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真正的古典密仪,例如厄琉息斯密仪与公元前500年左右毕达哥拉斯派在意大利南部城市中创始的密仪,都是有着地方局限性的。它们都有某种象征性的行动或程序。在假晶现象的范围内,它们便从它的地方性解放出来了;哪里有新加入的人,它们便能够在哪里举行,现在它们是用枚斋的狂热与苦修的生活为目标的。参谒圣地的人变成了实行仪式的教团。公元前50年左右形成的、与犹太敬虔派有着密切联系的新毕达哥拉斯的团体决非一种古典的“哲学派别”;它是一种纯粹的修道团体,它还不是混溶运动中的唯一预先实行基督教修士与回教托钵僧的理想的团体。这些异教教会自有其隐士、圣者、先知、神谈、经典及启示。在偶像的意义方面,产生了一种非常显著的改变,还有待于研究。
柏罗提那的最伟大的信徒爱安布立卡斯最后在公元300年左右给异教教会订出了一种正统神学、教阶制度与严谨教仪的巨大体系,其门徒朱理安皇帝为了永恒地建立起这个教会,作了毕生的努力,最后并为它献出了自己的生命。他甚至想给冥修的男女创设寺院,倡导出世的苦修。这项工作获得了空前的热情支持,达到了殉教的高峰,一直延续到皇帝逝世后很长一段时间。现存的碑刻,除了通过下列公式是非常难翻译的,便是,“仅有一个上帝,朱理安便是其先知。”再有十年功夫,这个教会便会变成一件历史的、永远的事实。结果,基督教不但继承了其力量,而且在重要的细节上继承了其形式与内容。人们常说,罗马教会与罗马国家的结构相适应;这是不很正确的。罗马国家的结构在假设上便是一个教会。某个时期,两者发生了接触——君士坦丁大帝是尼西亚宗教会议的召集人,同时又是大祭司,他的儿子都是热忱的基督教徒,将他尊为神灵,按照规定的仪式去供奉他。圣奥古斯丁敢于肯定地说,真正的宗教已在基督教到来以前便以古典的形式在世界上存在了。
为了理解居鲁士和提图斯之间的整个犹太教,必须牢记三件事实,对它们,学术是非常清楚的,但因语言学的与神学的成见,在讨论时却不将它们当作因素看待。第一件事实是,犹太人是“一个无土地的民族,”是一种一致,并且是生存在一个由同一类型的许多纯粹民族构成的世界中的。第二件事实是,耶路撒冷确实是一个麦加,一个神圣的中心,可它既非犹太人的家,也非他们的精神上的向往的中心。最后一件事实是,仅有在我们坚持将犹太人看成为世界历史中的一种特殊现象时,他们才是如此。
当然,被放逐后的犹太人与被放逐前的以色列人比起来,就像休哥·温克勒所首先发现的,确是一种相当新型的民族。可他们并非那一类型的唯一代表。那时,阿拉米语世界已开始出现了很多这样的民族,包括波斯人与迦勒底人,他们都住在同一个地区,可是相互间从不来往,当时他们便已在过着我们称其为犹太居民区的真正的阿拉伯的生活方式了。
新精神的最早的先驱是有着壮丽本质的预言式宗教,它们是公元前700年左右产生的,它们向人们及其统治者的原始习俗发起挑战。它们本质上也是一种阿拉米人现象。我越是一方面思考阿摩司、以赛亚、耶利米,另一方面思考琐罗亚斯德,我便越觉得其关系非常密切。区别他们的好像并非他们的新信仰而是他们进攻的目标。
前者攻击那野蛮的、古老的以色列的宗教,事实上那是一整堆的宗教因素,——信仰神圣的石头与树木,信仰无数的地方神(旦、怕特利、希伯伦、示剑、别示巴、吉甲),信仰一个单一的耶和华(或厄洛希姆),这个名字包括很多最庞杂的神力:祖先崇拜和人体牺牲,托钵僧舞和神圣的委身——加上一些关于摩西与亚伯拉罕的模糊传说,与许多晚期巴比伦世界的习俗与英雄故事;它在迦南地区长久成为国教之后,今天已经退化与僵化成农民形式的了。后者攻击对英雄和海盗的古老的吠陀信仰,这些信仰毫无疑问是同样粗鄙化了,必须不断地通过对圣牛的赞美与关注,才能被唤回到现实中来。琐罗亚斯德生于公元前600年前后,生活穷苦,被迫害,被误解,老来还要与非信徒作斗争——他是不幸的耶利米的一位值得尊敬的同时代人,耶利米因预言而被其同胞所憎恨,被国王所囚禁,在事变之后被亡命者带到埃及,在那里被处死了。我相信,这个伟大的时期带来了第三种预言式宗教,便是迦勒底宗教。
迦勒底宗教及其深刻的天文学与永远惊人的本性,我估计,是由具有以赛亚一般才气的创造性人物在那时借鉴于古巴比伦宗教的遗留而创造出来的。大约在公元前1000年左右,迦勒底人便和以色列人一样,是一群说阿拉米语的部落,住在西尼尔往南——耶稣的祖国语言有时候还称为迦勒底语。在塞琉西时期,这个名称用在一种分布非常广的宗教团体身上,特别是用在其教士身上。迦勒底宗教是一种占星的宗教,在汉摩拉比之前,巴比伦宗教并不是这样的。它是对枚斋宇宙也就是世界洞天及在其中起作用的定数的最深刻的解释,所以,它是伊斯兰与犹太玄想中的基本内容,直到它们的最晚近的时期都是这样。7世纪之后那种值得被称为确切的科学的天文学——便是教士们令人难以置信地精确的观象技巧——一是由它形成的而非由巴比伦文化形成的。
它用星曜周代替了巴比伦的月曜周。伊什塔是古代宗教中最常见的人物,是司生命及结果之女神,现在变成了一颗行星,秦姆兹是司植物常死常生的神,变成了一颗恒星。最后,拜一神教的感情表现了出来;尼布甲尼撒认为马都克大神是唯一的真神,是仁慈的神,而波息帕的老神尼波却是其子和对人类的使者。在一个世纪中(公元前625—前539年),迦勒底的国王是世界的统治者,可他们也是新宗教的先驱者。在建筑庙宇时,他们亲自搬砖。耶利米的同时代人尼布甲尼撒登极时对马都克的祷告词现在尚存,在深刻性及纯洁性方面与以色列预言中的最优秀的篇章一样出色。与犹太人的悔罪圣诗在韵律及内在结构方面密切地联系着的迦勒底的悔罪圣诗,知道人所不自知的罪过与在被赞美的神前忏悔便能改变的苦难。相同的对于上帝的仁慈的信赖在帕尔迈拉的柏尔庙的碑刻中作出了真正基督教式的表述。
预言式教义之核心业已是枚斋性的了。有一个作为善之本原的神——无论其被称为耶和华,称为阿胡拉玛兹达,或者称为马都克。巴力——别的神都是无力量的,或者是邪恶的。这种教义希望有个弥赛亚,这个希望清楚地表现在以赛亚的身上,在随后的几个世纪中,因为一种内在需要的压力,也到处在迸发。这是枚斋宗教的基本观点,由于它暗中包含着一种世界历史的善恶相争的概念,认为恶在中期得势,而善却在末日审判时取得最后的胜利。将历史这样道德化的是波斯人、迦勒底人与犹太人所共有的现象。
但是因为这个观点,地方性民族的观点事实上便消失了,无尘世的家与疆界的枚斋民族便产生了。选民的观点出现了。可是,不难理解,属于强有力的血气旺盛的人们,特别是那些大家族,觉得这些精神性过分浓厚的观点与其天性是不相容的,于是便回到了那顽强的、古老的部落信仰。依照丘孟的研究,波斯国王所信奉的宗教是多神教,并无荷麻圣礼——即它不完全是琐罗亚斯德教。以色列大部分国王的情形也如此,迦勒底最后的国王那蒲那比(那波乃多斯)或许也是这样,他被居鲁士及他自己的臣民推翻的原因是,因为他不信马都克。在犹太人被囚俘时,割礼与(迦勒底的)安息日才开始被犹太人当作一种仪式来采用。
巴比伦的放逐让犹太人与波斯人之间出现了重要的差别,这并非关于自觉虔信的最后真理方面的,却是关于现实中的所有事实及人们对于这类事实的内心态度方面的。或许能回家去的是耶和华的信奉者,许可其回去的是阿胡拉玛兹达的信徒。这两个在两百年前或许具有同样的战斗人数的小部落,一个占有了一个世界——大流士越过北面的多瑙河时,其势力在南面经由东阿拉伯达到了索马里海岸的索哥特拉岛——而另外一个则彻底变成了异族政策的一名一点也不重要的走卒。
这就是使得一种宗教这样威风,另一种宗教这样卑逊的原因。学者能够对照《耶利米书》,读一读大流士在贝希斯敦的伟大碑刻——这位国王对其胜利之神是怎样赫然自负!而以色列的先知要想保全其神的影像所进行的论辩又是多么无望啊。由于波斯人的胜利,被放逐的每个犹太人的眼光都转投到琐罗亚斯德的教义中去了,纯粹的犹太预言书(《阿摩司书》,《何西亚书》,《以赛亚书》,《耶利米书》)变成了启示录(《第二以赛亚书》,《以西结书》,《载加利亚书》)。关于人子,关于撒旦,关于天使长,关于七重天,关于末日审判的新看法都是波斯人对于共同世界感情的提法。在《以赛亚书》第四十一章中,居鲁士本人出现了,被尊为弥赛亚。《第二以赛亚书》的伟大的作者是否从琐罗亚斯德的门徒身上得到的启发呢?波斯人释放犹太人是不是因为感到他们两种教义之间有着内在的关系呢?不管怎样,能够确定的一点是,两方面对于最终的事物,是有着同一流行看法的,他们对于古巴比伦的与古典的宗教,对于一般非信徒感到了并且表示了共同的厌恶,而这在他们相互之间是并不存在的。
可是我们不应忘记也从巴比伦的角度去看看“从囚禁中回去”这一问题。具有强大种族力量的人民大众事实上很少有这类想法,将这类想法看成是纯粹的幻想与梦想;坚实的农民、手工业者、当然还有萌芽中的土地贵族却在他们自己的一个国王,即勒西·加留泰的统治下平静地保持自己的所有的一切,其首都是尼赫底。回了“家”的仅是少数顽强狂热的人。他们连同其妻室儿女共计四万人,不到总人数的十分之一,甚至不到二十分之一,谁如果将这些居民及其命运与整个犹太族混在一起,他便决不会懂得之后所有事件的内在意义。犹太教的小天地过着一种独自一人的精神生活,而整个犹太民族却虽尊重这种生活,但绝没有分享这种生活。在东方,启示文学,预言的女祭司,是十分兴盛的。
这是人们的一种真正土生土长的诗歌,我们现在还有其杰作《约伯书》——这份作品的性质是伊斯兰的,肯定是非犹太的——而它的别的大量的故事与英雄传说,例如《朱狄司》、《托比特》、《阿溪卡》却成了“阿拉伯”世界所有文学的动因。在犹太,仅有律法是昌盛的;《他勒目法》的精神最初出现于《以西结书》中(第四十章以下),到公元前450年之后在以以斯拉为首的法律师身上体现出来了。从公元前300年到公元后200年,律法师们(“夫子们”)注释了《妥拉经》,发展了《米示纳篇》。耶稣的来临与圣殿的毁灭都没能中断这门玄奥的学问。耶路撒冷变成坚定的信徒的麦加,其《可兰经》是一部法典,其中慢慢加入了一整套根据法利赛派观点改组过的、迦勒底和波斯动因相混合的原始历史。可是在这种气氛中,世俗的艺术、诗歌或学问是没有容身之地的。《他勒目法典》中的所有天文学、医学与法学知识有着完全的美索不达米亚根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