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上去,也没什么特别的地方,顶多像极了抗战时期红军随身携带的军用水壶而已,盛水量多且耐用,再普通不过;可文四却是把它当成个十分贵重的宝贝来对待的,给青色铁壶上胡乱系了条红色的绳子,一年四季一天到晚总挂在脖颈上,吃饭睡觉拉屎都不曾离开过它,也几乎不给别人碰,总之比自己的亲生儿子还疼爱万倍。
只见他把壶盖拔了出来,倒转着铁壶,把里面的汤汤水水一个劲地倾洒出来,黑暗中他的脸上布满了得意的笑容。他是想用这种怪异的方式来惩罚这棵得罪了他的古树吗,也许是吧,在他的潜意识中,水能够淹死猫猫狗狗甚至是人,那淹死一棵树也是同理所在。不过,一个痴呆的人,他的思维行为方式,常人是没法去揣度的,也没必要去揣度,因为它们本身就是乱七八糟的。
壶里的水倒完了,他显得很是兴奋,嘴巴竟唧唧歪歪地学起小鸟唱起歌来,就这样又唱了一个多小时,其时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他应该是感觉到肚子饿了,才意识到是该回家的时候了。
他的气性可真大,做了这些事后,怨气还没完全消解,在走之前做了一件令全村人都倒霉的大坏事。竟把树上村民们用来烧香祈福的红绸带给掀了下来,那可是敬奉给大树的礼物啊。大家都相信这棵古老的大枫树具有灵性,能够保佑他们收成好家里平安无事,每逢天干年间或是家里有个三长两短,他们都会买了香纸来树下烧一烧,叩拜几回,相信大树就会显灵,遂了他们心中的愿望。对于是否灵应,这个不好说。信则灵,不信则不灵。大家都是相信的,应该算是灵应吧。
哪知这树也和人一样,是有气性的。你已经送了我的东西,又给拿回去了,那可是对我大大的侮辱,面子上很是过不去,因此我不给你点脸色看看,自己良心真是不安。于是,当天晚上,便雷公火石、狂风暴雨大作,瓢泼大雨整整下了一夜,到第二天大亮了还没有停息的意思。
结果整个山村就爆发了很严重的洪涝灾害,把田里的庄稼是淹了个翻天覆地,又地处高原地区,泥石流也是疯狂肆意地侵袭,只差没活活地把山村淹没。
人们都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好好的天说变就变,这样恶劣的天气,可是从来没有过的,他们担心,难道是老天要灭他们不成。到了中午的时候,有人终于发现了这个逆天的秘密,看到文四身上披着几条红色的绸布,走近一看,跟敬奉给古树的十分相似,详细一问,他才嘻嘻哈哈地说:“老子在枫树上撒了尿,淋了水,又把那些飘呀飘的绸带给全部掀了下来,嘿嘿。”
村民当时只差吓得瘫倒在地,牙齿打着哆嗦,惊恐万分地质问了一句:“你,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文四全没把他的话听进去,并不理睬,而是嘻嘻哈哈的把身上的绸带扯下来,往村民身上缠去,那人吓得连忙把他推开,生怕碰到这个不祥之物,转过身屁股冒烟地向村长报告去了。
后来,这事转眼工夫就在村里传开了,一时间是议论纷纷,最后大家得到的一致看法是:肯定是文四这个要死的,扯下那些绸布,得罪了古树,它才发了威,天降大雨,淹没了他们的家园。
知道了事情的原因,就好办多了,村民们抱着试试的心态,想了个补救的法子,每家每户,自愿捐出票子,到集上买了两背篼纸钱,给大树烧了。不知是巧合,还真是枫树良心发现,居然在傍晚的时候,大雨就停了下来,天边还打了一道美丽的彩虹。
至此事后,村民们就没再敢怀疑过这棵古树的灵性,谁都是对它诚心实意,没有丝毫的违逆之心。当然,文四给大家生命带来了威胁,财产带来了损失,理应受到最重的惩罚。按照乡规,也就是老一辈传下来的规矩,对像他这样为祸众生的人,应该用火活活的给烧死。可现在是和谐社会,人们多少有几分法律意识,这种杀人的行为,是万万为不得的。
但就这样放过他吗?不可能。怎么着也得让大伙儿泄泄气,其实大家也知道,像他这样个一穷二白的单身汉,连自己那口饭都找不到吃的,除了可以当着个泄气的工具外又能让他赔偿什么呢?
于是,村里几个年轻的汉子,五花大绑地用粗大的绳子把他捆了起来,仍到古树底下,用沉沉的木棒打了个皮开肉绽。那几个人也蛮横,打人的快感让他们难以停下手来。三爷眼看自己的兄弟就要被活活地打死了,好歹也是同一个爹妈生的,当时心里又怎能不痛呢?在那三个兄弟中,从小到大,是这个傻傻笨笨的四弟和他最亲密啊。他扑通一声双膝跪了下来,老泪纵横地去求四周围观的村民,女流之辈毕竟心肠要软些,看那呆子被打成了个血淋淋的肉球,眼看活不成了,也是动了恻隐之心,也就没有说什么。倒是几个硬汉,愣是不饶人,说是这还算轻的了,闯了这么大的祸,不重重的惩罚,他是不会长记性的。
村长在一旁,实在看不下去了。
他是个善良的人,且根本就不相信天降暴雨和古树有必然的联系,只不过村人都这样认为,自己一人也不好显得比他们觉悟高,扯什么科学的话头,因此认为文四完全是个替罪鬼,不应受到惩罚。也是碍于村民集体的力量,不便出来大加阻拦,且这文四平日在村里仗着自己有一口技之长,专爱搞些装鬼吓人的勾当,这十里八乡的,无人没着过他的道。可农村人,大多心底善良,都是防着他而已,晚上少走夜路就行了,也以德报怨,平时撞见也喊他去吃碗把饭。所以,趁此机会,灭灭他那气焰,长长记性,也是好的。
人命关天在即,不能不管了。村长拿出威严,其实很狼狈,猛地扑到文四身上,向着村民大声喊道:“打死人偿命,你们要打就打我吧。”他知道,村民法律意识淡薄,跟他们扯文明的东西根本无用,只得耍蛮,扔下老脸。
一个汉子手里的棒子起了惯性,一时停不住,猛地向村长屁股上砸了下去,村长啊地大叫了一声,吼道:“狗日的,还真打啊。”
围观的人,都是不怒反喜。因为大家对村长还是满爱戴的,他是个真正为人民服务的好官,为人处世在村里也是一等一的,没少给大家帮助,由于年纪也上来了,众人也都很尊敬他。看着他一大把年纪了,翘着个屁股还被人打棒子,村妇们自然捧腹大笑。
那汉子一看打的是村长他老人家,而且下手还不轻,也是被吓了一跳,赶紧去把他搀扶了起来,连声问道:“村长,您,您老没事吧?”
村长大人叹了一口老气:“没被你小子打散架,就算阿弥陀佛喏,”随即撑着腰,转过身来,看着众人继续说道:“如果大家不希望看着我骨头跨了,还给我面子的话,这个事就到此为止。天也黑了,该烧饭的烧饭去,把饭吃了也好干事。”
人群中,有几个年轻的女孩,听了他这话,脸上不由微微一红。总之,此事算是结束了,大家听了村长的话,都渐渐的散去。
猫头鹰在农村,和乌鸦一样,历来被看着不祥之鸟,它总是给人带来不好的消息。村子的古树,本来就很神秘,它再往上面一站,就更加的诡异了。
关于猫头鹰进村,在枫树上“窝火窝火”地叫,就要死人,已经变成了一种常识。这个,真的是太灵验了,每次它往上面一站,村里就得死人,已是被验证了无数次的事情,没有哪一次是放鸽子的。所以,这个不必多说,总之,相信一点准没错,猫头鹰是死人给活人来报信的。
因此,三人在如此诡谲的情形下,又听到猫头鹰的叫声,心里都感觉到了不可预知的恐惧,下一个要死亡的人会不会就是自己,或是身边的亲人呢?我下意识地向屋里张望了一下,担忧之色在脸上一掠而过。
三人仍然对黄牛突然鲜血直流的现象,给不出个合理的解释,也不敢近身前去,看这血到底是从哪儿流出来的。这个时候,昏暗中,牛的身子突然动了一下,接着是仰着头晃动了两下,就猛地摔倒在了地上,四肢动弹着挣扎了一会儿,便一动又不动了。
风打破了先前的平静,映衬着猫头鹰“窝火窝火”的叫声“哗啦啦”地刮了起来,零碎的几颗星也落了下去,厚实的乌云把即将掉在山头的月亮给严严实实的包裹了起来。最清晰的声音,应该是来自院坝东边方向。
突然,那儿,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传了过来,落在三人的身上,立即瘆出了满身的鸡皮疙瘩。那声音实在是可怖极了,不像人发出的,也不像鬼发出的,如果硬要用语言来形容的话,那就是用鬼的声音来说人话。
“我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