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自己睡了有多久,想着刚才的噩梦,我摸着眼角竟然是湿润的,在梦中看来我是真的哭了。这么一休息,体力和精神都恢复得了差不多。看来,是我该出去的时候了。头上的棺材盖,也就百把来斤,是困不住我的。先前要不是考虑到体虚,以及出去了也未必逃得过二婶的魔掌,我只有等自己有了反抗的力气,才好作打算。
我用手去顶盖子,果然很容易,嚓嚓地动了几下;很快的,边缘就透出一道白光来,刺得我眼睛都睁不开,只能半眯缝着。不一会儿,一个盆大的缝隙就裂了开来,我赶紧把头砖了出来,手上一使力,哐当一声直接把盖子掀到了坟坑里。我一翻身,一下子爬了出来。
抬头去看天上,白花花的云朵,想来已是中午了。
我转身去看躺在棺材里的死人,竟然在刚才陪伴我睡了几个小时,这是多么可笑的事情。看他的体型,应该是一个中年男性,衣服被脱得光光的,全身上下干瘪着少许的肉,剩下最多的是骨头,这就是二婶的杰作。也亏她有技术,竟然能把这干尸的皮子给活活地刮下来。
唉,大哥,也怪你命运不好。不但英年早逝,而且连死了也不得安息。皮子被剐了,坟堆被刨了,棺材被撬了。你在阴间灵魂不安,要报仇的话,可千万不要找错了主啊!我只是不得已,才打搅到你的,这想必你也是知道的。不管怎么说,我在这里给你赔礼道歉了。
我心里默默祈祷着,向着棺材拜了两拜后,才爬到了真正的土地上。
我这么做,是想尊重死者,并不是说,我就怕了什么冤魂死鬼。说实在的,现在能让我害怕的东西,已经不多了。因为一个连死人都枕着睡过的人,她还有什么可畏惧的呢?
我现在要去找二婶,当然不是找她报仇。我是担忧她的现状,她的种种异常举动,决不是一个正常人能够干出来的事情。看来虎娃的死,对她的打击实在是太大了。以致她的脑袋糊涂了,精神也崩溃了;否则她是不会害我的,更不可能跑到坟山来刨坟剐尸皮。
我在坟堆的过道里四处张望,探寻二婶的影子。可是空空如也,什么也没发现。我先向右手边找去,还是不见任何踪影。这坟山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自从诡村有人在这里居住开始,但凡死了人都是埋在这里,所以你大概可以想象一下大致的状貌。差不多转了一个小时才走完,累得我喘息不止,值得抚胸找个地方坐下来休息。
这些坟普遍堆得比较高,照说我身高也不算矮了,相较我这个年龄女性平均身高而言,却看不到另一座坟的顶端。在这些坟堆的空道里绕来绕去的,直把我弄得头晕目眩。有时候不注意还迷了路,只得耐下性子来,仔细去辨别方向。
我休息得差不多了,就忙着去继续寻找。我真的很担忧二婶。她绝对不是个坏人,甚是心底善良,要是她有个三长两短,我良心肯定会自责,算得上她过去照顾过我。
我这个人在这些事情上,总有点婆婆妈妈的。真正是,滴水之恩,一定要涌泉相报。当然,别人对我的不好,自然也会双倍奉还。这种情况在我生命里很少甚至说没有,但愿它永远也不要出现为好。
这次我找到二婶后,不管她有多凶狠,我也要把她制服。然后压着回去,让二爷早些带她去看病,不然晚了拖延病情可就来不及了,因为我看她目前的状况实在是很糟。
我强撑着身子,继续游荡在坟堆间。因为受先前棺材里那一劫,我消耗了不少体能;又加上现在已是大中午了,我还颗粒未尽,肚子早就在抗议了,身体的能量严重跟不上。所以,就算我身体是铁打的,现在也已经快要不行了。
最后变成是走三步息两步,但就是凭着这种毅力,我几乎把剩下的坟堆区域全部走完了。终于皇天不负有心人,我终于看到了二婶。当看到她的刹那,原本以为这世上再没有什么可以吓到自己了,可还是对自己信心过高了点。
因为实际的情况是,我望着眼前的一幕,双腿就发软,竟然情不自禁地跪了下来。
我的面前,一片狼藉!她怎么能这样,做出这等天理不容的事情来。我这次真的相信,她神经出了问题,发疯了。
竟然连自家亲人都不放过,把大爷家那俩可怜死去的孩子坟墓也给刨了,并且也把他们的尸皮剐了下来,猩红的尸体触目惊心地摆在腐烂了的衣服里。这是造了哪辈子的孽啊,看来我们家真的要走向衰亡了,种种迹象都指向大爷三爷的预言。
二婶坐在地上,低着头在认真地缝补什么。我爬了起来转到她的身前,又是一惊。她正在穿针引线,一件用三张人皮缝织的衣服已然成型。我看那款式,应该是小孩穿的,并且足足缝了两层。
看到这里,我大概明白了她的用意。便在她身前蹲了下来,温柔地问道:“你是给虎娃缝衣服是不是?”她压根当我没存在,头也没抬,依然忙着针线活,但嘴唇还是木木地动了两下,说道:“虎娃他好冷啊!虎娃他好冷啊!”就这样,幽幽地重复着这句话。
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眼角升腾起了一股水雾。这也算是爱和感动吗?如果算,它一定是畸形的。但是畸形的爱我们就不会感动吗?二婶她最爱的孙子莫名被冰箱冻死了,她担心他在阴间被冷着,因此来坟山挖坟剐尸给他织衣服,希望他能在阴间得到温暖。这完全不符合人类的逻辑,如果要牵强把它理顺的话,那只有是二婶伤心过度导致精神失常。可是一个已经精神失常了的人,竟然还能为她最爱的人着想,这也算得上一件奇迹。
我去扶二婶,要把她赶快带回家。这个时候二爷一定在焦急着四处找她。不知道她这个病是否严重,还有得没治;但不管怎样,再也不能拖延时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