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重大问题被阿泰纳西乌斯公式化。阿泰纳西乌斯的智识源是假晶现象,他有很多地方与其属于异教的同代人爱安布立卡斯相似。阿里息斯将基督看成是半神半人,只是在物质上和圣父相像。阿泰纳西乌斯反对阿里息斯,主张圣父和圣子属于相同的物质,它在基督身上化作一个人的“身体”。“圣言化为肉身”的西方公式凭借着祀拜教会的能够看到的事实,而对圣言的理解却依靠着对景色如画的经常的沉思。在崇拜偶像的西方,爱安布立卡斯在此时写出他的关于上帝圣像的著作,神圣被物质地显示于圣像之中,而且表现出奇迹。在此,对于三位一体的抽象永远在事实上被伴随着圣母与圣子间在感觉上的人世关系,关于后者,在阿泰纳西乌斯的思维过程中是不能被排除的。
基于这种圣父与圣子同性的认识,第一次提出了实际的问题——那就是枚斋教的二元论看待圣子本身的历史现象的态度。在洞天世界中有神圣的物质与世人的物质,在人中间,有一部分属于圣灵,而单个的灵魂却在一定程度上和“肉体”相关连。但是基督怎样呢?
在希腊语与假晶现象的领域中所发生的一场战争——这处于西方教会“哈里发”的充分影响之下——是一个决定性之因素(它是亚克兴战役的后果之一)。君士坦丁甚至还作过尼西亚会议的召集人与主持人,在会上阿泰纳西乌斯的教义取得了优势。在东方,因为阿拉米语言与思想,这些举动几乎完全没有被仿照执行(就我们依照阿弗拉哈特信筒中知道的);在这里人们认为去争论那些他们向来关注但却早已解决的问题是没有一点道理的。作为以弗所会议(431年)结果的东西方的决裂,割断了两个基督教的民族——属于“波斯教会”的与属于希腊教会的,可是这无非是适应于两种相异图景的思维方式之间一开始便存在的差别的证明罢了。聂斯托利与整个东方将基督看成为第二个亚当,最后一代的神圣使者。玛利亚生育了一个男孩,在其世人的、被创造的物质之中,寓居着神的、不是被创造的成分。与之相反,西方将玛利亚看成是与一位上帝的圣母,神质和人质在其身体中形成了一个被西利尔称为联合的统一体。在以弗所会议承认圣母是生育上帝的人时,这个拥有地亚那女神的古老的声誉的城市马上产生了一个真正古典式的狂欢庆祝。
可是在这很久之前,叙利亚的阿波林纳里斯就已预告了对这个问题的“南方式的”看法——在活着的基督身上不但是物质,并且是单纯的物质。神圣的物质变成为世人的物质,而并不是与之相混合(并不是像三位一体教义的捍卫者格列高里·纳兼曾的反面主张——有意思的是,表达一性论观点的最好的办法是利用斯宾诺莎的概念——一物质处在另一形式之中)。一性论者将卡尔西顿会议(451年,会上西方又一度占优势)的基督称为“两面的偶像”,他们不但脱离了教会,并且还在巴勒斯坦与埃及发动了猛烈的起事;甚至当查士丁尼时期在波斯的——也就是玛兹达教的——军队深入尼罗河地区的时候,他们被当成解放者而得到一性论者的欢迎。
这个进行了一世纪的猛烈斗争的根本意义——并非关于学究式的概念,而是关于一种景色的精神,它正谋求在其人民中间的解放——目的是推翻保罗的著作。假设我们可以置身于这两个新生民族的灵魂的最深处,不作一点保留,不考虑教义中的所有细节,那么我们便能够看到基督教怎样向希腊的西方倾斜,而且它与异教教会在理智上的渊源怎样最终引发了西方的统治者通常也是基督教的首脑这一结果。使徒保罗在假晶现象里面的基础和基督教是一样的,这一点在君士坦丁的脑子中是明确的。
具有使徒彼得的倾向的犹太基督教徒对他而言是一个异教宗派,对于东方的“使徒约翰”型的基督教徒,他却从没有注意到。当假晶现象的精神在尼西亚、以弗所与卡尔西顿三次决定性的宗教会议中断然将自己的标记盖在教义上时,真正的阿拉伯世界带着自然的力量对此加以反对,而且树立壁垒来防御它。随着阿拉伯青春时期的结束,基督教最后分裂成三个宗教,它们能够用保罗、彼得与约翰的名字来作代表,而它们之中没有一个在此以后能够要求依照历史上与教义上公正的眼光而被视为唯一纯真的、原有的基督教。这三种宗教同时又是居住在古时希腊人、犹太人与波斯人的种族区域的三个民族,它所用语言则是自他们那里借用来的教会语言——即希腊文、阿拉米文与培利维文。
东方教会自从尼西亚宗教会议之后用一种以忒息丰教长居首脑地位的主教制度,以其独特的宗教会议、礼拜式与法律,将自己组织起来。486年,聂斯托利派教义被接受而成为约束,而和君士坦丁堡的联系从此断绝。自此时起,玛兹达教徒、摩尼教徒、聂斯托利派教徒拥有一个共同的命运,其种子被播种在巴蒂撒尼斯的灵界知识中。在南方的一性派教会中,原始社团的精神又开始抬头而且传布更远;依照它无法调和的一神论和它对于偶像的敌视,它最相近的渊源是他勒目派犹太教,而其战斗呼声“唯一上帝”已经标志着它和前述的犹太教成为伊斯兰教的起点:“阿拉以外没有上帝”。西方教会和罗马帝国继续保持着同一的命运,也就是祀拜教会变成国家。它逐渐将异教教会信徒吸收过来,从此以后其重要意义的大多数并没有存在它自身之中,——原因是伊斯兰教几乎消灭了它——而是存在于这一事件,这便是西方文化的年轻民族从它之中接受了基督教体系作为一个新创造的基础,而且是在非常靠西地区的拉丁形式之下接受它的。这种拉丁形式对于希腊教会本身说来是无意义的,由于罗马此时是一个希腊式的城市,而拉丁语却在阿非利加和高卢流行得更广泛。
枚斋民族的本质的与基本的概念——一种包括在展延之中的存在,自一开始便积极扩张它的自身。全部这些教会都是审慎行事、坚强有力与成功的布道教会。可是仅有等到人们最后已经不再认为世界末日近在眼前,适合于这个世界洞天的长期存在的教义业已建立起来,枚斋各个教派关于物质问题已经采取了自己的立场以后,这种文化的扩展才采取了迅疾而热烈的速度,这种速度与一般的不一样,只有在伊斯兰教中才能够看到它最深刻、最后、但并不是唯一的例证。对于这些重大的事实,西方的神学家与历史家拿出一个十分错误的描绘。他们集中于地中海地区所见到的一切,便是那个与其“古代—中世—近代”三段论相一致的西方的方向,并且甚至在这个范围内,他们接受了基督教的表面同一,将它看作在某一时期从希腊形式过渡到拉丁形式,因而希腊的残余彻底消失了。
可是甚至在基督教的面前,异教教会曾经以这种混合祀拜赢得北非、西班牙、高卢、不列颠及莱茵、多瑙河边境地带的大部分人口——这是不争的事实,其巨大意义从未被人发觉,甚至也未曾被正确地解释为布教的努力。凯撒在高卢发现的督伊德教在君士坦丁时代已经差不多不存在了。从2世纪以来在祀拜教会的枚斋教大神(尤其是密司拉、索尔、朱匹忒)的名义之下对于地方原有神祇的同化,其实这是一个征服的过程,此后的皇帝崇拜也是同类情况。基督教在布教方面的努力,假如不是其近亲——别的祀拜教会——曾经在它之前的话,是不会取得和它一样的成就的。可是后者的宣传决不限于蛮族的范围;甚至在5世纪时,布道师阿司斯力庇奥多图斯让一座加里亚城市——阿芙罗代夏斯由基督教转变成异教。
正像前面所说的那样,犹太人不遗余力地朝着东方与南方大规模地传布他们的宗教。他们甚至可能在基督诞生之前,就通过南部阿拉伯进入了非洲的腹地。同时在东方,甚至早在2世纪时,他们就出现于中国,这是考证确凿的。在北面,卡札尔人的领地和它的首府阿斯特拉罕随后也转而信奉犹太教。从这一地区走出来的信奉犹太教的蒙古人,他们前进至德意志的腹地,并和匈牙利人一起被击败于955年的利亥菲尔德战役。西班牙摩尔大学一犹太学者曾经为一个使节团而向拜占廷皇帝申请护照(在公元1000年),这个使节团是派去询问哈扎尔人是不是以色列的迷失部落的。
玛兹达教徒与摩尼教徒从底格里斯河向两岸的帝国(罗马与中国)深入,直至其非常边远的地区。祀拜密司拉的波斯教徒进入了不列颠;摩尼教在400年时成了希腊基督教的威胁,在法国南部最晚到十字军时期尚有着摩尼教的宗派。可是这两个宗教同样也向东方推进,沿着中国的长城(这里卡拉·巴尔噶森用多种文字记述的伟大铭刻证明了摩尼教信仰传入了维吾尔地区),甚至达到山东。在中国内地,可以见到波斯的拜火教兴建的寺庙,而且自700年以来,在中国的星相学著作中能够发现波斯式的辞句。
这三派基督教会向四处传布的历程已经印下了足迹。当西方教会在496年让法兰克国王克洛维皈依的时候,东方教会的布道师已经抵达锡兰及中国长城非常靠西的边防地带,而南方教会的传教师也已来到阿克苏姆帝国。与之同时,当德意志在蓬尼菲斯(718年)以后,已经转投皈依时,聂斯托利派的传道师已经非常接近于赢得中国。他们在公元638年进入山东。唐高宗(651—684年)允许在帝国各省建立寺院;750年,皇宫内部已经在宣讲基督教,在西安府被保存下来的781年一块纪念碑上的阿拉米文与中文铭刻写道:“和宫敞朗,遍满中土。”可是,具有极重要意义的是,在宗教问题上无法称其为外行的孔教信徒,将聂斯托利派徒、玛兹达教徒与摩尼教徒都看成是单一的“波斯”教的信徒,正像西部罗马省份的居民之无法区分密司拉与基督一样。
所以,伊斯兰教能够被看作是整个这一组早期枚斋宗教的清教派,作为一个外貌全新的宗教,在南方教会与他勒目派犹太教的区域中出现。恰是这种比较深刻的意义,而非单纯是其喜好战争杀戮的武力,为其无法相信的成就提供了解答。虽然由于政治的原因,它实施了令人惊奇的宽容(希腊教会最后的大神学理论家约翰·达玛森奴斯用阿尔·曼佐耳的名义成为哈里发的财政大臣),但是犹太教、玛兹达教与基督教的南方教会和东方教会却迅速地并且几乎是完全地消失于其中。
塞琉西亚教长叶苏雅布三世控诉说,当它一来到当地,成万的基督徒立刻归附了它,而在奥古斯丁的故乡北非,所有居民一下子全投奔了伊斯兰教。穆罕默德死于632年。到641年,一性论教徒与聂斯托利派徒的(所以也便是《他勒目法典》与《阿维斯塔经》的)所有领地都归伊斯兰教所有。717年,它站在君士坦丁堡的面前,希腊教会面临着覆灭的危险。早在628年,先知的一个亲戚曾经携带礼物送给中国皇帝唐太宗,而且被许可设置传教组织。自700年起,在山东有了清真寺,而在720年,大马士革向长期定居于南部法兰西的阿拉伯人指示,让他们征服法兰克人的国土。两个世纪之后,当西方一个新的宗教世界在古老的西方教会的废墟上兴起时,伊斯兰教传到了苏丹与爪哇。
关于所有这些,伊斯兰教仅是作为外向的宗教历史中的一个断片而具有重要意义。枚斋宗教的内部历史终结在查士丁尼时代,正像浮士德宗教的内部历史终结在查理五世与特棱特宗教会议一样的确实无误。全部关于宗教历史的书籍都指出这种基督徒的宗教曾经具有两个伟大思想运动的时代——在东方是0—500年,在西方则是1000—1500年。可是这是两种文化的两个青春时期,而且在它们中间也包括了那些属于任何一个宗教发展过程的非基督教的形式。529年雅典大学被查士丁尼封闭的原因,并不是像通常所说那样成为古典哲学的终结——若干世纪以来古典哲学就已不存在了。
在穆罕默德诞生的四十年前,他的做法,而且——像历史家忘了补充的——也是通过封闭安提亚克与亚历山大里亚的学派从而结束了基督教的神学。教义已非常完备了,正像它在西方通过特棱特宗教会议(1564年)与《奥格斯堡信条》获得完善(1540年)时一样,由于宗教的创造力随着城市与理智主义的出现而走向完结。与此相同的,在犹太人中间与在波斯地区,《他勒目法典》完成于500年左右,而当科斯洛厄兹·努希尔万在529年血腥镇压玛兹达克的宗教改革时——这次改革与我们的再浸礼派在摈弃婚姻世俗财产方面有着极其相似的地方,而且曾经得到国王柯巴德一世的支持,并借其来抵抗教会及贵族的势力——阿维斯塔派的教义同样走向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