀,周围的水都被鱼血染红的时候,我看到了这辈子难以忘记的一幕。
鬼鲶终于游蹿到了塘底。
这小小一方水塘的底部,竟然堆满了人的骸骨!
在水下可视距离有限,但是粗眼一看,骸骨就不下上百具。
想起之前窦大宝说的关于莲塘镇的来历,我感觉心一阵抽搐。
其它地方不说,这一方水塘可是真正的沉尸坑。
鬼鲶的力气终于耗尽,再没了动静,开始缓慢的向上浮起。
我也是精疲力尽,只能抓着鱼枪,跟着上浮。
不知道是不是力气耗尽的原因,在上浮的时候我一直有种奇异的感觉。
感觉身边有无数只手想要抓住我,但是又有一个人,一直在我的左右,把那些想要留住我的怨魂驱赶开……
“浮上来了,浮上来了!”
“那人还在,还有一个人活着!”
纷乱声中,我积蓄了最后一点力气,把鬼鲶拖到了岸边。
窦大宝和野郎中,以及桑岚的父亲等人把我拉上岸。
这时我才知道,除了先前被拖进水里的那个人被及时救了上来,和我同时跳下水塘的四个人无一生还。
鬼鲶被拖上岸,立刻遭到了围观。
这家伙,体长竟然接近三米,体型更是比想象中还要大的多。
野郎中指点方位,让我剖开鱼腹取出鱼胆,一行人随即离开了水塘。
到了窦大宝家,他找了身自己的衣服给我换上,又替我重新包扎了先前的刮伤。
晚上吃的是烤鱼,不得不说,窦大宝他老爹的手艺真不错。我和窦大宝都吃的呲牙咧嘴,喝得畅快朵颐。
窦大宝和我碰了碰杯,喝了口酒,呲着牙数落我:
“你真是比我还彪呢,都不问清楚就敢下水。我们当地人都管那叫倒缸塘子,口朝下,没有底!但凡掉下去的人,甭管大人小孩儿,能捞上来的没几个,就连尸体都见不着!”
他咂了咂嘴,又说:“也怪了,倒缸子里头从来没有鲶鱼,怎么会有那么大一条的?嘿嘿,要说我可得代表我老爹老娘谢谢你。你弄那么大一条鲶鱼上来,明天一准儿得上头条,我们莲塘镇就更出名了。我们家的生意肯定得好的不要不要的。”
鲶鱼……
想起在水底看到的尸骨,我忍不住一哆嗦。
大半个世纪了,就让它们在水底待着吧。
就当是我为了哥们儿,替莲塘镇保守这个秘密了。
两人正边吃边聊,桑岚一家和野郎中走了上来。
桑岚的母亲,那个女人却没有来。
桑岚挨着我旁边坐下,其他人也都在我们这桌坐了。
窦大宝心直好客,连忙招呼店里的服务员加菜。
我看了看野郎中包扎好的断指,忍不住问:“老先生,阴阳先生也只是个行当,你为了帮人平事,连手指头都不要了,值吗?”
野郎中头一次露出了不厚道的笑容。
他刚要开口,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在两个男女的陪伴下上了楼。
我眼皮一跳,杜汉钟!
作为当地名流,我还是认得他的。
杜汉钟径直走了过来,扫了众人一眼,目光落在我身上,“多少钱?”
“什么多少钱?”我一头雾水。
野郎中忽然比出两个手指:“二十万。”
杜汉钟二话没说,立刻让人从包里拿出两捆没拆封条的红毛放在桌上。
野郎中从包里拿出个比眼药水瓶大不了多少的小瓶子。
杜汉钟接过瓶子,小心翼翼的收好,点点头,竟然转身下楼,带着人走了。
野郎中把一捆红毛推到我面前,笑着说:“小道友,这是你的一份。”
窦大宝瞪大眼睛问:“啥玩意?你们在我店里交易D品啊?”
我有点反应过来,问野郎中:“你卖给杜汉钟的是鱼胆?下午死在水塘里那四个,是杜汉钟的人?”
野郎中点点头,“鬼鲶性属极阴,鬼鲶胆汁调和其余几位药材,可以祛除尸油带来的火煞。”
我看了看桑岚,又看看季雅云……
我这是摆了个大乌龙啊,敢情他们来莲塘镇是为了桑岚的事来的。
那么小一瓶胆汁就卖了二十万,那么大一坨鱼胆得多少钱?怪不得野郎中宁可咬掉半截手指也要把鬼鲶引出来呢。
我心安理得的把钱收了起来,这可是我拼了命换来的,用不着客气。
野郎中瞪着绿豆眼看了我一会儿,忽然说:“道友,听桑岚说,你应该也是被火煞缠身了,可我怎么看着,你身上有水煞之相?你招惹了水鬼?”
第五节 入室盗窃
听野郎中一说,我又想起了在水塘里的时候,被抓住脚脖子的事。
真要是被水鬼抓替身,怎么会轻易就撒手了呢?
我想了想说:“我虽然不做阴阳行当了,自保还是没问题的,不管是火煞还是水煞,要来就来吧。”
桑岚的父亲几次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叹了口气。
他从包里拿出一捆钱,说这是我之前帮桑岚和季雅云的报酬。
我说我没帮到她们,不能要。如果桑岚能用鱼胆祛除火煞,那也是野郎中的功劳。
他又问了我几个问题,都是日常琐碎,我都敷衍了事。
我知道他是替那个女人问的,每个人都希望被关怀,可关怀来的太迟,就已经没有必要了。
从莲塘镇回来,我感觉轻松了很多。
野郎中是养鬼人,有真本事,有他帮季雅云和桑岚,我也算了了桩心事。
第二天,刚到局里,赵奇就把我拉进了他的办公室。
一进屋他就说起了女尸丢失的案子,说这几天他查了近十年所有备案失踪人员的资料,也没查到毛小雨这个人。
我说我也是因为某些事,才觉得女尸可能叫毛小雨,她未必就一定叫这个名字。
我忍不住打趣他,为什么老是和丢尸案撇不开关系。
他神情一黯,没有说话。
“报告!”一个清脆响亮的声音响起。
我和赵奇冷不防都被吓了一跳。
转过头,就见一个制服笔挺,抱着警帽的年轻女警笔直的站在门口。
我不由得往她高耸的胸脯瞟了一眼,才去看她的样子。
利落的短发,精致的五官,白皙的皮肤……还是一美女!
“进来。”赵奇掐了烟,摆出一副严肃的样子。
女警迈着正步走进来,向我敬了个礼,又向他敬了个礼:“我叫沈晴,警员编号XXXXX,是郭队长让我来向赵队长报到的!”
赵奇点点头,“老郭跟我说过了,你是刚毕业吧?”
“是!”沈晴大声道。
赵奇笑着说:“这里不是学校,不用一板一眼的。”
沈晴脸微微一红,不好意思的笑了。
赵奇把桌上一个文件夹递给她,“你大体看一下这份档案,说说你的看法。”
沈晴接过来,很认真的看了一会儿,又是啪的一个立正,表情却有点古怪。
赵奇摆摆手:“没事,你怎么看就怎么说。”
沈晴点点头,“照资料看,死者马彪是想要亵渎尸体,但是法医给的化验结果不应该是这么笼统,我觉得有必要要求法医科给出更细致准确的化验结果。”
赵奇指了指我:“小徐,徐祸,他就是法医科的,有什么问题你直接问他吧。”
沈晴回过头,上下打量我一眼,似乎有点不大相信,可还是又向我敬了个礼:
“徐警官,尸检报告只说死者是遭受重击死亡,这不符合报告标准。我认为法医科应该提供疑似凶器,或者类似凶器的形状和质量。”
我刚来实习没几天,对这里的一切也都感觉新奇。见这小女警一副帅气纯真的模样,忍不住想逗逗她。
我假模假式的清了清嗓子,说:“这是一起非正常死亡案件,法医科不能提供更详细的化验结果。”
沈晴俏脸一板,竟转身对赵奇说:
“如果是这样,我建议申请更高级别的化验部门对尸体进行化验,并且向相关领导递交报告,申请审查我局法医科的人员资质!”
“噗!”赵奇刚喝了口水,一下喷了出来,指着我哈哈大笑。
我也是哭笑不得,这小女警怎么这么愣啊,刚来报到就敢打小报告?
我摸了摸鼻子,说:“既然这样,我就实话实说吧,死者是被人一巴掌拍死的。”
沈晴一愣,随即冷冷的看了我一眼,又想对赵奇说什么。
我一见架势不对,忙说:“赵队,你跟她说吧,我回办公室了。”
我刚想出门,一个警察急匆匆走进来,说接到报案,有两帮人在农贸市场火拼。
赵奇让他先去准备,回过头对沈晴说:“你留下和徐祸讨论女尸丢失的案子。”
我一听头都大了,我跟她讨论个毛啊!
赵奇前脚走,我后脚就回了实验室。
没多会儿,有人敲门,沈晴拿着档案夹走了进来。
她走到办公桌前,冷着脸说:“徐警官,就算我是新来的,你想耍我,也不该拿工作开玩笑。”
我有嘴说不清,偏偏这会儿办公室里就我一个人。
我只好说:“其实你弄错重点了,马彪的具体死因是什么,也许要等找到丢失的尸体才能认定。”
“不是说受重击死的吗?”沈晴问。
我为难的看着她:“真是被一巴掌忽死的。”
沈晴斜睨着我,“你觉得这有意思吗?”
我正无言以对,郭森急匆匆走了进来,“徐祸,拿上化验箱,跟我去现场。”
“郭队,丽姐不在我没有化验资格。”
“她今天休息,我已经通知她赶去现场了。”
郭森看了一眼沈晴,“你没跟赵奇走?那就跟着一起来吧。”
上了车,沈晴捏起我胸前的工作牌:“原来你也还是个实习的。”
到了案发小区,我有点傻眼了,这小区就是我住的小区,所有警车都停在了我那栋单元楼下。
马丽从出租车上下来,从我手里接过大褂,边穿边问什么情况。
郭森指了指不远处被手铐铐着的一个大个子男人,“入室盗窃,被小区保安和居民逮住了。是他说被盗那一家有一具女尸。”
“几楼?”马丽问。
“302。”
“什么?”我眼珠子差点掉出来。
跟着马丽上了楼,302的房门敞着,一个便衣从里屋走了出来,气哼哼的说:“郭队,根本就没什么女尸,是那小子瞎编。”
郭森皱起了眉头,四下看了看:“再仔细检查一下,联系房主没有?”
“不用联系了。”我黑着脸看了看撬坏的门锁,“这是我家。”
“噗……”马丽和沈晴忍不住笑出了声。
郭森和其他人也都啼笑皆非。
郭森拍了拍我胳膊,“别愣着了,赶紧看看丢什么没。”
“还能丢什么,就只有一个笔记本电脑还能卖俩钱。”
我嘟囔着走到卧室门口,猛然间就愣住了。
马丽走过来搭着我的肩膀往里看了一眼:
“哟,小师弟,看不出你生活还挺有条理的,早上起来叠被子的人可不多了。”
我嘴皮子发抖,看了一眼电脑桌,电脑还好好的在那里摆着。
“进去!”两个警察押着刚才那个大个子走了进来。
郭森冷眼看着他:“入室盗窃,为了脱罪还报假警?”
大个子一愣,随即扯着嗓子喊:“警官,这家真藏着个死人,就在里面的床上!”
郭森一把把他拽到门口,“死人在哪儿呢?”
大个子往里看了看,回过头瞪着眼看向所有人,“警官,这家穷的叮当响,我根本就什么都没偷着,你们用不着这么玩我吧?那床上真有个死人,是个穿白裙子的女的!”
白裙子?
我的头嗡一下就大了。
马丽搭着我的肩膀冲大个子一扬下巴:“你看没看清楚啊?那该不会是充气的吧?郭队,你让人再好好找找,是不是漏气了,缩枕头底下去了。”
“嘿嘿嘿嘿……”沈晴低着头都快笑抽了。
郭森忍着笑看了我一眼,“所有人收队,徐祸,你……你今天别回局里了,赶紧把锁换了吧!”
“你们相信我!这家真藏了个死人,那女的穿着一身白裙子……”大个子被押走的时候还在咆哮。
……
“我去你妈的!”我狠狠一拳砸在墙上。
管你是人是鬼,老子受够了,有胆子就来!
第六节 怪眼
郁闷了一会儿,我强迫自己不再多想,跑去买了套锁,回来自己安装。
正装着,身后忽然传来一声轻笑:“嘻嘻!”
我猛一哆嗦,后背上炸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我在门里头装锁,身后居然有人,而且我听出,这笑声是从卧室里传出来的。
我瞄了一眼桌上的包,假装过去拿工具,偷偷把木剑拿出来反扣在手心里。
回到门边,我一边拧螺丝,一边留意身后的动静。
“嘿嘿嘿嘿……”
笑声再一次传来,越发显得冷森古怪。
我斜向后瞄,不经意间却发现,厨房的柜子上,竟然多了一只碗。
我更加的惊疑不定。
要知道我搬来前,连暖壶和打饭的快餐杯都留给老军了。这几天我正纠结要不要开伙做饭,还没买锅碗瓢盆呢,家里哪来的碗?
怪笑声没再响起,我却感觉出,身后已经多了一个人。
我直起腰,背对着来人,冷冷的说:“你叫毛小雨是吧?你既然已经死了,就应该知道阴阳殊途的道理。我帮你舒展身体,你却打伤我老军叔,现在还来缠着我,这算什么?”
我紧握着阴桃木剑,只等背后一有动作,转身就刺。
没想到话刚说完,身后却传来一个女人的惊讶的声音:“咦!”
我听这声音耳熟,忙转过身。
看清这人,差点没气得吐血。
居然是早上才到局里报到的女警沈晴!
“你怎么在这儿?”我气得不行。
沈晴翻了个白眼说:“你刚才出去门都没锁,我就进来帮你看家咯。”
“谢谢。”我冷冷说了一句,走到桌边,趁她不注意把木剑放回了包里。
不是我小气,而是做阴倌这个行当的,最清楚‘人吓人,吓死人’的道理。
这个女人偷偷溜进来,又鬼鬼祟祟躲在房间里,摆明是想恶作剧。
我算是胆子大了,要是换了普通人,被那个入室行窃的小偷那么一说,再被她这么一吓,还不得吓个半死。
沈晴看着我,微微皱起了眉头:“你刚才那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你认为,是尸体行凶打死了马彪,打伤老军的?”
见我不说话,她嗤笑一声:“你该不会以为尸体是自己从医院跑出去的吧?”
“你怎么没回局里?”我没好气的问。
“回了,赵队照顾我,给我放半天假,让我安顿一下。我不是这儿的人,局里的宿舍也调整不出来,我看你这儿的房子不错,房租肯定也不高,就过来看看有没有房子租。”
看着她一身警服,英姿飒爽又不失青春靓丽的娇俏模样,我的气很快消了。
“我帮你问问我的房东,看他还有别的房子没。”
我拿起电话打给老何。
老何听我一说,“嘿呦”一声说正好,楼上402也是他家的房子,正空着呢,两套房户型一样,是一起装修的。
我把情况跟沈晴说了,她晃悠着里外看了看,又问我房租多少,然后爽快的说行,就402了。
老何说:“我现在有点事走不开,你同事要是急着租,就过来我这儿拿钥匙吧,房租和你的一样。”
去找老何的路上,我问沈晴现在住哪儿,干嘛这么着急租房子。
她说昨天刚到,现在住在局里的临时安置宿舍。
“在警校就住集体宿舍,来这儿还是宿舍,我可受不了了。”
听她这么说,我暗翻白眼,又是个温室里出来的。
按照老何给的地址,来到老城区的一条小街,才发现他居然是开丧葬铺子的。
老何把钥匙交给我,说改天空了再约我们签租约。
见他不停的往外瞅,像是在等什么人,我和沈晴也没再多说,回了小区。
沈晴对402的房子非常满意,当即就要搬过来。
作为同事,帮她搬家义不容辞。
到了临时安置宿舍我就后悔了。
如果上天能让我再选一次,我决定跟她老死不相往来。
这女人的行李多的让人头疼,我用破车帮她拉了四趟,第四趟后排坐了七八只毛熊,最大的一只耳朵都支棱到车顶了。
她居然还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的说以后上下班可以搭顺风车了。
她说换身衣服,请我去外面吃饭当是答谢我。
等她换好衣服下了楼,我眼前一亮。
黑色的印花T恤,挺翘的屁股蛋把牛仔短裤绷的紧紧的,两条长腿白生生的,我看得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我说就在小区外面的小饭店吃点,她不同意,非说我帮了她这么大的忙,一定要请我吃顿好的。
于是我只好开着车,在老城区里转悠了一会儿,找了家小有名气的湘菜馆。
这会儿刚到吃晚饭的点,两人找了张桌子坐下,点了几个招牌菜和一瓶雪碧。
两人吃了一会儿,沈晴忽然问:“我看档案上说,那具女尸是在一口铁棺材里发现的,棺材在水里沉了那么久,尸体为什么一点都没腐烂?”
“这种事我哪儿说的清楚?”
“你们法医科为什么一直没对尸体做化验啊?报告上只说尸体异常,异常在哪儿?”沈晴又问。
见她眼神闪动,我心也跟着一动:“这些话是赵奇让你问我的吧?”
沈晴脸一红,“不好意思啊,我也不知道赵队为什么不直接问你。”
我只能说没关系。
赵奇负责追查尸体失踪案,多方面寻求线索无可厚非。他拐弯抹角让沈晴问我,也是照顾到了某些事可能对我造成的影响。
被我点破,沈晴也不好意思再问了,只是显得有些纳闷。
我刚想说点什么调剂调剂,忽然感觉饭店里其他人的反应有点奇怪。
顺着隔壁桌男人的目光一看,我眼睛也直了。
十来个穿着清凉性感的女人正从门外走了进来。
这些女人年纪都不大,也就二十出头的样子。一个个短裙热裤,一双双的大长腿晃得人眼晕。
这阵势,难怪整个饭馆的气氛都被引爆了呢。
“哎,眼睛还拔得出来吗?”沈晴把一只手在我眼前晃了晃。
我回过头,有些讪然却理直气壮:“我可是正常男人,还是单身狗呢。”
“徐祸!”一双大长腿来到跟前喊我的名字。
顺着这双腿往上一看,顿时明白哪来这么一堆美女了。
桑岚看了一眼沈晴,转过头说:“我一个同学过生日,我们来替她庆祝生日的。”
我笑笑,“那什么……吃药了吗?”
桑岚很快反应过来我说的药是指什么,点了点头,“吃了。”
我说:“那就好。”
等她和一帮女孩儿上了楼,沈晴瞪大眼睛问我:“你女朋友?”
“都说了我是单身狗。”
“哈,哈,哈,我不会让她对你有误会吧?”
“你可别多想了……”我刚说了一句,不经意间往门口看了一眼,顿时一愣。
门外路边,一个一身黑衣,戴着一顶黑色棒球帽的黑脸男人正抬头往上看。
“又是他。”
“谁啊?”沈晴回头看了一眼。
我迟疑了一下,从包里找出装牛眼泪的眼药水瓶,往眼睛里滴了一滴。
再次看向门口,黑脸男人正好低下头。
他没戴墨镜,两人的目光正好对在了一起。
我猛一哆嗦,这人的眼珠比一般人小了差不多一半,眼白充斥了眼睛的三分之二,乍一看他的眼睛就像是两颗白色的卫生球似的。
他倒是没在意我,只是看了我一眼,就把脸转过去了,却仍然站在那里。
我想了想,对沈晴说我去外面抽根烟,站起身向外走去。
迎面进来一男一女,我侧身让了一下,再转过头,黑脸男人居然不见了。
我急着两步追出门外,四下里找,他却又像上次一样,消失了。
我点了根烟,抽完了也不见他再出现,只好带着满心狐疑回到饭店里。
吃完饭,回到小区,我让沈晴先回家,我烟没了,出去买一包。
沈晴下了车,我又开车回到了湘菜馆。
我也说不清楚为什么要这么做,总觉得黑脸男人散发出的气势我好像在哪里感受到过。
过了一会儿,一道倩影出现在湘菜馆门口,是桑岚。
她像是喝多了似的,原地晃悠了两下,转过身,脚步不稳的朝一边走去。
我按了两下喇叭,她头也不回继续往前走。
见她越走越远,连包也没拿,我感觉不对劲,连忙下车追了上去。
眼看就快追上了,桑岚忽然加快脚步,转身拐进了一条小巷。
“桑岚!”
我心没来由的一沉,大声喊了一声,甩开步子跑了过去。
拐进黑乎乎的小巷,隐约就见桑岚还在晃晃悠悠往里走,忙追上去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
她的身子明显一哆嗦,整个人软趴趴的靠在了我怀里,嘴里含含糊糊的“嗯”了一声。
闻到酒气扑鼻,我松了口气,又忍不住气结。
她这是喝迷糊了啊。
巷子太黑,我只好先把她扶出去再说。
她软的连路都走不了,我只好弯腰把她扛在肩上。
就在我直起腰的一刹那,悚然发现巷子的深处,正有一双卫生球似的白眼珠子恶狠狠的盯着我。
“你到底是什么人?”我边大声喝问,边拿出手机打亮闪光灯。
“哇!”
猛然间头顶传来一声尖锐刺耳的怪叫,我身子一悚,抬头就见一道黑影从上方掠过,像是一只和鸽子大小差不多的鸟。
等我低头再看,那双眼睛已经不见了,用手机照着仔细往巷子深处一看,一股寒意顿时充斥了全身。
第七节 碎尸
“干什么的?”一个声音在巷子外喝问。
我不顾一切的扛着桑岚跑出了巷子。
两个学生模样的男青年横眉瞪眼的看着我,其中一个厉声问:“你把这女的怎么了?”
另一个大声说:“我刚才就看见你鬼鬼祟祟的跟着她,是想图谋不轨吧?”
我脑子一片混乱,刚想解释,肩上的桑岚“嗯”了一声:“谁?干嘛?快把我放下!”
见她挣扎,两个男青年顿时来了劲,摩拳擦掌的过来推搡。
我把其中一个推开,把桑岚放下。
桑岚掠了下头发,像是刚睡醒似的迷迷瞪瞪的看了我一会儿:“徐祸,怎么会是你?我这是在哪儿?”
她脚下晃荡了两下,干脆一手搭着我肩膀,一手扶着额头。
“你这是喝了多少?”我气不打一处来。
她哆嗦了一下,摇着头:“我就喝了两杯红酒啊,我同学呢?我怎么会在这儿?”
“小姐,你们认识?”两个男青年问。
桑岚抬眼看看我,又看看两个横鼻子竖眼的青年,下意识的往我身边靠了靠:“嗯,他是我男朋友。”
两个青年像被扎的皮球似的,明显泄了口气,转身靠着膀子一边走一边说:“还以为能英雄救美,结果是人家俩人玩刺激游戏。”
我往巷子里看了一眼,拿起手机打给郭森:“郭队,老城区芳华路75号附近发现碎尸,我在现场!”
两个青年登时回过头,一起瞪大眼睛看向我。
……
郭森带人赶到的时候,桑岚的同学也已经找了过来,七嘴八舌的问:
“桑岚,你不是说去上厕所吗?怎么跑这儿来了?”
“这帅哥是谁啊?”……
“尸体是谁发现的?”郭森问。
我说:“应该是我第一个发现的。”
马丽走过来问我:“你没喝酒吧?”
“没有。”
“那就干活。”
我换上白大褂,转过身见桑岚等人还在边上,犹豫了一下,也不知道说什么,只好提着化验箱,拉起警戒线走进了巷子。
半个小时后,尸体被打包送往化验室。
见桑岚一伙还没走,我忍不住皱了皱眉,走过去问:“你怎么还没回去?”
桑岚往拉尸体的车上看了一眼,纠结的说:“发生什么事了?我没喝醉,可我想不起来怎么会在这儿了?”
“徐祸,你怎么会在这里,又是怎么发现尸体的?”郭森过来问。
“我和沈晴之前在这边吃饭,我送她回去以后……我过来买点东西,无意间发现的。”
“当时还有其他人在现场吗?”
我看了看桑岚,“她,还有那两个哥们儿,勉强算是在现场。”我指指还在围观的两个青年。
郭森让一个警员去找那两个青年,转回身向桑岚出示了警官证:“我是刑警总队郭森,现在发生了一起碎尸案,请你跟我们回警局协助调查。”
“徐祸,回去加班!”马丽说道。
……
法医实验室。
裹尸袋一打开,我再一次皱起了眉头。
马丽吊儿郎当的说:“这点小场面都应付不了,还怎么做法医啊?”
“不是应付不了,丽姐,你别忘了是我第一个发现尸体的。”想起那双白色的怪眼,我又是一阵悚然。
那根本就是条死胡同,两边是商户的外墙,没有门户。
如果说有着一双怪眼的黑脸男人,前两次的消失还不算诡异,这一次却是在我眼皮子底下表演了一次大变活人。
“知不知道接下来我们要做什么?”马丽严肃的问。
我抹了抹鼻子,“化验你来,拼接尸块我来。”
“孺子可教!”马丽赞许的拍了拍我的肩膀。
一直忙活到凌晨两点,我摘下手套,捏着眉心向马丽汇报拼接状况。
马丽听完,问:“没有发现头部组织?”
我摇摇头:“没有,这里不光没有死者的头,而且没有女性内外生殖器官,也没有心脏。”
凌晨两点半,我换了衣服,离开了实验室。
快到家的时候感觉肚子饿,就在街角的一个小排档要了份炒面,切了点猪头肉。
炒面上来,忍不住又要了两瓶啤酒。
做法医这一行,最难的不是各项化验技术,而是必须要有坚实的心理素质。
我可以在拼接完碎排骨一样的尸块后坦然的面对猪头肉,但对这操蛋的生活却充满了无奈。
第二天一早,我还在睡觉,被一阵敲门声吵醒。
开门一看,是沈晴。
“你还在睡?再不起床就迟到了!”
“大姐,我昨天晚上加班啊。算了,等我一下,一起回局里。”
听我说有碎尸案,沈晴兴奋的追着我问这问那,直到我使出杀手锏,叼着牙刷对着马桶拉开拉链,她才灰溜溜的跑了出去。
临出门的时候,我无意间往厨房看了一眼,居然发现柜子上又多了一个碗,变成了两个叠在一起的碗。
我看着正背着手往外走的沈晴,感觉哭笑不得,刚开始还觉得她愣,现在再看,这小女人鬼机灵着呢,而且心眼小的跟针鼻儿似的,整人都是连着的,嘿嘿,弄两只破碗就能吓到我?有能耐你倒是给我把锅碗瓢盆凑齐了。
跟着马丽和其他同事做了一上午的化验,马丽打个哈哈,说要回家睡觉,让我也提前回去休息。
我开着车,刚出公安局,就见大门口一个高挑的身影低着头,在踢地上的小石子。
我把车停在旁边,放下车窗:“桑岚?你在这儿干什么?”
桑岚抬起头,拉开车门径直上了副驾驶。
“你去哪儿?”我问。
桑岚看向我:“我想知道昨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我边开车边把昨晚见到的情形说了一遍。
说:“我了解的就这么多了。”
桑岚愣了一会儿,忽然“哇”的哭了起来。
我从来没见她哭的这么凶,连忙把车停在一边。
“本来都好好的,怎么一个暑假就都变了?小姨出事,我被自己的同学陷害,现在又被人跟踪、还失忆……我们招谁惹谁了……”桑岚边大哭边捶座椅。
我一边把纸巾盒递给她,一边感同身受的喃喃道:“这应该就叫飞来横祸吧。”
“铛铛!”
“同志,您违章停车了,请出示您的驾驶证行驶证。”
我猛然一惊,急忙转过头,同时挤出一副笑脸……
窗外,赵奇呲着一嘴白牙冲我坏笑。
“赵队,人吓人吓死人的。”我气结道。
赵奇看了一眼哭得梨花带雨的桑岚,冲我一抬下巴,“你去哪儿?”
“我准备回家。”
“那正好,我正准备去我徒弟家帮她把锁换了,顺便吃她一顿拜师饭,一起吧。还去沈晴说的那家湘菜馆。”说完,他冲我挤挤眼,转身上了他的大吉普。
副驾驶上,沈晴冲我挤眉弄眼的坏笑。
我早上没吃饭,这会儿肚子正叽里咕噜,有人请吃大餐当然要去。
我回头对桑岚说,我能告诉她的就这么多,问送她去哪儿。
结果人家大小姐眼泪吧嚓的说:“我也没吃饭呢……”
还是昨天的菜馆。
进了门,我招呼赵奇他们上二楼。
上了楼,我直接走到一张靠窗的桌子边上,顺手拉上了窗帘。
“吃饭拉什么窗帘啊?”沈晴好奇的问。
我扒着窗帘的缝隙往楼下看了看,疑惑的转回头。
“那人有没有跟来?”桑岚小声问。
我摇摇头。
“什么人?有人跟踪她?”赵奇警觉的往外看了一阵。
我和他认识最早,知道他不是那种一板一眼的唯物主义者,可看了一眼沈晴,还是有点犹豫。
赵奇察言观色,说:“有什么话就直说,沈晴现在是我徒弟,她敢跟人瞎说我给她穿小鞋。”
“有什么是怕人知道的啊?”沈晴问。
我没再犹豫,把昨晚发现尸体前看到黑脸男人和桑岚神志不清去那条巷子的事说了一遍。
我说:“在我找到桑岚,准备把她扛出来的时候,又看到了那对三白眼。可等我举起手机,照过去的时候,那人已经不见了,只剩下一袋散开的碎尸。”
沈晴蹙起了眉头:“这么重要的细节你怎么没向上汇报啊?”
赵奇让她先别说话,看了一眼桑岚说:“照你看,那个男人有没有可能因为某种目的,对桑岚下了药?”
“据我所知,目前为止还没有单纯的致幻性药物能控制人的定向行为,再说了……”
不等我说完,赵奇就一把拉开窗帘,从窗口跳了下去。
我连忙仔细看。
那个黑脸男人果然又出现在了马路对面。
“是那个黑太阳帽?”
沈晴跟着起身就要跳窗,我连忙一把拽住她,“先看看情况。”
赵奇直接从二楼跳下去,沿着人行道冲过马路。
就在他快要冲到黑脸男人跟前的时候,我悚然瞪大了眼睛。
我一直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黑脸男人,他似乎发觉赵奇在跑向他,就那么一转身,竟然凭空消失了!
第八节 人头
赵奇红头胀脸的回到楼上,坐下后喘着粗气和我大眼瞪小眼。
我和沈晴在楼上,和对面隔着一条马路,他却是已经跑到跟前,眼看着黑脸男人消失的,受到的震撼比我和沈晴都要强烈。
“别问我,我知道的都说了。其它我也解释不清楚。”不等他开口我就实话实说道。
事实证明,包括昨晚,前三次黑脸男人的消失都不是我的错觉。
我虽然只是个半吊子阴倌,可也没听过有什么三白眼的鬼,大中午堂而皇之的出现在马路上,然后又忽然消失。
好歹吃完了饭,赵奇结了账,走过来揽住我的肩膀说:
“兄弟,我回去做拼图,但是不会说这是你提供的线索。不过有句话我得说,无论是刑侦,还是你们技术警,我们最终的目的都是要还原事实真相。方法和过程不重要,重点是让被害人沉冤得雪,把凶手绳之于法。没有什么比人命更大了,对吗?”
赵奇带着沈晴离开,桑岚晃晃悠悠走到我身边:“我觉得他说的挺对的。”
我看了她一眼:“那你去跟我老师说去?”
她偏过头不吭声了。
上了车,我问她:“你的事,野老先生怎么说的?”
“他说我喝了他配的药,火煞消除了,应该没事了。”
“昨天晚上的事他怎么说?”
桑岚垂着头说:“他说他看不出我有什么,我又说不出个所以然,他也不能下定论。”
我点点头:“不妄下判断,老先生是有真本事的人。”
见桑岚一脸愁云惨雾,我想了想,问:“你回想一下,最近有没有什么特别的事发生?”
“没有啊。”
“有没有再和那帮款爷接触?”
“我没有,从来都没有!”桑岚急着说道。
“有没有去过坟地啊、凶宅啊之类的?”
“没有!”
“有没有再去整容?”
“没有……”
“那以前有过几回?”
“我……”桑岚一下反应过来,重重一拳捶在我肩膀上:“滚蛋,你才整过容呢!”
我点点头:“对,要的就是这种精气神。整天无精打采的,别说鬼缠了,人都欺负你。去哪儿?我送你。”
……
转过天,我正在办公室和一个哥们儿打屁,电话铃声急促的响起,赵奇打来,说老城区后街有案子,让我们随队出警。
警车停在老城区一条小街的街口,沈晴诧异的说:“这不是房东家的那条路吗?”
我也有些诧异,走进小街,来到拉着警戒线的店铺外,我和沈晴都愣住了。
案发现场,竟然就是房东老何的丧葬铺子。
一进去,就见老何双手被反铐在背后,哭丧着脸蹲在那里。
他也看见我了,急着想要站起来,却被看着他的一个警察喝止。
我提着化验箱,跟着来到后面一间屋子,看见屋里的情形,顿时汗毛一悚。
正当门的桌子上,摆放着一个四四方方的木头盒子,盒盖敞开,里面赫然是一颗人头!
马丽不在,我没有化验资格,只能帮同事打下手。
我仔细看那人头,越看越惊疑不定。
那是一颗女人的头,头发被剃的精光,连眉毛也刮掉了。
人头面部灰白,像是涂了一层洋灰粉,显然已经存放了有一段时间了。
赵奇低声问我:“这会不会就是碎尸案的那颗头?”
我看了看人头脖子里的截断面,“应该是被钝器一次性轧断的,像,是不是得回去化验比对才能确定。”
“现场除了一颗人头,没有其它肢体器官,不需要进行现场局部化验……”
“啊!!!”
负责检验的同事刚直起腰,猛然间就发出一声惊叫,后退两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屋里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
因为所有人都看见,盒子里的人头,眼睛张开了!
死人瞳孔扩散,眼睛是无法表达感情的。
但这颗明显存放了一段时间的人头,瞳孔居然没有扩散,而是像活人的眼睛一样,充斥着惊恐,愤恨,还有深深的怨毒……
我缓缓走过去,盯着那双眼睛看了一会儿,四下看看,没有任何发现。
我又看了一眼赵奇,上前一步,低声快速的念诵法诀:
“天地自然,秽气分散,乾罗答那,洞罡太玄,敕就等众,急急超生!敕就等众,急急超生!”
连着念了三遍,人头眼睛里的怨毒才消失,瞳孔也迅速扩散开。
我朝人头拜了拜,一丝不苟的盖上盒盖,打包好以后交给法证。
刚才被吓得坐倒的同事捂着胸口,心有余悸的说:“我干这一行也有五年了,今天总算开了眼了。怪不得丽姐常说做我们这行有时候也得信……”
来到前边,我看了一眼低眉耷眼的老何,怎么看这个胖老头也不像是能杀人碎尸的凶手。
我问赵奇:“这是怎么回事啊?”
“隔壁家的孩子翻墙过来摘柿子,见屋里有个盒子,手贱就打开了,结果发现是一颗人头。孩子当场就吓晕过去了,孩子家长报的警。”
我看了看院子里的柿子树,再看看老何。
老何忽然跳了起来:“小徐,小徐啊,我没杀人,我只是替人保管那个盒子,我不知道里面是人头,你可得为我做主啊!”
我只好说:“你先别激动,警察不会冤枉好人的,冷静点,跟我们回去把事情交代清楚就行了。”
等老何被押上警车,沈晴小声问我:“他要是杀了人,咱俩是不是就不用交房租了?”
我哭笑不得:“小沈同志,你的政Z觉悟真的有待提高啊。”
化验结果很快就出来了,证实人头和碎尸属于同一个人。
我找到沈晴,问具体是什么情况。
沈晴表情显得有点古怪:
“他说那盒子是一个阴阳行当的同行让他帮忙保管的,那人让他保管三个月,预付了他三万块钱的保管费,说过后还有三万。你带我去拿钥匙那天,他就在等着和那个人接头。盒子是早上刚送来的,下午就……就到咱这儿来了。现在技术科正给老何做拼图呢。”
我也是听的纠结,半晌才点着头说:“看来咱俩的房租还得给。”
郭森办公室的门打开,赵奇从里面探出身子:“沈晴……那什么,正好,徐祸,你进来一下。”
进了办公室,赵奇边递烟给我边问:
“嫌疑人说盒子是一个叫老阴的交给他保管的,还答应给他六万保管费,你知道这个老阴吗?”
“老阴?”
我反应了一下,摇了摇头,“郭队,赵队,我以前就是混口饭吃,在那个圈子里面认识的人不多。只有刘炳他们几个照顾我,给我介绍生意。这个老阴我是真不认识,他全名叫什么啊?我让人打听打听。”
郭森把一根烟在桌上顿了顿,“要说这个老何也是个财迷糊涂蛋,他和那个老阴只在一年前见过一次面,喝过一次酒。连对方叫什么名字、住哪儿都不知道。照他的说法,他就是为了帮朋友。其实是为了那六万块钱保管费。”
我也是啼笑皆非,当着他俩给刘瞎子和另外两个相熟的行家打了电话。
结果是,都没听说过老阴这个人。
从郭森办公室出来,赵奇又把我拽进了他的办公室。
他一进门就说:“我就不绕弯子了,现在人头找着了,就差心和女性器官了。你有什么看法啊?”
想起那天他在湘菜馆说的话,我想了想,说:“我觉得这可能是有人在施展什么邪术,又或者在搞什么祭祀仪式。”
“祭祀?”赵奇挑起一边的眉毛看着我。
“我以前是替人驱邪,不会什么邪术。不过我在网上看到过,一些邪教为了达到某种目的,都是拿活人来血祭的。他们会先把活人全身的毛发全部剃光,然后再进行祭奠仪式。邪法方面应该也差不多是一个意思。”
“报告!”
“进来!”
“老阴的拼图做出来了!”沈晴把一张A4纸交给赵奇。
我看了一眼,顿时瞪大了眼睛:“是他!”
第九节 老阴
“你说什么?”赵奇问。
我迟疑了一下,摇头:“没什么,快下班了,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
赵奇看了我一眼,点了点头。
回实验室换了衣服,一出门就碰上了沈晴。
她笑嘻嘻的说:“有便车搭真幸福啊。”
我向赵奇的办公室看了一眼,没说什么。
上了车,沈晴问我去哪儿。
我撇撇嘴:“一句话就露馅了,你还刑侦毕业呢。”
沈晴脸一红,“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那好,我现在送你回家。”
“不行,我要跟着你。”
“那不就截了?”
我暗暗叹了口气,赵奇到底是老牌的刑警,观察力哪是一般人能比的。我看到拼图时表现出的异样,还是没逃过他的眼睛。
他让沈晴跟着我,已经是很大的信任,和给面子了。
我边开车边翻出桑岚之前的短信,给她打了过去。
听她那边闹哄哄的,我问她在哪儿。
桑岚说:“我学校下午有表演,我在后台等上场呢。”
“野郎中在你家吗?”我问。
“不在,老先生说小姨灾劫将至,带着她和凌阿姨,还有我爸他们去平古县了,今天晚上不回来了。”
“平古县?”我怔了一下,“把你小姨的手机号给我。”
“你不是有吗?”
“我换手机了。”
挂了电话,很快就收到桑岚发来的短信。
我看了一眼沈晴,见她闭着眼装睡,不禁好笑。
打了把方向,直奔平古县。
平古县离我们这儿不远,大约开了四十多分钟就到了。
我给季雅云打电话,问她现在在哪儿。
她那边的信号不好,说话断断续续的。
我打过去两次,都是这样。
好在不多会儿,她就发信息来问我刚才说什么。
我回信,问她现在在哪儿。
她回信,说在平古屠宰场。
我太阳穴一蹦,野郎中这会儿带她去屠宰场,难道说估算到红袍喜煞今晚会来找她换命?
如果是那样,凌红怎么也跟来了?
桑岚没把凌红的事告诉野郎中?
我没再发信息,导航了一下,直接来到了平古屠宰场。
“天都快黑了,来屠宰场干什么?”沈晴问。
“赵奇是不是告诉过你,我以前是干什么的?”
“嗯,所以我对你非常好奇,阴阳先生做法医,你解剖尸体的时候,不怕本主的鬼在边上看着啊?”
我无语。
从开始实习,已经不知道有多少人开玩笑的问这个问题了。
他们怎么就不动动脑子,哪个鬼闲得蛋疼,没事跑去看尸体解剖啊?
还有一些恐怖电影里演的,主角正在上厕所,马桶里忽然伸出一只手……
拜托,鬼也有尊严的好不好,没道理做了鬼就喜欢钻马桶啊!
我拿过手机,没信号。
沈晴的手机也一样。
屠宰场都是天光开宰,这会儿早就下班了。
我看看表,6点。
拿着包下了车,跑到门房一看,里边没人,也就不管三七二十一走了进去。
沈晴寸步不离的跟着我,问我天都黑了,来这儿干什么。
我说你既然知道我做过阴倌,那就不瞒你了。
我之前有个客户,凶劫到了,来这里避祸驱邪。我不放心,所以赶过来看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
沈晴又问,避祸驱邪为什么要来屠宰场。
我实在没法跟她解释,就让她好好‘跟踪监视’我,不该问的别问。
沈晴脸红到了脖子根,气得不理我了。
事实上我也解释不清楚。
屠宰场每天屠宰几十上百口牲口,虽是杀牲,也是杀生,煞气是很重的,一般的鬼根本就进不来。
野郎中是养鬼人,我没养过鬼,也不知道其中的门道,只知道他选择这里帮季雅云避祸,肯定有他的道理。
这会儿天还没黑透,但屠宰场里除了门房亮着灯,其它地方早黑漆马糊了。
联系不上季雅云,只能到处找。
好在这家屠宰场不算大,前面的集运仓库没有,两人就直奔后边的屠宰房。
屠宰房的两扇大铁门中间开着条缝,而且里面隐约还有灯光。
我心神一定,人肯定在里边了。
“季雅云!”
我朝里喊了一声,有回音,没人应。
沈晴说屠宰房这么大,要是人在两头,在外边喊里边根本听不见。
两人顺着门缝进去,沈晴立马捂住了鼻子:“臭死了。”
“你吃猪肉的时候怎么不觉得臭?”
屠宰场经年累月的杀生放血,要是没味儿才怪了。
“啊!”沈晴忽然低呼一声,拉住了我的胳膊:“那边有人!”
我顺着她手指的方向一看,也忍不住倒吸了口冷气。
最顶头的水泥台上果然有个人影!
那人背对着这边,盘腿坐在水泥台上。
冷不丁看见他,还真瘆的慌。
“哎,你干嘛呢?”沈晴捂着心口抬高声音问了一句。
那人一动不动,没有回应。
我看着那人的背影和衣服,心里一动,连忙走了过去。
两人刚走了十几步,身后忽然传来“咣当”一下,大门居然关上了!
“哎,里边还有人呢!”沈晴喊了一声。
大门却已经锁的死死的。
我看看紧闭的大门,再看看背对着这边坐在水泥台上的人,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季雅云!”
“凌红!”
“桑先生!”
我大声喊着,阔大的屠宰房里只有我的回声。
沈晴走回来说:“门锁上了,窗户这么高、这么窄,手机又没信号,我们怎么出去啊?”
眼见水泥台上的人还是一动不动,我越发觉得不对劲。
“野郎中!你在搞什么鬼?!”我大声喊着快步走了过去。
“你认识他?”沈晴问。
我没回答她,经过放血台,顺手从架子上拿起一把杀猪刀攥在手上。
来到顶头,看侧面,水泥台上坐着的果然是野郎中。
他仍是穿着那件对襟灰布褂子,盘腿坐在水泥台上,两眼低垂,一动也不动。
沈晴仔细看了看他,猛然瞪大了眼睛:“他不就是老阴!”
没错,我第一眼看到拼图就认出来了。
老阴就是野郎中!
碎尸、割头,还挖心、挖生殖器官……
我怎么都没想到桑岚家找的居然是一个邪派妖人。
“野郎中,季雅云呢?”我大声问。
见野郎中没动静,沈晴低声说:“他一动不动,是不是死了?”
野郎中一直没反应,我心里也有点吃不准。
就算是老僧入定,也不可能身体没有半点起伏。
难不成他真死了?
“野郎中!”
我又喊了一声,仍然没回应。
沈晴看了我一眼,抬起一只手,缓缓伸向野郎中的鼻端。
就在她的手指快要接近野郎中侧脸的时候,野郎中的眼皮缓缓抬了起来!
“啊!”
沈晴尖叫一声,抱着我一条胳膊蹦着往后拉:“走吧,走吧!出去报警吧!”
我虽然也吓得不轻,可还是被她的举动搞得一头黑线往下落。
我是实习法医,你可是正儿八经的刑警!
见野郎中睁开眼,我咽了口唾沫,沉声问:“野郎中,季雅云她们在哪儿?”
野郎中的嘴缓缓咧开:“嘿嘿嘿……你想知道她在哪儿?跟我来吧。跟我来,我带你们去找她。”
说完,旋身站了起来,头也不回的跳下水泥台,朝着另一边走去。
想起赵奇说‘人命最重要’,我咬了咬牙,拉着沈晴跟了上去。
野郎中一言不发的朝着相反的方向走。
两人在后边跟着,看着他的背影,心里都是一阵阵发毛。
我更是直犯嘀咕,他明明是野郎中,是个大活人,为什么靠近他一点,就觉得浑身发冷呢?
沈晴被我拉着走了一会儿,忽然停下脚步,从腰间掏出配枪对准野郎中:
“不许动!现在怀疑你和一起杀人碎尸案有关,我要拘捕你!”
我被她吓了一跳,随即反应过来,她这是回过魂来,想起自己的身份了。
“杀人?碎尸?”
野郎中也停住了脚步,背对着我们沉默了半晌,忽然抬头怪笑:“嗬嗬嗬……你们怎么知道的这么多,偏偏又来了这儿?”
说话间,他缓缓的转过身。
我和沈晴一开始还只是戒备,等到他整个人转过来的时候,我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
沈晴更是一下扑进我怀里,尖声叫了起来:“鬼啊!!!”
第十节 杀生刃
从开始见到野郎中,我们就一直只看到他的侧脸,这会儿转过身,露出正脸。看到他的样子,我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他半边脸是原来的样子,另半边脸却是黑漆漆、皱巴巴的,表面笼罩着一层若有若无的煞气。
而且,他这边脸上的眼睛,竟然是血红色的。
这分明就是半边鬼脸!
“你果然在修炼邪术!”我又惊又怒。
“嘿嘿嘿嘿……”野郎中不再说话,只是怪笑。
笑声在空荡的屠宰房里回荡,格外的阴森刺耳。
“别哆嗦了!”我推开抖的像筛糠一样的沈晴。
这菜鸟女警倒不是一无是处,战战兢兢的偷眼看了野郎中一眼,再次举起枪对准他:“不许动,双手抱头,蹲下!”
虽然眼前情形诡异,听她这么形式化的喊话,我还是忍不住想笑。
然而,一种不祥的预感却让我怎么也笑不出来。
野郎中还在笑,边笑边像鬼一样飘忽后退。
“开枪!”我大声对沈晴说。
沈晴犹豫着不肯开枪。
只是这一犹豫,野郎中已经退出了十多米,闪身跑进了一旁的生猪架子后面。
我刚想追,感觉温度像是忽然下降了十几度似的,忍不住连打了几个冷颤。
我一把拉住沈晴,低声说:“别追了。”
沈晴应该也感觉到了温度的变化,脸色发白的问:“为什么忽然变这么冷?”
我顺着后背的寒意缓缓转过身,就见野郎中赫然站在我们身后。
他原来正常的半边脸,这会儿也变成了鬼脸,两眼血红,凶光毕露,俨然就是凶煞厉鬼的模样!
“砰!”
这次沈晴果断的扣下了扳机,子弹却透过野郎中的身体,射到了墙上。
“别浪费子弹了,他是鬼!”
刚说了一句,野郎中已经迎面扑了过来。
我把沈晴往身后一拉,把一直攥在手里的杀猪刀向他刺了过去。
野郎中似乎很诧异我为什么没抱头鼠窜,直飘到跟前,才侧身避过刀锋,朝着我脖子掐了过来。
“去你妈的!”我猛地把杀猪刀横挥朝他脖子砍了过去。
眼看就快要砍中他了,他却再一次的消失不见了。
“缩头乌龟,有胆子出来跟老子单挑!”我边说边警惕的左右张望。
忽然,一股森然的寒意从脚底板直透顶门心,一颗心却直沉到底。
我迟疑着转过身,就见沈晴瞪着血红的眼睛,面目狰狞的举枪对着我,手指弯曲,扣下了扳机……
“嗒!”
一声轻响,我差点没吓得尿裤子。
沈晴居然关了保险!
死里逃生,我怒火冲顶,举起杀猪刀就向沈晴刺了过去。
“臭女警,你们一起死吧!”
我猛地反转刀子,将刀把重重的顶在沈晴肚子上。
“啊!”
沈晴一声痛叫:“你干嘛?”
“拿着,快拿着!”我急着把杀猪刀塞到她手里,“把枪收起来,拿着这把刀,千万别离手!”
我快速的从包里取出木剑,就想割破手心开鬼眼。
“咣当!”
大门的方向传来一声响,一个苍老的声音大声问:“谁还在里边?”
刚问了一句,就“哎呦”了一声。
我拉着沈晴就跑,跑到门口,就见一个穿着蓝色工作服的老头四仰八叉的倒在地上。
“你们是什么人?撞我干什么?”老头爬起来怒气冲冲的问。
我急着找出牛眼泪滴在眼睛里,跑回去找,鬼影人影都不见了。
回到门外,老头正揪着沈晴不放:“你们溜进来干嘛?想偷东西?走,跟我去公安局!”
“住手!我们是警察!”我大声说着,过去把沈晴拉开。
沈晴反应过来,连忙拿出警官证:“大爷,我们是警察,是来抓嫌疑犯的。”
“呃!”老头打了个嗝,嘴里喷着臭烘烘的酒气,“你们真是警察?”
看着他红通通的酒糟鼻子就知道这是个酒鬼。
“刚才是你锁的门?”我问。
老头又打了个嗝,含混不清的说他就是来看看门锁没锁,见门锁了,听见里面有人声,这才开的门。
跟着老头来到门房,我直接走进里屋。
屋里酒气扑鼻,小桌上放着半瓶大曲酒和吃剩下的猪头肉。
“嗡……”
“嗡……”
“嗡……”
我掏出手机,发现信号竟然是满的,季雅云发来好几条短信。
看了第一条,我就差点一头栽过去。
‘我弄错了,这里是平古西屠宰场,是新屠宰场。’
‘你在哪儿?我们要回宾馆了。’
我给她打过去,只响了一声就接通了。
“野郎中不是好人,他回去别给他开门!”我急着说。
季雅云犹疑的说:“野老先生正和我们一起吃饭呢。”
“和你一起吃饭?在什么地方?我马上过来。”
季雅云说了个宾馆的地址。
挂了电话,沈晴问要不要通知赵奇。
我说先不用,让她跟我去另外一个地方。
“这把刀?”她把杀猪刀在我眼前晃了晃。
“带在身上!”
门房老头一瞪眼:“那怎么行?这可是我们厂里的财产。”
见他喝得五迷三道,我也没跟他废话,掏出一百块钱往桌上一拍,拉着沈晴就走。
车开起来好一会儿,沈晴才像做梦似的吸了口气:“真有鬼?”
我说:“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又过了一会儿,沈晴瞪着眼睛问:“不能当没发生过啊,我开了一枪,报告怎么写?”
“赵奇会帮你搞定的。”
想起刚才她对我开那一枪,我后脑勺一阵发凉。
“你怎么就想起来把保险给关了?”我心有余悸的问。这他妈才真是白捡回一条命呢。
“你不说枪没用吗?根据警讯条例,枪不用的时候必须上保险。”
沈晴像是想起了什么,悚然的说:“我刚才是不是朝你开枪了?”
“多谢不杀之恩。”我由衷的说。
也就是这个菜鸟一板一眼的按规矩来,要是换了赵奇那样的老油条,冷不丁被鬼上身,一枪就把我给崩了。
“枪没用,杀猪刀就有用了?”沈晴问。
我说:“看这把刀有年头了,不知道给多少只猪放过血。杀生刃煞气重,能镇宅辟邪。拿着它,就不会被鬼上身了。”
沈晴:“还是有鬼!”
我:“……”
到了季雅云说的宾馆,我和沈晴径直来到二楼的餐厅。
季雅云、凌红和桑岚的父亲都在,靠窗坐着的一人,居然就是野郎中!
“不许动!”见到野郎中,沈晴立刻拔出杀猪刀对准了他。
我差点一口老血喷死她,“赶紧收起来!”
我拉她坐下,叫过一旁的服务员,点了两个简餐。
“徐祸,刚才你在电话里说的,那是什么意思啊?”季雅云问。
我摇摇头,问野郎中:“老先生,去过后街31号吗?”后街31号就是老何的丧葬铺子。
野郎中疑惑的看了我一眼:“没有,没听过这个地址。”
“听说过老阴这个人吗?”我问。
野郎中摇摇头:“没有。”
沈晴瞪着他,冷冷的说:“你就是老阴,还不承认?不承认不要紧,跟我回局里,自然有人认识你!”
“别冲动,先吃饭。”
我狼吞虎咽的吃着炸猪排饭,脑子一团乱麻。
沈晴吃了几口,拿出手机说:“不行,我得通知赵队,让他来带人。”
“先别打。”
我放下筷子,指了指野郎中的右手对沈晴说:“你看看他的右手,和之前见到的那个老阴有什么不一样?”
沈晴看了看,狐疑的说:“他的手指好像短了一截。那个老阴,手指头没事。他俩不是一个人?”
我点头:“我往这边打电话的时候,他已经在这里吃饭了。就算两边车程只有十分钟,他也不可能跑这么快吧?”
“小道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野郎中皱着眉头问。
我三两口扒完饭,抹了抹嘴说:“市里发生了一起凶杀碎尸案,我们根据涉案人员做出的拼图,怀疑你可能也是涉案人之一。”
野郎中眉头皱得更紧:“我来这里是受了桑先生的委托,帮他们平事的,来了以后,我几乎都和他们在一起,怎么去杀人?”
桑岚的父亲点点头:“我可以作证,野老先生这些天一直和我们在一起。”
我和沈晴对视了一眼,说:“那可能是人有相像。不过还得麻烦野老先生跟我们回去协助调查一下。”
野郎中摇头:“这两天不行。”
沈晴蹙眉:“为什么不行?就算是协查,你也有义务配合!”
野郎中指了指季雅云,对我说:“小道友,你应该也看得出,她身上的阴煞越来越重了吧?我可以配合调查,但是要等我帮事主平事以后,才能跟你们走。”
我看了一眼季雅云,不用开阴眼都能看出她乌云盖顶了。
我没有当时告诉赵奇认出拼图里的人,就是考虑到这一层原因。
可是眼下沈晴已经见到了拼图里的人,如果不带野郎中回去,就是违反规定。
电话震动,见是段乘风打来的,我连忙接了起来。
“段前辈。”
段乘风沉缓的声音传来:“徐祸,我闲来无事,替你那两个事主卜了一卦,那个叫季雅云的女人,凶劫就要到了。不出意外,应该就在明晚子时。你最好有个防备。”
我看了一眼季雅云,“谢谢段前辈。”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段乘风才又说:“另外还有件事,我算出桑岚不出七日必遭大难,这一次能不能救她,救不救,就看你了。”
第十一节 宾馆诡事
听段乘风一说,我顿时又是一阵头大。
我要是桑岚,我都该哭死了,这娘俩怎么就这么倒霉啊。
电话那头,段乘风又迟疑了一下,说道:“徐祸,有句话我本来是不该说的,可既然是同道中人,就不得不提醒你一下。”
“前辈请说。”我忙道。
段乘风迟缓的说:“做人怕欠人情,更怕欠鬼情,奉劝你一句,不是你的东西,就赶紧还回去。”
“前辈,这是什么意思?”我疑惑的问。
段乘风没再说话,只是叹了口气,就把电话挂了。
我一阵郁闷。
虽然家境不富裕,可从小姥爷就告诉我,人要有骨气,越是穷,腰杆越要硬,这样才能把穷鬼、晦气赶走。
从小到大我连人家的苹果都没偷过一个,怎么就说我拿人家东西了?
我没再多纠结,把情况跟沈晴解释了一下。
沈晴刚经历过这辈子的‘第一次’,只犹豫了一下,就答应后天再带野郎中回去。
桑岚的父亲听说我们要留下,就要帮我们订房。
我和沈晴都说不用,沈晴更是说,她是在执行公务。
我让她下去订房,特意叮嘱她订两间好点的,咱也腐败一回。
没一会儿,她跑回来,表情显得很古怪。
“我房卡呢?”我冲她摊开手。
她扭捏了半天才把一张房卡拿在手里晃了晃:“就剩下一间标间了。”
“不是吧?赵奇真让你二十四小时监视我?”
“没有,我都给他打电话汇报过了,是真没房了。”
“那好吧。”
我往她胸前瞄了一眼,心说今晚甭想睡踏实了。
桑岚的父亲问我:“岚岚那天晚上在湘菜馆是怎么回事?”
我说:“要么是喝迷糊了,要么,就是鬼迷心窍。”
我下意识的看向野郎中,他的眼睛里竟快速的闪过一丝冷厉。
进了房间,我和沈晴对视一眼,都有点尴尬。
平古县比齐天县还小,宾馆也不怎么样,说是标间,就是两张一米二的床,中间离得很近,翻个身都能把胳膊腿搭到对面床上去。
“哎,你睡哪张床?”沈晴问。
她把双手举的高高的,拢了拢头发。
我看着她腰间白生生的嫩肉和露出的枪套,哭笑不得。
姑奶奶,就算要警告我,也下点功夫,自然点好不好。
就你那男人头,头发比我也长不了多少,用得着两只手拢嘛。
我去厕所胡乱冲了个澡,出来躺在一张床上打开了电视。
沈晴纠结的看了我一眼,低着头进了厕所。
想起段乘风最后那句忠告,我仔细回忆。
季雅云、赵芳,还有野郎中都给过我钱,但都不是白给的,都是我应得的。
除此之外,我还拿过谁的东西?
我想到了那把小刀和两块桃符,暗自摇头。
虽然老丁没安好心,可那也是我摔盆得来的。
再说了,就算想还,又还给谁去?
胡思乱想了一阵,我关掉电视,想先装睡,避免沈晴出来后更尴尬。
刚躺下,忽然听见厕所里传来“咣……咣……咣……”的声音。
起先我没在意,可越听越不对劲。
厕所的隔音不好,躺在床上,都能听到里面的流水声。
“咣咣”的声音不断,而且一下比一下重,像是在用力撞玻璃。
我起身走到厕所门口,敲了敲门:“沈晴,洗完了没?”
里面没回应,继续“咣咣咣”的撞。
我又大声问了两遍,仍然没听见沈晴回答。
我感觉不对劲,拧了拧门把,锁上了。
“咣咣”声越来越响,我一咬牙,抬脚把门蹬开。
淋浴间的门关着,里面水气缭绕。
隐约就见一个光洁的身影在水气中走来走去。
“沈晴!你干什么呢?”我大声问。
见她仍然来回的走,我皱着眉头走了过去。
“咣!”
沈晴的脸和身子忽然整个的贴在淋浴间的玻璃门上,脑袋重重的在门上撞了一下。
“我去!”
我被她冷不丁一撞吓得一抽抽,赶忙把玻璃门拉开。
莲蓬头还开着,沈晴的皮肤被热水冲淋变得红通通的。
她撞了一下以后,转了个身,就那么光溜溜的走到另一边,“咣”的又撞了一下,然后又转过身往回走。
我见她两眼发直,神情麻木,心里猛一激灵。
她这是被什么邪祟给冲上了!
我急忙跑出去,从包里拿出木剑黄符。
刚一转身,就见她已经从厕所僵直的走了出来。
“青龙白虎,队仗纷纭,朱雀玄武,侍卫我轩;敕令!”
我大声念着法咒,把一张黄符甩了过去。
“啊!”
沈晴被符箓加身,猛然发出一声尖叫,身子猛一哆嗦,向前栽倒。
我被她正面一扑,一屁股坐在床上,她顺着我两腿中间出溜到了地上。
“沈晴,醒醒,快醒醒!”我一边掐人中,一边轻拍她的脸。
沈晴缓缓的睁开眼,像是刚睡醒似的,迷茫的问:“怎么了?上课了?”
“哎哟,我头怎么这么疼啊!”
她本能的去捂脑袋,结果就摸到了黄符。
“这是什么?”她摘下符,茫然的抬起头,“徐祸?你怎么在我家?”
我往她身上瞟了一眼,拉过被子捂在她身上。
“啪!”
一个响亮的耳光扇在我脸上。
沈晴跳起来,捏着被角涨红着脸瞪着我:“混蛋,你占我便宜!”
我指着厕所:“赶紧把衣服穿上去!”
过了一会儿,沈晴穿好衣服,拿着杀猪刀冲出来,冲到我面前。
一手捂着脑门,一手用杀猪刀指着我:“刚才怎么了?你对我干什么了?”
“姑奶奶,我们是同事,我能对你干什么啊?你撞邪了!”我特么比窦娥还冤呢。
我捂着被抽的脸,让她好好回想一下刚才发生了什么。
沈晴捂着头想了一会儿,似乎想起点什么,“我刚才真撞邪了?”
我说我真应该给你录下来做证据。
说完我就后悔了,她刚才一丝不挂,我要是真录下来,她不找我拼命才怪。
“我怎么会撞邪的?”沈晴坐在床上瞪着我问。
我想了想,说:“揪一根头发给我。”
沈晴照做。
我把头发丝卷起来,蘸了点唾沫压在眉尖上,把房间里里外外看了一遍,没发现什么邪性的家伙。
想起吃饭的时候,野郎中眼里闪过的那一丝冷厉,我心里越来越疑惑。
在莲塘镇他咬掉一截手指,连眼睛也不眨一下,什么样的人能狠到这个地步?
他说不认识老阴,可在屠宰场见到的那个老阴,半边脸却和他一模一样……
我拿出装朱砂的盒子,对沈晴说:“把衣服撩起来,我在你背上画道符。这两天先别洗澡,等这件事完了,回去再洗。”
画好符,沈晴斜睨着我:“徐祸,不会是你作法戏弄我吧?”
“你二啊?我还没毕业呢,你是正式的警察,我跟你开这种玩笑?我想死啊?”我没好气的说。
“那是这家宾馆不干净?”沈晴问。
我摇摇头:“这种事难说的很,总之小心点。”
一夜无话。
第二天一早,在宾馆吃完早点,我拿了两个煮熟的白鸡蛋给沈晴,让她趁热拿回房间敷敷脑袋。
也就是她前面够挺,撞玻璃的时候起到了缓冲作用,要是平胸的话,破相都算好的了。
我问野郎中,昨天去屠宰场干什么了。
他说是聚煞,并且坦诚的对我说,他是养鬼人,只有聚集煞气,才能以鬼克鬼。
我看了一眼他那把随身不离的五宝伞,问他今晚准备怎么办。
他说今晚是今年最后一个极阴夜,红袍喜煞必定会抓住时机,来找季雅云换命。本来他心里还有些打鼓,怕搞不定,现在有我帮忙,定然十拿九稳。
“为了确保万一,今天我要带她们去趟平古岗。”野郎中笑着说道,转过头的一瞬间,眼中再次露出一抹森然冷意……
第十二节 平古岗
一说到平古岗,我心里就犯起了嘀咕。
我和刘瞎子闲聊的时候,听他提过平古岗。
说平古岗以前叫做平骨岗,最早是个乱葬岗子,抗战那会儿更不知道埋了多少尸骨。
解放后整改,才改名叫了平古岗。
名字虽然改了,相关机构也暗中找风水先生布设过,平古岗却仍然煞气深重。
我听当地的一个朋友说过一件事。
说是有几个中学生,跑去平古岗郊游。
其中一个学生想要撒尿,有人劝他走远点,到路边的林子里去。
这个学生懒得跑远,就近在一棵大树后边解决了。
这个学生尿完以后回来就一直不说话,别人问他话,他就是不吭声,只是眼神直勾勾的盯着问话的人。
其他人被他盯得发毛,想起大人说起平古岗的事,就提出要回去。
一伙人下了岗子,来到路边,各自上了电动车。
刚要走,那个撒尿的学生忽然喊了一声:“你去死吧!”
其他人都吓坏了,他喊这一声不光带着浓重的四川口音,而且发出的居然是一个女人尖利的声音!
其他人有的骑着车拼了命的攥电门,有的干脆连车也不要了,撒腿就跑。
这个时候正好有一辆土方车经过,那个撒尿的学生猛地冲到了路中间,当场就被轧死了。
警察赶到现场,只从车底下拖出一具身子,这学生的头却怎么也找不到了。
一个快退休的老警察觉得事有蹊跷,就问其他学生,那个学生之前有没有干过什么特别的事。
听他们七嘴八舌一说,老警察来到岗子上,找了一会儿,终于在一棵大树后边找到了那学生被轧掉的头。
当时所有人,包括那个老警察都吓坏了。
发现人头的地方,离出车祸的马路中间起码有五百多米,中间还隔着一片防风林呢。
有人发现一摊尿迹下面有一块一元硬币大小,黑灰色,表面平滑的东西,像是土陶罐子的碎片,结果找来铲子一挖,才发现那哪是什么罐子的碎片,根本就是一颗骷髅头!
这件事是真是假不提,但空穴来风势必有原因。
我想问野郎中,去那么邪门的地方干什么,可想起行内的规矩,忍住没问。
我让沈晴待在宾馆,她说什么都不肯。
我懒得跟她多说,开车带着她,跟着去了平古岗。
到了地方,我就有点相信那个朋友说的是真事了。
我虽然不懂风水,可跟刘瞎子在一块儿的时候也没少听他白话。
平古岗就是个大岗子,远看就像个大坟头似的。
正对着岗子有一片防风林,仔细看,林子里有三棵冒尖的白杨树,这三棵树比其它树都高,就像是三炷香并排插在那儿。
上午九点多钟,虽然没太阳,但也不算阴天,可一下车,就感觉身子凉漆漆的,特别的不舒服。
看来真是有人给这里布设过格局,但仍然不能完全压制煞气。
季雅云从车上下来,走到我面前,小声说:“野老先生说要带我去岗子上借煞气,小红和姐夫不能去,你……你能陪我一起吗?”
我点点头,对沈晴说:“你还是在车上等吧。”
这次沈晴没说什么,乖乖上了车。
我拿过背包扛在肩上,和季雅云一起跟着野郎中穿过防风林,从侧面上了平古岗。
上了岗,野郎中取出一个罗盘,低头看了一会儿,朝着一个方向走去。
我看了看那边一片沿河的黑树林子,心里有点犯嘀咕。
养鬼人帮人平事,最终的杀手锏是以鬼克鬼,可是没听过还要让事主借煞气的。
本来就邪煞缠身,再借煞,那不是找倒霉嘛。
我拿出牛眼泪往眼睛里滴了一滴,边跟着走边低声问季雅云:“昨天你们一直都在一块儿?”
季雅云说:“是啊,开车过来后就直接去了平古屠宰场,不,是平古西屠宰场,在那里待了大概两个钟头。我本来想等你的,可等不到你,你电话也打不通,就先回宾馆了。”
“还说呢,你少打了个‘西’,一杆子把我支到东头去了。”我横了她一眼,心里却满是疑惑。
两个屠宰场分别在县城的东西两头,怎么就那么巧,野郎中带季雅云去西边的时候,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老阴会出现在东头的屠宰场里?
“你开始实习了?”季雅云问。
“嗯。”
她顿了顿,低声问:“你都不做阴倌了,还过来干什么?”
我说:“还不是为了碎尸案的事。”
季雅云看了我一眼:“可你是法医。”
看着她黑白分明的眼睛,我一时间有点无言以对。
过了一会儿,我说:“你和桑岚到底是我最后一单生意,我不想你们有意外。”
季雅云“哦”了一声,没再说什么。
来到黑树林边,野郎中一言不发的走了进去。
季雅云下意识的往我身边靠了靠,说:“这里怎么这么冷啊。”
看着野郎中的背影,我越发觉得狐疑。
这黑树林子里的阴气普通人都能感觉的到,他把一个被邪祟缠身的人带到这儿来干什么?
又往前走了一会儿,野郎中闪身走到一棵大树后边。
我忙拉着季雅云赶过去,可转过那棵树,居然不见了野郎中的影子。
“野老先生!野老先生!”我喊了两声,没有回应。
我感觉不对劲,刚要去拿木剑,忽然间心里一阵发毛。
季雅云也就三十出头,保养的又好,她的手是很嫩滑的。
我刚才下意识的拉住她的手,只觉得有点凉,还有点糙,以为是被林子里的寒气激起了鸡皮疙瘩,也没在意。
这会儿仔细一感觉,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我拉着的那只手不光冷冰冰的,而且还干巴巴的,手指触碰间都有点剌手。
这绝不是季雅云的手!
我后背起了一层白毛汗,停下脚步,缓缓的转过头。
“呼……”
看清她的脸,我长出了口气。
拉着的不是季雅云还能是谁?
这才真是自己吓自己呢。
可是她的手……
我下意识的搓了搓手指,还是觉得毛糙的不像话,低头一看,心猛地一颤,差点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她的手干瘪的像是没有任何水分,灰扑扑的,而且还长了一层黑毛!
没等我抬起头,另一只长了黑毛的手一把掐住了我的脖子。
紧跟着,一阵腥臭扑面而来。
我本能的一脚把面前的人踹开,定神一看,又是猛一哆嗦。
眼前这人看身形样貌仍然是季雅云,可她两边的嘴角都裂开了,直接扯到了耳朵根上。嘴里还长出了两排锐利的獠牙!
“糟了!”
想起野郎中的反常,我恼的咬牙。
见‘季雅云’再次张着大嘴扑过来,我连忙取出阴桃木剑,身子一侧,朝着她的胸口就捅了过去。
“噗!”
我怎么也没想到,一剑捅下去,居然丝毫不着力,不光木剑直没至柄,握剑的手也跟着掏进了她胸口。
一股臭气弥漫,辣的人睁不开眼。
我急忙拔出木剑,连着退了五六步。
再仔细一看,不禁又惊又怒。
这哪是什么季雅云,竟然是一个披着一张黑狗皮的草人!
草人不光披着狗皮,还顶着一颗死狗的脑袋。死狗眼瞪得圆溜溜的,大张着嘴,呲着满嘴的犬牙,要多瘆人有多瘆人。
这他妈不是撞邪了,是有人作妖搞鬼!
想到是野郎中搞鬼,我更慌了,急着往回跑,边跑边喊季雅云的名字。
冷不丁瞥见一颗树后边露出衣服的一角,赶忙停下了脚步。
“季雅云!”我喊了一声,没回应。
我攥紧木剑,戒备着走过去。
绕到树后边一看,魂差点没吓飞。
树后边的正是季雅云,她站在两块叠起的石头上,踮着脚尖,像是在探视什么。
就在她脸前头,赫然是一根打了活扣的绳套!
“你给我下来!”我一把拦腰抱住她。
“啊!”
季雅云猛地尖叫一声,挥舞着手臂,奋力的挣扎起来。
我脚下一绊,失了重心,仰面摔倒在地。
“放开我,放开我!”季雅云一边歇斯底里的大叫,一边抓我的手背。
我忙说:“是我!”
“徐祸?!”
季雅云不再挣扎,惶然的回过头。
她压在我身上,一回头,两人的脸几乎贴在了一起。
我正想问她有没有见到野郎中,猛然间,看见树冠里竟有一双怨毒的眼睛正冷冷的盯着下面!
第十三节 黑狗皮草人
“快起来!”
看到那双眼睛,我急着把季雅云推开,爬起来再看,眼睛却已经不见了。
听到一阵脚步声渐行渐远,我想追,又不放心把季雅云一个人留下,只能作罢。
我把季雅云拉起来,还没说话,她就一头扑进我怀里哭了起来。
我轻拍着她的后背,好一会儿她才缓过来些。
季雅云抬起头,哭着说:“那个不是我,我没做过,我根本就没做过!”
“没做过什么?”我疑惑的问。
“我没和方刚做过那回事,我没有……”
“方刚?”
我一愣,看了看树上的绳套,想起她刚才踮着脚尖似乎是想看清楚什么,忍不住问:“你刚才看见什么了?”
季雅云脸色发白,抽噎着说:“刚才我正往前走,小红忽然叫住我……我问她怎么跟来了,她让我别说话,快跟她走。”
“凌红?”我心一提。
季雅云点点头:
“她带我跑出去,跑到一栋房子外边,忽然发脾气说……说‘季雅云,你真对得起我,看看你做的好事’。我不知道我做错什么了,见她指着窗户,我就往里面看,结果……结果我就看见,我……我和方刚在屋里……在床上……我没做过,徐祸,你相信我,我真没做过!”
“好了,别哭了,我相信你。”
“可刚才我看见的……还有那张照片……”
“估计就是那张照片惹的祸。”我指了指树下的两块石头,又指指树上的绳套。
季雅云脸色一变:“刚才是……”
我说:“你让人迷了心智,差点把自己吊死。你刚才‘看’见的,应该是看过那张照片以后,你心里一直最纠结的,是幻象。”
“为什么会这样?你刚才去哪儿了?”
我说:“尿急,放水。”
直到这会儿,季雅云才彻底回过神来,左右看了看,问:“野老先生呢?”
“野郎中……”
我迟疑了一下,刚想说先离开这里再说,远处忽然传来一声惨叫。
“是野老先生!”季雅云变色。
“过去看看。”我拉起她的手,可是再不敢松开了。
两人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跑到河边,见到眼前的一幕都是大吃一惊。
野郎中倒在河边,双手捂脸,不断的翻滚哀嚎,浑身都被一股黑色的煞气包裹着。
他从不离身的五宝伞撑开着,扇面朝下漂浮在河面上。
不好,难道他被五鬼反噬了?
我骇然的想到,赶忙从包里拿出黄纸符箓,念诵法咒将符箓甩了过去。
符箓贴过去,立刻燃烧起来。
“哇……”
一阵小孩儿的哭声突兀的响起,包裹野郎中的煞气立刻分散,朝着河里蹿去。
煞气蹿进伞里,油纸伞竟自行合拢。
“真是被五鬼反噬了!”我又是一惊。
我虽然不会养鬼,可也知道养鬼有很多禁忌,稍有疏忽就有可能被反噬。
但五宝伞作为法器,里的小鬼应该是受养鬼人供奉的,怎么可能会忽然反噬?
野郎中停止了哀嚎翻滚,蜷缩在地上瑟瑟发抖。
“野老先生,你没事吧?”我走过去问。
“是你!”野郎中猛然坐了起来,放下捂着脸的手,目眦欲裂的瞪着我。
“啊!”季雅云尖叫着躲到了我身后,“他……他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看清野郎中的脸,我顿时惊呆了。
他左边的脸还是原来的样子,右半边脸却变得像是被火烧过一样黑漆漆的,脸上的筋肉横生交错,完全不像是人脸。
更让人惊恐的是,他的右眼竟变成了血红色!
眼前的野郎中,根本就是昨晚我和沈晴在屠宰场见到的老阴!
“你为什么要害人?”
“你为什么要害我?”
我和野郎中同时向对方问道。
野郎中翻身爬起来,支着两手恶狠狠的盯着我,像是要扑过来把我撕碎一样。
“我和你无冤无仇,为什么要害我?”野郎中凄厉的问道。
“我什么时候害你了?你是老阴?”我疑惑到了极点。
野郎中似乎已经丧失了理智,往河面看了一眼,跌跌撞撞的蹚水过去把五宝伞捞了起来。
弯腰捞伞的时候,他身子一顿,似乎通过水面的倒影看到了自己现在的样子。
他直起腰,狠狠瞪了我一眼,左手捏了个古怪的法印,嘴里叽里咕噜念起了法咒。
我听不懂他在念什么,却看到他那半张鬼脸上渐渐冒出丝丝缕缕的黑气。
黑气一冒出来,就朝着五宝伞里钻去。
约莫过了十来分钟,黑气不再冒出来,他的右脸和右眼也恢复了先前的样子。只是脸色煞白,再没了之前的红润。
野郎中踉踉跄跄的上了岸,仍是对我怒目而视,眼中还带着惊疑:“你我总算是半个同门,我们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要如此害我?”
“我怎么害你了?”
想到那个狗皮草人,我也是光火起来,“那黑狗皮的草人是你弄的?你把季雅云带这儿来,究竟想干什么?”
野郎中一怔:“什么草人?”
我也是一愣,缓缓退后两步,深呼吸了两下,说:“都冷静点,我先说清楚一点,我是听到你的声音才赶过来的,我没有害你。”
“不是你?”
野郎中疑惑的看着我,忽又摇了摇头:“不是你还能有谁?除了鬼道中的太阴鬼法,还有谁能让五鬼反噬?又有谁能轻易把它们赶回伞里?”
“又是太阴鬼法?”
听他提起鬼道、鬼法,我猛然想起一个人。
刚才那棵大树上的眼睛……关飞!
我说:“害你的不是我,我和季雅云也中招了。”
野郎中狐疑道:“你是说,除了你,还有其他人会太阴鬼法?不可能,要施展太阴鬼法,必须得是煞体阴身,怎么会一下子冒出这么多煞体阴身?”
“煞体阴身……”
之前齐薇薇说我是什么九阴煞体,她和我是同门,还有……
想到刚才季雅云说她走散时的情形,我太阳穴猛地一蹦,“不好,快回车上去!”
我拉着季雅云就往回跑。
一路飞奔到了大路,就见桑岚的父亲一个人歪在车后座上。
“姐夫!”
“桑先生!”我拉开车门,想去探桑岚父亲的鼻息。
没想到他一下坐了起来,睡眼惺忪的问:“怎么了?”
我松了口气,四下看了看,不见凌红的影子,忙问:“凌红呢?”
桑岚的父亲左右看看,说:“不知道啊,她刚才还在车上,我睡着了。”
“徐祸!”沈晴从我车上下来,跑了过来。
“你看到凌红了吗?就是另外那个女人。”我问她。
沈晴摇摇头:“没看到,她不在车上吗?”
我扶着额头,大脑一阵混乱。
野郎中拄着伞走了过来,瞪着绿豆眼看着我:“你怀疑是凌红陷害我们?”
我摇头:“不知道。”
野郎中说:“桑岚跟我说过,你告诉她凌红会邪术,让她防备,可我用五鬼法试探过,她根本就不是玄门中人。”
“小红会邪术?不可能啊,你为什么没告诉我?”季雅云不可置信的问。
我捶了捶额头,“给凌红打电话,问她在哪儿。”
季雅云又看了我一眼,找出手机打给凌红。
电话接通,季雅云问:“小红,你去哪儿了?”
电话那头似乎传来了凌红的声音,季雅云听着听着,脸色就变了。
过了一会儿,季雅云问:“你现在在哪儿?”
“嘟嘟嘟嘟……”
季雅云失神的放下手机,呆呆的看向我:“小红说她骗了我,她是凌家的后人。”
“他人呢?”桑岚的父亲问。
季雅云摇了摇头:“她说她不会再见我了。”
第十四节 道
我理不出头绪,就问野郎中还要不要再借煞?
野郎中摇头,说他被五鬼反噬,元气大伤,暂时不能够施法。还说留在平古县再没了意义,可以回去了。
季雅云一言不发的上了我的车。
我知道她有话要问,没说什么。
路上,季雅云憋了很久才问:“你一早就知道是小红陷害我?”
我说:“我不确定是不是她和齐薇薇、关飞一起陷害你,只知道她会一些邪法。”
“你怎么知道的?为什么不告诉我?”季雅云虚弱的问。
“我也是离开你们家之前才想到的,不告诉你是因为……你把她当成最好的朋友,我不想你心里难受……”
没等我说完,季雅云就委屈的哭了起来,“她不会害我的,我们认识十几年了,她一直对我很好,她不会害我的。”
我叹了口气:“我也感觉她不会害你,但是她利用你做了另外一件事。”
“什么事?”
“那张照片。”我点了根烟,放下车窗,深深吸了一口。
季雅云猛地扑到我身后,惊恐的声音发颤:“你是说……小红用邪术迷惑我,我和方刚……”
“你冷静点,听我说完!”
我干脆把车停在路边,回过头说:“先冷静点,别自己吓自己,就算是被普通的鬼迷,也会有感觉的对不对?你是女人,要是真做过那种事,你事后不可能一点感觉没有,对不对?”
“那照片是怎么回事?照片不止一张,还有很多底片没有洗印出来,那上面的人是谁?”季雅云握住我一只手,像是抓着救命稻草一样。
我迟疑了一下,说:“是凌红。”
“小红?!”
“对,是她。”
“可那明明是我的样子啊?”季雅云眼中满是茫然。
我抽了口烟,说:“可那不是你。那天齐薇薇去你家,事后凌红晕了过去,你和桑岚把她抬进沙发的时候,我看到她腰里有一块硬币大小的浅红色胎记。照片里的女人,腰里也有同样的胎记。”
“是小红?”季雅云瞪大了眼睛。
我点点头:“我仔细看过那张照片,那个女人的样子和你一样,但是我能确定,你不可能有那种复杂的表情。他们的动作很疯狂,男人很兴奋,但是女人的表情一点都不幸福。那是因为她知道,自己的丈夫心里想的是别的女人。”
“那怎么可能啊?我和方刚根本就没什么的。”季雅云哭道。
我说:“你是和他没什么,但这两年来,方刚一直以为他和你有私情。”
“怎么会?两年前我才第一次见到他啊,就是影楼刚开业,一起拍宣传照那次。”
“你想没想过,就算一个女人再热爱摄影,又怎么会容忍自己丈夫和别的女人拍的婚纱照摆在自己面前,一摆就是两年?”
季雅云再次露出茫然的神情。
我犹豫了一下,说:
“那些底片虽然没有冲印出来,但是我仔细看过,看上去是不同的房间、不同的场所,但其实都是在一个房间里拍的。”
“什么叫看上去不同,其实是同一个房间?”沈晴忍不住问。
我直视着季雅云的眼睛:“所有的照片,都是在凌红影楼的二楼拍的。那些所谓的房间,都是布景。”
季雅云呆呆的看了我一阵,喃喃的说道:“小红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叹了口气:
“凌红热爱摄影,更爱方刚。她应该是在替你和方刚拍完宣传用的婚纱照以后,发觉方刚对你念念不忘。她为了挽救两人的婚姻,利用凌家家传的邪术让方刚以为他和你有私情。我仔细看过二楼的布景,那多数都是房间里的布景,加上一楼展示的巨幅婚纱照,这些都能给人一种强烈的心理暗示。大多数男人都希望家里红旗不倒,外面彩旗飘飘。正因为这样,方刚才在这两年里,和凌红继续维持夫妻关系。他和凌红是夫妻,但是到了影楼,他和‘你’就有了……有了苟且。也就是说,凌红利用你,维系了她自己的‘感情’。”
我告诉季雅云,这些都只是我个人的推测,凌红这么做,或许还因为她坚持开设影楼,影响了夫妻间的关系。凌红家的小区实在是很老旧了。
季雅云哭着说,在开设影楼前,凌红和方刚就不止一次吵架……
回到市里,野郎中显得有些焦躁,说本来如果能顺利借到煞气,他还有信心对付红袍喜煞。现在煞气没借到,他还伤了元气,怕是难以应对。
他思索了片刻,皱着眉头问我:“你既然是太阴鬼道的传承,对付红袍喜煞应该轻而易举,为什么不肯帮她们?”
我挠头说:“老先生,我到现在都不知道什么是太阴鬼道,我也没有对付红袍喜煞的把握。关于阴阳,我所有的能耐都是从几页破书上学来的,有些符咒具体是干什么用的我都不清楚。”
野郎中问我有没有画好的符箓,拿给他看一下。
我把一道超度亡魂用的符箓递给他。
他一看眼睛就直了,“你用过这符箓没?”
我说用过。
“被施加符箓的阴魂后果如何?”他追问。
我想了想,说:“我按照书上说的,念着符咒,把符甩过去,鬼被符甩中,就变成一股青烟,被超度了。”
“啊?!”野郎中瞪圆了绿豆眼,一脸不可置信的瞪着我。
好半天他才转动眼珠,摇着头小声嘟囔了句什么。
然后,他把符箓还给我,笃定的说:“这就是太阴符箓,你就是太阴鬼道传承。”
听他又说起太阴鬼道,我忍不住问太阴鬼道到底是什么。
他瞪着我说,道有阴阳之分,上元三清是阳间道法,太阴鬼道就是来自阴间的道,施展的是阴间鬼法。
“阴间鬼法?”
野郎中点头:“我学的五鬼术也是阴间鬼道法门,但是和太阴鬼道不能相提并论,所以我才说,我和你只算半个同门。五鬼术是传自镇宅神君鬼王钟馗,而太阴鬼道,相传是无常二爷中七爷谢必安的独门鬼法。”
“七爷?白无常?!”我愕然。
“不错,你刚才给我看的符箓,不是普通的送魂符,而是太阴炼鬼符,一旦奏效,不但能将阴魂超度,而且能炼化恶念执念,来生能有纯净之身。这太阴炼鬼符,可是比三清道家的送魂符要霸道的多啊。”
我愣了愣,用力甩了甩头,“前辈……”
野郎中忙摆手:“不敢当,你还是叫我野郎中吧。”
说完又小声嘀咕:“如果是普通的煞体阴身也就算了,居然是九……”
他声音越来越小,我也懒得问他嘀咕什么了,直接说:“老先生,眼巴前要紧的是怎么把红袍喜煞给驱除了,您老经历的多,道行高深,赶紧给想个法子吧。”
野郎中沉吟了一会儿,说:“照你说的,你只是得了太阴鬼法的手抄本,而且是几页残卷,法虽高,但是不能一举诛除红袍喜煞。”
他使劲搓着秃顶叹了口气,“那次在莲塘镇,我以为你只是被凶煞缠身,所以才借你的煞气引出鬼鲶,没想到你居然是先天煞体……唉,这次可不只是赔了一截手指,怕是要折寿了。”
“老先生……”
“别说话,容我好好想想。”
我和季雅云、桑岚的父亲对视,都大气不敢出。
沈晴在一边骨碌着眼珠,表情像是个追剧追到兴头上,摒着气看插播广告的小三八。
过了一会儿,野郎中开口道:“我一时半会儿没有能力阴地借煞了,五鬼反噬,纠缠我那一阵,煞气也消耗不少,难以克制红袍喜煞。眼下唯一的办法,就是直接找恶鬼借煞……徐祸,你是本地阴倌,你知道哪里有恶鬼凶灵吗?”
我……我特么是个半吊子阴倌,而且还是过去式,我哪儿知道哪里有恶鬼?
沈晴忽然凑到跟前,压低声音说:“我来这儿前,在网上看到说,这里的光华路48号是凶宅,那儿会不会有恶鬼?”
第十五节 争食
“光华路48号……”
听到这个地址,我不自觉的皱了皱眉。
林寒生和米猜被抓,不知道那里的恶鬼还在不在了。现在想来,那天晚上季雅云和桑岚被灌醉,林寒生和云清被鬼上身,倒像是特意在演戏。
我给赵奇打了个电话,问他光华路48号现在归谁管。
赵奇说,林寒生被抓前,已经把48号卖出去了。
我问卖给了谁,能不能联系到房主。
他告诉我一个名字,也不问原因,就说去帮我查对方电话。
我说不用了,房主的电话,我有。
挂了赵奇的电话,我迟疑了一下,翻出了赵芳的号码,给她打了过去。
电话接通,里面传来一个甜美的女声:
“您好,徐先生,赵总在开会,我是她的秘书钱瑞妮,请问您找赵总有什么事?”
我愣了一下,说:“你好,我想问一下,光华路48号是不是赵总买下来了。”
“是。”庄瑞妮简练的回答。
“那房子现在有没有人住?如果没有的话,我想……我想替她把房子清理一下。”我临时换了个说法。
庄瑞妮让我稍等。
过了一会儿,电话里传来赵芳的声音:
“徐祸,我正想找你呢,48号是不是真有问题?”
“有可能是。你既然听说过那里有问题,为什么还要买下来?”我有点好奇。
赵芳说:“我是买来投资的,又没打算自己住。如果你能帮我把房子清理干净,那就最好了,至于报酬……”
我忙说:“不需要,其实我是因为其它原因要借一下那套房子,如果可以,就顺带帮你清理干净。”
赵芳一贯干脆的说:“好,我让秘书把钥匙给你送去。”
到了光华路,约莫等了十分钟,一辆白色路虎就停在了48号门口。
开车的是个气质优雅的白领丽人,她把一串钥匙和一张名片交给我,说赵总下午要出差,有什么事可以联系她。
我看了看名片,点头:“谢谢庄小姐。”
打开48号的院门,一进去我就怔住了。
这房子的阴气怎么加重了,大白天的一进院子就让人觉得阴森森的浑身不舒服。
野郎中喜道:“这里煞气深重,必然有恶鬼凶灵,只要能把它们收服,今晚肯定能帮季雅云避过灾劫。”
我让其他人留在外面,野郎中却说,要借煞,必须事主亲身进去才行。
再看沈晴,已经拿出了杀猪刀,两眼放光的看着紧闭的大门。
我一把夺过刀,让她别跟着瞎掺和,老老实实在外边等。
她虽然不满,却也无奈,毕竟这已经不属于她的工作范畴了。
我打开房子的大门,顿时皱起了眉头。
林寒生一伙人被抓才没多久,房子里却像几年没住过人似的,充斥着尘封的气味。
这样的房子拿来投资,哪个买了,还不是要倒血霉。
进了屋,季雅云马上拉住了我的手。
她是真吓怕了。
我拿出木剑,野郎中却说这以血开光的阴桃木剑太过霸道,让我赶紧收起来,不然不能借煞。
我心里犯疑,但不懂五鬼借煞的道道,只好收起木剑,把杀猪刀反握在手里。
三人刚往前走了几步,身后忽然“咣当”一声响,大门竟自己关上了。
野郎中头也不回,拿出罗盘看了看,走到一张桌子旁,拿出五个点了红点的馒头放在桌上。然后又拿出五支短香,点燃了分别插在馒头的红点上。
我和季雅云对视一眼,正想看他接下来做什么。
野郎中忽然大叫一声,仰面栽倒在地上,一动也不动了。
“老先生,你怎么了?”
我刚想过去查看,野郎中又大喊一声,一下弹了起来。
我看的心里直发毛,他的两条腿伸得笔直,根本没打弯!
季雅云抱着我的胳膊,身子直发颤。
野郎中弹起来后,就瞪眼盯着桌上的馒头,眼珠子一动也不动。
馒头上的香只有食指长短,刚开始和普通的香没什么不一样,但是过了一会儿,短香就以快的不可思议的速度烧完了。
“呼……”
野郎中长吁了口气,抹了抹脑门上的汗,回过头苦笑着说:
“在平古岗上五鬼反噬,差点毁了我半生的修为,幸亏五个小鬼跟了我几十年,有了感情,他们肯受香火,就是还把我当主人了。”
我不懂养鬼门道,只能附和的点点头。
季雅云看了我一眼,眼泪都快下来了。
我很清楚她这一眼的含义,得亏是我跟着,要不然单是这神神叨叨的老头,一惊一乍的就能把她活活吓死。
野郎中拿起五宝伞,深吸了口气,缓缓把伞撑开。
“呀,馒头少了一个!”季雅云忽然低呼道。
我看向桌上,五个馒头果然只剩四个了。
“不好!”野郎中反应出奇的大,急着要把伞合拢,那把伞却猛然从他手里飞了出去,快速的升到了天花板上,剧烈的颤动起来。
野郎中急得跺脚,拍着大腿冲上面喊:“小祖宗,快别打了,我这就帮你们把馒头找回来!”
季雅云小声说:“再拿一个馒头不就行了。”
“不懂的东西别瞎说。”我忙道。
眼看野郎中六神无主的到处找,我也跟着找。
季雅云拉着我的手,半步也不肯离开,问我馒头怎么会不见了。
我看了她一眼,没吭声。
屋里就三个人,三个人都没有拿馒头,还能有谁拿?
想在偌大的洋房里找一个馒头谈何容易,只能是盲目的胡乱翻找。
找遍了一楼也没找着,见野郎中跑上二楼,我就想跟着上去找。
季雅云忽然拉住我,低声说会不会不在二楼,在地下室。
我一怔,回过头冲她点了点头,“去地下室看看。”
季雅云松开我,转身就往后边走。
“站住!”
我紧走两步,上前一把拽住她,盯着她问:“你不是说你只来过一次吗?怎么知道这里有地下室?”
季雅云和我对视,嘴角慢慢扬起,露出一抹阴森的笑意。
我立刻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她被鬼上身了!
不等她开口,就用杀猪刀的刀把向她腰里顶去。
忽然,脑后传来一股劲风。
我来不及回头,慌忙躲向一旁。
季雅云猛然掐住我的脖子,扳住我不让我动。
她力气大的吓人,我又不敢真伤她,只好奋力向前扑。
“嘭”的一声闷响,我感觉后背像是被烧红的铁棒烫了一样火辣辣的疼。
季雅云被我扑倒的同时,用刀把在腰间顶了一下,疼的“哎哟”一声,松开了我的脖子。
我顾不得后背疼痛,搂住她滚向一边。
刚滚开,原处的瓷砖就被一尊金属雕像砸的四分五裂。
我急着拉季雅云起来,定睛一看,不由得出了一身冷汗。
背后偷袭我的居然是野郎中,他又变成了鬼模样,满脸漆黑狰狞,眼睛红的像是要瞪出血来。
“啊……”季雅云吓得尖叫着往我身后躲。
看着一步步逼近的野郎中,我又惊又怒。
这老东西到底是人是鬼,是好是坏?
我一只手把杀猪刀横在身前,另一只手揽着季雅云,缓缓的往后退。
冷不丁我向后揽着季雅云的手碰触到一团软绵,心里不由得一动。
我揽着的是她的侧腰,那团软绵只能是……
我拉着她急着往后退了一截,把手伸进她小西装的口袋。
掏出来一看,果然是一个染着红点的馒头。
我三步并作两步走到桌边,把馒头和另外四个放在一起。
大声喊道:“五个馒头,一人一个!”
天花板上的油纸伞猛然停止了颤动,缓缓落了下来。
就在快要落到我头顶的时候,桌上的五个馒头同时弹了起来。
馒头只是弹了一下就又七零八落的掉回桌上,再看上面的红点已经都不见了。
“嘿嘿嘿嘿嘿……”
一个小孩儿的笑声突兀的响起。
紧接着,又有几个孩子“咯咯咯……嘎嘎嘎”的笑了起来。
野郎中猛地停住了脚步,像是被几个人同时拉扯一样,两腿分开,两条胳膊同时抬起在身体两侧,像个‘大’字似的,杵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不断传来的笑声在房子里回荡,虽然欢快,却让人毛骨悚然。
笑声中,野郎中猛然瞪圆了血红的眼睛,嘴里发出一声大喝:
“天清地灵,急调阴兵,兵随印转,将逐令行。鬼王神君门下殷六合,命五鬼即刻夺煞,敕令!”
喝声未落,他周围就冒出五个小鬼,围着他飞跑起来。
野郎中的脸开始逐渐恢复了正常,身后却凝聚出一团黑气。
五个小鬼越跑越快,最后连成了一片虚影。
那团黑气越来越浓,竟渐渐形成了一个人的形状。
那是一个男人,年纪约莫四十多岁,个头不高,样貌却十分的凶恶,张牙舞爪的想往野郎中背上扑,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制,脚下怎么也动弹不了半步。
野郎中从五鬼幻化的虚影中缓步走了出来,脸色阴沉的像是要下雨。
他已经恢复了先前的样子,两只眼睛却仍是凶光毕露的瞪着一处。
顺着他的目光一看,赫然发现墙角竟蜷缩着一个穿着黑色长裙的女人!
女人的年纪最多不超过三十岁,留着过时的发型,样貌姣好,一张脸却惨绿惨绿的。
那竟然是一个女鬼!
第十六节 佛眼
围绕着黑煞男鬼飞跑的五个小鬼倏然停了下来。
男鬼像是被充了气似的,身体比原先大了一倍。
五鬼一停,他鼓胀的鬼身就猛然爆裂,化作五道黑气钻进了五个小鬼体内。
煞气附身,五鬼完全显露出鬼形。
乍一看就是五个穿着破旧的乡下毛孩子,个子最高的一个看样子也不过只有六七岁。
野郎中拿起五宝伞举在半空,森然的盯着墙角的女鬼。
五鬼立刻跑跳着围了过去。
野郎中沉声对女鬼说:“是去轮回,还是魂飞魄散,你自己选吧。”
五鬼吸了煞气,他也像变了个人似的,变得冷狠起来。
女鬼侧目盯着他,忽然飘忽向前,凄厉的喊道:“我哪里都不去,我要找我的孩子!”
“找死!”野郎中厉喝一声,把五宝伞向女鬼抛了过去。
五个小鬼同时上前,把女鬼围在了中间。
“老先生,先住手!”我忙说。
野郎中看了我一眼,冷声说:“你应该明白阴阳不同路的道理,她执意留在阳间,必定还会残害无辜,怎么可以心慈手软?”
我摆摆手,让他先别急着施法,我有话要对女鬼说。
野郎中迟疑了一下,手一抄,悬浮在女鬼头顶的五宝伞就飞回到了他手上,五个小鬼却仍然围在女鬼身边。
女鬼被围,不敢动步,却更加凄厉的咆哮:“我哪里都不去,我要找我的孩子!”
“他已经去轮回了!”
我缓步走到她面前,“上次有个小偷溜进来偷东西,你的孩子附在小偷身上,被带回了警局。他被警局的气势困住走不了,哭着喊着要找妈妈。我不忍心看他再留在阳间受苦,就骗他说放他走,把他送去了阴间轮回。”
“真的?”女鬼神情逐渐缓和。
我点点头,真挚的说:“真的。我听人说过你们一家的事,当年你丈夫破产,给你和孩子喂了安眠药,然后开煤气自杀。是他自私,你和孩子都不应该再在阳间受苦,你们应该去轮回,来生投生个好人家。”
说着,我拿出一张符箓,默然的看着她。
女鬼失神片刻,抬起头喃喃问:“我还能见到我的孩子吗?”
我深吸了口气,“你们母子连心,感情深重,我相信无论是在黄泉冥海,还是来生,都会再续母子情缘。”
女鬼泪光滢然,冲我点了点头:“谢谢。”
我也点点头,念诵法咒,把黄符挥了过去。
野郎中瞪着绿豆眼,不可置信的盯着女鬼幻化成的一缕青烟,“你……你单凭一纸符箓就能除尽煞气,送她去黄泉冥海,你果然是太阴传承、九阴煞体!”
我没有理会他说什么,只是目光流转看着房间里的陈设,想象着当年一家三口在这里的幸福时光。
季雅云走过来,拉住我的手握了握。
我喃喃的说,其实我很羡慕那个孩子,起码他有一个真正疼爱他的母亲。
我问野郎中是不是已经借煞成功了。
“成了,这对夫妻应该留在这里不下十年了,男的已经成了黑煞厉鬼,五鬼分担了他的煞气,法力比先前提高了不少。”
野郎中收起伞,长吁了口气,“这次实在太凶险了,我先前被反噬伤了元气,竟被黑煞厉鬼有机可乘附了身……如果不是你找到第五个鬼馒头,我恐怕已经被夺舍了。”
“馒头怎么会在我兜里?”季雅云问。
我斜眼看着她,“你又被鬼附身了呗。”
细想起来,那女鬼也不是省油的灯,居然偷走一个上供的馒头,害得五鬼争食,野郎中乱了阵脚。
要不是阴差阳错被我发现,谁能想到馒头被藏到了季雅云的口袋里?
出了48号,我给赵芳的秘书庄瑞妮打了个电话,让她转告赵芳,房子已经清理干净了,并约好转过天把钥匙交给她。
野郎中拉着我,说他如果没有被反噬,还有九成的把握应付今晚的场面。如今虽然借煞成功,自身的元气却仍很虚弱,一定要我留下帮他。
我没犹豫,当场就同意了。
一来沈晴肯定不会让他脱离自己的视线,再就是,我越来越觉得这个自称野郎中的老头有古怪。
他说要季雅云亲身借煞,坚持要带她上平古岗、进凶宅。
可是整个借煞过程中,季雅云几乎没有任何参与。
还有,他敕令五鬼借煞的时候,我听他报出了自己的真名——殷六合。
把人头送到老何那里的人,自称老阴。
殷六合,老阴……老殷……
我问野郎中,晚上要在哪里作法。
这种事不可能在季雅云她们家,否则桑岚她们都有可能被殃及池鱼。
桑岚的父亲说,地点已经选好了,是野老先生亲自选的。
我问是哪儿。
野郎中一字一顿的说:“十莲塘。”
四点钟赶到莲塘镇,我直接把车开到了窦家饭铺。
窦大宝正好在店里,一见我们来,兴奋不已的让他老爹赶紧烧菜。
他一边搂着我的肩膀往楼上走,一边猥琐的小声问我:
“你小子挺有艳福啊,才几天不见,就又换了个小美女,进展的怎么样了?有没有那个那个啊?”
我说:“有,还很激烈呢,你没看见她脑袋都撞的起包了嘛。”
窦大宝愕然:“什么姿势能把脑袋撞出包来?”
上了楼,他忽然一下掀开我的衣服,瞪眼盯着我的肚皮:
“居然有腹肌,怪不得能撞出包呢。你也太不怜香惜玉了,人家都肯用嘴了,你就不能温柔点?”
我差点一口老血喷死他。
这小子脑子里想的都是什么啊。
饭菜上桌,窦大宝又吵着要和我喝酒。
我说今天不行,晚上有事情做,不能喝酒。
他喜怒全在脸上,问有什么大事比兄弟俩喝酒要紧。
我刚要说改天一定和他不醉不归,沈晴忽然敲了敲桌子:
“他可不能喝酒,我们在执行任务呢。还有,徐阴倌晚上还得帮人抓鬼驱邪呢!”
听她说话,窦大宝眼睛一亮,看了看她脑门上的红肿,疼惜的说:“怎么撞成这样呢,还疼吗?”
沈晴被她问愣了,摸了摸额头的包,摇了摇头,“不怎么疼了。”
窦大宝在我肩膀上捶了一拳:“都是这小子,太愣了,我已经数落过他了。也难怪,年轻人,火力壮,冲动起来就难免……”
我日,我赶紧捂住他的嘴,让他别瞎说。
上次喝酒我就看出来了,这货不光是色胚,还是个没把门的大炮嘴。
见沈晴疑惑的看着我,我连忙招呼着赶紧吃饭。
窦大宝一被放开,就又咋呼着说:“她刚才说什么来着?你们是来抓鬼的?”
我捂脸。
真不该来他家的。
这家伙本来就是个浑人,又爱凑热闹,偏偏沈晴嘴也没个把门的。
实指望他怜香惜玉过后就把抓鬼驱邪的事忘了,没想到丫记性还挺好。
我不想骗他,只好点点头,说这种事不是闹着玩的,让他别跟着掺和。
窦大宝反应强烈,“怎么叫掺和啊?咱俩是兄弟,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我不能让你一个人冒险啊。我虽然不会抓鬼驱邪,可我能看见鬼,肯定能帮上你的忙。”
“你能看见鬼?”野郎中忽然插口问。
窦大宝斜了一眼他脚畔的五宝伞:
“哼哼,是又怎么样?我要是没看错,你这把伞里是养了五只小鬼吧?哼,上次你让小鬼往徐祸杯子里撒尿的事,我还没跟你算账呢。”
野郎中沉吟了一下,忽然抬起一只手在脸上抹了一把。
等他把手放下,窦大宝忽然打了个冷颤,颤颤嗦嗦的在我耳边小声说:“你还抓个毛的鬼,这老头就是个黑脸红眼的大鬼!”
我猛一激灵,看向野郎中,却见他还是原来的样子。
想到他几次变成那副鬼样,今晚又关乎季雅云的生死,我终于忍不住问他:“老先生,你那副鬼脸是怎么回事?”
野郎中小眼直勾勾的瞪了窦大宝一会儿,才转眼看向我,叹了口气说:
“唉,这都是养鬼人的命,一旦做了养鬼这行,就等于是一脚鬼门关里,一脚鬼门关外,说是半人半鬼也不算过分。你在平古岗和48号看到的,是我的法身,也就是鬼王元神。如果不是我被五鬼反噬伤了元气,你就算开阴眼也看不到。”
窦大宝壮着胆子问:“那你到底是人还是鬼?”
“是人!”
野郎中的反应比他还激烈,“我倒是好奇,你小子到底是何方神圣。我只是稍露法身,你竟然一眼就看出来了?”
窦大宝嘿嘿一笑,挑起大拇指指着自己的鼻子说:
“要在以前,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能看到,今天你算是问准了。我上午刚找高人帮我看过,我才是真正的九世童子转生,我的眼,是真正的通天佛眼!”
第十七节 红坛布
“佛眼通天!”
野郎中身子一震,转向我,眼神却有些茫然:“九世童子……是什么?”
我摇摇头,说不知道。
刚认识窦大宝没多久,就听他提到过九世童子,真不知道他是从哪儿听来这么个词。
我说眼下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人命关天,绝不能闹着玩。
窦大宝还要强辩,让我一眼瞪了回去。
过了半天,他嗫喏的说:“那你……你自己小心点。”
我一阵感动,捏着他圆滚滚的肩膀用力按了按,“一定。”
吃好饭,我问桑岚的父亲地址选在哪儿。
他说已经租了十莲塘后沿,一户李姓人家的院子。
窦大宝猛一拍大腿,“你们居然租了李癞子家的屋子,他肯定狮子大开口了吧?”
桑岚的父亲温和的说,租房给他的那人叫李来。
窦大宝说那就是李癞子,他家本来是莲塘镇数一数二的富户,结果出了李癞子这么个败家子,吃喝嫖赌抽没有他不沾的,爹妈被他活活气死,家业也败干净了。现在就剩李癞子一个,快四十了还是光棍一条,整天游手好闲,偷鸡摸狗,都快赶上过街老鼠人人喊打了。
见桑岚的父亲略微尴尬,我忙说就一晚的事,哪用管那么多,现在就赶去那里,提前做准备。
出了饭铺,窦大宝磨磨唧唧的走到我面前,支支吾吾的说:“这里我熟,我……我送你们过去?”
“会开车吗?”我问。
“年初刚拿到驾驶本儿。”
“那你来开车。”
“好嘞!”窦大宝大喜。
我让他慢点开,从包里拿出事先准备好的鸡血和柳叶在车上开了阴阳眼。
我没当着野郎中的面开眼,就是觉得这老头古怪,吃不准他是哪一头的。
到了十莲塘后沿,桑岚的父亲正在一座农家院门口和一个闲汉说着什么。
“癞子!”窦大宝探出头喊了一声。
闲汉一愣,看清是他,腆着笑脸跑了过来。边帮窦大宝开车门,边讨好的问是什么风把大宝哥给吹来了。
我和沈晴对视一眼,都说受不了。
这李癞子怎么看都四十多了,窦大宝年纪才比我大半岁,居然喊他哥。
窦大宝下车,笑嘻嘻的拍了拍李癞子的肩膀:“有人租你房?你收人多少钱?”
李癞子靠过来,压着嗓子说:
“一帮外地来的傻缺,说是见尸连塘风景好,要租我家的院子住一个星期。大宝哥你也知道,我又不是开旅馆的,把房租给他们,我就得住旅馆去对不对?”
窦大宝斜了他一眼:“直接说,要了多少钱?”
李癞子比出一个手指:“一万。”
“一万?”窦大宝瞪圆了眼睛。
我连忙把他推进车里,说桑先生不差钱,一万就一万。
我对沈晴说今天晚上肯定不消停,让她跟窦大宝回镇上的旅馆住一晚,明天我一准带野郎中回去。
沈晴虽然也充满好奇,却知道轻重,当即点头同意。
李癞子一听他们要回镇上,说他也要去镇上住旅馆,正好搭顺风车,到了请大宝哥喝酒。
一边说,还一边贼兮兮的往沈晴腿上瞄。
我撇了撇嘴,冲窦大宝点点头,背着包转身来到院门口。
朝院里一看,我不禁有些意外。
房子是老房子,却不是普通的农家房,而是那种古旧的建筑,青砖绿瓦,窗棂雕花,门槛石阶上还雕刻着蝙蝠……这在旧时候可不是一般人能住得了的院子。
野郎中似乎看出我的疑惑,嘿嘿一笑说:“这宅子应该就是凌家的老宅,后来不知怎么的出兑到了李家人的手里。”
我恍然大悟,回过头,见宅门正对着的,果然是上次刘瞎子指的那片扁担拢地的位置。
凌家惹的祸,在凌家老宅里平定,野郎中也是真下心思了。
“姐夫,你也回去吧。”季雅云对桑岚的父亲说道。
桑岚的父亲摇摇头:“我答应过你姐姐要照顾你的,我虽然不懂阴阳术,但总还有膀子力气。”
季雅云眼圈泛红,走到我身边,再次拉住了我的手。
我怔了怔,想把手抽出来,可又觉得不大妥当,心里不禁有些奇怪。
要说在平古岗上和48号她拉着我不放,是因为害怕,现在拉我的手就有点莫名其妙了。何况还是当着她姐夫和野郎中的面,她居然还把半边身子都偎依在了我身上。
看着她秋水般的眸子,我忽然有一种古怪的感觉,我和她、和桑岚算是很熟了,这眼神怎么变得有点陌生呢。
桑岚的父亲和野郎中看了看两人拉着的手,明显也有点疑惑。
野郎中说时间不早了,立刻着手准备吧。
进了院,我里外四下看了看,心说这宅院现在看来不算什么,但是在某个年代,得算是豪宅了。正如刘瞎子说的,凌家当年是镇上的大户。
我是半吊子,所有家什都在包里,没什么好准备的。
野郎中在院子里支起法台,铺上鹅黄坛布,焚香点蜡,摆上了五宗供品。
他并没有像道士一样舞剑祭坛,只是点了三支香,朝着四方拜了拜,把香插进了香炉里,然后就一言不发的进了堂屋。
见他又拿出一块大红色的布铺在当门桌子上,同样摆上五宗供,我忍不住问:“老先生,坛布不是只有黄白黑三种吗?这红色的是怎么个说法?”
不光是红色坛布奇怪,而且我从没听说有人同时起两座法台的。
野郎中微微一笑,“院子里的法台是祭四方鬼王的,这屋里的法台才是祭本门祖师的。钟馗神君本是状元出身,所以本门起坛的坛布都是大红状元袍。”
我恍然大悟。
传说中钟馗的确是中了状元,但是皇帝见他满脸大胡子,相貌丑陋似鬼,不肯录取他。钟馗一气之下撞死在皇宫石阶上,这才有了镇宅鬼王。
野郎中布设好法台,又从随身的破口袋里拿出一个粗瓷大碗。
紧接着,竟又拿出了两瓶二锅头!
做完这些,他大咧咧的坐在了法台后面,居然开始喝起酒来。
我看得直皱眉,“老先生,作法诛邪不是一定要保持灵台清明吗,你怎么喝起酒来了?”
“嘿嘿,你难道没听过鬼王神君闻酒则喜的典故?”野郎中端起大碗喝了一大口,鼻子立刻变得红通通的。
他把酒碗往桌上一顿,笑眯眯的望着我:“今晚是我最后一次请鬼王过堂,过了今晚,世上就再没有野郎中了。”
我大惊:“老先生是要舍身卫道,杀身成仁?”
野郎中绿豆眼一翻,狠狠往地上啐了一口:
“呸,你才作死呢!老子为了这行当,打了一辈子光棍,干完这一回,我就不干了,回老家娶个老婆安度余生去也!嘿嘿,这还要多谢小道友,助我得到鬼鲶鱼胆,我才能提早收山啊。”
我听得差点吐血。
敢情老丫是赚够本了,想撂挑子不干了。
野郎中本来就是个秃顶小眼睛的老头,见他说到娶老婆时一副猥琐的样子,桑岚的父亲忍不住笑了。
“嘿嘿,野老先生,您一直都没有成家吗?”季雅云也忍不住笑得花枝乱颤,抱着我的胳膊,和我贴的更紧了。
被大美人这么粘着,本应该偷笑,我却一点受宠若惊的感觉都没有,反而有一丝心绪不宁。
仅仅只是一天,上午在平古岗差点被吊死,回来的路上才知道自己被闺蜜利用了两年,中午在48号凶宅里不光看到那恐怖的一幕,而且还被女鬼上身……
怎么到了这会儿,她反倒有心情开起玩笑来了?
难道说担惊受怕多了,胆子磨毛了?
我摇摇头,见野郎中还在大口喝酒,大块吃肉,觉得他有点不靠谱。想了想,还是决定做点什么。
我去莲塘边上折了一大捆苇子杆,在屋子里翻出一摞旧报纸,开始扎架子。
季雅云一直在旁边跟着,见我扎架子,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
野郎中忽然说:“鬼王过堂未必就能轻易让红袍喜煞伏诛,做个替身以防万一也好。”
“呵呵,老先生真是见多识广,佩服。”我由衷的说道。
眼看天色暗了下来,我把扎好的草人放在一边,说我去外面找人家买只公鸡回来。
季雅云看样子是想跟着,可看了看桑岚的父亲,估计也觉得不合适,就没跟着来。
出了门,远远的就见一辆QQ停在莲塘边的树底下。
“我艹!”我急着跑过去,就见窦大宝把着方向盘冲我讪笑。
“你怎么还是来了?”我有点恼火的问。
窦大宝结结巴巴的说:“我不放心,我就……就在外边帮你盯着,一发现鬼来,我就打电话通知你。”
“好吧。”我是真对这兄弟提不起气。
我说:“你来的正好,这儿你熟,看看谁家有大公鸡,去帮我买一只。”
“大公鸡?嘿,这儿谁家没个几只啊。你等着,我这就给你弄去!”窦大宝兴冲冲的跳下车,跑进一户人家,不大会儿就提着一只五彩的大公鸡出来。
我刚要接过来,手机忽然‘嗡嗡’的震了起来。
拿出来一看,是一个陌生号码,而且是座机。
皱着眉头接起来,里面立刻传来一个惊惶压抑的声音:“喂,徐祸,我被人关起来了,我在平古县古垛村的一个小楼里,这里好像是个小工厂。”
第十八节 古垛村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我浑身的血都凉了。电话一断,我甩开腿就往李家跑。
“鸡!鸡!”窦大宝在后边跟着跑。
跑进院,我咬着牙走到季雅云面前。
季雅云被我瞪的有点不自在,掠了掠头发:“你回来啦。”
“你他妈到底是谁?!”我大声问,劈手就去抓她的头发。
“啊!”
季雅云惨叫一声,跟着被甩到了地上。
看着手里的几根长发,我不禁愣了,这头发居然是真的。
桑岚的父亲过去把季雅云扶了起来,光火的大声问我:“你发什么疯?”
野郎中也走过来拉住我,“小道友,有话好好说,怎么还动起手来了?”
我惊疑不定的看着眼前的季雅云,回想着今天发生的一切。
想到上午在平古岗的经历,我脑子里像是划过一道闪电:“你不是季雅云,你是凌红!”
“你在胡说什么!”桑岚的父亲大声喝道。
“呵呵……”
‘季雅云’忽然笑了,刚才的惊惶一扫而空。
笑声中,她把手伸到耳根底下,轻轻一扯,竟然撕下一张薄的像蝉翼似的皮状物。
“凌红!”看清她的样子,野郎中和桑岚的父亲同时大惊失色。
“人皮面具!”窦大宝瞪圆了眼睛。
我忍不住上前狠狠给了凌红一个耳光,气得浑身哆嗦:“你早就蓄了长头发,原先的短发才是假发。你和齐薇薇、关飞是一伙的。季雅云拿你当亲姐妹,你居然这么害她?!你的良心让狗吃了?”
“我没有!我没有害她!可是我觉得这个世界对我不公平!我只有方刚一个男人,他心里却一直想着季雅云。我不能没有这个男人,我骗他,骗自己,可老天爷还是把他从我身边夺走了!”
凌红捂着脸,眼神渐渐变得愤恨起来:“直到我住到雅云家里才发现,人和人有多不平等。她虽然没有结婚,但是有很多很多男人追她。桑岚和她亲的像母女,又像姐妹;姐夫把她当妹妹一样宠着;就连你妈也把她当亲妹妹!她出了事,还有你这个傻小子能豁出命去帮她,我有什么?我有什么?”
“所以你开始嫉妒她,在平古岗你根本就没有被迷惑,狗皮草人、绳套,都是为了骗我。你和关飞、齐薇薇合伙,把她留在了平古县……”
我指着她,身子一阵阵的发颤:“她让你住她家,是怕你一个人孤单,怕你做傻事,她不想没了你这个姐妹,你却反过头来要害死她……”
我最后看了这个女人一眼,拿起刚才扎的纸人就往外走。
“妈的,整个一现代版的农夫和蛇,要不说最毒妇人心呢。”窦大宝往地上啐了一口,跟着往外走。
上了车,我踩死油门,不顾一切的开往平古岗。
“你别着急,稳着点。”窦大宝劝我。
我抹了把脸上的汗,摇了摇头:“我这不是急的,是吓得。我一直以为凌红是那种热爱生活,心思单纯的女人,没想到她心机这么深,这么歹毒。”
窦大宝说:“嗯,别人拿她当姐妹,她却嫉妒人家,想要害死人家取而代之,这样的女人的确可恶。话说回来,她的人皮面具该不会真是从人脸上剥下来的吧?”
“那就是液体硅胶,喷上去塑形,干了就变成那样了。”
“这么神奇?你能不能办到啊?”窦大宝问。
我没再回答他,点了根烟,深深的吸了一口。
我的确是被吓到了,从来没有受过如此强烈的震撼。
或许就像凌红说的,她陷害季雅云,是出于嫉妒。
但是,她对季雅云的嫉妒和陷害绝对不是从住进季雅云的家里以后才开始的……
赶到平古县,已经是夜里九点。
我导航不到,只能是逢人就打听,最后在一个老屠夫的指引下才找到了古垛村。
下了车,桑岚的父亲也已经开车赶到。
野郎中提着五宝伞,夹着红坛布跑过来,急着问季雅云在哪儿。
我说我也不清楚,她在电话里说,她被关在一栋楼里,那里好像是一个小工厂。
“我去,那咋找?”窦大宝指着村子跺脚。
到了才发现,这村子里几乎全是三层小楼。而且很多家院门外都挂着类似‘王小毛猪鬃加工厂’的招牌。
“雅云手里有电话?”桑岚的父亲问。
“是座机,说了没几句电话就断了,打过去也打不通。”我边说边抱着纸人快步走进村里。
窦大宝提着大公鸡在后边跟着,问我有没有寻人追魂法之类的可以找到季雅云。
我说别扯蛋了,哪有那种法子。
野郎中忽然一拍脑门,二话不说,撑开五宝伞把五个小鬼放了出来,嘴里念了几句法诀,大声报出了季雅云的生辰八字。
五个小鬼一哄而散,快速的朝着村子里各处飘去。
我没有干等着,一边快步的走,一边打量着两边的楼房。
平古县以经营屠宰产业为主,这几年村民富了,家家户户盖起了小楼,村子里一半以上都开起了相关的家庭作坊。
乡下人睡得早,十点多钟,连个亮灯的人家都没有,看上去每家每户都跟一样似的。
一路到了村尾,五鬼还没回来。
远远的,看到沿河一栋独立的小楼底下亮着灯,忙加快脚步跑了过去。
隔着大门看到院子里停着一辆红色的雪佛兰,我心里一激灵,这是我们那里的车牌。
我把纸人交给桑岚的父亲,后退两步,助跑着爬上院墙翻了进去。
我怕惊动屋子里的人,就没敢开院门,想先看看屋里的情况。
刚要扒着窗户往里看,就听窦大宝喊:“麻痹的,住手!”
我猛然回头,就见身后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出一个高大的身影,居然就是关飞!
见他举刀刺来,我想避开已经来不及了,只能侧身去抓他拿刀的手。
刚攥住他的手腕,一团黑影忽然扑腾着从天而降,正掉在他头顶。
我趁机一扭他腕子,把刀夺了过来,反手用刀尖在他手脖子上挑了一刀。
关飞惨叫一声,急着拨开还在他头上扑腾的黑影。
我又照着他身上不致命的位置补了两刀,才一脚把他踹开。
“咣”的一声,院门打开,桑岚的父亲和野郎中快步走了进来。
这会儿我才明白,窦大宝见关飞从边上摸过来,大骂一句,就学我的样子翻墙,想进来帮忙。
等到翻上墙头,见形势危急,就把大公鸡朝关飞扔了过来。
这看似荒诞的举动倒真是替我解了围,扭转了局面。
“靠,流了这么多血,他不会死吧?”窦大宝骇然问。
“他该死!”我冷冷说了一句。
“徐祸!徐祸!是你吗?”季雅云的声音从侧面的一间屋子里传来。
我连忙跑过去,见门上拴了把链子锁,大声让里面的人退后,狠狠一脚把门踹开。
一束亮光照到我脸上,我连忙偏过头。
“徐祸!”随着一声熟悉的呼喊,一个柔软温暖的身躯投进我怀里。
“为什么不开灯啊?”窦大宝憨声憨气的说。
“吧嗒。”
屋里的日光灯亮了。
也不知道是吓坏了,还是太激动,季雅云扑在我怀里,浑身都在剧烈的颤抖。
几乎是下意识的回答窦大宝:“我怕关飞杀我,一直在装晕倒。”
我搂着她,打量了一下房间。
房间很大,靠墙摆放着三台机械设备,另一边的铁皮柜里都是些猪鬃、车线、竹板之类的加工材料。
这果然是个家庭小工厂。
我看了一眼被钉死的窗户,有点奇怪,用肩膀顶了顶季雅云,“你是怎么打电话给我的?”
季雅云又缓了一会儿,走到铁皮柜旁,从一堆猪鬃里拿出一部话筒上带拨号键的分机电话,又指了指柜子上方一截电话线:
“我在杂物堆里找到这个电话,见有电话线,就接上打给你,我没想到你会来。”
我说:“你打给我,我肯定来,可怎么又忽然断线了?”
季雅云哭丧着脸说:“我也不知道,我急着把话说完,听不见回音,然后电话自己就断了,再打就一点动静也没有了。”
“这么邪性?难道这里的电话都被下了诅咒?”窦大宝抢过那个电话,翻来覆去的仔细查看。
我哭笑不得:“诅咒个屁啊,杂物堆里翻出来的电话,肯定是坏的啊。”
“呃……”
看着窦大宝一脸被噎着的表情,季雅云忍不住破涕为笑。
我这时才发现,她手里拿的电筒也只是一个应急灯的灯头,和两节旧电池用胶带捆在一起而已。
不用说,又是杂物堆翻出来的报废玩意儿。
我冲她点头,由衷的说:“动手能力挺强啊,你咋不去当特工呢?”
季雅云嗔了我一眼,问:“警察怎么没来啊?”
我一愣,“什么警察?”
“我一早就不见了,难道你们没报警?”
我和桑岚的父亲对视一眼,他偏过头叹了口气。
野郎中也是忍不住叹气。
我不禁又想起了破书上的那句话——人心可怖,比鬼当诛。
考虑到眼下的形势,我拉起季雅云的手说:“你忘了法医也是技术警了,我就是警察,还用得着报警?”
季雅云这会儿总算恢复了些生气,斜了我一眼说:“你都还没毕业呢。”
我刚想再说什么,院子里忽然传来“嘎”的一声刺耳怪响……
第十九节 两张脸
听到怪响,我猛然反应过来,急着从包里拿出阴桃木剑,把一道事先画好的黄符交给季雅云:
“把符带在身上,从现在开始,不要说话,不许喊。”
“妈的,都是被那女人害得,白费功夫了!”野郎中恼火的骂了一句,抖开那张红色坛布,当做披风披在了身上,拿起五宝伞跑了出去。
我又把两道符分别交给桑岚的父亲和窦大宝,叮嘱他们符不离身。
刚要拉着季雅云往外走,窦大宝一把拽住我,绷着嘴冲我比划了两下,把手伸进我的背包,抽出来时,手里已经多了把杀猪刀。
我愣怔了一下,见桑岚的父亲抱着纸人,也是绷着嘴,忙说:“你们可以说话。”
“呼……”
窦大宝吐了口气,把杀猪刀晃了晃:“杀生刃?借我防身好不好?”
“送给你了,分清楚人鬼。”
来到院子里,看到眼前的情形,所有人都是浑身一震。
窦大宝带来的那只大公鸡,还在地上扑腾,却只有身子,没了鸡头。
野郎中站在当院,一手捏着法印,另一只手高举五宝伞,神情凝重的和一人对峙。
借着房间里透出的灯光,就见一个穿着红色连衣裙的女人正在他面前捧着一团血糊糊的东西‘嘎吱嘎吱’啃着。
“卧槽,生吃鸡头!”窦大宝悚然道。
我更是惊愕无比:“齐薇薇!”
院子里的红裙女赫然就是影楼的化妆师齐薇薇!
她啃的那团东西,居然就是大公鸡的鸡头!
窦大宝凑到我身边,声音发颤的问:“她……她怎么有两张脸啊?”
我猛一激灵。
野郎中明显听到了他的话,身子猛地一震。
“她被红袍喜煞夺舍了!”
“她被红袍子夺舍了!”
两个声音同时说道。
我浑身剧震。
这两个声音,一个是发自野郎中,另一个居然是老丁,而且老丁的声音就在我耳边!
老丁,还有张安德,似乎一直就跟在我身边。
此刻我开了阴阳眼,却仍然看不到他们。
这两个老头子到底在搞什么鬼?
“薇薇!你……你怎么了?你在干什么?”关飞挣扎着爬起来,捂着伤口踉跄着走到齐薇薇身边。
“你也是凌家后人!”
齐薇薇猛地一把掐住了他的脖子,两只眼睛顷刻变得血红,冷森的问道:“这些年,你们过的还好吗?”
“薇薇……我……我是哥啊……”关飞本就伤重,这会儿更是没有还手的力气。
“天清地灵,调遣阴兵,兵随印转,将逐令行;五鬼听令,速拿鬼犯!”
野郎中大喝一声,猛一仰头,一口鲜血喷向撑开的五宝伞。
鲜血喷在伞中,五个小鬼即刻像幻影般的闪现在院子里,拍着巴掌齐声喊道:
“三层板子一层天,拨开乌云见青天,南来的魂,北来的鬼,砸着板子抱他的腿,青葫芦湿啊黄葫芦干,散尽岐黄抢天干……”
喊声刺耳,齐薇薇像是受到震撼,一把甩开关飞,双手捂住了耳朵。
“薇薇!”关飞被甩在地上,仓惶的爬起来还想再冲上去。
“别过去!你看看她的脚!”我厉声道。
关飞身子一顿,顺着红色的长裙往下一看,顿时发出一阵凄厉的哭嚎。
“啊……”
齐薇薇穿着一条大红色的连衣裙,脚上却套着一双红色的绣花布鞋!
生吃鸡头,脸上却没有一丝血色……
她的确是被夺了舍,变成了一具有灵无命的鬼尸!
“冥海浅,黄泉深,孟婆婆的汤帮你除根;尘归尘,土归土,莫在阳间迷脚步……”
五个小鬼把齐薇薇围在中间,蹦跳着拍着巴掌继续大喊。
“啊!!!”
猛然间,齐薇薇身子一挺,仰天发出一声尖啸。
啸声直冲云霄,五个小鬼的身形像被干扰的电波一样,同时恍惚了一下,停止呼喊,嗷嗷哭着蹿进了野郎中的伞里。
“啪!”
五宝伞居然自己合上了。
野郎中大惊失色,连念法诀,伞却是怎么都撑不开了。
他惨然退到我身边,颤声说:
“这绝不是普通的红袍喜煞,她应该是被符箓镇压,一旦出世,不光凶悍无比,而且还保留了先前的灵智。她没有直接找季雅云换命,而是先夺了凌家后人的身子!她现在也是脚踏阴阳,变成了鬼尸双身,我对付不了她!”
说完,竟然拔腿就往外跑。
“喂!”
我急着去抓他,却只抓到他身上的红坛布。
老家伙身子向后一弓,五宝伞拄地,竟然来了个金蝉脱壳,甩掉坛布径直跑了出去,眨眼间跑没影了!
“没义气啊!”窦大宝怒吼。
“退到屋里去!”我把他往后一拨,大声道:“季雅云,别张嘴!所有人,全都退回屋里!”
窦大宝:“我帮你……”
我大吼:“进屋!”
不怪野郎中临阵脱逃,眼下的形势是我们谁都没想到的。
极阴日,红袍喜煞竟然先夺了齐薇薇的身体,变成了鬼尸双身!
相比对付凶煞恶鬼,这厉鬼和尸身合二为一的怪物更是难以对付。
阴倌评断的是阴间事,而鬼尸的尸,却是被鬼生生夺舍的活人。
厉鬼夺舍,本就无影无形,齐薇薇被夺舍,应该已经魂飞魄散了,可如果我沾染了尸体,就算能诛除恶鬼,也是脱不了麻烦……
‘齐薇薇’上前两步,上下打量了我一下,冷冷的说:“小子,你既通阴阳,就应该知道果报的道理。我被凌家迫害冤死,找他们报仇理所当然,你不会还想阻拦吧?”
我沉声说:“季雅云不是凌家的人。”
‘齐薇薇’嘴角上挑,森然一笑:“可是她答应过要和我换命,她说了,她愿意!”
想起那张诡异的照片,我没有丝毫犹豫的摇了摇头:“她不愿意,没有人愿意把自己的命换给不相干的人。她只是单纯善良,才会被人利用。你们谁也没资格要她的命。”
‘齐薇薇’瞟了一眼我手里的木剑:“你确定你有能力保住她,不是找死?”
我抽出根烟点上,靠在门上狠狠吸了一口,吐尽了烟泡才缓缓的说道:“想要她的命,先弄死我。”
‘齐薇薇’点点头,“那我就成全你。”
说完,身子一晃,竟然在我眼前消失了。
不等我反应过来,侧身猛然被一股无形有质的寒气狠狠撞了一下。
我脚下一歪,阴桃木剑横劈过去,刚现身的红影不等木剑劈到,再一次的闪身消失不见。
我被撞倒,急忙翻身爬起,一把扯掉上衣,想要按照破书上的法子放血开通天鬼眼。
上衣刚扯掉,红影骤然再次闪现在我面前,一只手揸开五指朝我的眼睛插了过来。
我连忙身子下缩,抬脚踹了过去。
那只手却五指弯曲,跟着朝我脸上抓了下来。
“艹你娘!”
身后猛然传来一声喝骂,一把明晃晃的尖刀穿透房门,出现在我头顶上方。
那只手来势凶猛,尖刀却是刀刃向上。
一把抓下来,手顿时被割成了两片。
红影急退,‘齐薇薇’现身,抱着一只血淋淋的手怨毒的盯着我。
窦大宝在门后狂骂:“臭娘们儿你别嚣张,敢打我兄弟,老子捅死你个狗13婆娘!别拉我!别拉我……”
“咣”的一声,房门到底还是打开了。
季雅云冲了出来,支开两手把我拦在身后,颤声喊道:“够了!是不是要了我的命,你就不会再害其他人了?是的话我给你!你别再伤害其他人了!”
“滚一边去!你添什么乱?”
听她开口说话,我大惊失色,急着去拽她,‘齐薇薇’却陡然化作一虚一实两道红影冲了上来。
“艹!”
我猛地把季雅云拽到身后,举起阴桃木剑朝着虚化的红影刺了过去。
第二十节 红衣
木剑刺向虚影的同时,我把野郎中留下的红坛布朝实体甩了过去。
本来以为能够阻挡她一阵,没想到坛布却盖了个空,落在了地上。
同一时刻,木剑传来刺中实体的感觉。女人尖利的惨叫声中,一双手死死的掐住了我的脖子。
闻到尸气,我骇然大惊,明明是虚影,怎么一下变成实体了?
“艹你娘的!”窦大宝大骂着冲了出来,举起杀猪刀朝着‘齐薇薇’刺了过去。
猛然间,一道红色鬼影从‘齐薇薇’身体里闪了出来,一下就把他甩到了墙上,紧跟着就朝季雅云扑了过去。
我又惊又怒,恨不得把野郎中活活掐死。
我从未听说过鬼尸双身,而他明明知道这鬼东西是怎么个情况却临阵脱逃,害得老子独木难支。
见鬼影扑向季雅云,我也顾不得掐我脖子的那双手了,木剑横挥,朝鬼影胸口劈去。
眼看就要劈中,鬼影竟迅速一闪,再次和齐薇薇合二为一。
“你想死,我就先成全你!”
齐薇薇冷笑一声,十根手指的指甲猛然暴涨,尖利的指甲像是十把锋利的小刀,瞬间刺进了我的脖子。
感受到刺痛,我心沉到了谷底。
完了,一切都结束了。
我的阴倌生涯终于画上了句号,生命也将随之而去……
“放开他!”
就在我绝望的想要闭上眼睛的时候,耳畔忽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一股阴风从我耳边掠过,‘齐薇薇’急忙松开我闪电般的向后退。
一个穿着红色篮球队服,红色球鞋的高个身影挡在我身前,冷冷的盯着她。
“喜子!你怎么来了?”我又惊又喜。
张喜嘿嘿一笑:“我说过我会保护你的嘛,祸禄喜三兄弟,少了你可不行。”
我鼻子一酸,握紧木剑就想上前。
他却把我拦在身后:“这鬼尸双身凶的狠,你现在道行不够,对付不了她的,小心保护好自己就行了。”
话音未落,‘齐薇薇’已经再次扑了过来。
张喜一言不发,挥拳打了过去。
眼看拳头就要打中‘齐薇薇’了,她忽然再次分化成两个,鬼影一手攥住张喜手腕,一手向他胸前插去;分化出的实体却闪身向这边扑了过来。
我一咬牙,举起木剑就刺。
可无论实体还是分化出的鬼影,速度都快的无与伦比。
木剑还没刺到,对方已经不见了踪影。
感觉劲风卷到了脖子,再想反手转刺已经来不及了。
就在这时,一道白影从门外闪了进来,眨眼间就来到了我跟前。
我还没看清来的是什么,身侧就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
不等我转头,就见‘齐薇薇’已经被从我身边甩到了半空,“嘭”的一声,重重的落在车顶上。
与此同时,那道白影也已经无比迅疾的闪出了院子。
“金刚尸!”
“金刚尸!”
耳边同时响起两人的惊呼。
老丁!张安德?!
齐薇薇被甩到车顶上,竟然就此不再动弹了。
和张喜缠斗的鬼影瞬间清晰起来,现出了红衣女鬼的本相。
“大美女!”窦大宝提着杀猪刀跑了过来,看看我身后的季雅云,再看看红衣女鬼,吃惊的瞪大了眼睛。
我反倒没多震撼。
之前在十莲塘,女尸翻出来以后,只是诡异一笑就瞬间腐化,季雅云在莲塘里拍的那张照片上,女鬼的样子也不是那么的清晰。
现在看来,红衣女鬼和她的确有七分相像,但仅仅只是外貌轮廓相似,仔细看还是有很大不同的。
单单剩下红衣女鬼,明显不是张喜的对手,没几个回合就被张喜掐着脖子拎在了手上。
“你和我一样是冤死的红衣,为什么要帮他?”女鬼凄厉的问。
“因为他是我兄弟。”张喜声音冰冷:“我不是冤死的,只是没了活下去的理由。”
“你不过是个吊死鬼,怎么会有这么高的鬼力?”女鬼不可置信的看着他。
“因为我是在九月阳桃上吊死的,我被暴晒了三天,还晒了三天月光。”
“阴阳红衣!”女鬼惊恐道。
张喜指了指车顶上齐薇薇的尸体,说:
“你有怨是应该的,可你也看见了,就算你夺了她恶修出的煞体阴身,也不能够真正还阳。听我一句劝,都这么多年了,算了吧。”
女鬼血红的眼睛渐渐变得正常,眼神中满是绝望和不甘。
见她煞气消减,我急忙拿出符箓,念诵法咒,把符箓向她挥了过去。
眼看红衣女鬼化为青烟,我长长的松了口气。
张喜走到我面前,笑眯眯的看着我。
见他眼睛又笑成了两个弯勾,我又是感慨,又迷惑不解。
“你怎么没有走?你……你直在那把小刀里?”我忍不住问。
张喜嘻嘻一笑:“改天再告诉你,记住,千万别用那把刀,现在还不是时候。”
说完,闪身消失了。
失神间,忽然传来汽车发动的声音。
抬眼一看,就见那辆红色的雪佛兰冲出了大门。
“小四眼把那女人尸体带走了!”窦大宝跺脚道。
我叹了口气说:“就让他带走吧,他们两兄妹做这么多,也不过是为了要活命,比起某个人,他们更像是被逼急了的羊羔。”
刚才没留意,这会儿才发现他手里提着杀猪刀,身上却披着那块红坛布。
我哭笑不得:“你真的很像一个人。”
窦大宝呲牙一笑:“不用你说我也知道,风尘三侠里的虬鬓客嘛。”
“不是,像我小时候村东头的一个傻子。”
窦大宝翻了个白眼,抖了抖坛布,气哼哼的说:“我一早就说那老头不是什么好东西,关键时候不光掉链子,还他娘的跑了。”
我一拍脑门,让桑岚的父亲赶紧给野郎中打电话,我还得带他回去交差呢。
桑岚的父亲拨出号码,却没人接。
我脖子钻心的疼,只好说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先回去再说。
第二天早上,我还在莲塘镇的宾馆里睡觉,赵奇打来电话,说一个叫殷六合的人跑到市局,说是要配合警方调查。
我说该汇报的沈晴应该都跟你汇报了,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他能主动跑去协查,剩下的就是刑侦的事了。
挂了电话,我给沈晴打了一个,让她去窦家饭铺。
等我来到饭铺,见除了沈晴,桑岚一家也全都在铺子里了。
桑岚一见面就问我:“小姨是不是以后都没事了?”
我点点头,“红袍喜煞被超度了,她应该没事了。”
想起段乘风说桑岚七日内必遭大劫,我又是一阵头疼。
“徐祸,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小红呢?我怎么联系不上她?”季雅云问。
桑岚的父亲叹了口气,说他早上去过李家,只找到了季雅云的手机,凌红已经不在了。
我迟疑了一下,还是把凌红的身份和整件事的真相说了出来。
季雅云听完,整个人都呆住了。
我实在不愿意和那个女人多待,起身对季雅云说:“听我一句忠告,不要再和凌红来往了。”
说完,就和沈晴一起下了楼。
回去的路上,沈晴说凌红其实挺可怜的,齐薇薇和关飞也是无可奈何。
我冷笑:凌红可以说可怜,但绝不值得同情。她或许之前并不知道毒凤担阳的事,可如果不是方刚出了车祸,季雅云恐怕已经被她害死了。
沈晴吃惊的瞪大眼睛,问我为什么。
我说她对季雅云的嫉妒不是从住进季雅云家里的时候开始的,而是从方刚对季雅云念念不忘的时候,就已经开始了。
她能假扮季雅云那么像,明显是刻意模仿了很久;女人蓄长头发很正常,她没有在人前隐瞒的理由。
她这么做,原因是想害死季雅云,彻底取代她。
沈晴连连摇头,说我不靠谱,就算模仿的再像,也不可能一直不卸妆,时间长了,季雅云的亲人肯定会发现破绽。
我没再说什么,心里却五味杂陈。
现代整容科技这么发达,想改变一个人的样子并不难。
凌红变成‘季雅云’后,要面对的不再是桑岚一家,而是方刚和他的家人。
这个女人早就已经疯了……
第二十一节 见证奇迹
解决了红袍喜煞,我并没有轻松多少,通过这件事显露出的疑团实在是太多了。
张喜肯定不会害我,但他为什么没有和李蕊一起去轮回?
老丁和张安德两个老家伙,连窦大宝那邪门的眼睛都看不见他们,但可以肯定,两个老头一直都阴魂不散的跟着我。
白影出现的时候,两人异口同声的喊‘金刚尸’,那又是什么……
回到局里,屁股还没坐热,就被赵奇叫去了他的办公室。
一进门,就见野郎中翘着二郎腿坐在沙发里。
我笑着说:老先生脚底抹油的功夫真是一流。
野郎中脸一红,却理直气壮的说,他做阴阳行当只是为了两餐一宿,犯不着豁出性命。要怪只能怪凌红,害他白费力气,不能请鬼王过堂,否则也不会搞得那么狼狈。
我说可以理解。
想想也是,如果不是和季雅云她们接触时间长了,多少有些感情,而是一开始就遇到那么危险的情形,说不准我也得拔脚逃走。而且野郎中事先说过,做完这单生意就金盆洗手,实在没必要再拼命。
野郎中对于我还活着似乎一点也不意外,笑眯眯的问我是怎么对付鬼尸双身的。
我岔开话题,问赵奇指认过没有。
赵奇说指认过了,老何说他只是和老阴长得像,不是老阴。
野郎中说,他就是知道人有相似,所以一早赶来把问题解决掉,免得徒惹麻烦。
我没太觉得意外,拼图毕竟不是照片,误差肯定有的。
野郎中掸了掸袖子,说现在弄清事情和他无关,他可以安心回老家了。
赵奇说:“老先生,请留步。您既然是阴阳先生,我还想向您请教一些问题。”
野郎中放下二郎腿,“请教不敢当,有问题你就问吧。”
赵奇看了我一眼,说:“老先生可知道,有什么邪术是用女人来祭祀的?”
野郎中翻了翻绿豆眼,“从古至今用活人祭祀都不稀罕,道法万宗归一,邪术五花八门,你说的这么笼统,我哪知道是哪一种?”
我想了想说:“被害人是个年纪大约二十五岁左右的女人,被剃光了头发和眉毛。人头被送到丧葬铺子,尸体被肢解剁碎。”
“多少块?”野郎中问。
我说:“不算头,九十九块。”
野郎中猛一拍大腿,“不对,不算头,应该是一百零一块才对!”
我和赵奇对视了一眼,赵奇缓缓的说:“除了头被割掉,尸体的心脏和女性器官还没找到。”
野郎中反应更大,竟然跳了起来,“尸体有没有被啃咬过的痕迹?”
我摇摇头:“没有。”
野郎中吐了口气,“那还好,就怕作妖那人不肯甘休,再去残害别的女子。”
赵奇‘噌’的站了起来,走到沙发旁,急切的说:“老先生,事关重大,请您说清楚点。”
野郎中看看我,又看看赵奇,似乎有点难以启齿。
我忙说:“我们只是以私人身份向老先生咨询。”
我很清楚野郎中的顾虑,像刘瞎子那样的风水先生和警方是没什么搭界的,阴阳先生可就不同了。和警方说太多,很可能会被扣上宣扬封建迷信的帽子关起来,更何况野郎中还是养鬼人。
野郎中眼珠转了转,说:
“邪术五花八门,具体是哪种,我也说不清楚。我只听说过有一种邪术,叫做鬼胎还魂术,可以令死去的亡魂在短时间内投胎重生。”
“投胎重生?”赵奇皱起了眉头。
野郎中又看了我一眼,见我点头,才说:
“有些横死的人,单靠作法超度也未必能轮回。鬼胎还魂术是作法让女子先怀上这横死之人的鬼胎,再由其亲属给这女子受孕。这样一来,横死阴魂就能借胎投生。”
我听得心一沉,不等赵奇开口就问:“怎么才能让女子怀上鬼胎?”
野郎中咬牙切齿的说:
“说起来,这法门真是有损阴德。先要找一个和死鬼八字相合怀有身孕的女子,令其胎死腹中,再作法让死鬼抢占胎体。用这女子活祭,然后取走子母连心和生育器官以邪法供奉,尸身按某种特别的方法分割,只要符合条件的女子吃下一块,就能怀上鬼胎!”
赵奇满眼疑惑的看向我,“这也太邪门了吧?”
我问野郎中:“人头为什么会被送到后街31号?”
“后街31号?”野郎中一愣。
赵奇又看了我一眼,叉着腰吐了口气,“咳咳,是一个丧葬铺子。”
野郎中‘哦’了一声,“被割头分尸的孕妇既是祭品,又是作邪法的媒介,自然怨念深重,势必要把人头送交通晓阴阳的人手里,早午晚各三炷香,才能化解滔天怨念。”
他眼珠不自觉的转了转,说:“以上所说,只是我个人的猜测,你们最好去找接下人头的人证实一下,如果交托人头的人有焚香供奉的交代,那么就十有八九能够印证了。”
说完,起身走到我身前,微微一笑说:“小道友,我知道的都说了,此间事了,从今以后,世上再没有了野郎中,只有殷六合这个糟老头子了。”
我抿了抿嘴,朝他点了点头,“恭喜老先生功成身退。”
野郎中走后,赵奇拍了拍我的胳膊,“你脑子转的挺快,看他刚才的反应,是真没去过后街。根据老何的交代,老阴的确让他早午晚给那个盒子上香,难道真有鬼胎还魂术?”
见我不说话,他又拍了我一下:“这案子你怎么看?”
我说:“如果他说的是真的,碎尸和人头被我们找到,之前作法妖人的功夫白费,很有可能会卷土重来。”
“所以我宁可相信他的话,相信有什么狗屁还魂术,可关键这案子到现在一点线索也没有,我们根本无从着手!”
我看着他抿了抿嘴,说:“有,桑岚。”
赵奇神情一凛,一把抓起车钥匙:“走,找她去!”
我打给桑岚,电话没人接。
打给季雅云,季雅云明显还有些失神,虚弱的说桑岚的学校下午有活动,她回学校了。
赵奇雷厉风行,立马拉我赶到了艺术学院。
到了门口,我正想再打给桑岚,她却先一步打了过来。
明显压着嗓子说:“我刚才表演呢,刚看见你给我打过电话。”
“你在哪儿?我过来找你。”
桑岚小声说:“在学校,2号表演厅,你没学生证,进不来。”
我看了看赵奇,不自觉的跟着压低了声音:“我带了个条子,除了正在营业的女澡堂,基本上哪儿都能进。”
挂了电话,就见赵奇一脸纠结的看着我:“兄弟,你们技术警也是警察,咱能别把自己个儿说的跟土匪似的吗?”
我忍着笑指了指门卫室:“2……2号表演厅。”
过了门卫这一关,我眼睛就开始不够用了。
这学校里头的美女实在太多了,和这儿比起来,我们那学校的女生简直就跟阴间的牛头马面似的。
找到2号表演厅,进了前厅,我正想给桑岚打电话,一个穿着燕尾服,打着领结,蓄着两撇小胡子的青年快步走了过来。
“Hello,are you Mr.Xu?”
看着他梳的一丝不苟的大背头和明亮的眼睛,我局促的搓了搓手:“Iam徐祸。”
青年“扑哧”一笑,嘴角露出两个深深的酒窝:“这就叫术业有专攻,原来法医的英文也菜的一13!”
“你是女的?”我下意识的向她胸口瞄了一眼。
大背头斜睨着我说:“看什么看?敢说我小,你就死定了!你马子也死定了!”
“你……你是谁啊?”我一头雾水。搞不懂怎么会忽然冒出这么个女扮男装,还打扮成洋鬼子模样的奇葩。
大背头看着我坏笑:“你不用管我是谁,你只要知道,接下来我会带你见证奇迹就行了!”
第二十二节 歌剧魅影
“我们见过面?”我好奇的问大背头,她知道我是法医,好像还很熟似的。
大背头看了我一眼,像是有点不可思议,“不是说做法医的观察力都很强的嘛,你怎么不认人呢?”
见我发愣,她翻了个白眼,“那天我过生日,在湘菜馆我们不是见过了嘛。”
我恍然大悟,依稀想起那天的那帮女孩中有这么一位。不过这不能怪我记性不好,估计当时在场的男性留意的都是那一双双白花花的大长腿,谁还有心思看长相?
大背头性格活泼,不等我问就自我介绍说她叫潘颖,桑岚赶着上台,让她来接我。
“你这是……”我指了指她身上的行头。
“只要不是傻子都看出我是反串了。”潘颖挑了挑眉毛,坏笑道:“怎么样,英俊吗?对你马子好点,不然我可是会把她抢走的哦。”
我想说我和桑岚最多算是普通朋友,一琢磨觉得这话由我来说不合适,索性作罢。
“快快,晚了就看不上好戏了。”潘颖加快了脚步,几乎是小跑着进了一扇门。
我和赵奇对视一眼,都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跟着进去才发现,这里是表演厅的后台。
“哎呀,我隐形眼镜掉了!”
“你不是还有一副备用的嘛。”
“不行,那副是透明的,掉的是美瞳。”
“XX,帮个忙,帮我把裙子后腰收一下。”
……
看着满后台穿着上世纪欧洲贵族服饰的年轻男女,听着诸如此类的对话,我有一种穿越的感觉,只不过穿越到了一个有点不伦不类的世界。
我忍不住问潘颖,“你们这是演舞台剧?”
潘颖蹙了蹙眉,“你可别告诉我,你不知道桑岚是学什么专业的。”
我抿了抿嘴,没吭声。
从认识桑岚和季雅云起,三个人的生活就都紧张兮兮的,还真没听桑岚说过她是什么专业的。
穿过走廊,快到舞台后边的时候,赵奇竖着耳朵听了听,小声跟我说:“是音乐剧。”
音乐剧?
我有点诧异,还以为桑岚是学影视表演的呢,没想到是这么个偏冷门的专业。
潘颖似乎有些迫不及待,不住的催我快走。
来到舞台边上,她掀开幕布的一角,让我等着见证奇迹。
我莫名其妙的往舞台上一看,顿时被惊艳到了。
舞台上,桑岚盘着欧洲宫廷式的发髻,身穿一条中世纪的贵族长裙,显得美艳不可方物。
我对音乐剧一窍不通,觉得还不如芭蕾舞有看头,但是此刻也被桑岚的艳丽吸引住了眼球。
我盯着舞台,小声问潘颖她演的是什么角色人物。
没听到回应,转眼一看,就见潘颖双手捂嘴,憋笑憋的满脸通红。
我正纳闷,舞台上的桑岚已经唱了起来。
她唱的是英文,又是高音,我没听明白具体意思,但听出唱的是一些尖酸刻薄的话。
潘颖忽然抓住我的胳膊,用力摇了摇,低声在我耳边说:“好戏来了,好戏来了,千万别眨眼睛。”
话音未落,舞台上忽然传来“呱”的一声怪响。
我吓了一跳,转眼一看,就见桑岚神色惊恐的呆立在那里。
过了一会儿,她似乎缓和过来,又唱了起来。
可是没唱两句,猛然间声音一窒,再张嘴,居然发出一连串的怪叫。
“咕咕咕呱……咕咕咕呱……”
桑岚像是吓坏了,提着裙摆在舞台上快速的旋转,嘴里却仍是不停的发出怪叫。
这情形虽然诡异,但我很快就反应过来,这只是表演的一部分。
我终于知道潘颖说的见证奇迹是什么意思了,看着桑岚一身高贵典雅的装备,却满脸涨红的发出鸭不像鸭,蛤蟆不像蛤蟆的怪叫,这情形的确让人发噱。
幕布缓缓合拢,桑岚提着裙摆就往这边跑。
两人一照面,她先是一愣,紧接着脸就红的像是能拧出血来一样。
她不顾形象的跳过去掐住潘颖的脖子:“你个死婆娘,不是说让你帮我把人拦着吗,你怎么把他带到后台来了?”
潘颖笑着和她拉扯,“我不是想让他来看看伯爵夫人的精彩表演嘛,你狗咬吕洞宾!”
赵奇忍俊不禁的说,刚才表演的应该是《歌剧魅影》里的一场曲目,桑岚演的是一个尖酸刻薄的女高音,被魅影诅咒声音变成了蛤蟆。
桑岚和潘颖打闹了一会儿,红着脸把我们带到一间屋里。
她看了看赵奇,“赵队长,你怎么也来了?”
赵奇把拳头挡在嘴边轻咳了两下,正色说:“桑小姐,关于那起碎尸案,我们想再向你了解一些情况。”
“碎尸案?”桑岚疑惑的看向我。
赵奇看了我一眼,看样子也有点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我叹了口气,对桑岚说:“你流年不利,又被人惦记上了。”
听我把野郎中说的情况一说,桑岚脸色惨白,好半天才咬了咬嘴唇,眼里包着泪却跺着脚说:“我们得罪谁了?为什么要缠着我们不放!为什么啊?”
我揉了揉鼻子,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赵奇劝她冷静点,警方既然已经了解到这些,就一定会尽力保证她的安全。
过了一会儿,赵奇问:“桑小姐,近两个月,或者说近半年,你都和哪些人有过接触?当中有没有你觉得特别,感觉特殊的人?”
桑岚摇头,“我平常除了上课就是和小姨在一起,最多是和要好的同学逛逛街,吃吃饭。要说特别……”
她指了指我:“就他了。”
我瞪了她一眼:“是,就是我想害你,想跟你生个别人家的孩子,这样冬天就不用花钱买帽子了。”
“什么买帽子?”桑岚不解的问。
我没好气的说:“都别人家的孩子了,那还不是现成的绿帽子。”
桑岚举起拳头在我肩上捶了一下,忍不住破涕为笑。
赵奇忍着笑意,想要再问什么,刚张嘴,潘颖忽然跑了进来,满脸眼泪的拉住桑岚:“岚岚,都……都敏俊死了!”
我和赵奇都是一愣。
都敏俊?
那不是韩剧里的主角嘛。
桑岚也是满脸惊愕,扶住潘颖问:“李青元死了?”
潘颖点头。
“他怎么死的?”
“刚才舞台上的大灯掉了,他……他在灯上面!”
见她语无伦次,出于职业警觉,赵奇拉着我就往外跑。
后台已经乱成了一团,有女生尖叫着往外跑,还有人朝着舞台的方向跑。
“我是警察!所有人全都待在原地别动!”赵奇大声道。
我急着跑上舞台,见围满了人,连忙大喊:“所有人都退后,不要破坏现场!”
见几个男生还在往前凑,我一把揪住前头的一个,奋力的甩到后边的人身上:“跟着瞎凑什么热闹?还不报警?!”
“你谁啊?”被甩开的男生瞪眼道。
我咬了咬牙,沉声说:“市刑警大队,徐祸!”
赵奇赶到,两人和几个老师一起总算控制住了场面。
围观的学生被赶下舞台,我这才看清现场。
舞台中央,一盏舞台专用的照射灯摔得粉碎,舞台上到处都是飞溅开的碎玻璃。
就在照射灯的一旁,侧身躺着一具男人的尸体。
我拿出手机打给马丽:“丽姐,艺术学院2号表演厅,有个男人颈骨折断死亡,我和赵奇在现场。”
“保护现场,立刻检验死者死亡时间。”
挂了电话,我找出手套戴上,走到尸体边,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这人侧身躺在射灯边,脸朝身体相反的方向歪着,脸上和身上插了不少灯罩碎片。还有一块碎片竟然直接插进了左眼。
我翻开尸体的右眼看了看,又在尸体扭曲的脖子里摸了摸,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冷气。
赵奇走过来说:“死者不是被灯砸死的,在场的人说他是和射灯一起从上面掉下来的。”
我站起身,抬头往上看,见悬空的钢结构横台上正有几个男生探头看着下面。
我艹,这些人怎么这么爱看热闹!
我在心里骂了一句,跑到一旁,拿起一个麦克风大声道:“上面的人留在原地不要动,不要接触栏杆扶手!其他人也全都留在原地!赵队,你上去保护现场,死者的颈骨是横向断裂,他是被人拧断了脖子!”
赵奇愣了一下,连忙跑向后台。
见上面几个男生慌乱的抓着栏杆想跑,我急得大骂:“我让你们他妈的别动,别碰栏杆!”
“都别动!别碰扶手!”
赵奇跑到上面,喝止住几个男生,探头向下问:“打给局里了吗?”
“打了,丽姐和郭队正在赶过来!”
猛然间,后台和台下同时传来刺耳的尖叫声。
赵奇瞪圆了眼睛,“小心后面!”
我头皮一紧,连忙转身……
第二十三节 吃人肉吗
没等完全转过身,我就看到了身后的情形,浑身的鸡皮疙瘩全都炸起来了。
那具死尸竟然已经来到了我身后,血糊糊的脸歪在一边,插着玻璃的眼睛还在汩汩往外冒血。
我抬脚蹬开死尸,急着去摸包,一把摸了个空,才想起包在赵奇车上。
我是真急了,怎么都没想到刚死的人会诈尸。
本来就算没带包,也能按照破书上的法子把诈尸定住。可那要么是用舌尖血,要么是童子尿之类的,这些东西沾染了尸体,我就违反了法医规定。
一眼看到射灯连着断了的电线,我赶忙再次蹬开扑过来的死尸,跑过去扯起电线在尸体身上绕了两圈,从后边把他踹倒。
赵奇见形势危急,彪悍的跳出横台,抱着帷幕滑了下来。
“帮忙踩住他!”我急着对赵奇喊道。
赵奇抬脚踩住死尸的后背,问怎么会这样?
我顾不上回答他,转眼四下找寻。
“喵呜!”
听到猫叫声,我连忙顺着声音看去。
舞台的一侧,一个穿着黑T恤、牛仔裤的女孩儿正捂着一只黑猫的猫嘴往后退。
我几步抢过去,不管不顾的把猫夺了过来,跑回尸体边,一手捏着黑猫的后颈,另一只手抓住猫尾巴狠狠拽了一把。
“喵嗷……”
黑猫发出一声惨叫。
被赵奇踩着的死尸本来还在挣扎,猫一叫,立刻就不动弹了。
我提着黑猫来到那个女孩儿面前。
女孩儿泪汪汪的看看猫,想抢回去又不敢,只能委屈的说:“小黑很乖的,你干嘛对它这样啊?”
“这里怎么会有猫?”我问。
女孩儿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上午我们演出,我从家里把小黑带来客串的。”
我哭笑不得,把猫还给了她。
女孩儿接过黑猫哭着就跑了。
郭森带着人赶到现场,拉起警戒线着手进行调查。
因为是才发生的凶杀案,马丽又听说了诈尸的事,没有让我参加现场检验,而是和另外两个老资质的法医进行勘验。
赵奇把我拉到后台,给我发了根烟,自己也点了一根。
“刚才那是怎么回事啊?”
“我要是说那是神经条件反射,你信吗?”
赵奇看着我不说话。
我抽了口烟,用力搓了搓脑门:
“都说人活一口气,树活一层皮。人死了,这口气也就吐出来了。如果有阿猫阿狗刚好在旁边吸了这口气,死尸就会产生怨念,会诈尸。”
赵奇点点头,又问:“那你拽那只猫是因为什么?”
我说:“要是换了其它猫还没这么容易摆平,黑猫灵性足,知道那口气不是它的,怕疼就赶紧吐出来了。你写报告的话,就说静电激起尸体神经异状反射就行了。”
“哥们儿,你们做法医的还懂这些呢?”一个声音问道。
转头一看,就见桑岚和潘颖走了过来。
“死的是什么人?”我问。
桑岚回答说:“他叫李青元,是我们系里的同学。”
“那你说什么都敏俊死了?”我忍不住问。
潘颖咧了咧嘴:“他是韩国留学生,人长得又帅,我们背后都叫他都教授。”
我见她刚才哭得稀里哗啦,这会儿跟没事人似的,忍不住好奇的问:“你喜欢他?”
潘颖一愣,随即使劲摇头:“才不呢,他不是我的菜,我和你一样,是喜欢妞的。”
“喜欢妞?”这回轮到我发愣了。
她一把搂住桑岚,在桑岚脸上吧唧了一口,邪恶的坏笑着说:
“别说我没提醒你,桑岚可是香饽饽,每天都有男生追。那个李青元也是桑岚的狂热追求者,前两天还捧着玫瑰花当众向她求爱呢。”
“你瞎说什么呢。”桑岚红着脸推了她一把。
赵奇看了我一眼,问桑岚:“你拒绝李青元了?”
桑岚怔了怔,点点头:“我不喜欢他。”
赵奇往舞台的方向看了一眼,嘀咕道:“死人和吊灯一起掉下来,这还真有点歌剧魅影的意思,难道是模仿剧情行凶?”
“啊?”桑岚和潘颖都惊恐的瞪大了眼睛。
见我一脸迷惑,桑岚勉强给我解释说,她演的是女反派卡尔洛塔,按照剧情,卡尔洛塔欺负了女主角后,魅影先是将她变成了蛤蟆的声音,然后又在舞台上吊下尸体,和砸落吊灯作为警告。
我耸了耸肩,觉得不可思议,又不是三流的电视剧,还模仿剧情杀人……
赵奇问潘颖,尸体掉下来的时候她是不是在现场。
潘颖说是,下一幕就该她上场了,当时她就在舞台边等,眼看着吊灯和尸体落下来的。
赵奇点点头,让她和桑岚一起去局里做笔录。
回到局里,我正准备回实验室,马丽从外面走进来,让我拿化验箱,跟她去华扬县出趟差。
桑岚拉住我,跺着脚说:“你走了,我怎么办啊?”
我愣了愣,说:“赵队会安排的。”
对于出差,我没觉得意外,很多小地方的化验机构因为资质有限,有需要都会向相邻的城市申请临时抽调法医过去。
华扬县离我们这儿并不远,我和马丽坐局里的车,约莫一个多钟头就到了。
化验的尸体是一个发廊小姐,她是被P客勒死的。
一般被勒死的人样子都不会太好看,舌头卷着吐在嘴边,眼角都因为挣扎的时候瞪裂了,两道血线像两条红色的小蛇一样蜿蜒在灰紫色的脸上。
我从她的指甲里找到两组皮肤组织和血液样本,经过化验,认定已经被拘捕的P客就是凶手。
马丽出具了认定书,工作就算是完成了。
因为赶着工作,两人都没顾上吃晚饭。看看时间,已经是晚上九点,马丽就说请我吃当地有名的牛肉锅。
两人来到一家小店,马丽也没看菜单,直接点了个半肉半筋的锅子,又点了两个凉菜和四瓶啤酒。
我是饿狠了,锅子一上来就狼吞虎咽。
马丽看的直摇头,喝了一大口啤酒说:“小师弟啊,赶紧找个女朋友吧,也好有个人照顾你。”
我笑笑,端起酒杯和她碰了碰:“你也知道做法医的不好找对象,要不,我吃点亏……”
不等我说完,马丽就摆出要向我泼酒的架势,“臭小子,你要敢说拿我凑合,老娘拧死你!”
两人吃饱喝足,回到招待所已经快十一点了。
互相打个招呼,我回了自己的房间。
洗完澡,我躺在床上,想起吃饭时马丽说的话,不免有些唉声叹气。
我倒是想找个女朋友,可我找谁去?
局里那些女警年纪比我大不说,开几句无伤大雅的玩笑还可以,真要说谈恋爱,铁定没有愿意的。
那次在火葬场见到那个化妆师唐夕的时候,我着实心动了一回,可人家有男朋友了。
连遗体化妆师都有男朋友,这上哪儿说理去?
她男朋友就不怕哪天两人斗气,第二天早上起来照镜子才发现自己被化了个死人妆?
我正胡思乱想着,手机震动了一下。
拿起一看,是一条微信。
筱雨。
看到两个泥娃娃的头像,我忽然来了精神。
下雨天打孩子,闲着也是闲着,不如拿这骗子消遣。
筱雨给我发的是:‘你好,还记得我吗?’
我回她:‘当然记得,你不是那天那个美女嘛。’
对方的打字速度似乎很慢,好半天才回:‘你还记得我的样子?’
我想都没想,直接按下语音:“你那么漂亮,我怎么可能忘了你?”
这次又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发来一条语音。
点开了一听,我就觉得心里暖烘烘的。
还真是个女的,声音很软很糯,既不让人觉得腻,也不让人觉得寡淡无味。而是十分的柔和,听着像是腼腆的邻家小妹一样。
让我微微心动的原因是她说:
“天开始凉了,晚上睡觉盖好被子。”
我说:“谢谢,你也一样。”
筱雨:“嘿嘿,我睡觉不用盖被子。”
“你不怕着凉啊?”我问。
筱雨:“不怕,我不会着凉。对了,你喜欢吃什么?”
我想都没想,说:“肉。”
筱雨又问:“什么肉?”
一说到这个问题我就有点挠头,吃了三年多食堂,我的嘴早就糙的不能再糙了,真要说喜欢吃什么,还真想不起来。
我想了想,说是肉都行,我就是肉食动物。
这一次,筱雨过了好一会儿,才发来一条讯息:你吃人肉吗?
第二十四节 烧纸衣
看到筱雨发来的信息,我不由得愣了一下。
我很快意识到这是恶作剧,没有配合她,回复:不吃。
筱雨发来一条语音,打开来,先是咯咯咯一阵欢快的娇笑,然后才说:
“和你开个小玩笑,你居然还回答的这么认真。”
我很郑重的说:“我尊重每一具尸体,不会拿这个开玩笑。”
对方沉默了一会儿,发来一条语音,打开来,就听筱雨怯生生的说:
“你……你能给我点钱吗?”
我嗤笑,还是他妈骗钱的。
刚有了一点暖心气立马烟消云散,不过我一向想得开,素不相识人家凭什么对你嘘寒问暖?
我发了个66的红包过去,直接把手机调了免打扰。
看看时间,已经十一点多了,我把手机丢在一边准备睡觉,外面却忽然传来了敲门声。
我下床过去,凑到猫眼上往外看,是马丽。
我连忙打开门,看清眼前的马丽,顿时一愣。
她应该是刚洗完澡,披散的头发还湿漉漉的,身上只裹了一条浴巾,露出的香肩和胸前大片的皮肤白里透红,散发着女性沐浴后特有的体香。
“看什么看?不怕看到眼里拔不出来?”马丽一把把我推回屋里,跟着走了进来。
“丽姐,你这是……”
“我手机没电了,把你充电器给我。”
我抹了把冷汗,这姐姐也太豪放了,三更半夜这么着就跑到我房间,想不让人多想都难。
我忍不住又往她浴巾的下摆看了一眼,转头去包里拿充电器。
刚一转身,就听身后传来关门的声音。
我没在意,以为她是怕外面有人经过看到。
可没等我找到充电器,一个暖热的身体就贴上了我的后背。
我脑子“嗡”的一下懵了。
我不敢回头,讷讷的说:“丽姐,别这样。”
马丽没回答我,而是更加紧密的搂住我,轻轻舔起了我的耳垂。
“丽姐……”
我是真不敢动了,平常虽然偶尔会和她开玩笑,但那都是适可而止,是有限度的。
真要是和她有了关系,同一间实验室,以后还怎么相处?
可这会儿要是拒绝她,那以后更没法见面了。
我正思想斗争呢,忽然感觉有点不对劲。
马丽在男女方面绝不是没有经验的,但她为什么抱住我以后,就一直舔我的耳朵?
虽然有些人的耳垂也是敏感区,可这么单一的一下一下舔耳朵也太怪异了,难不成马丽有这方面的怪癖?
我咬了咬牙,想抽身推开她。
“丽姐,你先松开我。”
我偏了偏头,斜眼向肩上看去。
只一眼,我整个人就像是三九天掉进了冰窟窿,寒意从汗毛孔钻进了骨头里。
趴在我肩膀上的根本不是马丽,而是另外一张女人的脸。
她的两只眼睛瞪大到了极限,眼角都裂开了,两条血线像小蛇一样滑落在惨白的脸颊上。
她的舌头卷曲着,像是卡在了上下嘴唇中间……
这根本就是下午检验过的那个被勒死的发廊小姐的脸!
眼看她追着我的脸舔了过来,我赶忙用力把她甩到床上。不等她再扑过来,伸手从包里摸出阴桃木剑,反扣在手心里朝着她额头上拍了过去。
“啪!”
一声脆响过后,同时传来两声惊叫。
“哎哟!”
马丽捂着脑门倒在床上,而在床边,多了一个一丝不挂的女鬼。
正是下午化验过的发廊小姐。
马丽很快清醒过来,捂着脑门惊愕的瞪着我:“你怎么跑我屋里来了?”
“你先盖上被子!”
“我艹!”马丽这才发现自己是光,急着钻进了被窝里。
我反手翻出木剑指着女鬼:“滚!”
因为怕伤了马丽,我只是用剑身拍了她一下,女鬼并没有受到多大的损伤。
她似乎也知道阴桃木剑的厉害,不敢上前,却仍是不肯离开。
“阴阳殊途,死了就去阴司报到,纠缠活人不怕魂飞魄散?”我恼火到不行。被这女鬼一折腾,我跟马丽算是掰扯不清了。
女鬼看了一眼我手里的木剑,畏畏缩缩的退到了墙角,讷讷的说:“我没有衣服,去不了阴间。”
“那你就敢附身活人?还舔耳朵蹭阳气?!”
我往她身上看了一眼,把木剑放在桌上,随手拿过一叠招待所的报纸,闷声不吭的叠了起来。
马丽缩在被窝里,只露出个脑袋,瞪了我一会儿,说:
“徐祸,你别跟我装神弄鬼的,把话给我说清楚,你对我做什么了?”
我从包里拿出装牛眼泪的瓶子丢给她,“你被下午化验的那个女人附身了,她现在就在那边的墙角。瓶子里是牛眼泪,抹在眼睛上就能看见她了。”
马丽拿着瓶子,狐疑的盯着我,像是想从我脸上分辨出真假。
我说:“丽姐,你应该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我对你只有尊重,真没对你干什么。你最好滴上一滴,看看她,要不咱以后就没法处了。”
“就算你说的是真的,大半夜的你跑我屋里来干什么?”马丽蹙着眉头问。
我翻了个白眼:“我的姐,你看清楚,这是我的房间,是你自己跑来的。”
马丽低头想了想,说:“我好像是想找你拿手机充电器来着。你现在干什么呢?”
“那个女人被勒死的时候是光着的,她没有衣服,不能进鬼门关,我用报纸给她叠一身,送她走。”
“还有这种说法?”
我把叠好的纸衣服放在桌上,转过身说:“你赶紧看她一眼吧,等把她送走了我就有嘴说不清了。”
马丽想也不想,把瓶子丢回给我:
“不看,看了我以后还怎么干活啊?放心吧,我相信你小子没胆子对我整歪门邪道。”
我点点头,拿出朱砂毛笔,看向墙角的女鬼,“你叫牛艳华?”
女鬼点点头。
“生辰八字。”
我把女鬼的名字和生辰八字写在纸衣服上,穿上衣服拿到招待所外面烧了。
回到房间,见马丽还抱着被子坐在床上,才感觉尴尬。
我搓了搓手说:“你房卡呢?我帮你把衣服拿过来。”
马丽扶了扶金丝眼镜,翻了个白眼:“你觉得我身上哪儿能藏着房卡?”
“那我去服务台让人开门。”
“这都几点了?再折腾天都亮了,今儿我就睡这儿了,反正有两张床,你睡那张。”
我一阵无语,果真是豪放派,她就不想想我这个年纪,她那个状态,我能睡得着嘛?
“那女的缠着我干嘛?”马丽大咧咧的问。
我一怔,对啊,她怎么会缠上马丽的?
无论古代的官府衙门,还是现代的公安局都有着浩正罡气,一般的鬼是不敢接近的。正因为这样,48号的那个小鬼才会说他一个人出不去。
马丽做了近十年法医,身上已经有了浩正罡气,那个发廊小姐不过是个普通的鬼,怎么敢上她的身?
我坐进椅子,点了根烟,怎么也想不明白。
马丽忽然掀开被子,下床走了过来。
敢情她趁我出去烧纸衣服的空,已经把浴巾裹上了。
她走到我身边,竟然一屁股坐在了我腿上,一条手臂揽住我的脖子,拿起我夹烟的手,凑到嘴边浅浅的吸了一口,转过头,朝我脸上喷着烟,媚声道:“帅哥,你这么害羞,是不是第一次啊?”
我猛一激灵,抓起木剑就要往她头上拍。
“别打!”马丽双手抱头,“我逗你玩的。”
我:“……”
我疑惑的看了她一阵,还是把木剑在她额头上贴了一下,见没反应,才气哼哼的把木剑收起来。
“嘿嘿,算你小子有定力,我现在相信你说的都是真的了。”马丽托了托我的下巴,站起了身。
我一把抓住她的手臂,把她拉回到腿上。
马丽脸色转冷,“怎么着?兽性大发?”
我摇摇头,托起她的下巴仔细看了看她的前额,没看出有什么异状。
“张嘴。”
马丽狐疑的看了我一眼,缓缓把嘴张开。
我往前一凑,她立刻闭上嘴挣扎着想要站起来。
我忙说:“别动!”
“臭小子,你这是报复我,玩我呢?”马丽警觉的问。
“不是,我闻闻你嘴里的味道,这可能和你被鬼上身有关系。”
马丽半信半疑的张开嘴,我凑到她嘴边,提鼻子一闻,顿时骇然大惊。
第二十五节 冥婚
马丽站起身,疑惑的看着我问:“你闻出什么了?”
我有点不可置信的看了她一眼,犹豫了一下说:“你可能沾到尸油了。”
“尸油?”马丽一愣。
我点点头,确切的说我没真正见过那种邪恶的尸油,不知道那到底是什么味道,可是马丽嘴里的气味我在桑岚、苏妍的嘴里都闻到过。
这种味道和单纯的烧尸体气发出的气味还不大一样,像是还夹杂着烧了别的东西似的。
因为我对这气味印象深刻,所以尽管马丽嘴里的味道很淡,但近距离接触,我还是敏感的闻了出来。
马丽没有惊慌失措,而是蹙着眉头想了一会儿,说:
“我在艺校替李青元检验的时候,在他裤子口袋里发现一个碎了的瓷瓶和一些疑似某种动物的油脂,已经提取样本让大梁他们去化验了。”
“你碰到了?”我急忙问。
“没有,我只是提取样本的时候闻了下气味。”马丽肯定的说。
闻了一下?
我好像有点琢磨过味来了。
桑岚和苏妍嘴里的味道让人难以忍受,而且似乎只有在神志不清的情况下才会散发出来。
马丽嘴里的味道若有若无,不仔细闻闻不出来,她现在是清醒的……
难道就是因为只是闻了一下,所以才运势低下,被女鬼有机可乘?
那也太妖异,太霸道了……
我让马丽别多想了,她说她本来也没多想,行得正坐得端,她怕什么。
我对这同门师姐佩服的五体投地,问她尸油本身是什么味道。
她说那只是一种很淡,不好形容的味道,但可以肯定,那不算臭味。
想想也是,如果尸油本身臭不可闻,就算混在饮料里,桑岚也不可能闻不出来。
第二天一早,我又让她张开嘴,闻了闻,臭味已经消失了。
看来和我想的一样,她仅仅只是闻了一下,沾染了少许的煞气,遮蔽了浩正罡气,所以才会被鬼小姐借机附身。
睡了一晚,精气神充足,煞气被自身祛除了。
回到市局,我向同事大梁询问那组油脂样本的化验结果。
一向百无禁忌的大梁竟然干呕了两下,然后才说化验发现,油脂的主要成分是人的脂肪,其中还掺杂了老鼠、蛙科动物的油脂。
我听得直犯恶心。
要是让桑岚知道她把这鬼东西喝进了肚子里,那她不得疯啊。
尸油……降头……
真搞不懂为什么会有人搞这些损德的鬼东西。
关键还有不少人贪图尸油邪异的效果。
我把这件事汇报给赵奇。
赵奇拧着眉毛说:
“看样子那个李青元是求爱不成,想用尸油来达到目的。杀他的人会不会是知道他想这么干,为了保护桑岚才杀了他?还有,这些尸油究竟是哪里来的?”
我不敢妄下判断,只好学着马丽一贯的口气说:“法医只负责检验化验,查案是你们刑侦的事。”
赵奇气得翻白眼,“你就跟你师姐学吧!”
我咧咧嘴,其实他也知道,法医胡乱给意见,多多少少会影响主观判断,是不利的。
“桑岚那边怎么安排的?”我问。
赵奇说:“我已经让沈晴去保护她了,对了,今天是你生日,生日快乐。”
说着,拉开抽屉,拿出一个包装精美的小礼品盒放在桌上。
我掏出手机看了看日期,今天真是我农历生日。
“你怎么知道今天是我生日?”我不解的问。
我们这儿多数都是过农历生日,姥爷去世后,我就没再过过生日,连孙禄和张喜也不知道我的生日是几月几号。
赵奇摸了摸鼻子说:
“礼物是桑岚昨天离开的时候留下的,她特意叮嘱我今天交给你,她让我转告你,这礼物是她选的,和她妈妈没有任何关系。”
呵,原来是她,不用说,是那个女人告诉她我生日是几号的。
我拿起礼品盒,拆开了,见里面是一个军绿色的煤油打火机,另外还有一张折成方块的纸条。
打开纸条,上面写着:少抽点烟。
我认出是季雅云的笔迹,拿起打火机打着,看着橘黄色的火光,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兄弟,一个打火机就把你感动成这样?要是再多送你瓶煤油,你是不是得以身相许啊?”赵奇笑着打趣。
我耸耸肩,没说话。
从小到大,每次过生日姥爷都会给我煮两个白鸡蛋。
姥爷去世后,我就没再过生日,也没有再流过眼泪。
生日礼物?我还是第一次收到生日礼物。
我把打火机和纸条收起来,刚要出去,赵奇的手机响了。
他看了一眼屏幕,边接起电话,边起身走过来拉住我。
“在哪儿……你确定……好,你帮我盯住他,我马上过来。”
赵奇挂了电话,拉着我就往外走。
“干嘛去?”我问。
“发现三白眼了,在董家庄!”
“董家庄?”我愣了一下,跑回实验室拿了包,跟着赵奇上了车。
开出警局,赵奇就打开了警笛,一路狂飙,风急火燎的来到董家庄。
在村口下了车,赵奇一边打电话给发现三白眼的线人,一边急匆匆的往村里走。
这会儿正是吃中饭的点儿,一路上也没见到什么人。
跟着赵奇来到村西头,远远的就见一个瘦猴背靠着一棵梧桐树在抽烟。
我跟着赵奇跑过去,赵奇压着嗓子问瘦猴:“人呢?”
瘦猴慢斯条理的抽了口烟,把一只手掌摊在他面前。
赵奇皱着眉头掏出钱包,抽出三张红毛拍在他手里。
瘦猴又腻性的吸了口烟,才反手指了指梧桐树后边的一户农家院:“翻墙进去的,我看得真真的,还在里边呢。”
赵奇看了一眼那家的院墙,低声骂道:“妈的,我倒要看看他到底是人是鬼。徐祸,你在外面守着,我翻进去看看……”
“马勒戈壁的!”
我骂了一句,不管不顾的后退两步,一个助跑攀住墙檐翻了进去。
赵奇跟着翻进来,拽住我低声问:“你干嘛?是不是发现什么了?”
我环视了一眼,见堂屋的门开着一条缝,顺手从墙边抄起一把铁锹攥在手里。
赵奇看看我,没再多问,摸了摸腰里的枪,还是从一边抓了把镐头在手上。
他冲我使了个眼色,我会意的点点头,提着铁锹守在窗户边上。
“里面的人,出来!”赵奇大喊,同时一脚把门踹开了。
“我去!”赵奇明显一哆嗦,然后就僵在那里不动了。
我听里面没动静,急着走到门口,“赵队,怎么了?”
刚问了一句,看到屋里的情形,我像是触电一样哆嗦了好几下,嘴角控制不住的直抽搐。
屋子里黑纱帐低垂,当门的桌子上竟然摆着两个镶着黑白照片的相框,这里居然被布设成了一座灵堂!
我气血上涌,眼前一阵阵的发黑,咬着牙攥着铁锹走进屋里,一把将煞帐从房梁上扯了下来。
想要砸了桌子上的照片,猛然间发现,其中一张照片里的人,竟然是桑岚!
另外一张黑白照片中却是一个我不认识的中年男人。
我仔细一看桌上的供品摆设,忍不住连着倒吸了几口冷气。
虽然是灵堂,却摆着红蜡烛,香炉里没有插香,只有满满一香炉的小黄米。
供品的馒头不是平常的馒头,而是那种包了白糖馅儿的糖三角,还有一盘白面饼子,饼子的上面居然描着大红的双喜字,这根本就是结婚用的喜饼!
看着这些和桑岚的照片,我的头一阵阵的‘嗡嗡’作响。
普通人家祭拜供奉逝去的人,是绝对不会用这种供品摆设的。
红、白事礼仪混杂交错,这是在配冥婚啊!
关键桑岚根本没有死!
“赵队,马上查查照片里这个男人是谁……”
我强压着波动的情绪刚说了一句,猛然间再次呆住了。
照片里原本还算祥和的中年男人,脸孔居然变得狰狞起来,两眼圆瞪,像是在怨恨的瞪着我似的。
我本能的把手伸进包里,等拿出阴桃木剑,照片里男人的脸竟然变成了一片空白!
第二十六节 董大仙
眼看男人的脸消失,我就觉得胸口一阵一阵的发堵。
愤怒、惊恐……还有说不清的各种情绪像是要把我撕裂一样。
我没再管照片,回头想问赵奇,他记住照片里男人的长相没有。
转过身,却不见赵奇的影子。
跑到院子里,不见赵奇,只见他刚才拿的铁镐丢在院里。
院门已经从里边打开,我急着跑出去,左右不见人,那个线人瘦猴也不见了。
我拿出手机,打给赵奇,通是通了,可没人接。
我回头朝院门里看了一眼,拉上门,朝着来时的方向走去。
走了一阵,我才觉得不对劲,平常董家庄可没这么安静,怎么今天变得死气沉沉的,不光没有人声,就连饭菜的香味也没有。
我刚想敲一户人家的门,看看有没有人,身后忽然传来放鞭炮的声音。
我被吓了一跳,猛地回过头,就见一个穿着破烂棉袄,敞胸露怀,黏成绺的头发和脏胡子连在一起的家伙,正用竹竿挑着一串小鞭炮跳着脚的嘎嘎乐。
他脚边还有一条半大不小的土狗,跟着上蹿下跳。
“董大仙儿!”我诧异的喊了一声。
这人本来叫董大发,是董家庄出了名的疯子,听庄上的老人说,早年间他和他老婆一起去广东打工,他老婆被工厂的一个工头给强J了。
工头前脚走,他老婆就留了个条子,吊死在了出租屋里。
董大发回去一看,当时就疯了,拿了把菜刀,嗷嗷叫的跑到工厂,找到那个工头,连砍了他几十刀。
按说他杀了人,最低限度也得判无期,可是他受了刺激,是真疯了。
当地司法部门也没法给一个疯子判刑,只好把他送了回来。
他回来后也不伤人,就在原先的家里扎了个草人,给草人穿上他媳妇的衣服,逢人就说他媳妇儿可好了,在家给他做饭,晚上还给他暖被窝。
庄上的人可怜他,就轮着给他送吃的。
我就是董家庄的人,以前还给他送过烙饼咸菜呢。
至于董大仙儿这个外号也不知道是怎么来的,估计是整天神神叨叨的,谁随口喊了一声,就这么传开了。
要算起来董大仙得六十多了,没想到他还在……
董大仙放完炮,消停下来,瞪着眼睛看了我一会儿,嘴一咧,指着我笑嘻嘻的说:“大祸害,大祸害回来了!”
“大仙儿,庄上的人呢?”我也只能是问他了。
董大仙低头想了想,忽然原地一蹦,转过身边跑边说:“你来,你跟我来,我带你找他们去!”
我这会儿也没了主意,只好跟着他跑。
那条土狗也跟着我们俩跑的欢实。
跑出村西边,董大仙还在撒丫子往前跑。
穿过田埂,跑进了一片树林子。
我有点纳闷,老疯子这么大年纪了,怎么能跑这么带劲呢。
跟着跑进树林,转过一棵树,居然不见了董大仙的影子,只有那条土狗还在树下撒欢儿。
我正惊疑不定,不经意间就见树林子另一头似乎有人影。
“我靠,老头怎么能跑这么快呢?”
我急着追过去,到了跟前一看,全身的汗毛都立起来了。
五个纸人正脚不沾地的往前走呢,其中四个都穿着绿纸小褂,腰里系着红纸腰带,另外一个纸人却是个婆子模样。
纸人白生生的脸上抹着红通通的胭脂,让人看了心里就毛扎扎的。
它们居然真像人一样在走路,看似脚不点地,两腿迈起来却呼啦呼啦响。
让我感觉毛骨悚然的是,赵奇就跟在最后一个纸婆子后边,两眼发直,踮着脚尖,和五个纸人步伐统一的大步向前走着!
“赵队!”我喊了一声,上前拽住赵奇。
他被我拉着,脚下还在不停的迈步。
见他一脸木然,眼睛直勾勾的,我猛然反应过来,他这是被鬼给迷了魂了。
我连忙拿出木剑,追上纸婆子,照着它的后心就刺了过去。
纸人被刺穿,竟然真的发出一个婆子的惨叫声。
随着这声尖利的惨叫,一股黑气迅速从纸人里蹿出消散。
赵奇身子猛一哆嗦,眼珠转了转,惊疑不定的问:“我艹,我怎么在这儿?”
不等我说话,前边四个穿小褂的男纸人似乎听见了纸婆子的惨叫,同时‘呼啦啦’转过身来了。
只一照面,四个纸人就同时向我和赵奇扑了过来!
“妈的,纸人还敢造反!”赵奇又惊又怒,抬起脚就要踹。
“走开,离远点!”
我急着用肩膀把他顶开,木剑横劈砍在一个纸人的头上。
纸人发出一声男人的惨叫,扑在地上不动弹了。
我又连砍带刺的解决掉两个纸人,却见最后一个纸人看样子像是张牙舞爪的扑上来,身子却在上蹿下跳的倒退。
仔细一看,我忍不住乐了。
跟着董大仙的那条土狗正咬着纸人的脚脖子,上蹿下跳的往前跑着。
我追上去,想解决这个纸人。
没想到土狗忽然松开了纸人,蹿起身向我扑了过来。
不等我反应,一下就咬住了我拿木剑的手腕。
纸人被松开,立刻再次向我扑来。
我甩不开土狗,情急之下只好反手伸进包里,拿出一纸符箓朝着纸人挥去。
符纸一贴上纸人,立刻燃起了绿色的火苗,纸人也跟着烧了起来。
“大祸害回来啦!大祸害回来啦!哈哈哈哈……”
烧着的纸人冷不丁喊了这么一嗓子,我吓得猛一哆嗦。
“董大仙儿!”
土狗听到这声音,立马松开了狗嘴,围着纸人欢快的上蹿下跳起来。
转眼间,纸人就烧成了灰烬。
土狗消停下来,无精打采的朝着我“汪汪”叫了两下。
我看了看它,低头再看,右手腕血淋淋的,伤口却不深。
我能感觉到,这狗刚才就没用全力咬我,就是用狗牙卡着我的手腕向下坠。
赵奇过来看了看我的手脖子,“怎么样?没事吧?”
“没事,这狗没真想咬我,它不想让我杀这个纸人。”
“这些纸人是怎么回事儿?怎么还能动啊?”赵奇问。
“每个纸人里边都藏着一个鬼,被纸人沾上,鬼就附到你身上了。”
“还真有鬼附身?”
我看了他一眼,说:
“警察身上有浩正罡气,普通的鬼是不能近身的,这五个鬼不一般,特别是那个纸婆子,她居然能迷你的魂儿……那应该是有人养的。”
我递给他一根烟,自己也点了一根,我深吸了一口,指了指树林子外边的河:
“赵队,你还得记住刘瞎子给你的忠告,万事小心。要不是董大仙带我找来,你就跟着下到河里去了。”
说起董大仙,我又是一阵犯疑。
看刚才的状况,他应该是已经死了。
带我来的是死鬼,可为什么他又会到了纸人里面?
两人带着满心的疑惑往回走。
快到树林子边上的时候,身后忽然传来一连串的狗叫声。
回过头,就见那条土狗,正对着一棵树狂叫,像是很焦急的样子。
我再次疑惑起来,这好像就是之前董大仙消失不见的那棵树。
我走到树下,围着树绕了一圈。
赵奇忽然指着树上说:“上面怎么有个草人?”
我抬头一看,顿时瞪大了眼睛。
树杈上果然有个麦杆儿扎的草人,草人里头穿着女人的衣服,外边却披了一件破棉袄。
那居然就是我之前见到董大仙的时候,他穿的那件棉袄!
想起庄上的老人说的董大仙的事,我猛一拍大腿:
“带我来的不是董大仙儿,是他媳妇儿!”
我急着从包里翻出牛眼泪,朝眼睛里滴了一滴,再往树上看,就见草人的身边果然站着一个女鬼!
第二十七节 顾羊倌
“你是董大发的老婆?”我问。
女鬼抿着嘴点了点头。
我忍不住深吸了口气。董大仙一直说草人是他媳妇儿,没想到草人身上竟真附着他老婆的阴灵。
他疯了二十多年,她老婆就留在阳世,陪了他这么多年……
拿出符纸超度了女鬼,土狗也不叫了,颠颠的跟着我和赵奇往回走。
我把董大仙的事跟赵奇一说,他沉默了良久。
我问他怎么出来了。
他说他见屋里没人,就想去找那个线人问清楚,出了院门以后的事完全记不得了。
我越想越觉得邪异,急着跑回庄上,却见梧桐树下的院门敞着。
“谁?!”我怒火攻心,大步走进去抓起了地上的铁镐。
看到堂屋里的几个人,我不禁一愣,再看看那个我不想见到的女人,顿时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桑岚一家跟着那个女人来了。
我放下铁镐,沉着脸一言不发的走进屋,用刚才扯掉的黑纱帐把桌上的香烛供品包起来丢到外边。
回到屋里,坐在姥爷以前经常坐的藤椅上点了根烟。
桑岚拉了拉我,指着桌上的两个相框,带着哭音问:“你在搞什么鬼啊?”
我吸了口烟,抬眼看着她,“你不是说认识我以后就一直倒霉嘛,你也看见了,我在家里给你设了灵堂,摆明是为了你们家的钱害你咯。”
“你瞎说什么啊,我什么时候那么说了。”桑岚用力在我肩膀上推了我一把。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需要一个解释。”桑岚的父亲沉声说道,口气已经不再像之前那么温和。
赵奇看的蹊跷,问我这是什么情况。
我说:“这里是我家。”
“你家?”赵奇错愕的瞪大眼睛看了看桌上的照片,“你家怎么会有……”
“呵呵,我比谁都想知道答案,要是让我知道谁在我家搞这些东西,我他妈弄死丫挺的!”
我越说越火大,忍不住狠狠一拳砸在墙上。
“你手怎么受伤了?”那个女人急着问道。
我没回答她,说姥爷走了以后,我就去市里上学了,家里的东西都没动过,让她要拿什么自己去拿。
我已经气不起来了,姥爷去世的时候我打电话给所谓的父母,一个换了号码,一个打不通,我还能说什么。
我指了指那个没有脸的男人照片,问赵奇记不记得他的样子。
赵奇说他当时急着找三白眼,没仔细看。
我苦笑,当时见家里被人布设成灵堂,我气得不行,现在想来,那个男人长什么样子我也只是有个模糊的印象。
“福安,是你回来啦?”一个头发全白,腰杆挺得笔直的老人走进了院里。
“三爷爷。”我连忙起身迎了出去。
老人是以前村里的老村长,因为德高望重,村里的人都很尊重老人家。我叫他三爷爷,是因为他和姥爷是平辈,在家排行第三。
想起刚才在村子里没见到人,我忙问他:“三爷爷,刚才村里的人都上哪儿去了?”
三爷爷叹了口气:
“唉,前几天董大仙儿走了,今天火化,我带着村里人送他去啦,刚回来看见你这儿门开着,就过来看看。”
“董大仙……”想起前不久的经历,我有点失神。
“走了也好,他这些年活着也是受罪。这些年他吃百家饭活下来,也算是咱村的人替他积福,但愿他下辈子托生个好人家吧。”三爷爷不无感慨的说。
老爷子打量了其他人一眼,目光落在那个女人身上,眯着眼睛看了她一会儿,眉毛渐渐拧了起来:“你是亚茹?”
那个女人急忙上前一步:“三叔,是我。”
三爷爷又看了看桑岚的父亲等人,眉心舒展开来,淡淡的对那个女人说道:
“这些年福安由他姥爷和村里的人照顾,总算是没遭大罪。现在他考上大学,还学了医,总算是熬出头了。你既然已经又成了家,就不要再来找他了,免得影响你现在的家庭。”
那个女人抹了抹眼睛,带着哭音小心的问:“三叔,顾羊倌还在吗?”
“顾羊倌?”
三爷爷眉头又皱了起来,摆摆手说:“他搬走了。”
“他搬哪儿去了您知道吗?”
“你找他干啥?”
那个女人看了看我,低声说:“我家岚岚出了点事,我想让他帮忙看看。”
三爷爷看了一眼桑岚,‘哼’了一声,拿出个小本翻了几页说:“头几年他回来过一趟,留了个手机号,现在能不能打的通我就不知道了,你记一下吧。”
等他说完号码,我忍不住问:“三爷爷,我怎么不记得咱庄上有这么个人啊?”
三爷爷少有的一瞪眼,抬高了嗓门:
“你爹妈把你扔下的那年他就搬走了,那年你才几岁?你记得个屁啊!”
说完,老爷子起身边往外走边念叨:“老头子要是没记错,咱福安明年就能毕业咯,等毕了业,再找个媳妇儿生个娃,就算是熬出来咯。”
我一直把老爷子送回家里,又在他家待了一会儿才回来。
进了屋,我把两个相框交给桑岚说:“段乘风给我打过电话,说你这几天会有大劫。野郎中不做了,也不靠谱,赶紧去找高人帮你看看吧。”
“这照片是怎么回事?”季雅云问。
我迟疑了一下说:“我不知道是哪个王八蛋偷偷进来我家,把这里搞成这样,我想那人的目的是要给桑岚配冥婚。”
“冥婚?!”所有人都是脸色一变。
我点点头,说没什么事就走吧,我要锁门了。
那个女人忽然拉住我,悲戚的说:“小福,我们已经联系上顾羊倌了,你跟我们一起去找他吧。”
我轻轻推开她的手,说:“桑太太,我已经不做阴倌了。”
“不光为了岚岚,还因为你。当年顾羊倌给你看过,说如果我和荣华在你身边,你就会死……”
“呵呵,这么说你们还是为了我好,是我害你们离婚的?”
那个女人再次拉住我,哭道:“你跟我们去找顾羊倌吧,他会告诉你整件事的真相。”
我叹了口气,问她顾羊倌现在住哪儿,听她说了地址,我点点头:“好,我跟你们去。”
赵奇看了看表,说:“刚才的事太邪性了,我也想去找高人问问。”
上了车,我刚想关门,就见那条土狗在地上冲我直摇尾巴。
我拉开中门,冲它一招手:“上车。”
土狗像是听懂了我的话,噌的跳上了车。
赵奇边打着火边笑着说:“单身男人养什么狗啊,赶紧找个女朋友吧。”
“找女朋的事另说,这狗可不一般,虽然是土狗,可是比一般的狗有灵性。重要的是它重情义,是条好狗。”
路上,赵奇好奇的问我,放羊的能是什么高人。
我说董家庄可没有羊放,这个羊倌也不是放羊的羊倌。
我告诉赵奇,除了传统的三百六十行,还有外八行。外八行里最大的是盗门,其中又分许多流派。
例如金点(算命先生)、响马、贼偷、倒斗(盗墓)、走山(山贼)、采水(海盗),这些都属于外八行里的盗门行。
其中有一个行当最特殊,叫做牵羊憋宝。简言之就是能够通过一些奇术辨别寻常人辨认不出的宝贝。干这个行当的人,就被称作羊倌。
赵奇不解的问,他倒是听说过有憋宝的,可没听说过羊倌还能帮人平定邪乎事。
我说:你只知其一未知其二,原本的盗门流派众多,会的手艺也各不相同,但是在唐代,曾有人将所有流派都统一起来,使盗门成为外八行里最大的势力。
不过到了明朝,盗门又再分散开。届时各个流派间已经相互交集了几百年,多数人除了独门技艺,还学会了别的手艺。做羊倌的未必就没有平定阴阳事的本事。
第二十八节 太岁
外八行的盗门里,憋宝牵羊素来有‘万盗之长,诡盗之尊’的称号。
以前听刘瞎子说起那些憋宝牵羊的轶事,我都很好奇,很想知道真正的羊倌是怎么样的。
然而,现在的我,充满了复杂的情绪,唯独没有好奇。
我很少怨天尤人,但之前发生的事,让我气得差点吐血。
自从上了大学,我很少回董家庄的家。
原因很简单,那盛载了我成长记忆的农家小院,对于现在的我来说只能是一种折磨的刑具。每次回去,我都要承受一次旁人无法理解和承受的冷清折磨。
我只是每个月回去打扫一下,打开门窗,把房子透透气。
可我没想到,仅仅只是间隔了不到一个月,竟然有人把我的大本营,或者说把我的‘狗窝’布设成了灵堂!
我很想像桑岚一样,找个人,委屈的跟他说:我得罪谁了?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可是,相对于委屈,我更想自己去寻找答案……
按照顾羊倌给的地址,一行人两辆车来到临县郊区的一处宅院。
开门的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个子不高但很敦实,圆脸,蒜头鼻,年纪不大,眼睛却有些吊眼角。
听桑岚的父亲说明来意,他没有把大门完全打开,而是有点鬼祟的回头看了一眼,然后居然从身后拿出一个巴掌大的小灯笼,挨个在我们脸前头照。
所有被照到的人都皱起了眉头,季雅云和桑岚更是捂着鼻子往后退了两步。
这灯笼也不知道是用什么东西糊的,有一股浓重的臭鱼腥味,实在让人难以忍受。
赵奇皱着眉头小声问我,这天还没黑呢,他照什么照啊?
我让他别多问,事实是我也不知道这小子在搞什么鬼。
少年把我们照了个遍,吹灭灯笼,拉开大门让我们进去。
这里和普通的农家院区别不大,唯一值得一提的就是,院里一侧的盆景格外嶙峋茂盛;还有就是院子一角的一口水井,井口被一块磨盘大的青石压得严严实实的,让人不明其意。
进了正屋,八仙桌旁的一把太师椅上,一个瘦小干瘪的老头正坐在上面,闭着眼睛,‘吧嗒吧嗒’抽着旱烟。
见老头眼皮也不抬一下,那个女人试探着小心的喊了一声:“顾先生?”
老头仍然没睁眼,又抽了口烟,缓缓的说:
“你在电话里说,你的女儿有难,我看在海山大哥的份上,才答应见你们一面。至于小福安的事,我当年已经跟你们说的很清楚了,再也休提。”
我姥爷的大名叫董海山,这一来我便清楚,眼前的这个老头就是顾羊倌了。
那个女人急着上前一步,“顾先生,小福他……”
顾羊倌脸一沉:“小雷,送客!”
见刚才的蒜头鼻少年上前,我连忙说:“老先生,您先别急。您说不提,咱就不提。”
“你是谁?”
“我叫徐祸,是桑家之前请来平事的阴倌,可我只会些野路子,帮不了她们,所以跟着她们来找老前辈帮忙。来的冒昧,唐突了老先生,请您海涵。”
顾羊倌摆摆手:“既然同是外八行的人,都懂得规矩,那还客套个什么劲,坐吧。老头子眼睛不行了,失礼勿怪。”
他又“吧嗒吧嗒”抽了两口烟,才转向那个女人,沉声说:“董家丫头,说说你闺女是怎么回事吧。”
桑岚这会儿像是横下心似的,看了我一眼,自己把这些天的经历说了一遍。
“就今天,我还被人配了冥婚!”桑岚委屈的说着,忍不住愤愤的抹了抹眼角。
顾羊倌听完眉头紧锁:
“鬼胎还魂术……没想到现在还有人会这种邪法,冥婚也只是其中一个步骤罢了。借腹养鬼胎还阳,你就等同是他的童养媳……冥婚……冥婚……”
见他反复念叨‘冥婚’两个字,我迟疑了一下,说:
“用来配冥婚的灵堂,就布设在桑太太,也就是董亚茹的家里。”
顾羊倌竟像是一点也不觉意外,摆摆手说:
“那是必然的,有人想借鬼胎还阳,除了要找八字相合的孕妇做生祭,要配童养媳,还必须要借太阴太岁来作法设灵堂。方圆百里之内,也只有我在小福安床下种的那个太岁了。这样都能被找到,看来对方妖法不低啊。”
我皱了皱眉:“太阴太岁?”
“太阴太岁……”顾羊倌似乎想到了什么,有点神游物外,喃喃道:
“当年董家丫头两口子把小福安抱回董家庄,我听两人说,自从小福安出生,两人就大灾小灾不断,还几次差点丧命。我觉得奇怪,就替小福安量骨,发现他居然是煞体阴身,克亲近之人。我想他年纪还小,可以更改命格,就下功夫做了一番准备。可谁知当晚子时我正准备起坛帮他改命,忽然间阴风大作。等到阴风散尽,那……那……”
“老人家,别激动。”
“不是激动……当时的情形我一辈子都忘不了。你既然是阴馆,应该知道七十二路野仙吧?当时阴风散去,香烛尽灭。狐黄白柳灰,孙眉鳞符鸣,蝶百丝螫夜,蜈蜘蝎蝙蛾……甚至七十二路之外的柴仙(狼)……整整二十一路野仙都来到了院儿里。”
说着,顾羊倌忍不住站起身,用烟杆点着大门外:
“你能想象当时的情形吗?满院子的野兽、毒虫,就那么围着你,一双双的凶眼瞪着你!姓顾的走南闯北,半辈子憋宝牵羊,也没见过那样的阵势。”
“后来呢?”我问。
顾羊倌长叹了口气:
“那时候我才知道,小福安不是普通的煞体阴身,有可能是……唉!都那样了,我还能做什么?当时我把法坛推倒,挨个冲那二十一路野仙作揖赔罪。回到屋里,我跟海山哥说这孩子天命如此,不能改。海山哥当时在屋里也从门缝里看见了,问我这可怎么办?
我说,还能怎么办?这小子天生是个大祸害,再这样下去,你闺女、女婿就得让他克死。海山哥是个狠人,我俩喝了半夜酒,他跟我说,让我想个法救他闺女,还说一定得不能伤他外孙。
我们俩最后一商量,只能决定跟董家丫头两口子反过来说,说他们夫妻俩和孩子相冲,他们要是跟孩子在一块儿,就得把小福安克死,用这个法子让他俩离得远远的。
小福安得有人带啊?海山哥让我想办法。我想来想去,只能是把之前从昆仑山得来的一块太岁种在孩子床底下。不为别的,只为以煞制煞,好让海山哥有命把这孩子带大。
我前几年回去的时候,去看海山哥。那时候我再看那床底下,本来磨盘大的一块昆仑太岁,居然变得形影渺渺,我断定如果挖出来,最多也不比手掌大,那太岁阴煞居然被小福安给吸收了!”
我闭了会儿眼,睁开眼沉声问:“那些人为什么要在那里作法配冥婚?”
顾羊倌顺口“啧”了一声,“那可是昆仑太岁,再小也留有余威。别说方圆百里,就算找遍全省,也没那么好的阴地了!”
我想了想,把五个纸人的事说了一遍,然后冲他深深鞠了一躬:
“顾前辈,我该说的都说了,想知道的也知道了。谢谢老前辈指点,也多谢前辈保全我父母性命,徐祸告辞。”
说完,转身向外走去。
“嘶……”
顾羊倌猛地吸了口气,转身面向董亚茹:“他……他是……”
赵奇跟着出来,朝不远处看了一眼,拉开车门跳上车,打着火才转过头问:“你相信他说的话吗?”
我摇了摇头:“无所谓信不信,过去的事,再想也没意义。”
“那桑岚……”
我回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那辆白色小轿车,“你不是让沈晴跟着保护她嘛。我是实习法医……徐祸。”
第二十九节 闹伴娘
从顾羊倌家回来,赵奇非拉着我吃饭,理由是我过生日。
两个大男人自然不会搞什么形式化的东西,一瓶白的半打啤的,喝得五迷三道了账。
回到家,冲了个热水澡,躺在床上就开始犯迷糊。
手机震动,勉强拿起来一看,是筱雨发来的微信,问我今天怎么了,是不是不开心。
“我开心,开心的不得了。”我对着手机嘟囔了一句,也不知道发没发出去,就这么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第二天一早,被手机震动声吵醒。
“妈的,今天是周末,老子休息!”
我裹着被子重重翻了个身,抓起手机一看,马上清醒过来。
“喂,段前辈。”
电话里传来段乘风沉稳的声音:“徐祸,有件事我想请你帮个忙。”
我忙说:“您请说。”
听段乘风说完,我微微皱了皱眉,但还是毫不犹豫的答应了下来。
挂了电话,洗漱完,就想先出门去吃早点。
不经意间发现外屋的桌上居然有一个色彩油亮的面包,拿起来一看,居然还是肉松的。
怎么会有个面包的?
我努力回想着,最后得出结论——肯定是昨晚喝断片的时候自己买来当早点的。
我倒了杯水,刚想吃面包,桌子底下忽然钻出个毛茸茸的脑袋。
我冷不丁吓了一跳,看仔细了才反应过来,居然是我从董家庄带回来的那条土狗。
昨天喝多了把它给忘了,没想到这小家伙居然知道跟我回家。
这狗最多也就两三个月大,倒不是什么串儿,而是标准的中华田园犬,俗称……土狗。
我掰了半块面包给它,见它的黄毛蓬蓬松松和肉松差不多,摸着狗头笑道:
“你以后就叫肉松了,我是单身你是狗,咱俩加起来就是名副其实的单身狗。”
我吃完面包,带着肉松下了楼,上车先打了个电话,然后按照电话里给的地址赶了过去。
到了地方,就见一群人站的远远的对一栋三层小楼指指点点的议论着什么。
楼下院门外也有七八个人,都显得局促不安。
我把肉松留在车上,背着包走到楼外,看了一眼大门上鲜红的双喜字,转过头看看门口那几个人,问:“谁是尤孔明?”
“是我。”一个五十上下的男人疑惑的看了我一眼,“你是谁啊?”
“徐祸。”
“你就是段大师介绍来的阴阳先生?”尤孔明有点怀疑的看着我。
我点点头,“段前辈说这边事态紧急,让我过来看看。”
段乘风不止一次帮我,这个人情是无论如何都要还的。
一听我真是段乘风介绍来的,尤孔明立马拉住我,顿足捶胸的说:
“我儿子昨天办喜事,儿媳妇和那个伴娘怎么就撞邪了呢!俩人又是挠又是咬,把两个伴郎咬的跟血葫芦似的,就连我儿子也……”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向旁边的一个男人。
这人二十多岁,身上还穿着西装,胸口别着新郎的胸花。两边的脸都有好几道血道子,就跟个大花猫似的,脖子里也裹了纱布。
再看旁边几个伴郎模样的人,也都不同程度的挂了彩。
“报警了吗?”我问。
新郎官摇头:“伤得都是我朋友,报什么警啊。”
一个公鸭似的声音咋咋呼呼的传来:“大宝哥,就是这儿,我哥们儿就是被这家撞冲的媳妇儿咬伤的……”
转头一看,就见窦大宝挎着个大帆布包正往这边走。
他身边跟着的一个满嘴喷唾沫星子的家伙,居然是上次桑岚她们租房子的李癞子。
“徐祸!你也来了!”窦大宝看见我,兴奋的跑了过来。
“大宝,你怎么来了?”
我边说边往李癞子身上看了一眼,见他干瘪的身上套着一身皱巴巴的西装,脸上也有几道血道子,顿时明白了几分。出事的这个镇紧挨着莲塘镇,估摸着李癞子昨天也参加了婚礼。
窦大宝说:“我师父听说这里有人撞邪,让我过来看看。”
“你师父?”
“嘿嘿,我已经拜师做了阴阳先生了。”
“我……”
我一阵无语,这家伙指不定是又让谁给骗了呢。
我让他先待在一边,转过头沉着脸问尤孔明:“到底是撞邪还是闹得过分了?”
尤孔明和新郎对视一眼,支支吾吾的说:
“小孩子是闹得过分了点,但……但那应该是撞邪了,要不也不会十几个人都拉不住。还有……还有家里的狗也……也……”
我没再说什么,让他把院门打开。
尤孔明犹豫了一下,掏出一串钥匙递给我。
“闹伴娘闹出事了?”窦大宝拧着眉毛问。
旁边几个伴郎打扮的青年都把头偏到了一边。
其中一个眉角有道疤的青年见窦大宝瞪眼,不服不忿的骂道:
“你他妈瞪谁呢?哪家结婚不是这么闹的?就他妈图个热闹……”
“你他妈给我闭嘴!”
不等他说完,我就狠狠把钥匙扔在了他脸上。
几个青年顿时都围了过来。
“我艹你妈的,来!”窦大宝猛然从挎包里掏出一把杀猪刀冲到我跟前。
几个青年“嗷”一嗓子,撒开腿四下里跑开了。
我冷冷看了尤孔明和他儿子一眼,掏出手机说:“我现在给段前辈打电话,这事我不管了。”
“别别别!小孩子不懂事,你大人有大量,别跟他们一般见识。”尤孔明急忙连连作揖,拿出两个红包塞了过来。
我挡开他的手,捡起钥匙转身走到院门口。
窦大宝跟了过来,“我和你一起进去。”
我低头看了一眼他手上的杀猪刀:“你是驱邪还是杀人啊?”
窦大宝忙把刀收起来,“我还有别的法器呢。”
我看了一眼不远处那几个青年,怕他一个人留在外边吃亏,点点头,打开院门走了进去。
“卧槽!”一进院门窦大宝就是一蹦。
我也是打了个激灵。
不大的院子里到处是血,院子的一角横着一条狼狗的尸体,浑身血糊糊的,也不知道是被挠死的还是咬死的。
“这是人干的吗?”窦大宝小声问我。
“就算我是法医,你难道让我现在给狗验尸啊?”
我迟疑了一下,转身关上院门,取出一道黄符贴在门上。
回过头,就见窦大宝抖开那块红坛布,像披风似的披在了身上。
窦大宝又从挎包里拿出一把用红绳编制的铜钱剑,摆了个威风凛凛的姿势,“怎么样?咱哥们儿还像那么回事吧?”
“很好,很强大。”我这次没有取笑他的意思。
野郎中的坛布的确不同寻常,披在身上普通的鬼难以近身。更主要的是,我发现他那把铜钱剑不一般啊,貌似是真家伙。难不成这二货真的拜了高人为师?
见我拿钥匙开楼门,窦大宝忍不住吐槽:“靠,嫁给这家人家,也够悲催的。儿媳妇出事,就把她当狗一样锁起来。”
“别瞎琢磨了,小心点。”
看着满屋子的狼藉,我不敢怠慢,滴了两滴牛眼泪,把阴桃木剑拿出来扣在了手里。
镇上的自建房都是统一的,一共三层,每层两间房。
一楼是客厅和饭厅,桌子椅子翻了一地,喜糖瓜子大枣花生洒的到处都是。
窦大宝从地上呼喇了一把瓜子装进兜里,边嗑边说:“昨天晚上可够混乱的啊。”
“去二楼看看,记住,尽量别伤到人。”
还没到二楼,两人就皱起了眉头。楼梯上血迹斑驳,翻落着不少从上面滚落下来的家具饰品。这哪像是结婚,分本就是群殴现场。
窦大宝朝二楼的两间房看了看:“这应该是老两口住的屋子。”
我点点头,“去三楼。”
窦大宝这时也紧张起来,抖了抖披风,把铜钱剑横在身前,摆出一副戒备森严的架势。
我虽然同样戒备,但心里却越来越狐疑。
婚房的喜气是会冲散煞气的,更何况昨天才新婚,屋里人气鼎盛,怎么可能出现恶鬼附身的状况?
而且一次就是两个,还附在喜气最旺的新娘身上……
我正思索,猛然间,就听窦大宝“啊”的一声大叫。
我只觉得眼前一花,一侧的楼梯扶手旁倏地多了两条白花花的女人腿。
我心里一咯噔,顺着这双腿往上一看,就见到鹅黄色的纱裙下有着殷红触目的血迹。
“是伴娘,伴娘上吊了!”窦大宝大叫。
我反应过来,急着跑上三楼,边解拴在栏杆上的绳子边大喊:“把她往上托!”
绳子解开,窦大宝把伴娘抱了下去。
我刚要下去看看伴娘能不能抢救过来,窦大宝忽然指着上方惊恐的瞪大了眼睛:“小心后边!是红衣鬼!”
第三十节 伴娘
感觉身后阴风袭来,我来不及转身,躬下身猛地往后撞去。
感觉撞到实物,我连忙转过身,就见一个穿着红色套裙的女人被撞的倒飞了出去。
眼看着就要撞在墙上了,女人猛一挺身,定在了原地。
我看看她脚上的红色高跟鞋,再看她一脸狰狞怨毒,顿时明白过来。
这是新娘,她的确被鬼附身了。
而且就散发出的煞气来看,附身的不是普通鬼,而是厉鬼!
怪不得能把那么大一条狼狗弄死呢。
我只觉得头皮一阵发麻,腿肚子也有些哆嗦。
窦大宝说他看到的是红衣女鬼,红衣女鬼虽然比不上红袍喜煞凶悍,但也是厉鬼凶煞。
而且她现在附身的是同样一身红衣的新娘子。二红合一,喜气变成了煞气,想要把女鬼从新娘身上弄出来可就难了。
我咬了咬牙,冲楼下喊:“大宝,把伴娘抱出去抢救!”
“你自己小心,我把人送出去马上回来帮你!”
见红衣女鬼没有追的意思,我稍许松了口气,紧握着木剑问:
“你和这家人家有什么仇?为什么要害他们?”
女鬼冷森的看着我,冰冷麻木的说:“我和这家人没有仇,但是我恨这里的所有人,我要杀光他们。”
我倒吸了口冷气,“为什么?”
红衣女鬼没有再回答我,只是发出一连串“嗬嗬嗬嗬嗬”的冷笑。
被附身的新娘眼底快速充血,眼睛转瞬变成了血红色,猛然弓腰向我撞了过来。
我大惊失色,身后就是栏杆,要是被撞下去摔在台阶上,不死也得骨折。
可我要是躲开,被附身的新娘就得冲下去。
到时候活人变死人,楼里又只有我一个人,真是有嘴也说不清了。
转念间,我上前两步,身子一滑,照她脚上铲去。
女鬼正往前冲,被铲中高跟鞋,失去重心猛地扑在了我身上。
我举起木剑要拍她前额,没想到她的速度竟快的惊人,力气也出奇的大。
她竟然一把抓住了我握剑的手腕,用力在地砖上一磕,木剑撒手,她张开嘴就朝我脸上没头没脑的咬了下来。
我本能的抬头去撞她的脑袋,对撞了一下,只觉得眼冒金星。
她却是头一仰,再一次向我咬了下来。
我还想和她对撞,猛然间想起她是被女鬼附体的新娘,再怎么撞,女鬼本身也没有感觉。
情急之下我猛地一蹬栏杆,一个翻身把她压在下面。
她却像是泼妇一样,不等我去抢木剑,另一只手直接往我脸上抓了过来。
我急忙躲闪,就地一滚顺势抓起了阴桃木剑,朝着她胸口刺了过去。
可我怎么都没想到,就在木剑快要刺到的时候,她猛一翻身,双手撑地,把眼睛朝着木剑的剑尖送了过来。
我连忙收剑,蹿起身跑向对着栏杆的一侧。
这凶悍的女鬼说的没错,她附身在新娘身上没有别的企图,只是想杀人,不但不在乎新娘的肉身,甚至还狡猾的用她来做挡箭牌。
我把手伸进背包装符纸的口袋,却一把摸了个空。我一下子想起来,红袍喜煞的事了结后,我就没再画过符箓,唯一两道超度亡灵的符纸在董家庄用来超度董大仙夫妇了。
“祸祸,我来了!”窦大宝匆匆跑了上来。
“别站栏杆边上!”我大声提醒他。
窦大宝反应倒是不慢,闻言立刻闪到了我对面的墙边。
附身在新娘身上的女鬼倒是不急着攻击我们,好整以暇的站在原地,两只血红的眼睛怨毒中带着嘲讽。
我深吸了口气。
虽然她的眼睛异于常人,但我还是看出了这眼神中的含义。
那是一种绝杀的眼神,只求达到目的,魂飞魄散也在所不惜……这根本不是厉鬼的套路啊。
“你到底是什么人?有多大的冤才会这样?”我忍不住问。
女鬼不答。
窦大宝却说:“她应该也是个新娘子,就是……就是头发披散着……”
窦大宝倏然瞪圆了眼睛:“你是孟华珍?!”
“你认识她?”我愕然。
窦大宝又仔细看了看,“她就是孟华珍,是我高中同学。孟华珍,你怎么死了?怎么还变成红衣鬼了?”
女鬼不说话,只是用仇视一切的眼神看着我们俩。
我咬咬牙,到了这个份上,就算打伤新娘也在所不惜了。否则束手束脚,我和窦大宝都得让她弄死。
我向窦大宝使个眼色,就想动手。
忽然,一个声音从楼梯口传来:“华珍姐,原来是你啊。”
一个淡淡的虚影飘忽上来。
看到她身上的鹅黄色纱裙,我控制不住的大吼出声:“啊!!!”
窦大宝也是大惊失色,“她……她是那个伴娘!”
“她死了……”我无力道。
伴娘是直接拴好绳子,从栏杆上翻出去的,身体下坠的力量直接要了她的命。
想起刚才看到的血迹,我问伴娘:“是哪个王八蛋侮辱你的,你认得他吗?”
伴娘摇摇头:“我不认识他,我只看见他眼角有道疤。”
“是那个家伙!”窦大宝咬牙道。
我转向红衣女鬼,声音转冷:“是你害死她的?”
红衣女鬼的眼睛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已经恢复了正常,眼神柔和的看着伴娘:
“芳芳,强BAO你的男人叫陶兴旺,我们都是被他害死的。你年纪还小,快去轮回吧。我会帮你报仇的。”
“不是你害死她的?”我问。
伴娘摇了摇头,哭道:
“昨天晚上他们把我抬到那个房子里,无论我怎么喊怎么叫,他们都不肯放过我,他们关了灯,我只看到那个有疤的男人压到我身上,其他人……其他人还在不停在我身上摸……我受不了了,我受不了了……”
“艹他妈个叉的!”我忍不住破口大骂,收起木剑就往下走。
红衣女鬼猛然挡在楼梯口,“你想跑?”
我笑笑:“我如果只想保命,刚才我就不会对你留手了。我未必能打的你魂飞魄散,但你也留不住我。现在,你想做什么随你的便,我要那个姓陶的,还有那帮孙子现世报!”
红衣女鬼惨然一笑:
“你怎么让他现世报?当初我和芳芳一样,给人当伴娘,被他给糟蹋了。我报警,可他舅舅是镇上联防队的队长,和上面有关系。我怀孕了,他家里怕事情闹大,就说要娶我。我家里人怕丢脸,硬逼我嫁给他。我男朋友去找他拼命,被他们打了,还要被告蓄意伤人,在坐牢。”
我恨得咬牙,问:“你是怎么死的?”
“呵呵,他们让我嫁,我就嫁,结婚当晚我就吊死在他家里了。我不知道人死了会变成鬼,我只能用这个法子来报复他们。”
窦大宝抹了抹眼角说:“孟华珍,你和芳芳一起去轮回吧,我和徐祸会帮你们报仇的。”
红衣女鬼摇摇头:“大宝,我相信你说的话,可你们斗不过他们的,你们走吧。”
“我可以。”
我从包里掏出实习工作证:
“我是市局刑警大队法医实验室,实习法医徐祸,我会替芳芳的尸体做化验,一定让那些混蛋受到惩罚!”
“真的?”红衣女鬼仍然有些不大相信。
“真的,我发誓!如果不能让陶兴旺绳之于法,我就不穿那身警服!”
红衣女鬼盯着我看了半晌,样子忽然间起了变化,眼睛一闭,瘫在了地上。
看着仍然站立在眼前的红衣女鬼,我恍惚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她这是自己脱离新娘的身体了。
“我送你去轮回。”我一边说,一边取出黄纸朱砂。
女鬼孟华珍“嗯”了一声,“我相信你,相信大宝,我走。你们……你们能帮我给郑磊带句话吗?他是我男朋友,被关在第四看守所。你们帮我告诉他,让他忘了我,好好的生活。行吗?”
我深吸了口气,摇摇头,“阴阳殊途,我不能帮你带这个话。我希望你能明白,不是话带到,他就能忘的。如果他能忘掉你,我和你一样祝福他,如果忘不掉,他愿意想你一辈子,那是他的幸福。一路走好……”
说完,我将画好的符箓向两个女鬼挥了过去……
我点了根烟,给郭森打了个电话,和窦大宝一起走出了尤家。
尤孔明父子急忙迎了上来。
“徐大师,搞定了吗?”尤孔明问。
他儿子问:“我老婆怎么样了?”
“你老婆没事了。”我指了指不远处的救护车,“闹伴娘好玩吗?”
父子俩低头不语。
“切,闹伴娘是我们这儿的习俗,那娘们儿就他妈矫情,大家伙一起热闹热闹又不会少块肉。”那个眼角有道疤的青年骂骂咧咧道。
身边几个穿着西装的青年也是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
我点点头,把包放在一边,问他:“你叫陶兴旺?”
陶兴旺一愣:“你认识我?”
“你认识孟华珍吧?”
陶兴旺浑身一哆嗦,下意识的往院门看了一眼。
“孟华珍,她让我给你带个话……”我一边说,一边把手伸进腰里提了提裤子,顺手抽出皮带朝着他头上猛抽了过去。
“麻痹,敢在我们李塘镇撒野,打丫的!”其余青年同时扑了过来。
“大宝,开打!”
第三十一节 认罪
我从小就是村里的孩子王,打架驾轻就熟,不管对方有多少人,只管躲闪着,追着陶兴旺猛抽狂砸。
窦大宝之前亮出杀猪刀,一帮人都不敢主动招惹他,甚至有胆子小的,见他靠近立马就躲开了。
让窦大宝爆发大火的是新郎的加入,新郎没有帮我们,而是向我撇了块半头砖。
这下窦大宝炸了毛了,一把揪住他的头发,没头没脑的往他身上招呼,一边打一边骂:“狗日的白眼狼!”
两辆面包车一前一后开到,十几个穿着联防制服的家伙提着胶皮棍跳下车跑了过来:“全都不许动,双手抱头,蹲下!”
窦大宝狠狠一脚把新郎踹倒,抱头蹲在地上。我和他并排蹲在一起,见他把挎包甩在一边,暗暗松了口气,偷偷摸出手机塞进了袜筒里。
陶兴旺被皮带抽的像血葫芦一样,在地上打着滚哭爹喊娘:“杀人啦,他们杀人啦!”
一个四五十岁敞着怀的矮个男人沉着脸对身边的人说:“赶紧送他去医院。”
“是!”
“你们几个,把这两个小子带回去!”
见对方逼近,窦大宝跳起来不服的大叫:
“两帮人打架,凭什么只抓我们俩?噢,我知道了,就因为你们李塘镇联防队的队长是他陶兴旺的舅舅,他有后台,有关系!”
我跟着站起来,冷眼看着发号施令那人:“两条人命!我倒要看看他大队长能不能只手遮天!”
那人脸色阴晴不定,厉声道:“把人带回去!”
我冷笑,回头对尤孔明说:
“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你心里清楚,我把话撂这儿,只要我不管这件事,任凭是谁,就算是他段乘风也救不了你一家的命!”
说完,我瞥了一眼我和窦大宝的包,和窦大宝一起被推上了面包车。
两人被带到联防队,一下车,就被推搡进后边的一间平房关了起来。
窦大宝左右看了看,问我:“怎么把我们关这儿?”
我笑笑,“咱打了人家外甥,当舅舅的肯定得替外甥报仇,先修理咱一顿呗。”
这屋里就堆了几张办公桌和椅子,再就是几个放文件的铁架子,估摸着就是个小仓库。
我站起来,透过窗户往前边看了一眼,从袜子里拿出手机,关了震动,打开录影藏在一个铁架子后边。
不大会儿,房门打开,矮个儿带着两个穿着便装,拿着胶皮棍的彪悍男人走了进来。
我冷笑:“呵呵,看来你就是陶兴旺的舅舅了。”
矮个儿阴沉着脸,一言不发的冲两个拿棍子的人使了个眼色。
见两人上前,我急忙抢着说:“尤孔明家的事你应该听说了,孟华珍回来了!”
矮个儿猛然一震,两个拿棍子的家伙也都是一愣,转回头看向他。
矮个儿终于开口了,“你在胡说什么?”
我冷笑:
“呵呵,您还能不明白我说什么吗?昨天晚上的情况就和孟华珍当初的情况一模一样。你外甥陶兴旺当初借着闹新娘的由头,强J了孟华珍,队长大人您一手遮天,不光替你外甥脱了罪,还硬是把孟华珍的男朋友郑磊下了大狱。你没想到你的好外甥陶兴旺,昨天晚上又强J了那个伴娘吧?孟华珍死了,那个伴娘也死了,我倒想看看队长大人您还能不能压的住。”
矮个儿嘴角抽搐了两下,森然的问:“你们两个到底是什么人?”
我哈哈一笑:“要做笔录的话,我们现在应该在审讯室。这间……哈,当初孟华珍的男朋友是不是就是在这儿让队长大人您给屈打成招,强迫他签认罪书的啊?”
这时有个瘦猴似的男人来到屋外,透过窗口说:“游队长,我问过了,这两个小子是尤孔明家找来平事的神棍。”
矮个儿摆了摆手。瘦猴往我和窦大宝看了一眼,撇撇嘴转身走了。
窦大宝嘿嘿一笑:“原来队长大人姓游啊。”
游队长森然一笑:“我还以为是他妈的什么鸟,原来是两个小骗子。既然管不好自己的嘴,那我就帮你们管管。”
说完,拿出两张打印的纸和笔,还有一盒印泥放在桌上。
他冲两个拿棍子的一摆手,冷狠的说:“上次怎么收拾郑磊的,还怎么收拾这两个小王八蛋。”
我往纸上瞥了一眼,“哟,我说您怎么才来呢,原来是准备认罪书去了。队长大人跟上面关系挺深啊,连认罪书都能弄到。”
游队长又是森然一笑:“呵呵,你小子倒是门儿清,看来没少进过局子。放聪明点儿乖乖签了,还能少受点罪。”
我咬了咬嘴唇,点点头,“行,我签。”
我和窦大宝对视一眼,各自拿起一张认罪书。
窦大宝看了两眼,瞪大了牛眼:“袭警?我们什么时候袭警了?”
游队长淡淡的说:
“在这里,我说什么就是什么。签了它,最多坐个两三年。要是不签,我重新帮你们弄一份认罪书过来,就不止两三年了。”
“卧槽,你这也太黑了!我们就是打了你外甥,最多也就是拘留半个月,他们七八个人呢!”窦大宝气得眉毛都立起来了。
我按住他肩膀,斜了两个‘棍子’一眼,“我们签。”
我拿起笔,又看了游队长一眼,刚要在认罪书上签字,刚才的瘦猴忽然推门探头进来,气喘吁吁的说:“队长,市公安局来人了,问他们的人在哪儿!”
“他们的人?”游队长眉头一紧。
“是这儿了!”
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瘦猴被拽了出去,紧跟着房门大开,赵奇和队里的一个便衣走了进来。
游队长一愣,“你们是什么人?”
赵奇嘿嘿一笑:“你好,游大队长,我是市公安局刑警队的赵奇。”
他指了指我:“我听说我们同事在您这儿犯事了,诶,我就想问问,您怎么没把他们送派出所呢?”
游队长脸色沉了下来:
“你也知道他犯事了,他俩不光把人打成重伤,派出所的警察同志出警,在亮明身份的情况下还遭到了两人的袭击。你也是警察,同事被打了,当然要先收拾他们一顿。”
“别他妈跟我扯皮,人呢?!”郭森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游队长眉头一皱,转身冲院里怒道:“市局的人都这么横吗?”
郭森冷着脸走进来,劈头就对我训斥:“我不是让你等我吗?你干的这叫什么操蛋事儿?”
“郭队,咱队里来了多少人?”我平静的问。
郭森瞪了我一眼,闪开身,门外站了七八个总队的刑警。
马丽抄着手走进来,走到我身边习惯性的搭住我一边的肩膀:
“小师弟,你可真够牛叉的,俩人,打八个?我还以为我是来给你验尸的呢。”
“要验尸,不过不是给我,是给那个叫芳芳的伴娘检验。她被这个游队长的外甥强暴,上吊了。郭队,我现在举报这个人,他涉嫌滥用职权,包庇罪犯,还强行诬陷定罪。”
游队长指着我厉声道:“你血口喷人!”
我走到架子旁,拿出藏着的手机,点了几下屏幕。
我盯着游队长,冷冷道:
“刚才队长大人的表演我已经发到市局总队共享文件里了。我想接下来您可以去总局喝茶了。”
郭森和赵奇等人各自拿出手机看了看,赵奇点了下屏幕,很快,扬声器里就传出刚才的对话。
“……上次怎么收拾郑磊的,还怎么收拾这两个小王八蛋……在这里,我说什么就是什么。签了它,最多坐个两三年。要是不签,我重新帮你们打一份认罪书过来,就不止两三年了……”
赵奇收起手机,斜眼看着游队长。
郭森走到游队长面前:
“游长民,你现在涉嫌违反公务人员条例,滥用职权包庇不法分子,使用暴力陷害无辜人员和企图使用暴力陷害公务人员。请你跟我们走一趟!”
游长民脸色死灰,抹了把脸上的冷汗,忽然咆哮着向我扑了过来:
“你害死我了,我杀了你!”
郭森猛然一把抓住他胳膊,熟练的把他按在墙上,反剪双手打了背铐:
“带走!”
赵奇拿出手铐,笑眯眯的看着两个‘棍子’,“两位,跟着走吧。”
三人被带出去,马丽搭着我肩膀往外走,“你也太冲动了,就不能等老郭他们来了再说?非得在镇上闹那么一出,还打人?你还想不想毕业了?”
赵奇笑着说:
“他就是个实习生,又不算编制内的。两个打八个,打赢了那叫牛13,连斗殴都算不上。再说了,他要不打那一架,咱最多只能查伴娘被强暴的事,这个游长民还得继续横行霸道。”
郭森回过头说:“吊死的伴娘叫唐芳,我已经让人把尸体转送你们实验室了。”
马丽点头:“我马上让大梁他们着手提取证据。”
赵奇看了一眼我和窦大宝,挑起一边的眉毛:“你们两个伤得不轻啊,还认识打你们的那帮人吗?认识的话跟我抓人去!”
第三十二节 黑影
见我和窦大宝进门,屋里的人都是一愣。
头上裹着纱布的新郎和另外几个青年“噌”的站了起来。
“你们他妈的还敢来?”
几个青年纷纷寻摸着拿起了家伙。
我冷冷瞥了他们一眼,回头说:“赵队,连新郎一共七个,都在这儿呢。”
我和窦大宝闪到一边,赵奇带着几个刑警进屋。
赵奇出示了证件:“我是市刑警总队赵奇,现在怀疑你们涉嫌猥亵、强J,要带你们回警队协助调查。”
一干人都傻眼了。
有个愣头青梗着脖子说:“你们凭什么抓人?这事儿游队长知道吗?”
“少废话,你们游队长就在外边车上呢,有什么话进局里再说!”
赵奇一声令下,连带新郎等七人全部被铐了起来。
直到被带上警车,还有人在不服不忿的喊:
“不就是闹伴娘吗,我们这儿都是这么闹的!”
尤孔明拿着我和窦大宝的包跑出来,跺着脚的说:“这是怎么话说的呢,几个小孩子胡闹……怎么还抓走了?”
我抢过包,冷眼看着他:“小孩子胡闹?闹出人命了。”
“那……那个女的是自己吊死的啊!”
“自己吊死的?”窦大宝瞪起了眼睛,“老头儿,人家姑娘被那几个畜生给强X了!你要是知道这事儿,就是包庇犯罪,你趁早也跟着进去吧!”
尤孔明急忙拍着大腿说:“我要是知道,我不能让他们这么干啊。我儿子可没干那事……”
我懒得跟他废话,拉着窦大宝就走,出了院门,回头往楼上看了一眼,沉声对尤孔明说:
“没有鬼,是你们把人给逼疯了。”
回去的路上,我给段乘风打了个电话,把整件事跟他说了一遍。
“不好意思段前辈,把您的事主给抓了。”
段乘风呵呵一笑:“抓的好,反正钱已经打过来了,恕不退还。对了,桑岚那件事存在很大的变数……”
他迟疑了一下,才继续说道:“不知道为什么,她的生死硬是和你绑在了一起,这两天你最好多注意一点。”
我犹疑的看向窗外:“谢谢前辈。”
……
回到市局,我和马丽立刻加入了对唐芳尸体的检验。
所有检验结果出来,马丽气得拍桌子,“什么闹伴娘,简直就是一帮流氓,一群畜生!”
所有人默然。
除了在唐芳体内、大腿内侧提取到精斑,还在她身体的不同部位采集到超过十组不同的指纹。
新娘的确是被鬼附身了,而伴娘却是被一帮人渣给逼得歇斯底里……给逼疯了……
电话铃响。
马丽接起来,说了两句,挂了电话对我说:“家属来认尸,替尸体整理一下。”
我帮唐芳整理好衣服,走出实验室,趴在栏杆上点了根烟。
如果不是段乘风打电话让我帮忙,唐芳就是冤死。
陶兴旺、游长民不被绳之于法,孟华珍九泉之下也不会瞑目,郑磊更是要继续冤狱。
我忽然想,或许阴倌和法医并不冲突……
听到急促的脚步声,我转过头,看清来人不禁一愣。
来的是一男一女,女的身材高挑,面容清丽但一片苍白。
居然是火葬场的化妆师唐夕!
“徐祸?”她也看到了我,脚步更急。
那个男人一脸诚惶诚恐的扶着她的胳膊跟着来到跟前,磕磕绊绊的说:
“你好,警官,我……我们是唐芳的家属。我……我叫姜怀波,是……是芳芳的姐夫。”
“我妹妹呢?”唐夕颤声问我。
我看了一眼实验室的大门,低声说:“在里边。”
唐夕踉跄着要去推门,姜怀波急着抱住她:“你别进去了,你……你有孩子……”
唐夕哭道:“她是我妹妹!”
尽管得知唐夕怀了身孕,我却没有理由阻止她认尸。
只好把马丽叫出来,让她留意看护。
听到里面传来撕心裂肺的哭声,我有点受不了,想到窦大宝被带回来做笔录,快步来到前面的办公室。
恰好窦大宝从审讯室出来,还一边比划着对给他笔录的警察说:
“警察同志,你可得给死去的孟华珍和芳芳伸张正义啊,绝不能轻饶了那帮孙子。还有那个游长民,你们警察的崇高形象就是被他这种害群之马给抹黑的。还有还有,那个郑磊,他是冤枉的,你们可得放了他啊!”
“行了,说你该说的,其它的就不用你操心了。”我拉开他,冲那个警察点点头。
这警察就是上次被48号小鬼附身的警察,我们管他叫大何,和我的关系算是相当不错的。
他拍了拍窦大宝的肩膀说:
“放心吧,证据确凿,他们一个也跑不了。还有郑磊的案子,郭队已经向上头提交申请复查了。我给你做完笔录,就去把郑磊从看守所提出来。”
这时,另一间审讯室里,游长民被两个警察押了出来。
看见我,他像疯了似的,又想扑上来,被两个警察死死的抓住,还在不断的挣扎:
“王八蛋,你害死老子了,我不会放过你的,咱们走着瞧!”
我走到他面前,冷眼看着他:
“你有女儿吗?有妹妹吗?你有什么资格不放过我?现在死者家属就在后边认尸,你有脸见他们吗,队长大人?!”
我猛然抬高声音,随手拿起一个文件夹狠狠的拍在他脸上:
“你现在不光是违纪,是知法犯法!洗干净屁股等着坐牢吧!”
游长民被带走,窦大宝走过来攥着拳头恨恨的说:“老东西,死不悔改,等着把牢底坐穿吧!”
转回头问我:“你啥时候下班?我等你,一块儿喝酒去,今天这事办的太他娘痛快了。”
“我今天本来休息的,我去跟领导打声招呼就能走了。”
刚说完,就见他忽然瞪大牛眼,张着大嘴瞪着我身后。
回头一看,我顿时皱起了眉头。
已经哭得瘫软的唐夕正被姜怀波和马丽架着走进来。
“她是那个伴娘的姐姐!”我沉下脸,用力推了他一把。
早知道这小子见到美女就会露出这种花痴相,没想到他这么不分场合对象。
窦大宝像是没听见我说话,几个箭步冲到唐夕跟前,取出铜钱剑在她肚子前面虚砍了一下:
“滚开!”
“你干什么?”马丽一把揪住他的领子把他甩到一边。
窦大宝却是抹着脑门,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没事了,没事了……”
我赶紧过去把他拉到一边,低声问:“你怎么回事啊?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你胡闹什么?”
“我没胡闹,刚才有一团黑色的影子,就飘在她肚子前边,把她的肚子吸的一挺一挺的。”
“黑色的影子?”
“嗯,我从来没见过那东西,可我能确定,那绝对不是什么好东西。这个女的肯定怀孕了,那东西是想害死她的孩子!”
我猛一激灵,忍不住重新仔细的审视窦大宝。
我是刚才才知道唐夕怀了孕,他却直接下了定论,还说有东西要害孩子。
他那双眼睛到底有什么样的能力?
黑色的影子……
“徐祸,他刚才搞什么呢?”马丽走过来怒气冲冲的问。
我忙避重就轻:“丽姐,家属没事吧?”
马丽瞪了窦大宝一眼,摇摇头:
“没事,只看了一眼我就把幔子拉上了。我问那女的男朋友了,她父母身体都不怎么好,只能是她来认尸……刚查出来怀孕……姓陶的那王八蛋真是造孽!”
“嗡……嗡……嗡……”
我拿出手机,见是一个熟悉的号码,忍不住皱了皱眉,接起来拿到耳边:“喂。”
“徐祸,我是季雅云。方不方便见一面?”
我迟疑了一下,说:“见面就不用了,麻烦你转告我的母亲,我不恨她,可是我也没办法再接受她。都过去这么多年了,各过各的,不好吗?”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才又传来季雅云的声音:
“徐祸,你听我说,我能理解你的感受,可这件事有点不寻常。我们现在和顾羊倌,在董家庄。我们本来只想挖昆仑太岁,但却挖出了别的东西。”
……
第三十三节 怪客户
“你们爱挖什么挖什么,把房子拆了也和我没关系。”我是真火了,不等季雅云再说就挂了电话。
房子挖了才给我打电话,这是拿我当什么了?
见姜怀波和唐夕办完手续离开,我对窦大宝说,可以走了。
他却说忽然想起还有点事要做,改天再找我喝酒,也不要我送,就匆匆走了。
我靠,早知道你‘仙儿’,不至于无厘头到这个地步吧?
我这下算是彻底没方向了,看看表,下午三点,都不知道该去哪儿了。
上了车,就听后座传来“呜呜呜”的声音。
回头见肉松趴在后座上委屈的看着我,我心里满是歉意。
我把它抱到副驾驶,摸着狗头说:“你真不该跟着我的,我……我连怎么照顾自己都忘了……”
“汪!”
肉松抬起头,伸出舌头在我手心里舔了两下。
“唉……”
我深深的叹了口气。
本来以为开始实习后会展开新的生活,现在才发现,生活就是一条漫长的路,没有所谓跳跃性的转变,只能是一步步向前。
“走,带你去瞎子那儿蹭饭去!”
我推开狗头,刚发着车,手机就震动起来。
见是个陌生号码打来的,我皱着眉头接了起来。
“你是徐祸、徐大师?”一个富有磁性的女人声音问。
“是,你是哪位?”
“我叫林彤,是赵芳介绍我来找你的。”
赵芳……
我一下明白对方打来的目的了。
“赵芳说你是阴倌,我想请你帮忙。”李彤言简意赅的说。
我看了看正在一旁吐舌头的肉松,再品味一下女人富有魅力的嗓音,没犹豫:“地址?”
林彤更干脆,直接报了个地址。
挂了电话,我立刻赶往她说的那个小区。
如果说之前做阴倌纯粹是为了谋生,如今再接生意,目的已经不那么纯粹了。
只能说,我是个普通人,有着所有人共同拥有的好奇和七情六欲。
或者,更多的是想发泄这些天发生的事带给我的负面情绪……
江南秀水是我们这儿相当有名的高档住宅小区。
并不是说地理位置有多好,而是在这个城市,这个小区,以及周边是聚集老外最多的片区。
到了楼下,我给林彤打电话,她让我直接上楼。
搭电梯上了18楼,不等敲门,A单元的门就开了。
一个略显慵懒的女人站在门后,犹疑的问:“你是徐大师?”
“徐祸。”
“我是林彤,进来吧。”
进了门,我仔细打量面前的女人,忍不住吞了口口水。
看年纪,她约莫三十岁左右,是典型的少妇。
身材稍显丰腴,容貌只能算是普通。
但就是这种普通,才让她有一种居家妇人、深闺怨妇的特殊魅力。对于男人来说,这种看似普通却又蕴含女性魅力的少妇才是最具吸引力的。
主要是她的皮肤很细嫩白皙,两截修长紧致的小腿在黑色纱裙的映衬下显得格外夺人眼球。
出于‘职业’习惯,我着重看了看她的前额。
“看出什么了?”林彤察言观色问道。
“你气色很差。”
“还有呢?”
我摇头:“单单用眼睛看,只能看出这些。”
“呵。”林彤偏过头轻笑一声,转回脸问:“你怎么收费的?”
我站起身,把包扛在肩上,“你应该就是没休息好,所以显得疲惫了点。不要胡思乱想,多休息一下就好了。”
我忽然发觉,我已经不再适应之前那种招摇撞骗的生活了,就算是有着单纯的目的,有些话也说不出口了。
“我没办法上班了!”林彤忽然说。
我蹙了蹙眉,回过头问:“什么意思?”
林彤说:“我在KTV上班,但是我现在没办法上班了,只要一进公司,听到音乐,我就会有反应,根本就不能够工作。”
“你什么意思啊?”我有一种被愚弄的感觉。
在KTV上班……她这副样子……那特么不就是坐台小姐?
林彤忽然站起身,走到我面前,凝视我片刻,说:“赵姐说你是有真本事的,我信她。你帮帮我。”
“你是不是有点莫名其妙了?你以为我是干什么的?”我有点恼火,这婆娘神经有问题?
林彤也蹙起了眉头,说:
“我只是不知道怎么形容发生在我身上的状况。之前我找了两个所谓的高人,一个上来就开出二十万的高价,就好像我的钱是大风刮来的;另外一个说我撞邪,要我把衣服脱了,帮我驱邪……”
她像是十分纠结,皱着眉从包里拿出一叠红毛在手里拍了拍,“先给你一万,今晚帮我判定一下是什么情况。”
我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没说话。
林彤摇头:
“我精神没问题,但是我真的出了问题……我听赵姐说,你除了是阴倌,还是本市医学院的学生,所以我才找你。除了你应得的报酬以外,就当我刷下脸。小学弟,就当看在我是你学姐的份上,帮帮我。”
“学姐?”
“我曾经也是医学院的学生,主修应用心理学,叫你一声学弟很应该。”
我:“……”
我看了看那叠鲜艳的红毛,再看看她认真的脸和身上的穿着……
我使劲摆了摆手,一句‘神经病’到了嘴边。
“一万,6点跟我去上班,9点钟以后你随时可以走。”
“嗡……嗡……嗡……”
我拿出手机,见是桑岚打来的,随手挂断。
林彤眉毛一挑:
“你现在脑子一定很混乱,一定在纠结某些事。最好的调剂,就是用其它事来分散注意力。”
我看了看手机,用力扭了扭脖子,转脸看着她,“哪家KTV六点开门啊?”
……
蓝色的玛莎拉蒂停在金碧辉煌的建筑门口。
“下车!”林彤一甩长发,推开车门迈了下去。
我跟着下车,就见两个门迎急匆匆跑下台阶。
“林总。”
“林总。”
“钥匙在车上,帮我停好。”
“是,林总。”
我抬眼看了看面前的建筑,不禁哑然。
琳琅娱乐总汇……
这好像不光是KTV吧?
“林总。”
“林总好。”
……
在一众工作人员的点头哈腰下,我跟着林彤进了电梯。
她按下6楼的按钮,回头看着我:“学弟,你是不是以为我是出来做的?”
我瞄了一眼令她判若两人的淡妆和身上的职业套裙,抿了抿嘴,没说话。
直到现在我都认为你是角色扮演、制服诱惑!
琳琅娱乐汇是我们这儿最出名的连锁娱乐产业,眼下所在一到四层是娱乐厅,再往上就是总部办公室。
直到跟着林彤走进‘总经理办公室’,我还有点如梦似幻。
林彤木然的坐到办公桌后,翘起二郎腿看着我,“钱给你了,9点前帮我‘诊断’一下,我是什么情况。9点以后,你如果有需要,下边随便玩,免单。”
“你到底出什么状况了?”我忍不住问。我发誓这是我接的生意里最莫名其妙的一桩。
林彤从一叠文件夹里拿下一个,摊开了边看边从笔筒里抽出一支签字笔,“如果我知道出了什么状况,还用请你来吗?”
我无语。
都说物以类聚,我总算是信了。
这女人和赵芳一样,都具有一句话把人堵得没话说的本事。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过。
我就坐在沙发里,看着对面办公桌后的女人一言不发的翻看文件、签字、专注的盯着电脑屏幕……
“要不要再续杯咖啡?”林彤转过头问我。
我翻了个白眼:“学姐,你也是学医的,应该知道咖啡因摄取过多会手抖。”
“我们学心理学的不用动刀。”
“这都八点半了,你到底想干嘛?”
林彤把鼠标一推,靠进椅子深呼吸了两下,忽然问我:“你是法医系的,导师是谁?”
“林墨语。”我脱口回答。
林彤怔了怔,点点头,看了看墙上的电子钟,站起身:“你跟我来。”
跟着她来到4楼,最东头的一个房间。
一进门我就愣住了。
这里应该是我迄今为止见过的最大最豪华的KTV包房。
三面的真皮沙发加起来至少能容下二三十人,正对中间的液晶屏幕更是占了三分之二面墙的面积。
“林总,需要酒水饮料吗?”一个女服务员跟进来问。
林彤干脆道:“不用,任何人不要来打扰我。”
等服务员出去,她反手关上房门,竟“吧嗒”反锁了。
“这……这什么情况?”独特的氛围让我感觉无所适从。
林彤背靠房门,一只手扶着额头,斜眼看向夸张的大屏幕,半晌才梦呓似的说:“把它打开。”
我心说这特么是真遇上疯婆子了,走到电脑操控台前点下了开机按钮。
一阵哗然的掌声骤然响起,紧接着包房内灯光暗了下来。
没等我反应过来,狂放的电子乐前奏轰然震动,头顶的灯光也跟着迷幻旋转起来。
屏幕亮起,先是闪现过琳琅娱乐汇的标志LOGO,继而变成了绚丽迷离,狂歌艳舞的画面。
我正被屏幕上白花花的肉色吸引,冷不防一个火热的身躯坐进了我的怀里。
我愣了一下,随即拧起了眉头,调低声音,转过头说:“林彤,这都是你在学校里学的吗?”
林彤罔若未闻,把鼻端凑到我下巴,一点点的向上闻着,整个身子像是没有骨架一样,软在我怀里不断的蠕动。
第三十四节 头发
林彤柔软的身子就像是一把火,瞬间就把我浑身的血都灼烧的沸腾起来。
好在我没有丧失理智,我想把她推开,她的两条手臂却像是两条蛇一样紧紧的缠着我。温润的红唇蜻蜓点水般的碰触着我的脸颊,下巴,脖子。
我越来越觉得不对劲,一条手臂揽住她的腰,用力从沙发里站了起来,抱着她几步走到操控台前,点了关机按钮。
音乐声停止,林彤的动作却更加的疯狂。
也不知道她哪儿来的力气,一把将我推倒在沙发里,像雌伏的母豹一样爬了上来。
我仔细看了看她的脸,没有丝毫的变化。
很快,我就在心里得出结论。
什么一听到音乐就不能工作,狗屁撞邪,她只是有着特殊的怪癖,听到电子乐就发SAO。
这女人要么精神有问题,要么就是心理变态,更或者她之前磕了药。
我必须承认,我是个血气方刚的正常男人。
但是,无论林彤是哪种情况,我都不能接受。
那不成了被玩弄的工具了?
我一把将她掀翻,想就此离开。
忽然,我发现她半张着的嘴里似乎有什么东西。
见她神情迷离的再一次扑过来,我急忙把她按倒,跨起一条腿骑在她身上,一只手捏住她的下颚,仔细查看。
“靠。”
看清楚她嘴里的东西,我忍不住啐了一口。
那不过是几根头发而已。
女人在兴奋的时候无意间噙住自己的头发,甚至是扯断,都再正常不过了。
估计是强迫症作怪,我就想把她嘴里的头发扯出来。
我把两根手指伸进她嘴里,捏住那几根发丝往外拉。
“呕……呕……”
林彤绷直身子干呕起来。
我把发丝缓缓拉出来,渐渐的心里像是长出了一层的白毛,扎的我浑身不自主的哆嗦起来。
那不止是几根头发,随着我的拉扯,她的嘴里竟被拉出的头发给塞满了!
那些头发黏糊糊的,明显是从食道,甚至是胃里拽出来的。
我强忍着恐惧,拿起桌上的红酒起子小心的挑住那一团头发,慢慢的往外拉。
忽然,林彤瞪大了眼睛,两只手分别掐住了我的一条胳膊。
见她眼中透露出惊恐,我忙说:“别动!”
从她肚里拽出的头发远比我想象的要多,拽出一团,循着嘴里的发丝又扯出一团……
我正准备把第三团头发挑出来,林彤忽然用力拍打着我的胳膊,嘴里发出“唔唔”的声音。
我以为她只是难受,就让她忍着点。
毕竟从肚子里拉出头发已经不只是恐怖了,头发团被胃液包裹,又黏又臭,如果我不是学法医的,怕是早就吐了。
我强忍着恶心,用起子把第三团头发挑出来。
“呕……呕……”
林彤一边干呕,一边用力拍打我的胳膊。
“让你别动!”
我掰着她的嘴,低头仔细看了看,确定嘴里没有头发了,才直起腰,松了口气。
就在我直起腰的一瞬间,身体顿时僵住了。
我感觉后背靠在了一个人的身上,同时感觉脖子被某种尖锐的利器瞄着,一股腥臭难闻的味道贴着脸颊钻进了我的鼻孔。
包房的门一直没有打开过,不可能有人进来。
那贴在我身后的是……
我缓缓伏低身子,抬眼看向不远处沙发上的背包。
身后那东西竟也跗骨之蛆似的跟着趴在了我的背上。
我又急又怒,徐祸啊徐祸,说了不接生意,怎么又一时冲动了呢。
说是发泄情绪,这下好了,把小命都玩进去了。
我下意识的在口袋里摸索,就像快要淹死的人不肯放过一线生机,哪怕仅仅是一根稻草也想抓住。
我忽然摸到一个冰凉的小东西……是桑岚送我的那个煤油打火机。
此刻,我感觉到身后那东西微微后仰,知道那是发动攻击的前兆。
我顾不上多想,掏出打火机,打着火,反手伸向颈后,同时整个人猛地趴在了林彤身上。
“啊……”
一声凄厉的惨叫仿佛在我耳边响起,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我还闻到一股毛发烧焦的刺鼻味道。
林彤随着我的冲撞也发出一声低呼,好一会儿才拍了拍我的肩膀,“那……那怪物被你烧没了。”
我深呼吸了两下,撑起身子,回过头,空无一物,空气中只残留着那种焦糊的气味。
“你快起来。”林彤急着说道。
我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经过刚才一番折腾,她的裙子已经翻到了腰上,这会儿两人的姿势,任何人看到都会以为……
我连忙起身,走过去拿起背包,取出一面八卦镜四下照着。
林彤坐起身,刚整理好衣服,包房的门就被人从外面粗暴的踹开了。
两个身材高大的男人气势汹汹的走了进来。
其中一个指着林彤的鼻子大声道:“臭娘们儿,你干的好事!”
另外一个直接走到我面前,抬脚就踹。
我急忙抬脚反踹他小腹,到底是比他快了一步,一脚就把他踹出去两米多。
“这算什么?仙人跳?”我回头瞪着林彤。
林彤猛然站起身,一个耳光扇在指着她的那个男人脸上。
“臭娘们儿……”
“啪!”
林彤反手又是一个耳光,“朱安斌,你知道你在跟谁说话吗?”
朱安斌?
我这时才看清,被她打耳光的男人是那天在酒楼包房里和桑岚吃饭的几个款爷之一。
貌似这个朱安斌还顶过我的车头呢。
连着被打了两个耳光,朱安斌气焰打消了不少,反手指着我大声说:“林彤,你们在干什么?”
林彤掠了下头发,走到我身边,沉缓的说道:
“这位徐大师是我请来的阴阳先生,至于我请他来干什么,你心里应该清楚,还不是你惹的祸?!”
“阴阳先生?”朱安斌狐疑的看向我,低眼看到我手里的八卦镜,眼中竟闪过一丝懊恼和失望。
林彤冷眼看着他,“怎么?来抓奸啊?呵,要抓奸也是你老子来抓,你算是什么东西?滚出去!”
朱安斌似乎对她有些忌惮,左右看了看,悻悻的瞪了我一眼,挥挥手,带着被我踹倒的那人走了出去。
他老子来抓奸?这么说林彤是他的……
林彤回过头,神态变得柔和起来,“不好意思徐大师,让你受惊了。”
我往她身上瞟了一眼,吁了口气说:
“看来我们两个运气都不错,他们如果早一分钟进来,我和你都有嘴说不清了。”
林彤脸微微一红,不置可否的笑了笑。
“你刚才看见什么了?”我问。
林彤不自禁的打了个寒颤:
“是……是一个怪物,那应该是个人,不,应该是鬼,是女鬼,她的脸被头发遮着,看不清楚。”
“头发……”
我走到茶几后面,低头看向从她肚里拉出来的头发。
只一眼,浑身的鸡皮疙瘩就都炸了起来。
其中的一团头发居然在缓缓的蠕动!
林彤也看见了那团蠕动着的头发,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呼,颤声问:“那……那是什么?”
我犹豫了一下,拿出打火机走了过去。
刚一靠近,那团头发猛然向上一弹,发团里竟飞出一只黑色的甲虫,朝着我迎面飞了过来!
我连忙低头闪避,顺手抓起一个金属垃圾筐,朝着甲虫罩了过去。
甲虫被罩住,兀自不停的冲撞。
透过网状的垃圾筐看清甲虫的模样,我忍不住连着倒吸了好几口冷气。
这甲虫就和一元硬币差不多大小,通体漆黑,腹部有着马蜂肚子一样的条纹。
让人惊恐的是虫子的眼睛。
虫眼虽然小的像芝麻,可能清楚的看到,它不光有眼珠,还有眼底。
这怪虫竟然有着人一样的眼睛!
怪虫冲撞了一阵,像是撞晕了似的“吧嗒”落在了地板上,然后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化成了一滩墨绿色的脓水。
我顾不上多想,用起子把那些头发全都挑进垃圾筐,又抽了几张餐巾纸丢进去,拿进包房里的厕所一把火烧了。
换气扇刚把烟抽完,林彤忽然踉踉跄跄的冲了进来,一手拽住我,一手扶着墙对着马桶一阵狂吐。
除了头发,她胃里似乎也没旁的东西,吐尽了酸水,整个人挂在我身上,软的像没了骨头似的,浑身不住的发颤。
好半天,她才艰难的说:“送我回家。”
回到江南秀水,一进门,林彤就冲进厕所,把门关了起来。
我坐进沙发,点了根烟,思索着发生在她身上的事。
这个自称是我学姐的女人说她一听到音乐就会不对劲。
不管是有心理疾病还是别的,这点已经印证了。
从她嘴里扯出头发的时候,我并没有太震惊。
上学的时候讲师曾经用了整整一节课来讲异食癖。
异食癖又叫嗜异症,是一种很难治愈的心理疾病。
患有异食癖的人通常会吃土块、砖头、纸……甚至还有吃玻璃的,吃头发也不足为怪。
可头发里包裹着长了‘人眼’的甲虫,这就太耸人听闻了。
“大师,帮我……帮帮我。”林彤颤巍巍的走到我面前。
她浑身湿漉漉的,身上只裹了条浴巾。看来不光是又吐过,而且还洗过澡。
她低着头,站在我面前,浑身都在止不住的发颤,湿漉漉的长发遮着脸,还在不断向下滴水。
我忽然想起她说过出现在我身后那个‘怪物’的样子:头发遮着脸……
第三十五节 诡异的卧房
林彤抬起头的一瞬间,我心里不自主的毛了一下。
见她的脸除了略显苍白,没有任何异状,才长吁了口气。
不是我胆小,实在是见过鬼的人才最怕黑。
“大师,你一定得帮帮我。”林彤哀求道。
我克制着自己,说道,“别激动,先去把衣服穿上。”
林彤脸一红,转身急匆匆跑进了卧室。
我可不认为她只包了条浴巾是故意想勾我。
然而等了约莫十分钟,林彤还没有出来。
我看看表,已经快十一点了,又等了一会儿,忍不住过去敲门。
“林女士!林女士?!”
我喊了两声,才发现门没有锁。
没听见回应,我又反手在虚掩的房门上敲了两下,“林女士,换好……”
不等我问完,房门随着敲击已经打开了一道巴掌宽的缝。
透过缝隙,就见林彤背对着门口,站在梳妆台前,低着头,掂着脚的在那里晃悠。
“林彤!”我抬高了声音。
她却像是没听见一样,还在那里晃悠。
不锁门,不换衣服,在外面叫也不回应……就是不设防咯?
我想到了重点,看着她动人的背影微微有些心动。
可是很快,我就发觉不对劲。
一个女人要勾引一个男人很容易,但是林彤是有着一定素养和身份的,就算要勾引男人,也不应该这么露骨。
她站在那里的姿势看似很平常,就像是自信满满的少妇在对着镜子自我欣赏。
可是她的两只手却抬在身前,低着头,耳根不断的抽动,这是人在吃东西的时候才会有的反应。
光着身子,站在镜子前吃东西?
我急着从包里拿出木剑黄符,重新回到卧房门口,又大声喊了一声她的名字。
没得到回应,我抬手把门推得大开,缓步走了进去。
刚进门,房间里的日光灯忽然快速的闪动了几下,灭了。
房间里顿时一片昏暗,只有镜子有着轻微的反光和梳妆台前白花花的身影格外明显。
我提高了戒备,又往前走了两步,猛然发觉不对。
就算卧室里的灯坏了,外面的灯不还亮着吗?怎么镜子里的反光会这么暗,而且还感觉青嘘嘘的。
我急忙转头去看,这一看不要紧,浑身的血顿时就凉了,一颗心倏地提到嗓子眼,差点没直接蹦出来。
卧室的门不见了!
不光门不见了,原先门的方向,竟然变成了一面嶙峋的石壁!
再回过头,眼前的情形更让我骇然惊魂。
这哪儿还是什么卧室,根本就是一个黑森森的山洞!
所有的家具摆设,都不见了,只有孤零零的一个梳妆台摆在那儿,林彤依然在对着镜子,低着头晃悠着。
我强迫自己冷静,几步走到林彤身边,看到她的侧脸,我头发都立起来了。
她低着头,腮帮子大幅度的鼓动着,发出轻微的“嘎吱嘎吱”的咀嚼声。
随着她的咀嚼,一股股暗红色的血顺着她的嘴角流了出来。
我顺势看向她的手,看清她捧着的东西,终于忍不住“啊”的一声叫了起来。
她用两只手捧着的竟然是一只猫仔大小的黑毛老鼠!
“呕……”
我终于忍不住吐了出来。
等到吐得只剩下酸水,我才勉强再次看向林彤。
正好看见她低下头,我又是一阵干呕,可当她抬起头开始嚼的时候,我却发现了一个细节。
林彤是张大嘴,狠狠的咬了一大口,老鼠肚子上的伤口,却和之前我看到的没有明显的区别。
那老鼠算是很大个儿了,但再大也只是老鼠,不可能大到夸张的份上。照林彤这狂吃猛嚼的样子,最多三四口就把老鼠给吃完了,可现在那老鼠还是挺着肚皮上的伤口微微颤抖,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
不对,我不可能一下从住宅楼来到山洞里,山洞里也不可能有梳妆台。
就算林彤有异食癖,我也不相信她有勇气吃老鼠。
“驱邪缚魅,保命护身;智慧明净,心神安宁……”
我大声念诵起法诀,同时用省桃木剑重重的在林彤的前额上拍了一下。
“啪!”
林彤的身子猛一哆嗦。
我也感觉眼前光亮了许多。
再一看,林彤手里捧着的哪是什么死老鼠,根本是她垂在肩侧的头发!
她在吃头发……
见她仍有些失神,我忙又拿木剑在她前额拍了一下。
这一下,她的反应出奇的大,“啊”的一声尖叫,震得我耳朵都疼了。
我连忙把她的脸按在我胸口,不住的在她耳边轻嘘……
好半天,她才止住哭泣,缓缓抬起头看看左右,看清周围的情形,又哭了起来:“怎么会这样?我怎么会在这里?”
呵,你算是问对人了……我比你还想知道答案呢。
刚才念的法诀,我一直认为是破书上最有用的记载之一,念诵法诀,轻易就能破除鬼遮眼、鬼打墙之类的把戏。
眼下我连着念了三遍,却仍然在这诡异的山洞里。
是法诀失灵,还是作祟的鬼魅太凶悍……
“啊!”
林彤再次发出尖叫。
我忍不住皱眉:“叫有用的话,我和你一起叫啊?”
很快,我就反应过来她为什么要叫了……她没穿衣服。
我快速的把衬衫脱下来塞给她,把脸偏向一边。
不经意间,看到梳妆台的镜子,顿时像是被人在脖子里别了根钢筋似的,头再也转不开了。
镜子里,林彤居然还在低着头啃老鼠,而且她的两只眼睛上翻,像是死死的盯着镜子外面的我们……
我被她盯得发毛,感觉我就和那只老鼠一样,下一秒钟就会被她吃进肚子。
“她是谁……”林彤颤声问,显然也看到了镜子里的一幕。
我和她对视一眼,彼此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惊恐。
让人悚然的远不止镜子里那个林彤的举动,而是她身后的所在,正是原先那间卧室!
而我和林彤,却置身在一个空旷的山洞里。
“林彤!林彤?你穿好衣服没?”一个似曾相识的声音忽然响起,像是从四面八方传来似的。
我正寻找声音的来源,林彤忽然一下抱住了我的胳膊,缓缓抬起手,指向了镜子。
我感觉她浑身都在颤抖,不自禁的也跟着微微发颤。
顺着她手指的方向往镜子里看去,就见镜子里,卧室的门打开,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从外面走了进来。
我终于知道为什么觉得那声音耳熟了,从门外进来的是我!
那声音根本就是我的声音!
镜子里映出的是我刚才进屋时的情形!
我刚得出这个结论,镜子里的林彤忽然一口把老鼠头吞进嘴里,快速的抹了抹嘴。
镜子里的我刚走到跟前,她就猛然转过身,扑进了‘我’怀里。
两人的身体很快就纠缠在了一起……
“呕……呕……”
我又忍不住弯下腰,扶着膝盖一阵干呕。
刚直起腰,就感觉一个柔软火热的身躯贴进了我怀里。
“你干什么?”我急着想把林彤推开,她却又像是在包房里一样,竭力的纠缠不休,动作竟和镜子里的那个林彤一模一样。
随着她狂野的动作,一蓬长发甩到了两人之间。
看到被啃的参差不齐的头发,我猛一激灵,驾轻就熟的把她摁在地上,捏住她的下颚就往她嘴里抠。
果然,很快,她的眼神再次变得惊恐起来。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啊?!”
“不知道!”我焦躁的回答着,把她拉了起来。
估计阴倌这个行当里,只有我敢理直气壮的对客户说这三个字了。
想到包房里从发团中飞出的甲虫,我急着抬起脚,对着两团头发猛踩一气。
“嗑啪!嗑啪……”
听到头发里发出硬壳被踩爆的声音,我头皮一阵阵发麻。
想用打火机把头发烧了,一摸口袋才想起烟和打火机都放在客厅的茶几上。
“幽冥玄宗,万气本根,广修亿劫,证吾神通,三界内外,唯道独尊,体有阴光,覆应吾身,视之不见,听之不闻。包罗天地,养育群生。诵经万遍,身有光明……”
我是彻底没了方向,只能盘膝坐下,一遍又一遍的念诵破书上的清心法诀。
林彤听了两遍,竟也盘腿坐在我身边,跟着念诵起来。
不知道念了多少遍,周围忽然传来一声尖锐的嚎叫。
分不清是男人还是女人的叫声,就像是从地狱里传来的一样,凄厉的让人汗毛耸立,胆寒心颤。
嚎叫声中,原本昏暗不明的山洞开始忽明忽暗起来。
我大喜过望。
这明暗交替虽然十分诡异,却是和日光灯闪动差不多。
我们果然还在房间里,法诀起作用了!
第三十六节 梳妆台里的人脸
林彤忽然惊恐的瞪大了眼睛,指着梳妆台,张着嘴却说不出话来。
顺势一看,我头皮一阵发紧。
镜子里的男女已经停止了亲热,双双赤身走到了镜子前。
此刻两者已经不再是我和林彤的样子,而是变成了一男一女两张陌生的脸孔,就站在那里恶狠狠的瞪着外面。
“别停,继续念!”我大声对林彤说。
再次念起法诀,镜子里的男女都露出痛苦的表情,狰狞的面孔哪里还像是人,分明就是两张鬼脸。
两个鬼像是受不了似的,竟开始向外冲撞。
原本平滑的镜面竟然被撞的凸出了两张面孔。
眼看他们就要撞出来了,我让林彤继续念法诀,站起身从腰里拔出阴桃木剑冲上前,举起剑就向那张男人的脸刺了过去。
“啪!”
镜子起了裂纹,男人浮凸的脸被刺中,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嚎。
我正想刺那张女人的脸,猛然间发现,另外一张脸竟然消失了。
镜子里只剩下男人抱头哀嚎的身影,身影越来越淡,很快就消失不见了。
我忽然发现,镜子的裂缝里似乎有着什么反光的东西。
刚要用木剑把镜面撬开,林彤忽然大叫起来:“小心后面!”
我猛一激灵,透过镜子就见身后不知何时多了一张硕大的女鬼脸孔,正张开血盆大口向我扑了过来。
情急之下我猛地往下一缩,双膝弯曲,身子后仰,双手抓着木剑向鬼脸的大嘴刺了过去。
万没想到鬼脸竟猛然合拢利齿,“咔嚓”一声,竟将阴桃木剑咬断了!
我大惊失色。
这他娘的是什么东西,居然把专门克制鬼的阴桃木咬断了,而且还不受损伤!
“跑!”我躲开鬼脸的又一次扑咬,跑到林彤身边,拉起她就朝着一侧的洞口跑去。
包在客厅,没有了阴桃木剑,符箓也用完了,我已经黔驴技穷了,只有先逃避开这该死的鬼脸再说。
我拉着林彤跑到洞口,刚跳上石台,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大喝:“别跳!”
我浑身一震,猛然停下脚步,拉住还想往前跑的林彤。
看着眼前黑森森的洞口,我起了一身的白毛汗。
这里根本不是什么山洞,而是鬼魅制造出来的幻象。
这个位置更不可能有洞口,有的只能是位于十八楼的飘窗!
转过身,见鬼脸追到,我一咬牙,狠狠一口咬破了舌尖,“噗”的一口鲜血喷了过去。
“啊……”
鬼脸被舌尖血喷中,发出一声女人凄厉的惨叫。悬浮在半空,像电磁波被干扰似的闪烁不定。
山洞骤然消失,终于变回了之前的卧室。
“啊!”
林彤惊呼一声,差点没软倒。我也是腿肚子一阵打颤。
两人就站在飘窗的台阶上,刚才再往前一步,就得变成肉饼子。
卧房的门口,一个老人正惊恐的看着屋里的一切。
我顾不上多想,拉着林彤避过鬼脸冲出卧室,从包里拿出黄表纸,蘸着舌尖血快速的画了一道符箓。
“那东西出来了!”老人恐慌的说道。
“百醅玄注,七液虚充,火铃交换,灭鬼除凶,敕令!”
我大声念诵法诀,将血符朝着飞扑而来的鬼脸挥了过去。
血符一贴上鬼脸就燃烧起来,火光中,鬼脸惨嚎声震天,渐渐幻化出一个女鬼的身影。
女鬼周身冒出黑色的煞气,很快就随着符火的熄灭消失的无影无踪……
我呆呆的看着眼前的一幕,心里有一种难以形容的震撼。
“飞鹏!”
我缓过神来,转过头,就见林彤哭喊着扑进了那个老人的怀里。
老人一边轻轻拍着她的后背,一边神情肃然的凝视着我:“我叫朱飞鹏,是林彤的丈夫。”
我没有太意外,在包房的时候,通过林彤和朱安斌的对话,我已经大致猜到了林彤的身份。
这个朱飞鹏应该就是朱安斌的老子,我本来还以为林彤是他的情妇,听朱飞鹏的口气,两人居然是名正言顺的夫妻。
我深吸了口气,“我叫徐祸,是林女士请来的阴倌。”
朱飞鹏点点头,“我知道,是彤彤打电话让我来的。”
我心说那就好,不然还真难解释的清楚。
“刚才到底是什么情况?”朱飞鹏沉声问。
我从茶几上拿起烟盒火机,点了根烟,深吸了一口,指了指林彤:“先去换身衣服吧。”
林彤低头朝身上看了看,又看了一眼卧室的房门,显得有些纠结。
但是没多久,她就跑进浴室,出来的时候又穿回了之前的那身套裙。
我接过自己的衬衫穿上,问林彤记不记得先前进卧室后发生了什么。
林彤说:“我先给飞鹏打了个电话,然后想擦干头发,后面……后面我就不记得了。”
“你是对着镜子擦头发的?”我问。
林彤点了点头。
“看来问题就出在梳妆台的那面镜子里。”
想起刚才似乎看到裂开的镜子里有什么东西,我掐灭烟,拿起包示意两人一起去卧室。
朱飞鹏犹豫了一下,说:
“我赶到以后,听到里面有动静,进来就看到你把衣服脱给彤彤。后面发生的状况我也看到了,只是我不明白,你们为什么要跳窗,这里可是十八楼。”
林彤看了看飘窗,心有余悸的说:“我们刚才根本就不在这里,那是一个山洞,那边是……是洞口。”
“鬼遮眼?”朱飞鹏看着我问。
我摇了摇头,“我本来以为是,但是从刚才的情形看,应该不是鬼遮眼那么简单。”
我捡起断了的木剑,惋惜的叹了口气。
阴桃木剑原本九寸九,现在只剩下七寸多一点,虽然还有克制鬼魂的效力,却已经大打折扣了。
三人来到梳妆台前,裂开的镜子就和普通的镜子一样,映出了三人的身影。
我用木剑的剑尖顺着镜子的裂纹插进去,轻轻一撬,镜子就“哗啦”碎了。
“啊!”
看到镜面后的情形,林彤发出一声歇斯底里的尖叫。
朱飞鹏也是深深的倒吸了一口冷气。
镜子后面,实木里竟然嵌着两张人脸!
不单单是两张人的脸皮,而是有着一定的饱满,应该是贴着骨头连皮带肉一起割下来的。两张脸都有眼珠和白森森的牙齿,因此轻易就能看出两张脸原来的样子。
之前看到的反光,就是其中一张脸的眼珠子!
这是一男一女,就和之前要冲出镜子的那对男女一模一样。只是两张脸上都画着暗红色的图案,像是符文,又像是某种图腾。
我盯着两张脸仔细看了一会儿,直起腰,让两人出去说。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啊?怎么会这样?”林彤崩溃的哭道。
朱飞鹏也是身子发颤,过了一会儿,才勉强的说:
“这房子里的装修和家具都是我和彤彤一起设计的,家具是让我公司下属的一个工厂制作的,不应该有……”
我说:“这不是偶然,应该是有人存心想陷害林女士。”
“谁会害彤彤?”朱飞鹏凛然道。
“这个就不属于我的工作范畴了。”
我犹豫了一下,说:“不知道你们刚才有没有留意,那张女人脸的嘴里有一团头发,就发色来看,应该是林女士的头发。普通的邪术不大可能做到让一个人在某种特定的情形下产生特别的反应。如果没猜错,应该是有人对林女士下了降头之类的邪术。”
“降头?”林彤瞪大了眼睛。
我点点头,“我能做的就只有这些了,我可以给你们一个电话号码,那人叫段乘风。段前辈精通算术,或许能帮你们。”
我把段乘风的号码发到林彤的手机上,站起身把包背在肩上,“祝你们好运。”
“你等等。”林彤急着从包里拿出几沓红毛,“大师,这些你拿着,谢谢你帮了我。”
我摇摇头,“你已经给过我一万了,够了。还有,你是我接的最后一单声音,方便的话帮我转告赵女士,我以后都不做了。”
我不是装模作样假清高,没有人不喜欢钱,但老军说的一句话,我一直记在心里。
他说做人不能太贪心,有些钱得来容易,但是拿惯了,就很难再做回自己了。我很清楚的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样的生活,该走怎样的路。
……
“唉,有钱人的生活就是爽。”
回到家里,我喝着啤酒,啃着大排档打包的猪蹄,对着啃猪蹄的肉松感慨。
林彤虽然长相普通,但朱飞鹏怎么也得六十了吧,算不上老牛吃嫩草,也算是牛嚼牡丹花了。
这会儿老朱头多半用他干巴的身子抚慰着受了惊吓的女人。
再看看我,单身……狗……
要不说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呢。
“肉松,我好惨啊!”
“汪!”
……
第二天刚到局里,郭森就叫住我,“老何说要见你。”
“他见我干什么?”我有点奇怪。
郭森挠了挠头:
“碎尸案一直没头绪,案件性质又特别恶劣,所以我们只能把老何暂时羁押进看守所。说实话,真要按照他自己交代的那样,老头是有点冤。你去见见他,就当是安抚一下老头的情绪了。”
“行,那我去看看。”
“那好,你去跟马丽打声招呼,我让大何送你过去。”
第三十七节 丧葬铺
见到老何,我有点替老头心酸,又忍不住想笑。
老头有把年纪了,一米六左右的身高,圆脸胖胖的,本来是很喜庆的。这会儿却是垂头丧气,低眉耷眼一脸的生无可恋。
“小徐,我是不是出不去了?”老何哭丧着脸问我。
“老何叔,你别瞎想,只要你没干违法乱纪的事,很快就把你放了。”
老何拉着长音叹了口气:
“唉……老头子一辈子遵纪守法,要是早知道那天杀的让我保管的是人头,说什么我也不能接啊。你也不用安慰我了,我听里头的人说了,就算你们相信我不知道那是人头,我也脱不了干系,至少也得判个五六年。唉,老头子是要倒头在大牢里咯。”
“别听他们瞎说,这里头能有好人吗?”
我嘴上这么说,心里也暗暗叹了口气。
被移交看守所羁押,本身就已经判定一个人有罪了。虽然不至于像他说的那么严重,一年半载是肯定逃不过了。
老何搓了搓手,说:“小徐,我能求你帮我个忙吗?”
“你说吧。”
“我就一个孤老头子,没儿没女……”
我忙说:“打住,你根本就不知道那是人头,最多也就判个半年八个月。只要抓住凶手,核实了以后,可能立马就把你放了,你可别瞎寻思。”
好嘛,这是要交代后事啊。
也不知道里头那帮坏鸟都跟他说什么了,把老头给吓成这样。
老何又搓了搓手,竟有些扭捏起来,“我是想说,你能先给我交一千五的大帐吗?下个季度的房租就不用你交了。”
我一愣:“大帐?什么大帐?”
送我来的大何给我解释:“大帐就是犯人在里头的账户,用来添补衣服、被褥和其它一些日用品,还有改善伙食、放风的时候抽的烟,这些都要犯人从大帐里出的。”
我忙说没问题,回头我就替他把钱交上。
“小伙子,谢谢啦。”老何感激的点着头,忽然又说:“还有件事,得请你帮个忙。”
我看老头孤苦伶仃的实在可怜,就让他直说,能帮我一定帮。
他看了一眼旁边的大何,竟显得有些鬼鬼祟祟,往前凑了凑身子,压低声音说:“我那铺子不能关门,你得替我开着。”
“啊?”我愣了一下,随即哭笑不得。
这老财迷,都到这个份上了居然还惦记着开铺子赚钱,真是掉钱眼儿里了。
大何在一边也是忍俊不禁:
“老爷子,小徐是我们局里的人,他得上班,没工夫给你开铺子。你家里还有别的亲戚朋友吗?我们可以帮你联系他们,让他们替你照顾铺子。”
老何神情变得有些悲哀落寞,摆了摆手说:
“没人了,没人了……干我们这一行,谁能逃的了五弊三缺?老头子命犯孤星,哪还能有人帮我。”
听到‘五弊三缺’四个字,我心中一凛。
五弊是指鳏、寡、孤、独、残;三缺则是福、禄、寿。
有些道门中人因为过分参透天机,就会命犯五弊三缺,生活不能够圆满。
本来以为老何就是个普通的丧葬铺老板,没想到他居然真是修道之人。也就难怪老阴会把充满怨念的人头送给他保管了。
我说:“老何叔,我得上班,不能帮你张罗铺子,不过我可以帮你打扫整理一下。”
我的意思是定期过去帮他看看,就算不招贼,也别让老鼠虫蚁毁坏了他的家当。
没想到老何却说:“这个忙你非帮不可,也只有你能帮我。”
不等我开口,他就抢着说道:“不需要你天天开铺子,你只要在每个月的初一十五,夜里子时开门,鸡鸣五更关门就行了。”
我又是一怔,疑惑的看着他问:“你到底是干什么的?”
老何习惯性的搓了搓手,又瞟了大何一眼,压低声音说了三个字:“渡鬼人。”
说完,他又委屈的拍了拍大腿,“按说我干这一行是行善积德,怎么就会飞来横祸,吃上官司了呢?”
还不是因为贪钱!
我在心里嘀咕了一句。
渡鬼人是阴阳行当里较为特殊的一种,传说这类人都是在阴间挂了官职的。
有些人因为横死,不能去轮回投胎,就要设法找到渡鬼人帮忙超度,才能够下去阴司。
可我就奇怪了,按说超度亡魂的确是行善,老何怎么就犯五弊三缺,还惹上官司了呢?
“小徐啊,其实你第一天来找我租房,我就看出你不是普通人了,你是干什么的,我就不用说了。这件事真要求你务必帮忙,要不然……要不然那些亡魂越积越多,整条街的街坊都会被闹得鸡犬不宁的。”老何央求道。
我皱了皱眉说:“老爷子,不是我不想帮你,关键我们不是一个行当,我干不了你的活啊。”
老何摆摆手:
“有什么干不了的,我柜台抽屉里那些三角符都是我事先画好的往生符。你阴气本身就重,过了子时,只要点燃犀香,就会有生意上门了。到时候你在符纸上写上客户的名字,把他们送走就行了。”
“就这么简单?”我疑惑的看着他,总觉得这老头说话有点不尽不实。
老何眼神闪烁了一下,嘿嘿一笑说:
“有时候也有一些稍微麻烦点的客户,不过以你的本事,处理起来肯定不在话下。说到底,能来找我们的鬼都只是想要轮回投胎,也不会自己找不痛快的。这样吧,你帮我这一回,我给你免一年的房租,怎么样?”
我没有被他最后一句话打动,而是认真想了想,点点头说:“房租就不用免了,就当是为了后街那些街坊的安宁。我答应你,在你出来前,先帮你照看铺子。”
我说这话是发自内心,主动去找渡鬼人的,肯定是横死的鬼,想要投胎转世。
如果不能达到目的,很可能会产生怨念,会殃及无辜的人。
真要是那样,不光后街的人受祸害,横死的鬼也罪孽深重,难再轮回,那的确是很造孽的事。
老何又交代了我一些相关事宜。
临出门,他提醒我,千万别忘记替他把大帐交了,里面的伙食实在没有油水的很。
替老头交了两千块钱大帐,从物品保管处拿了铺子的钥匙。
出了看守所,大何好奇的问我,渡鬼人是干什么的。
我跟他解释,上次上他身的小鬼,就是被喂了安眠药以后,中煤气死的,属于横死。如果没有人超度他,就会一直在阳间做孤魂野鬼。渡鬼人就是专门超度这些孤魂野鬼的。
大何点点头,说那的确是行善积德的职业,还提醒我说今天就是十五,晚上可别忘了去后街开铺子。
然后他又问了我那个让人难以回答也懒得回答的问题:
你是阴倌,又是法医,就不怕解剖尸体的时候鬼在旁边看着吗?
……
傍晚下了班,我先去吃了个快餐,又买了点方便面火腿肠,直接来到了后街。
后街在老城区的一个角落,住在这儿的都是些老头老太,除了街头有一家小面馆和一个小烟酒店,就只有老何的丧葬铺是铺面,相对来说是比较冷清的。
话说回来,在这样一条小街中间,也只能开丧葬铺。
因为没打算正常营业,所以我只卸下一块门板。
走进去,昏暗中看着墙边的纸人纸马,顿时感觉有些阴森。
打开灯,发现铺子里用的居然还是老式的白炽灯泡。
借着昏黄的灯光打量着铺子里的一切,不经意间一抬头,就见正对大门的墙上方钉着一面八卦镜。
和普通的八卦镜不同,这八卦镜是真正铜制的,看上去很有些年头了,镜面上没有画符,镜子中央却有一个红色的圆点。
前两次来我并没有留意到有这么一面八卦镜,现在看了,不禁有些吃惊。
这红点可不是瞎点的,我曾听刘瞎子说过,有些道门高人在得知自己快死的时候,会用木剑刺穿心脏,把心血滴在八卦镜上。
道士的道行越高,滴了心血的八卦镜法力就越强。
如果这面八卦镜上的圆点真是道门心血,那老何还真是有传承的高人了。
把前屋后院查看一遍,见时间还早,我就坐进柜台后的藤椅里玩起了手机。
那个叫筱雨的居然又给我发来微信,问我现在在哪儿。
我对这个连骗都懒得骗的伸手族也没多少恶感,可还是恶作剧的说,我是开丧葬铺的,地址就在后街31号。如果孤单寂寞冷了,可以在每个月初一十五的晚上,过了十一点来铺子找我。
她的反应很平淡,只是‘哦’了一下。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眼看就快到十一点了,我打开语音,故意压着嗓子说:
“不好意思,到时间了,鬼门关开,我要做生意了。”
“哦。”
真没劲,不给钱就没激情!
我郁闷的嘟囔着,从一个抽屉里拿出一根细香,点燃了插进香炉,铺子里顿时飘荡起一股若有若无的奇异香味。
“生犀不敢烧,燃之有异香,沾衣带,人能与鬼通。燃起灵犀一炉,枯骨生出曼陀罗。”
我喃喃的念叨,微微有些失神。
徐祸,你当真离不开这个行当了吗……
忽然,门外传来一个女人温柔的声音:
“民女狄金莲特来拜会何居士,请居士许我进去一叙。”
第三十八节 送不走的客户
听到这个声音,我不由的一愣。
看看时间,正好夜里十一点。
真有鬼找上门了?
我稳了稳情绪说:“进来吧。”
刚说完,就见一个女人款步走了进来。
看清来人的样子,我又愣住了。
这是一个年轻的女人,盘着老式的妇人头,穿着一件墨绿色绣着金花的无袖旗袍。
她的样子只能说是中等偏上,但那种古典的风韵足以让男人为她倾倒。
很快,我就认定了她的身份。
她没有影子,是鬼。
虽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可乍一见这么个女鬼堂而皇之的来到面前,我也说不出是惊艳到了还是感觉到了恐惧,有些莫名的紧张。
女鬼看到我,居然也是微微一愣,好一会儿才缓缓的说:“你不是何居士。”
“不是,我姓徐,何居士有点事,要过一阵子才能回来。”
我刚想问她是不是想去轮回,没想到她竟有些失望的说:“哦,那我下个月初一再来。”
说完,朝我点了点头,居然转身走了出去。
我愕然的看着她消失在门口,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听口气,这个自称狄金莲的女鬼是认识老何的,既然见过老何,为什么没有被超度呢?
很快,我就意识到了关键所在。
我想到了老何在交托我开店的事时,有些闪烁的眼神。那老家伙肯定还有别的事瞒着我。
我有种被欺骗了的感觉,可是不等我恼火,门外又响起了一个声音。
一个苍老的男人声音问:“我能进来吗?”
我冷静了一下,让他进来。
这次来的是个六十多岁的老鬼,看清他的样子,我忍不住倒吸了口冷气。
他半边身子都烂了,白森森的肋骨就那么参差交错的暴露在空气中,让人看了就感觉心发麻。
我很快冷静下来,看了看他的伤口问:“被车撞死的?”
老鬼点了点头。
我没有多说,直接问他叫什么名字。
我按照老何说的,先把他的名字记在一本泛黄的册子上,又从抽屉里拿出一道折成三角形的符箓,用毛笔蘸了朱砂在上面写下他的名字和生辰。然后点燃了桌上的一根牛油蜡,把符就着烛火烧了。
老鬼的残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朝我点头说了声多谢,转身飘出了门。
牛油蜡就像是个讯号,点着以后,就不断有‘客户’进来。短短的两个小时,就超度了十多个横死鬼。
超度完一个亡魂后,我靠在藤椅里长吁了口气。
按照老何说的,每次营业最多只接待十八个客户,眼下不算女鬼狄金莲,已经十七个了,只要再送走一个就能提前关门了。
正想着,一张血淋淋的脸忽然从门口探了进来。
我吓得一哆嗦,窝火道:“你不知道叫门啊?”
妈的,就算神经再大条的人冷不丁看见这样一张血糊糊的脸也得被吓一跳。
“对不起,对不起!”来者急忙道歉。
“进来吧。”我就是被吓着了,还不至于小心眼到跟他一般见识。
等到他进来,我才看清楚他的样子。
这是个身材十分胖大的中年男人,不光是脸血糊糊的,而是半个脑袋都扁了。
我拿起笔问:“叫什么名字?”
“邱明。”
“生辰。”
“72年1月16号。”
我拿出符箓,写下他的名字和深沉,就着烛火烧了。
可是符纸烧完,邱明的样子却没有任何变化。还是顶着扁了一半的脑袋站在柜台外面直愣愣的看着我。
我愕然看了看烟灰缸里的符灰,忽然发现这张符纸烧成的灰烬和先前烧出的符灰不一样。
之前的符灰就和普通的纸燃烧后一样,是灰白色的,而这道符烧出的符灰竟然是暗红色的!
这是怎么回事?
老何没说过会有这种情况啊,还有送不走的鬼?
邱明忽然毫无征兆的上前一步。
我猛一激灵,顺手拿起了一直放在桌上的桃木钉。
阴桃木剑在林彤家被鬼脸咬断,只能拿来当桃木钉使了,虽然威力打了折扣,但对付普通的鬼还是绰绰有余的。
没想到邱明居然激动的说道:
“先生,我是被人害死的,求先生替我伸冤啊!”
我忍不住倒吸了口气,让他把事情详细的说一遍。
邱明说他自己开了家小公司,是做纺织品生意的。
这两年生意越来越不好做,他的公司已经到了濒临倒闭的地步。
“上个星期我出差提前回来,到家以后发现我老婆居然穿着一件我从来没见过的情趣NEI衣……她居然背着我偷人!我到处找奸夫,我跑到阳台,忽然有人从后面抱住了我的腿,把我从阳台上推了下去!”
说到这里,邱明咬牙切齿,神情变得有些狰狞,脸上竟隐隐透出一股黑色的煞气。
我沉声提醒他:“你最好控制一下情绪,否则能不能轮回两说,还有可能魂飞魄散。”
邱明点点头,攥着双拳,强行压制住情绪:
“所有人都以为我是因为破产才跳楼的,只有我知道,我是被那对奸夫淫妇害死的。我不甘心,我连那奸夫的样子都没看到……求你一定要帮帮我,帮我把奸夫找出来,否则我死不瞑目!”
我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拿出纸笔,记下了他的家庭住址和一些背景资料。
打发走他,我才感觉到一阵头大。
符灰变成红色,邱明不能轮回,说明他真有冤情,不能够超度。
可就算他说的全是真的,他的尸体已经被火化,想要提取指纹证据都不能够了。
思来想去,我还是决定天亮先去见一见他老婆再说。毕竟这已经是涉嫌谋杀了。
再就是邱明本身已经有了怨念,如果不能尽快给他个答案,他很可能会变成恶鬼。
到时候不光他老婆要倒霉,还会殃及到其他无辜的人。
关了铺子,回到家我泡了桶方便面,吃完以后把自己扔到床上,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上午九点起来,我给马丽打了个电话,请了半天假,直接开车来到了邱明家的小区。
乘电梯上了十楼,刚一出电梯,就闻到一股檀香的味道。
“1003……”
我在半敞开的防盗门上敲了敲,很快,一个女人就来到门后,探出半边身子低声问:“你找谁?”
“这是邱明家吗?”我问。
女人说:“是,你是……”
“我叫徐祸,是邱哥的朋友,听说他出事了,过来看看。”
“哦,那你进来吧。”女人打开门把我让进屋。
进了门,就见客厅的一张桌子被布置成法坛的模样,两个和尚正盘腿坐在法坛前念诵经文。
法坛后的一个相框里,照片上的人正是邱明。
女人把我带到沙发旁,给我倒了杯茶。
我见屋里除了两个和尚就再没有其他人,就小声问她:“你是嫂子吧?”
女人嗯了一声。
“节哀顺变。”
嘴上说着,我开始仔细打量她。
邱明说,他老婆叫吕桂芝,比他小七岁,今年三十四。
或许是因为保养的好,真人看上去倒像是比实际年龄要小几岁。
她的个子不高,大约一米五五左右,但是身形比例很匀称,除了稍微显得有些过于丰腴,倒是个很有成熟魅力的美妇。
因为有僧人在诵经超度,两人都没怎么说话。
过了十多分钟,两个和尚起身,其中一个年纪大些的走到吕桂芝面前:
“阿弥陀佛,邱施主的亡灵已经被超度,逝者已矣生者如斯,女施主节哀。”
吕桂芝忙双手合什:“谢谢大师,谢谢大师。”
说着,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厚厚的信封,恭恭敬敬的交给了和尚。
我暗暗皱眉。
邱明要是这么就被他们超度了,我还来这儿干什么。
现在的和尚,就算是真的,也是越来越没有底线了。
和尚接过信封,又拿出两串佛珠交给吕桂芝,说是已经开过光了,带在身上可保不被邪祟侵扰。
我越看越觉得不对路。
听和尚话里的意思,佛珠不是赠送的,而是吕桂芝特意求的。
邱明说他和吕桂芝没有生育,家里就夫妻两人,她为什么要求两串佛珠呢?
吕桂芝虽然稍微有些憔悴,但是由始至终神情都没有多少悲伤,听和尚说邱明被超度,倒像是轻松了许多。接过佛珠,眼睛里竟多了几分神采奕奕。
送走和尚,吕桂芝又给我添了杯茶,问我和邱明是怎么认识的,为什么以前没听他说过。
我胡乱说,我在一家纺织品公司工作,邱明曾经提携过我。
我给邱明上了炷香,装作被香味呛到了,走到阳台查看。
阳台是封闭的,推开窗户往下看,下面是一片水泥地。
“都说了不让你搞这些东西,你偏不停,非得让那俩秃子给骗一顿你才舒服啊?”一个男人声音突兀的响起。
回过头,就见一个身材高大,脸上还带着几分稚气的大男孩从一间屋子里走了出来。
男孩儿看上去也就十六七岁,戴着一副近视眼镜,个子得有一米八以上,显得很粗壮。
“小徐啊,这是邱明的表弟,他叫王宇。”吕桂芝边给我介绍,边把一串佛珠戴在王宇手上。
第三十九节 废弃工厂
“表弟?”我诧异的看了王宇一眼。
吕桂芝忙解释说,王宇是邱明老家一个亲戚的孩子,在本市的一所技术学院上学,平常都住在学校,知道家里出事,特意来帮忙的。
王宇似乎才睡醒,斜了我一眼,问:“他是谁啊?”
吕桂芝说:“小徐是你表哥的朋友。”
王宇“昂”了一声,懒懒散散的走进了厨房,过了一会儿,在里面喊:“表嫂,速冻包子还有肉的吗?”
“有,我帮你拿!”吕桂芝抱歉的朝我点点头,快步走进了厨房。
我看了看桌上邱明的遗照,心说这事儿还得去跟赵奇说,毕竟他才是刑侦专业,而且他相信一些常理不能解释的事。
不经意间,我往厨房看了一眼,顿时愣住了。
厨房的玻璃门开着,从我的角度看不见厨房里面的情形。
但是,门上的玻璃却映出一副让人震惊的画面。
吕桂芝面对着打开的冰箱,身子前倾像是在找什么。
身材高大的王宇居然就贴在她的身后,两只手在她身前动作着。
“表嫂,我找到肉包子了,还是热的好吃!”
是王宇的声音,语气中分明透露着得意。
“艹。”
我暗暗骂了一句,站起身走了过去。
“铛铛!”
我在厨房门上敲了两下,探进身,就见吕桂芝扶着冰箱门转头看着这边,上衣的一边还没完全放下来,露出一小片白花花的腰肉。
王宇则站在灶台边,背对着门口,看着窗外。
同样是男人,我当然知道他这是在遮挡身体的某个部位。
我冷冷的问:“邱明真是自己跳楼的吗?”
吕桂芝的脸“唰”的一下就白了。
王宇猛然回过头,镜片后的眼睛有些惊疑不定。
我没再说什么,转身离开了邱明家。
回到局里,我犹豫再三,决定把这件事告诉赵奇。
没想到他去省里开会了。
路过小会议室,就听里面闹哄哄的,竟然还时不时有人叽里咕噜的说外语,好像是韩语。
我问一个刚好路过的女警,里面是怎么回事。
女警说,是李青元的家人从韩国赶来了,正和局长、郭森他们交涉呢。
我一听就没兴趣了,要我说那个高丽棒子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泡妞不成就想用尸油硬上,那特么和直接下CHUN药有什么区别。
快下班的时候,窦大宝打来电话。
二话不说,直接报了个地址给我,让我无论如何尽快赶过去。
我问他什么事,他好像很着急,说到了再说,然后就把电话挂了。
想起他那天说自己拜师做了阴倌,我有些不放心。
虽然说是天生阴阳眼,但阴阳行当哪有那么好做的。要不然我也不会投机取巧,只接女人的生意。
来到他给的地址,刚好下起了大雨,看着眼前的建筑,我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这居然是一家废弃的老工厂,看建筑风格,三层的厂房起码得是六七十年代的产物了。我记得再往前不远就是火葬场了。天一黑,附近连个鬼影都没有,他跑来这里干嘛?
我拿起手机想给他打电话,信号弱的一逼,根本就拨不出去。
我只好拿了把伞,冒雨进了工厂。
一进厂房我就感觉不大对劲,一楼早就搬空了,连窗户门框都拆了,空荡荡的,阴森的很,温度似乎也比外面低了好几度。
没见有人,我直接上了二楼。
心里直说窦大宝不靠谱,趁早别做什么阴倌,还是回家开饭铺来的踏实。
二楼应该是以前的小部件加工区,设备早没了,沿着楼梯的一侧是一排办公室。因为阻隔了半边的光线,二楼显得更加昏暗。
“大宝!”
我喊了一声,没人回应,只有空荡荡的回音。
这个熊玩意儿,搞什么飞机,难不成叫我来跟他玩躲猫猫?
我有点光火,想回车上去,开到有信号的地方给他打电话。
刚要转身下楼,忽然,厂房的另一端传来了“呜呜”的哭声。
我吓得一激灵,回过头,仔细听,好像是小孩儿的哭声。
这里怎么会有小孩儿?
我顺着声音向另一头走去。
“呜呜呜……呜呜……”
哭声断断续续的钻进耳朵,虽然能确定是小孩儿的哭声,可还是听得我心里直发毛,下意识的把桃木钉拿了出来。
办公室的门同样拆掉了,大概因为二楼的窗户是木头的,老朽腐败,所以没有拆,风吹雨淋,残存的玻璃都肮脏模糊,使得光线更加阴暗。
我边走边查看每一间办公室,快走到最后一间的时候,已经能确定哭声就是从那里传来的,但这时哭声却戛然而止。
来到最后一间办公室外,就见里面零落的堆着几个水泥袋,里头的水泥明显都结块了。
在一个角落里,竖着半块残破的石棉瓦,哪有什么小孩儿的影子。
我长吁了口气,难不成是因为紧张,出现幻听了?
我转过身要走,刚迈出两步,哭声竟然再次响起。
我猛然回过身,一个箭步来到最后一间办公室外面。
这次我听得真真切切,的确是小孩儿的哭声,而且就是从这里传出来的。
我的目光落在墙角的石棉瓦上,真要有小孩儿,只能是藏在那后面了。
“小孩儿,你在这儿干什么?”我问了一句,走上前,伸手把石棉瓦扒开。
“啊!”
眼前的情形令我忍不住一声惊叫。
石棉瓦下果然有个孩子,只不过不是活人,而是一具尸体!
这小孩儿最多五六岁,半边身子像是被什么动物啄食过一样,只剩下森森的白骨,腔子里的内脏也都不见了。勉强算是完整的脑袋上,两个眼珠也都不见了,只剩下两个黑洞洞的眼窝。
“艹!”
我强忍着头皮发麻,想要跑出去报警。
刚要转身,身后忽然袭来一股劲风。
我本能的往边上一躲,左肩膀就被狠狠的砸了一下。
不等转过身,我就侧着身子奋力向偷袭的人撞了过去。
那人也没想到我会这么快反击,冷不防被撞了个正着摔出了门外,手里的钢管也甩到了一旁。
我跟着扑过去,不等他爬起来,就照着他肚子上重重的踩了一脚。
这人穿着一身黑雨衣,被我踹中小腹,闷哼一声,上半身猛地一挺,雨帽被甩了下来。
看清他的脸,我忍不住惊呼:“是你?!”
这人居然是我一直弄不清身份的三白眼!
只不过他的脸还是黑漆漆的,眼睛却和普通人一样,只是眼底遍布血丝,像是几天几夜没睡觉一样。
我一愣神的工夫,三白眼挺起身子就要抱我的腿。
不等他抱住,我飞快的抬起脚,又在他肚子上狠狠的踹了一脚。
“啊!”
他惨叫一声,倒在地上,身子抽搐了两下竟然不动了。
“别他妈装死!”我又踢了他两脚,居然一点反应也没有。
仔细一看,他眼睛的瞳孔竟然已经开始涣散了。
我靠,这么不禁打,两下就挂了?
我吓了一跳,急忙抬起脚,想要去探他的脉搏。
不经意间,眼角的余光竟瞥见不远处站着一个身影。
仔细一看,顿时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那人穿着一身黑衣,黑脸,眼睛白多黑少……居然又是一个三白眼!
不对,被我打死的家伙虽然和他一样,但眼睛是正常的,这个是真正的三白眼。
没等我细想,三白眼已经阴着脸,气势汹汹的向我走了过来。
我一咬牙,紧握桃木钉大步迎了上去。
忽然,头顶传来“呜哇”一声怪叫,眼看就快和我迎头相对的三白眼居然随着这声怪叫,再一次在我眼前消失了!
抬头一看,就见一只黑色的的怪鸟从上方飞快的掠过。
没等我看清怪鸟的样子,身后猛然伸出一双手,死死的掐住了我的脖子,把我扑倒在地上。
侧目一看,掐住我的人正是刚被我“踹死”的‘三白眼’。
我拼命的奋力挣扎,他的手却像是铁钳子一样,不断的收紧。
我用木钉往后扎、扎那双手,他却像没有痛觉一样,根本没反应,只是用膝盖顶着我的后腰,不断加大力气。
我渐渐感觉呼吸困难,头皮发炸,不由自主的张大嘴吐出舌头,眼前一阵一阵的发黑。
“上次坏我的事,我还没跟你算账,居然还敢送上门来?嗬嗬,不会有下次了。”
三白眼终于开口了,口齿有些含混,有些空洞,冰冷的像是从地狱传来一样。
“你妈的!”我从喉咙里挤出三个字,这似乎也是我最后的反抗了……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恍惚间就见一个身影飞跑过来。
“艹你娘的,放开他!”
是窦大宝!
听到他的声音,我一个激灵清醒过来,奋尽全力的往地上一撑。
三白眼分神之下被我掀到了一边,窦大宝冲过来,攥着杀猪刀就向他扑了过去。
三白眼见他来势汹汹,捡起钢管朝他脸上甩去,转过身跑到窗前,纵身跳了出去。
窦大宝嗷嗷叫的追到窗边,就要跟着往下跳。
“大宝!咳咳咳……别追了……咳咳……”
窦大宝犹豫了一下,跑回来把我从地上拉了起来,“你没事吧?”
“死不了。”
“那就好,我抓住个妖人,在三楼,你绝对猜不到他是谁。”
我转动着脖子,朝最后一间办公室看了一眼,回过头问:“谁?”
第四十节 鬼头玉
窦大宝带着我来到三楼的一间办公室,一进门就“靠”了一声。
“让老丫给跑了!”
“谁啊?”我疑惑的看着地上散落的绳子。
窦大宝抓了抓头皮,恨恨的说:“是野郎中!”
“野郎中?”
“应该……应该是他吧。”窦大宝像是有些不大确定。
我脑子里猛地蹦出两个字——老阴!
第一眼看到按老何的描述制作的拼图,我也以为那个把人头交给他的人就是野郎中。
可经过指认,老何却说野郎中只是像,却不是老阴。
老何大把年纪,虽然贪钱,却不缺钱,应该不会为了包庇某人坐牢。
也就是说,老阴真的另有其人。
老阴把人头交给老何……三白眼迷惑桑岚到巷子里……碎尸是在巷子里发现的……碎尸和人头属于同一个人……老阴和三白眼很可能是一伙的……
三白眼在这里,难道窦大宝抓到的真是老阴?
“妈的,老东西是属泥鳅的吗?绑的那么紧还能挣开!”窦大宝朝地上的绳子踢了一脚。
“你怎么会到这里来?”我问。
窦大宝说,前天他在警局看到一团黑影吸唐夕的肚子,虽然当时把黑影赶走了,事后却觉得不放心,就跟着去了唐夕家。
在她家门口蹲守了两天两夜,果然又见到了那团黑影。
这一次不等黑影进屋,他就用铜钱剑把黑影打跑了。
听窦大宝说到这里,我不得不佩服他的古道热肠,路见不平就主动跑去人家家门口担当保卫,现代人有几个能做到的。
窦大宝恨恨的说:
“我跟着那团黑影跑出去,就见它钻进了一辆黑色的小轿车,我觉得有鬼,就打了辆车跟来了。我跟着老家伙上了三楼,就听他说:‘这个唐夕命硬的很,还是不要搞她了,反正怀孕的女人多了去了,总能找到合适的。’娘的,老丫挺的真不是东西,居然专门祸祸孕妇!”
我也是听得恼火,问道:“这话他是跟谁说的?”
窦大宝说:
“我是在外面偷听到的,冲进来的时候就只看见老东西一个人。这话大概是对那个黑影说的吧。对了,刚才那个家伙是什么人?你们怎么会干起来的?”
“应该是和老东西一伙的。”
我想起二楼的小孩儿尸体,忙拉着他下了楼,把车开到有信号的地方给郭森打了个电话。
郭森很快带人赶到,勘察完现场后,把尸体带回了局里。
因为是我发现的尸体,所以我和窦大宝一样接受问讯笔录。
给我做笔录的是大何,还有那个第一次来市局时取笑我的女警杨蕾。
了解完情况,杨蕾问我:
“那个窦大宝不会是傻的吧?说什么有黑影要害宝宝,他会不会是有妄想症?”
换了以前,听她这么说,我铁定怼她,现在却是不会。
这个杨蕾就是个大炮嘴,想到什么就说什么,而且是纯粹的唯物主义者,人是不坏。
我说:“大宝不傻,就是热心肠。他说的你们可以不相信,但我相信是事实。重要的是……上次被碎尸的那个女人,应该也是个孕妇。”
杨蕾点了点头:
“照这么看来,碎尸案的凶手和残害小孩子的凶手很可能是同一伙人。靠,现在心理变态的人真是越来越多了。”
回到实验室,马丽阴沉着脸说:
“化验结果出来了,死者身上有多处叠加伤口,应该是被不到一寸的尖锐器物反复……”
见她说不下去,我走到解剖台前掀开了布单,仔细看了看那具童尸。
“告诉我,死者的死因是什么。”马丽沉声问。
我低声说:“是被鸟啄死的。另外半边身子……都被鸟吃了。”
尽管已经有了结果,马丽和其他人还是露出了悚然的神情。
想起那只曾经两次出现的怪鸟,我一阵心寒。
我和三白眼交手的时候,能感觉出他是活人,他能‘死而复生’,还有随时消失,多半和那只怪鸟有关联。
居然用小孩儿喂鸟……
马丽看了看我脖子上的淤青,皱着眉头训道:
“你记住,你是法医,职责是化验取证,以后再有类似的事先向局里汇报,不许再擅自行动,那不是你的工作!别每次都把自己弄的伤痕累累的。”
我心里一热,点头说:“知道了,谢谢丽姐。”
马丽往我身上扫了一眼:
“谢个屁,我就是不想把你脱的光溜溜的给你验尸。”
“其实吧,就算不验尸,你想把我脱的光溜溜的,我也愿意配……”
“滚!回去休息两天,把伤养好了再回来!滚快点儿!”
滚出实验室,找到窦大宝,这货正追着杨蕾不停的叨叨:
“警花姐姐,你们可得尽快抓到那老丫,丫不光残害女性同胞,而且还专挑怀宝宝的妈妈下手,太不是东西了。对了,警花姐,你有宝宝没?有男朋友没?你QQ号码多少……”
我箍着他的脖子就往外走,“二货,想要她QQ你找我啊。”
两人找了家川菜馆,窦大宝点了回锅肉、鱼香肉丝和炸泥鳅,我又点了两个素菜,要了两瓶啤酒。
两人边吃边聊,话题自然离不开唐夕的事。
窦大宝不放心的说:“那个老东西该不会不死心,再去找唐夕吧?”
我摇了摇头,“他那样说,应该就不会再去了。”
我忍不住问他:“你干嘛非得做阴倌啊?拜的哪个师父?”
窦大宝夹了一条炸泥鳅,一口咬掉半截,含混的说:
“我师父是我们镇上的李寡妇,是开丧葬铺的。我做阴倌本来是受你影响,觉得挺酷的。我连规矩都是学你的,只接女人的生意。嘿嘿,本来是想驱邪、泡妞双管齐下,可经过唐夕这件事,我对这一行有了新看法,我觉得救人的感觉特棒。”
寡妇……
我哭笑不得的摇了摇头,问他将来有什么打算。
窦大宝正色说,他想像他师父一样,开家丧葬铺子,但莲塘镇肯定是不能干了,不能和师父抢生意。
我想了想,说我刚好答应某人照应铺子,反正白天铺子没人开,他可以先体验一下。觉得愿意干再开自己的铺子。
窦大宝大喜,当即说今天就留在市里,明天就跟我去铺子。
晚上两人在我家凑合了一宿,第二天一早,我就带着他来到了后街31号。
窦大宝前后看了一遍,坐进柜台后的藤椅,翘起二郎腿,撇着大嘴说:
“咱哥们儿从今天起,就是丧葬铺的掌柜了!”
“掌柜你个头!”我拿起一摞纸钱扔在他头上,“这铺子可是我替人照看的,你可别砸了人家的招牌。”
正说着,窦大宝忽然瞪大了眼睛。
我对他这副花痴相已经习以为常,回头一看,却是一愣:“桑岚?”
来的除了桑岚,还有她的父亲和季雅云。
三人看到我,也有些意外。
“你怎么在这儿?”桑岚问。
我说:“我今天休息,帮房东照看铺子。”
上次在顾羊倌家分别后,再见面双方都有些尴尬。
倒是窦大宝反应过来,嚷嚷着让大小美女里边坐,还专门跑出去买了一塑料袋的饮料回来。
桑岚的父亲迟疑了一下,说:“徐祸,上次你走以后,顾羊倌和我们说了一些事……”
我打断他:“桑先生,过去的事我不想再提。我不恨谁,但也不会接受一个完全陌生的人走进我的世界。”
桑岚的父亲叹了口气,点点头:“好吧,那我问下,这里的店主呢?”
“他有点事,可能要离开一段时间,托我帮他照看铺子。”
桑岚的父亲皱了皱眉,问:“你能不能帮忙联系他一下,我们有件事想请他帮忙。”
我撇撇嘴,“他被关在看守所,短时间内出不来。”
桑岚的父亲愣了一下,拿出手机,说出去打个电话。
季雅云轻声说:“顾先生说,你已经不会再克身边的人了。”
桑岚也说:“顾羊倌说如果你还是当年的徐福安,他应该一见面就能感觉得出来,他没能感觉出是你,说明你的命格已经完全改变了。”
“行了,我只问你们一句话。”
我瞟了两人一眼,看着桑岚说:“如果有一天有人告诉你,你不离开你儿子,你儿子就会死,你会不会狠心离开他?我不管你怎么想,我是不会离开他。”
桑岚咬了咬嘴唇,忽然抬眼看着我:“我儿子关你什么事啊?”
“哈哈哈……”
我和窦大宝击掌大笑。
桑岚反应过来我是在占她便宜,红着脸白了我一眼。
桑岚的父亲走了回来,迟疑了一下说:
“徐祸,我刚刚给顾先生打过电话,他说……何尚生不在,就只能找你亲自帮岚岚了。”
我说:“我已经不做阴倌了。”
“别误会,我不是……”
桑岚的父亲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开口,犹豫了一下,转身冲桑岚摊开了手掌。
桑岚从修长的脖子里摘下一块用红绳绑着的玉,放在他手心里。
桑岚的父亲把玉拿到我面前,说:
“顾羊倌说只要岚岚戴着这块玉,就不会被邪祟侵害,但是……但是要用煞体阴身的血来开光才行。”
见桑岚和季雅云都是一脸纠结,我咬了咬嘴唇,把玉接了过来。
拿到手里,我身子不由自主的颤了一下。
看上去这就是一块普通的白色玉石,形状却显得十分怪异。
圆乎乎的,看上去就像是人的脑袋。‘脑袋’的正面面容狰狞,竟像是一张鬼脸。
怎么会有人把玉雕成鬼头的形状?
更让我觉得诡异的是,我对这玉居然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绝不是说我见过类似的玉,而是感觉,这玉石就好像是我身体的一部分……
第四十一节 鬼头玉(2)
桑岚的父亲说:“你只要滴一滴血在上面就好了。”
季雅云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被他用眼神制止了。
我没再管那种奇怪的感觉,从包里拿出瑞士军刀,扎破了指尖。
殷红的鲜血滴在玉上,忽然出现了极其诡异骇人的一幕。
这玉并没有雕琢过,而是浑然天成的像一颗鬼头的模样。
眼耳口鼻只是个大体的轮廓,眼睛是闭着的。
血珠滴在鬼头上,居然凝而不散,顺着鬼头的脸颊流进了嘴里,然后竟消失了!
窦大宝吃惊的瞪圆了牛眼:“卧槽,这玉……喝人血!”
话音未落,猛然间,鬼头的眼睛竟然张开了!
不但张开了眼睛,而且两只眼睛居然是像血一样的红色!
“啊!”
桑岚和季雅云不自禁的同时惊呼着往后退了一步。
桑岚的父亲也是打了个寒颤。
鬼头玉拿在我手上,我受到的震惊比任何人都强烈。
我不但目睹了鬼头睁眼,而且更是感觉到了玉石自身的变化。
玉刚拿到我手上的时候,似乎还残留着桑岚的体温,即便温度消失,也还是很温润的。
可就在鬼头睁开眼睛的一瞬间,玉石竟变得冰寒刺骨。
寒意转瞬即逝,玉石很快又变得和先前一样温润,可我还是心有余悸的连打了几个寒颤。
那种寒意绝不是单纯的生理感受,而是像来自另外一个世界,从指尖一直蔓延到了我的心尖上。
在那一刻,我感觉我像是被扔进了十八层地狱,整个人一点暖和气都没有,就连呼吸和心跳也完全停止了!
然而,同一时刻,我感觉鬼头却像是有了生命一样。
它好像……活了!
我被自己的这个想法吓得又一哆嗦。
再仔细看,鬼头的眼睛的确是睁开了,而且确实是血红色的。
不光眼睛是红色,整块玉也和先前变得不一样了。
之前这玉是完全不透光的,现在却变得非常通透,而且整块玉都染上了一抹淡淡的浅红色。
窦大宝揉了揉眼睛,抬眼看向我:
“这真是玉吗?真能辟邪?我怎么觉得这玩意儿本身就邪门呢?”
我下意识的点了点头:“应该是能驱邪避祸的。”
“你怎么肯定的?”窦大宝问。
我用力捏了捏眉心,实在回答不上他的问题。
鬼头睁开眼睛后,之前那种‘熟识’的感觉变得更加强烈了。
我说鬼头玉能辟邪,完全是因为这种感觉,没法用语言形容。
窦大宝又低下头,盯着玉看了一会儿,忽然“咦”了一声。
我把玉交给桑岚,回头问他怎么了。
窦大宝走到桑岚身边,扭头看了我一眼,问桑岚:
“你好好看看这鬼头的脸,是不是长得像徐祸祸?”
“滚犊子!”我啐了他一口,还以为他发现什么了,敢情是拿我开涮。
没想到桑岚居然仔细的看了看鬼头玉,又抬起头看向我,倏然瞪大了眼睛:“呀,还真像!”
我瞪了她一眼,刚想说话,忽然觉得胸口一阵发闷,喉咙一甜,竟“噗”的喷出一口鲜血。
恍惚间,我就见桑岚被我喷了一身的血,然后就眼前一黑,什么都不知道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似乎听到有人在我耳边说话。
一人冷笑着说:“呵呵,饶是你机关算尽,到头来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另一个人怒道:“还不是因为你?如果不是你三番两次横加阻拦,坏了我的好事,他的肉身现在已经是我的了!”
这人越说越恼火,最后几乎是咆哮起来:
“你个老东西,和我作对有什么好处?不光害得老子不能去轮回,还要被困在这里!”
先前那人冷冷的说:“自作孽,不可活。”
另一人怒极反笑:“呵呵呵,你不也是一样?”
我心里疑惑到了极点,猛然坐起身,一把揪住一个人的胳膊,睁开眼大声问:“你们两个老东西,到底在搞什么鬼?”
“啊……”
听到一声痛呼,我不禁一愣,定神一看,才发现被我抓住的是季雅云。
季雅云蹙着眉头,小心的说:“你弄疼我了。”
我又是一愣,低头才发现刚才我只顾着想抓住说话的人,用了很大的力气,以至于她的胳膊都被我抓出了手印。
我连忙松开手,“不好意思,我以为是……”
季雅云掠了一下头发,轻声说:“没关系,我就是想帮你擦把脸。”
见她另一只手上拿了条湿毛巾,左右看了看,才发现我躺在医院的病床上。
“对不起,我做恶梦。”我接过毛巾,边擦脸边回想着刚才两人的对话。
我听得明明白白,冷言冷语的是张安德,另外一个暴跳如雷的居然是老丁!
这两个老家伙好像一直阴魂不散的跟着我。
不能去轮回……
老丁是寿终正寝,为什么不能去轮回?
张安德虽然是吊死的,尸体被老鼠啃了,可他生前是问事人,照理说积下了不少福德,应该能够去投胎才对。
如果两人一直跟在我身边,我开阴眼的时候应该能看到他们才对。
“被困住了?”
我想起老丁的话,疑惑到了极点,两个老家伙被什么困住了?困在哪儿了?
“什么被困住了?”季雅云问。
我摇摇头,“没……没什么。”
“小伙子,你终于醒了。”
我转头一看,说话的是隔壁床上的一个老太太。
我朝他点点头:“呵,大妈,你好。”
老太太指了指季雅云,“这是你姐姐还是你媳妇儿啊?你可是好福气啊,你昏迷了三天,人家姑娘就在床边陪了你三天,你可得好好对人家啊。”
“三天?”我愕然看向季雅云。
没想到季雅云一脸惊恐的看着我问:“你在跟谁说话?”
“啊?”我愣了一下,抬手指向老太太:“不就是……”
话说一半,我猛然呆住了。
老太太竟然不见了!
我捶了捶脑袋,对季雅云说:
“可能是还没睡醒,犯迷糊了。对了,我怎么会吐血?我睡了多久?”
“你已经昏迷三天了。”
我又是一愣,下意识的看向旁边的病床。
床单铺的整整齐齐,没有被褥枕头,根本就没有人睡过的痕迹。
难不成见鬼了?
时运低的人的确有可能见到鬼,难道说……
我拿过床头的病历卡,仔细看了看。
“外力导致颈部组织挫伤……喉管挫伤?”
我再次抬起眼,愕然看向季雅云。
那天在废工厂我的确被三白眼掐的差点昏死过去,吐血有可能是喉部受伤导致的。可没理由喉咙受伤会昏迷三天三夜啊?
季雅云咬了咬嘴唇,低声说:“其实……其实有件事我骗了你。”
“你整过容?”
“别胡闹了。”季雅云跺了跺脚,说:“其实那天我就想告诉你,岚岚的那块玉,是从你床底下挖出来的。”
“鬼头玉是从我床底下挖出来的?”
季雅云点点头:“顾先生说,那是昆仑太岁孵化成的阴玉,用阴血开光以后,就能驱邪挡煞。我那天想说,姐夫他……”
“呵呵,怪不得呢。”
想起桑岚的父亲当时给她使眼色,我连发火的力气都没了。
季雅云低着头说:“你别怪我姐夫,他也是担心岚岚再出事。”
“你们有没有问顾羊倌,为什么用我的血给鬼头玉开光以后,我会吐血?”
“问了,他说你和昆仑太岁在一起十几年,已经息息相关了,玉开了光,吸走了你一口阳气。”季雅云头垂得更低。
“他桑岚出事就要我的阳气,我不是人啊?”我终于忍不住爆发了,大声冲她吼道。
季雅云抹了一把眼泪,哭道:“对不起,如果我们事先知道是这样,我们不会这么做的。”
第四十二节 福祸相依
“小伙子,不是说让你好好对人家吗?怎么一醒过来就把人给弄哭了?”
听到这个声音,我猛然转过头,就见刚才那个老太太居然又躺在了那张病床上,用责备的目光看着我。
呵,现在可以确定我是真见鬼了。
活人和死人的区别就是活人有阳气,少了一口阳气,就等同是折损了寿命……也就难怪会昏迷了。
我倒是相信季雅云事先不知道内情,也宁愿相信桑岚一家不知道,否则那也太让人寒心了。
尽管我一直都把人性往好的方面想,可一时半会儿仍然难以接受这件事。
我想立马出院,可三天水米未进,手软脚软,只好又在医院里待了一天。
我给马丽和窦大宝分别打了个电话。
马丽和郭森、赵奇之前来看过我,马丽在电话里又把我训了一顿,让我什么时候养好了什么时候去上班,她可不想担负‘实习生猝死’的责任。
对这同门师姐的关怀我习以为常,心里只有感激。
窦大宝之前天天都来医院,我让他今天不用来了,好好看着铺子,我明天出院去找他。
接下来整整一天,我都感觉昏昏沉沉的,好像怎么都睡不醒似的。
到了晚上,却又怎么都睡不踏实。
迷迷糊糊的,我老感觉有不止一双眼睛在旁边窥视着我,而且还有人在旁边窃窃私语。
我想听听他们在说什么,可无论如何都听不清楚。
我实在受不了了,强撑着睁开眼,就见季雅云正慢慢的朝着门口走去。
她走路的姿势很奇怪,两手垂在身体两边一动不动,低着头,就那么无声的向前走。
“季雅云!”我喊了一声,她没回应,径直走出了门口。
我觉得不对劲,连忙下床追了出去。
见她已经走向走廊的另一端,我急着走过去。可没等我到跟前,她就转身进了楼梯间。
我喊着她的名字追上前,跟着进了楼梯间,就见她坐在楼梯上,低着头,脸被垂落的头发挡着。
“季雅云?你怎么了?”我疑惑的上前一步。
她没抬头,却嘤嘤的哭了起来。
哭声在楼梯间里回荡,听得人直起鸡皮疙瘩。
我壮着胆子又上前一步,忽然又听到了“吧嗒……吧嗒……”水滴滴落的声音。
顺着这声音低头一看,我差点没喊出来。
她鹅黄色的长裙下摆已经被暗红色的血液染红了,更多的血从裙子底下流出来,顺着她白生生的小腿滴落在瓷砖上!
小产?!
我震惊不已,上前想去扶她。
忽然,她猛地抬起头,露出了一张黑漆漆,像是被火烧得快要融化了的脸!
我浑身的血像是被冻结了似的,僵在那里,想喊喊不出来,想跑也挪不动步。
我猛然想起,第一次替季雅云驱邪的那一晚,桑岚的脸就曾变成这样……
子母火煞!
我本能的把手伸到背后,想去包里摸家伙,没想到竟然一把抓住了一个人的手腕!
我的心都快从腔子里蹦出来了,战战兢兢的转过头,就见一张熟悉的面孔正在身旁似笑非笑的看着我。
“张喜!”
张喜上前一步,指了指那个被火烧过的女人,说:
“不用怕,我已经帮你把她收拾了。不过孩子是无辜的,尽快帮孩子找个归宿吧。”
“什么意思?”我愕然的问。
张喜又露出了招牌式的笑容,两只细眼眯成了两个弯勾,“你就快有机会用到阴阳刀了,记住: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
“你狗日的跟我打什么哑谜?”
我劈手揪住了他胸口的衣服,忽然发觉,他前胸竟然软绵绵的……
“徐祸!徐祸!你……你快放开我!”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我猛一激灵,睁开了眼睛。才发现天已经大亮,我还躺在病床上,被我揪住前襟的竟然是季雅云!
我急忙松手,“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
“没关系。”
季雅云倒没显得有多在意,只是脸微微发红,关切的问我是不是又做噩梦了。
我下意识的看了一眼她平坦的小腹,暗暗松了口气。
同时心里却充满了疑惑:那真的仅仅是一场梦吗……
办理完出院手续,我没再和季雅云多说,径直去了后街。
我不恨谁,对季雅云更是一直很有好感。但这个时候让我平静的面对她,面对桑岚一家,我真做不到。
打车来到后街,窦大宝这个货知道我今天要出院,竟在院子里支起土灶,炖了一大锅羊肉。
我肚里正好缺油水,这一顿可谓是吃的酣畅淋漓。
这几天一直留在铺子里的肉松也跟着吃的不亦乐乎。
第二天上午,我躺在床上玩手机。
想起邱明的事,我犹豫了一下,给赵奇打了个电话。
电话一接通,他就问我:“在哪儿呢?”
“在家呢。”
“那你等着,我马上到。”
大概过了十多分钟,我正在厕所刷牙,就听外面传来钥匙开门的声音。
接着,就听沈晴大着嗓门喊:“徐祸祸,你还没起床呢?”
“马上好!”
我含糊的说了一句,我换锁的时候沈晴刚好在,所以我就给了她一把钥匙,万一哪天忘带钥匙了不至于进不了门。
她倒好,没把自己当外人。
洗漱完出来,就见赵奇指了指桌上的两个哈密瓜,笑嘻嘻的说:
“我今天正好休息,代表局里来慰问一下徐法医官,顺便和沈晴你俩一起去撮一顿。”
“谢谢组织关心。”
我问沈晴,“你没去当小尾巴啊?”
沈晴咧咧嘴:“桑岚跟学校的表演团去国外交流演出了,她爸也跟着去了,我总算能正正经经的干回老本行了。”
赵奇瞪了她一眼:“瞎说什么呢,保护无辜人员的安全本身就是我们的责任。”
我搓了搓脑门,说:“赵队,我打电话给你是有件事想向你汇报一下。”
“得得得,私下都是哥们儿,你跟我打什么官腔啊。”
“不是打官腔,这事儿往重了说,可能涉嫌谋杀。”
赵奇坐进沙发里盯着我:“说说。”
听我把邱明的事一五一十的说了一遍,沈晴吃惊的瞪圆了眼睛,“什么?奸夫只有十几岁?”
“你怎么知道邱明是被人从楼上推下去,而不是自己跳楼的呢?”赵奇问。
“这就是我找你原因,没有报案人。”
赵奇和我对视了一阵,点了点头,起身说:“那就先干正事。”
三人开车来到邱明家的小区,远远的,就见一栋居民楼下围了一群人。
“是邱明家的那栋楼。”
我心里有种不妙的感觉,急忙下车跑了过去。
还没到跟前,就听几个老太太在议论:
“作孽啊,她老公才刚跳楼,这又……这楼里没法住人了。”
“她这是想不开,想跟他男人走啊。”
……
挤进人群,就见血泊中躺着一个女人,居然就是邱明的老婆吕桂芝!
见吕桂芝身子还在抽搐,我急忙上前察看她的情况。
“她怎么样?”沈晴赶过来问。
“身体多处骨折,头部受到撞击,好在没有明显塌陷……”
见吕桂芝口鼻不断往外涌血,两眼上翻,脸憋得发紫,我不禁倒吸了口气:
“她喉部挫伤严重,气管阻塞,不能呼吸……”
“那怎么办?”沈晴急道,“已经叫了救护车了!”
“来不及了。”
我摘下包,拿出水笔把笔管拆了下来。
找出军刀,发现根本不适合用来做微创手术。
我没有多想,急着把那把小刀取了出来。
我找准位置,咬了咬牙,用小刀在吕桂芝颈部气管侧面划了道口子,暗红色的淤血立刻飚了出来。
我小心翼翼的把笔管插进了创口,吕桂芝原本凹陷的胸口随着一下深吸鼓了起来。
“成了!”我抹了把脑门上的汗。
“成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在我耳边道,“祸祸,你的手还是这么稳,不愧是咱们祸禄喜三把刀里的头把刀啊!”
张喜……
“我艹!”
上方忽然传来一声怒骂。
围观的人群抬头张望,顿时惊呼一片。
十楼的阳台上,一个人单手抓着阳台的边沿吊在外面,居然是赵奇!
“赵队!”
“赵队!”
我一把拉住沈晴,让她照顾伤者,拼了命的跑进了楼里。
第四十三节 阴阳刀
我顾不上等电梯,沿着楼梯一路往上狂奔。
刚到五楼,就听上方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抬头一看,正好和一人打了个照面。
“王宇!”
“是你?!”
王宇愣了一下,随即向我扑了过来,攥着一把厨房用的尖刀就朝我胸口扎。
我急忙侧身闪避,抬脚把他踹开。
王宇被踹的趴在栏杆上,顿了顿,猛然回过身。
我混身一激灵。
他的脸竟变得无比扭曲狰狞,眼珠子也变成了暗红色,脸上更是笼罩着一层浓重的黑气。
看到他鬼一样的脸,我猛然想到一个人——野郎中。
难道这小子也会养鬼?
不等我多想,王宇再次挥刀向我砍了过来。
我狠狠一脚蹬在他肚子上,顺势用没来得及收起的小刀在他持刀的手腕上割了一刀。
“啊……”
王宇惨叫一声,尖刀脱手,竟然倒在楼梯上蜷缩成一团,像发羊癫疯一样的剧烈颤抖起来,脸上的黑气也在瞬间消散不见。
“徐祸。”
“赵队!”
赵奇喘着粗气走下来,左脸被划了一道两寸长的口子,半边脸都被血蒙上了。
我上前仔细看了看,长出了口气说:“还好伤得不深,应该不用整容。”
赵奇斜了我一眼,拿出手铐把王宇铐了起来。
王宇像是缓了过来,瞪着我厉声问:
“你究竟是什么人?居然能破我的法?!”
果然,他就算不会养鬼,也是会邪法的,否则也不能轻易把赵奇这个老牌刑警弄的差点丧命。
我冷眼看着他:“是你把邱明推下楼的?”
“你怎么知道?”王宇反问。
我点点头,有了这句话,总算是能给邱明一个交代了。
王宇见我不说话,眼珠子转了转,“你是阴阳先生?是邱明那个死胖子找你来对付我的?”
我已经没有再和他说话的兴趣了,只是冷冷的说了一句‘阳间有阳间的法律,阴间有阴间的规矩,做了恶,总归是逃不掉的。’
直到被押上警车,王宇都一直死死的瞪着我,“我绝不会放过你!”
过后沈晴告诉我,王宇对害死邱明供认不讳。
推邱明下楼是因为邱明撞破了他和吕桂芝的奸情。
把吕桂芝推下楼,则是因为吕桂芝发现他和别的女人有染。
她的最后一句话,把我吓得猛一激灵。
她说:吕桂芝怀孕了,从那么高摔下来,孩子竟然没事。
我一下就想起了在医院做的那个梦……
晚上回到家,我把小刀和两枚桃符拿了出来。
“张喜,你给老子出来!”我大声喊了一声。
我心里的谜团实在太多了,迫切需要一个答案。
见没有动静,我拿起小刀站起身:
“你狗日的再不出来,老子就把这破刀丢马桶里!”
还是没动静。
“你还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我作势要往厕所走,刚迈出一步,身后忽然传来一个声音:
“别,别,别冲动!”
我猛然回头,却不见人影。
这不是张喜的声音,这声音是……老丁!
“老东西,你终于肯说话了!给老子死出来!”我气不打一处来。
“唉,我要是能出的来就好了。”
我仔细寻找声音的来源,惊愕的发现,这声音似乎是从那块刻有‘福’字的桃符里传出来的!
“你在桃符里?”
老丁又叹了口气:
“唉,就算是吧。或者说,我本身就是桃符。”
我坐回沙发,点了根烟,深深的吸了一口,看着茶几上的一把刀和两枚桃符。
半晌,沉声问道:
“你当初为什么要害我?”
“我想夺你的肉身。”老丁倒是回答的干脆,只是语调显得十分苦涩。
我更加来气:“我帮你摔盆送终,你却想害我?”
“呵呵,我已经自食恶果了,还有再追究的必要吗?”
“可我需要一个解释!”我大声说。
老丁苦笑:
“那天是我大限之日,我怎么都没想到,你会去到阴间。一时起了贪念,才骗你替我摔盆……”
“阴间?”我猛然想起在老槐树下做的那个怪梦。
“是,没有什么槐园村。你那天见到我,是在小桃园村,只不过那不是阳间,而是阴间!”
“为什么会这样?我为什么会去阴间?”我额头渗出了冷汗。
老丁干笑两声:
“你本就是煞体阴身,再加上百年老槐的阴气,自然就生魂离体,去到阴间,在我死后见到了我。
煞体阴身对于阴魂和有道行的妖邪来说,都是难得的宝贝。我当时见你带着两个难缠的凶煞,以为你命不久矣,我就想,与其便宜那两个凶煞,不如我来得这个便宜。
我哪里想到,你……你居然是九阴煞体!我也是瞎了心了,一时的贪念落得如今这般田地,也是我罪有应得吧。”
“到底什么是九阴煞体?”
我不止一次听人提到这四个字,实在是疑惑到了极点。
“煞体阴身是身为阴、后生煞;九阴煞体却是身为煞、再生阴。说的直白点,就是天生的恶鬼凶煞之身。”
说到这里,老丁又叹了口气:
“那时你在我店里,阴差对你视而不见,我就应该想到这一点的,只是被猪油蒙了心……”
我揉了揉太阳徐,问:“张安德又是怎么回事?”
老丁冷笑:
“他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他对我知根知底,那天在灵堂上,他已经看出了我的用意,知道我如果不能遂愿,就会变成恶鬼凶尸。他本来有办法破解,但他不愿意损耗修为,所以推波助澜,让你担当祸事。呵呵,他也没想到你是天生煞星,以为可以置身事外,没想到报应不爽,不但被吊死鬼找了替身,还落得尸骨不全。”
“呵,所以他不甘心,才会在我哥们儿的灵堂作妖害我。”
“不不不,这你可冤枉老张了。张喜在九月阳桃上吊死,变成了阴阳红衣,他的尸身也吸收了日精月华。魂魄离体,如果尸身不能及时毁去,不光会变成凶尸,魂魄更会变成厉鬼。老张那么做,只是想赎偿罪孽。”
“这把小刀又是怎么回事?那天你为什么要骗我用刀伤方刚的鬼魂?”我问。
“阴阳刀不可擅用,如果没有用刀的能力,却用阴阳刀伤了鬼,就会被阴阳刀反噬,那时你的九阴煞体就会被破掉……”
“你就又能夺我肉身了。”
随着一个个谜团的解开,我心情轻松不少。
“阴阳刀……”我拿起小刀翻来覆去的看了看,问老丁:
“这把刀到底有什么特别?你是怎么得来的?”
老丁似乎也郁闷稍减,抬高声音说:
“世间流传:刽子手的刀、仵作看得见、扎纸人的手艺、二皮匠的针线,这四门都是有很深门道的。
刽子手的刀是大凶大煞;仵作的眼睛可通阴阳;手艺高明的扎纸匠人可以用扎纸令逝者还魂;二皮匠缝尸、起尸更是一绝。
世人只知高明的仵作可见阴阳,鲜有人知道仵作的刀也是有门道的。这把刀,便是能够通达阴阳两界的阴阳刀!”
“仵作的刀?”
“对,仵作,现代人也叫做法医。”
我身子剧烈一震。
老丁说:“你是法医,阴阳刀交托给你,也算是适得其主。你以前不能用这把刀,是因为你不能真正的通达阴阳,现在你和昆仑鬼玉息息相关,已经开了鬼眼,应该能够看到福祸牌上的阴阳刀谱了。”
“阴阳刀谱?”
我拿起刻有‘福’字的桃符,反过来一看,背面果然多了一些规整的字迹。
开鬼眼……
难道说我在医院看到鬼老太和时运高低没关系,而是因为那块鬼头玉?
这一夜,老丁没再开口。
整整一晚,我都在查看两枚桃符后的阴阳刀谱,以及桃符的用法。
我是阴倌,也是法医……徐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