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白萍送了一些那个世界可以用到的钱币。把她的房间重新收拾了一遍,还有那幅唯一的黑白照片,也小心地擦拭过。
她默默地说,妈,今夜,那里要是寂寞就回家来,我也回来了。
她用一只大的玻璃杯子养了一尾金鱼放在白萍的照片前。她看过一个神话故事,说如果在已故人的画像前养一尾红色的金鱼,那么大年夜那人就可以托附在金鱼身上,回家与亲人团聚。
她把思念也寄托到这个虚无的神话故事,她觉得有幻想其实很好。
新年的钟声之前,她躲在自己的卧室里,她想念很多人,但这些人都那么遥远,一个比一个遥远。
她先跟弦子联系,她问,阿姨怎么样?弦子电话接的漫不经心,似乎在忙着点爆竹什么的,那些轰鸣声与人群的欢笑声混乱交叠。
稍顷,她才听见弦子大声喊,惹尘,新年好,新年好!她笑笑,新年好,也问阿姨新年好。
啊,谢谢你,惹尘,她在省城没回来,跟我小姨过年呢。
那你?
是啊,我才偷着溜回来,呵呵,我可不愿意听两个中年妇女唠叨。嗯,我听说你跟你爸回家了,我也放心了。啊,就这样,挂了啊,拜拜。弦子急匆匆地一口气讲完这些话。
她笑了笑。第二个电话该给舒竣了,不知道他是一个人在馆里呢还是跟一些朋友玩呢,记得他告诉她这个大年夜要跟几个单身哥们火拼游戏。
喂,忙什么呢?她问。
接电话的舒竣的四周同样也是一片噪杂声。
呵呵,我,玩呢……舒竣含含糊糊地说。
接着她听见他身边那些热闹的声音,有人兴奋地喊,舒竣,快点,看,我点的烟花。
她问,那是弦子吧,我能听出来。
嗯,是,她过来给我送吃的。他说。
呵呵,那祝福你们玩得开心。她挂了电话。
尽管心里有些不舒服,但她还是压制了一下情绪。
第三位,她要给那个特殊的男人拜年。
江心午。翻开通讯录,她一眼就看到的名字。拨通了电话,她轻声说,老师,新年好。那边是一个更沧桑也更有磁性的声音,嗯,惹尘,你也要好好的,新年了不是?呵呵。他的笑让她释然。她说,嗯,再见。
他说,稍等,惹尘,我已经离开北城,上个月办的调动手续……你,哦,我的意思是说,你过年是不是该回去上学了?很多落下的功课对你不是问题,只要你肯回去。
她沉默,心里却是说不出的滋味。
他又说,过年我也该换手机号了,异域长途话费太贵。
哦,她说,老师,再见。
挂了线,她又突然很后悔,怎么能不问他现在在哪儿?怎么不问他新联系方式呢?她来不及再细想,尽管手指有些颤抖,但她还是用最快的速度按下重拨键。
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现已停机……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现已停机……系统语音提示甜润而又不知疲倦,就那么反反复复地播报。最后一次,她告诉自己,再听最后一遍。
她忍住眼里盘旋的泪水。抬头看窗外,万家灯火,偶有的烟花腾空而舞,奋力擦亮寂寞黑夜,又迅速坠落。
从此天涯。即便无爱,也无恨。她想。
桑农从旁边走过来,抱了抱她的肩膀。她转身,扑进他怀里。她依旧沉浸在伤感中,可她不能说出江心午,也不能提那些伤痕。
惹尘,是不是不开心了?他问。
她心胸上盘结的沉郁也随着他的问话寻到了另一个出口,她连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桑农,我恨你,可我却不想你离开。
他说,丫头,说傻话吧。
她说,没有,没有……
他说,怎么会离开呢,你总是……
不,我不会相信。她稍显羞恼。她是那么急迫地打断他的话。她说,你们都是假的,假的……从你说我妈不是你的爱人不是你的妻子那天我就开始恨你,你说她跟你结婚生孩子她是什么?她是什么?
她越来越激动,这些天伪装的坚强在一瞬间瓦解,这些天自以为是的洒脱也在一瞬间溃败。也许她就是等待一场争吵,等待一场战争,她需要投身进去,于是她拉那些导火线。爆发吧,烧到哪里都无所谓。她不具有思想,此刻。
她从他怀里挣脱开,一个趔趄险些跌倒。她咄咄逼人,眼神跟语气都携着利剑,她说,你要想跟那个沈缦秋走,现在就走。
惹尘,你在胡说什么?
哦,我说的不是真的么?你跟沈缦秋打电话说的话,你难道能忘了?
他苦笑一下,去拉她,她没动。他就用力拽她,把她从墙角拽回到那只黑色的皮革旧沙发上。他说,你是个傻孩子知道吗?你都不知道你多傻,你让爸爸心疼死算了。
看见他难受的表情,她还是顶撞了一句,尽管声音有些低,她说,我就是傻瓜啊,被你们所有人欺骗的傻瓜。
呵,你这孩子。桑农着急而无奈地在原地转了个圈子。然后他又蹲下来,他耐心说,惹尘好吧,我今天要给你讲一个故事,但这并不是为了化解你对我的误会,其实你有权力知道这些。
他转身回卧室,很快又出来,他手里拿了一个黑色的塑料皮笔记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