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安静极了,面对他的道别。保重,她轻轻一句,隐藏了所有奔涌于心的悲痛。
她以为她是真得能如此超脱,在人群里她大声地喧哗,她甚至还跟游泳馆里的调皮孩子打闹。整个下午,她疯疯癫癫开心得很。
这是她对弦子说的话,她只说旋转起来身体时心也就飘飞了。弦子感觉到了她的情绪变化,默默不语,也只陪她一起跳呀闹呀。大颗大颗的汗水打湿她的额头,她的衣裳。
她却是不肯袒露心结,即使对着她的好友。她不想让弦子看到她的狼狈,她不想让弦子看到她遭遇第一次爱情就颠覆了半条性命。
跟弦子在一起吃晚饭,她的话虽然很少,但表情却一直保持着微笑。她心里说,很好,操练习惯了,也就不累了,脸部皮肤具有很强的可塑性。如这些虚弱的微笑。
你回去吧,我晚上还要写稿。在游泳馆门口,她说。
她应到,那好吧,我这就走。最后她拉了一下她的小手指,又告诉她,晚上如果觉得冷了就给她电话,她一整夜开机。
她点头。这是她很乖巧很无奈的一个习惯性动作。
躺在临时寄居的小屋,她觉得她就是一只软体小蟹。她盖上所有可以包裹身体的棉被。感情为什么会这样?太匆促了,太虚幻了,一睁开眼,黑不是黑,白不是白。
带上耳机,她听那首《灰色空间》。
而我,我的空间,此刻不就是灰色的么?她呆呆地望着根本就看不见的天花板。
随即,她的夜被这些歌词铺开,而后又被撕扯到面部全非。
但除了这些,还能有什么呢?闭上眼睛,她一遍又一遍地听它:
原来不是白就是黑
只不过是天真的以为
要醉得清醒要无辜的犯罪
现实的世界只有灰
坚强得太久好疲惫
想抱爱的人沉沉的睡
卷来的风暴凶猛里有种美
死了心痛就没感觉
灰色空间我是谁
记不得幸福是什么滋味
无路可退你是谁
怎么为我流泪
梦见发着光的草原
一身伤回到很久以前
我选择不恨带着平静走远
醒来后夜还是长夜
……
糟糕得很,她本该睡去的,但不能,她浑身发抖,那些冰冷的空气似乎要穿透她的内脏。她想起跟他相拥而卧的那一夜,想起他的唇的温度,还有那双大手的温度。
她自以为是地想,原来他不肯要我,是早就埋下的伏笔,为这分别。
她不是小女孩,她知道一个男人爱上一个女人,是会整个都要了她的,包括身体,包括心肠,包括过往的一切耻辱与卑微。但他没有要她,他把满身激情的她推出怀抱,他的委婉对她是一种暗伤。尽管她从来不曾跟他表示过这点不满,也尽管她尝试着去把那拒绝理解为尊重。呵,尊重,她念了一声,对一个赤身裸体的女人的尊重?
她感觉冷,这个寒夜能不能挨过去?她去开空调,但那迎面而来的却是更冷的风。是不是要死了?她的心猛地一惊,那从来不曾有过的恐惧包围了她。她轻轻地叫了一声,桑农。没有人应她。她才发觉这里不是家,这里没有桑农,也没有她受伤时可以蜷缩进去的大的黑色的老沙发。
想起桑农,她忽然从那接近死亡的幻境里挣脱出来。她怎么可以不跟这个让她爱恨交集的男人道别呢?死?不会。她不会那样做。
“离开你,我不会死,我只是凋零。”她尤爱的那个写字的女人说过的话,也正好是她现在的心境。
那就凋零。一切的花开不过为一瞬。
她剧烈地抽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