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都是目不转睛地盯着发出那个阴阳怪气声音的东院,身上早已是白毛汗林立,这个来自地狱的声音却说了句人话,怎能不让人惊恐害怕到极致?二爷看到身后的两个女人,脸色在恍惚的灯影中变得煞白,身子也在不停地发抖。
作为一个男子汉的他,一种原始天生渴望保护弱者雌性的欲望激素在血液里膨胀;再说,好歹他曾经也是一名军人,枪林弹雨、出生入死的生活于他并不十分恐惧。只不过,是这个声音太过诡异,也忒来得突然,致使他来不及作出应有的反应,管它是什么东西,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这个曾在战场上适用的人生哲学,未必在此刻就过时了。
二爷还真是宝刀未老,身手了得,虽然几十大岁功夫也搁浅十多年了,可动作反应之灵敏迅捷还是令两个女人大吃一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跑过去抓起屋檐下的一根费烟筒就朝东边飞了出去。这烟筒是铁炉子上换下的,少说也有六七米、重六七十斤,只听到“哐当”一声就落在了远方。
一阵巨响后,又恢复了先前死一般的沉寂。但有所改变的是,那个怪异的声音似乎消失了。但三人还是不敢放松,心里还是紧紧的,耳朵警觉地听着周围的一切,因为谁也不能确定它就真正地离开了,有可能是暂时躲藏起来了呢?
就这样大约沉寂五分钟后,三人都以为是自己出现了幻觉,刚才那个怪异的声音压根就没存在过。二爷刚想离开,它忽然再次有气无力地叫了起来:“我饿了”。仔细一听,声音离刚才发出的位置还发生了偏移,这就可以有两个猜测:一是发出声音的那个鬼东西是个活物;二是那个鬼东西至少有两个。
纵使二爷艺高人胆大,此时也不得不有些泄气了,心里咯噔咯噔地跳得厉害,在战场上最胆寒的无非是面对死亡,他娘的现在被这鬼东西整得比死亡更恐怖啊。所以他再也顾不得什么男子汉大丈夫的尊严了,只好采取以静制动的策略,呆在原地不轻举妄动。
这个没吃饭的声音一直在有规律地重复着,隔个两三秒又来一次,实在是瘆得人头皮发麻,要一直这样下去半小时,三人的白毛汗准长出来个一米长。黑暗就像一口棺材,让那个诡秘的声音在不大不小的空间里面绵长地回荡。
突然,我径直朝东角走去,二爷以为我被吓疯了,想拦住,可这时已经晚了。二婶也是大惊,脸色更加苍白难看,忙扯着嗓子喊住我。
可我像压根就没听到,像平常走路一样,淡定地向黑暗里走去。眨眼功夫,我就拖着一个黑色的影子回来,面前还有个像水壶的东西在不停地晃荡,二爷一看到这东西,气就不打一处来,两大步跑到黑暗中将烟筒拾掇在手里,走到文四面前就要向他砸去。
这时二婶也明白了过来,刚才那鬼东西并不是鬼,他是一大活人。她想到这里,就狠自己笨,怎么先前就没想到?这文四生来就凭他那得天独厚的口技,整日整夜里装鬼吓人,这在村子里是出了名的,就和他胸前挂的铁水壶一样远近闻名。不由叹了一口气,心想今晚是怎么了,发生的诡异事情真不少,三弟莫名其妙地摔得昏迷不醒、猫头鹰在枫树上叫死人、老黄牛更是古怪地流了一地的血,看来是把脑子给吓糊涂了。
眼看偌大的烟筒就要砸到文四的头上,依二爷那股当兵的牛脾气,这下去还了得,不死即残啊。二婶赶紧一把拦腰抱住,可是二爷正在气头上,又历来就对这个整日无所事事装鬼吓人的四弟深恶痛绝,早就巴不得狠狠地教训他一顿,只是碍于平日里三爷的阻拦,所以今日好不容易逮着个机会,不让他流血流泪也太对不住手里的大棒子了,手上稍微一带,就把二婶甩出去半米远。
趁着这个空挡,我上来直接抱住了铁烟筒,二爷瞄了我一眼,只得罢手,狠狠地飞了文四两脚,气愤地上楼去了。顿时文四痛得蹲在地上哇哇乱叫,可贱嘴是一时半会儿都没忘停下来,仍旧嚷嚷着他饿了他饿了。
从下午一直到现在,短短十个小时不到的时间里,家里发生了这么多怪异的事情,简直是弄得我晕头转向,哪有精力去想吃饭的事情,早忘得一干二净。也难怪文四饿得直嚷嚷,这不,正想着,自己的肚子就开始抗议了,咕咕地叫起来。
文四确实饿得不行,一口气大汗淋漓地吃了五大碗米饭,到水缸边把铁壶灌满冷水,就上三楼去睡了。我虽然也饿,但却吃不下,勉强压了半碗饭,将厨房收拾干净,到卧室躺下时,鸡已经叫了一更天。
因为白天累得不行,身体几近虚脱的边缘,平日经常失眠的我,现在却是一躺下就睡了过去。也不知道睡了多久,迷迷糊糊中听到有什么声音在叫,由远而近,忽大忽小,渐渐的变得像撒豆子一样密集,稀里哗啦,最后如万马奔腾,直接把我从睡梦中惊醒过来。
我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身子疲倦地靠在床头,凝神静气仔细去听刚才在梦中出现的那些声音,可是四周一片安宁,就连蛐蛐也没有,想来已经是下半夜了。可是刚才在梦中,那些声音是那般的真实,而且听来异常诡异,难道是因为自己太过疲劳,睡觉时也出现了幻觉?又尖起耳朵,听了有四五分钟,还是静悄悄一片,只好叹了口气睡下了。
我又很快睡去,但刚才的声音也再一次响起,发出的方式和频率也跟先前差不多。我几乎是在一瞬间就直直地坐了起来,十分警觉地竖起耳朵,心里也是暗暗地纳罕,继而联想到昨天发生的一系列怪异事情,就莫名地感到害怕。
可是这回那声音却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噼里啪啦像是无数的豆子在热锅里爆裂开来,尽管混沌迷乱,但仔细一听,依稀可以辨别它的来向,这个声音来自堂屋。我一下子就从睡梦中惊醒过来,想着三爷还在堂屋边上的另一间屋子里,心说不会出事了吧?急急地跳下床,慌忙中摸了支电筒在手里,就来到了堂屋。
声音果然来自这里,越是走近,我就越能感受到它的急迫,现在的心里打起了响鼓,这声音可是从来没听到过,也忒怪异了,而且,而且它就在门外,像是撞击门板发出来的,当我最后靠近时,竟然能够感受得到那种震动了,它就是来自门板。
我心里害怕极了,这怎么可能,深更半夜的,决不是人为吧?因为人根本不可能弄得出这么密集的声音,除非它同时拥有观音的千手和白骨精的尖爪。那会不会是什么动物呢?但又有什么动物会神经病地来撞击门板呢?那也说不定吧,飞蛾不也扑火吗?太乱了,总之这一切已超出了我的想象,绝不是我这个平凡的村妇所能想通的。
尽管害怕,但一时半会儿看来,对人生命还不构成威胁,我现在最担心的是三爷,于是不再管这些声音。三爷还是昏迷不醒,但呼吸比起先前匀称了许多,我倒了些热水在盆里,把毛巾往里湿了湿,就干后去帮他擦额头上的汗珠。
完了才回卧房,听着门外那些密集的声音,我心里混乱极了,本来十分疲倦的身体,在床上辗转反侧,无论如何也咪不过去,一直到鸡叫三更,窗外发白,随着那些声音渐渐散去的时候,才慢慢的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