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场中,飞沙走石,观势态,浓烟滚滚,蜈蚣道人泪眼模糊,早分不出场内三人谁是谁。
好一场恶斗,阴刹刹鬼风呼号,爽飒飒剑气凌空,凉嗖嗖拂尘刮面,白给法师仗着仙刀威势,以一敌二,犹占上风。
尘丝剑气不能搂身,刀芒挥霍山石崩裂。几人且战且走,且走且斗,一时还未分出胜负,这间庙宇却遭了殃。
法师刀出如大河奔涌,扫屋荡院,剑气霹雳似雷击电闪,林木催灭,道姑贯推无量诀,霁风和月。
寺中宾客僧众,不是睡死,便在逃窜。睡死者服下迷药,酣声猪眠,逃窜者没头没脑,树倒猢散。
几人从东厢房战至西厢房,撞穿壁厢累累,损坏玉柱千根,由藏经阁斗到养佛殿,破烂楼阁圩圩,凌乱佛像神尊。
那时斗狠,拿刀砍去,南海观音断了头,这节逞凶,使剑斩落,北尊弥勒跛了脚,道姑端庄,出手便风雷涌动,平地卷起旋风。
相互往来之间斗了百十来招,前后不过盏茶时间,换算下来,几乎眨眼就有三五招过境。
何志武出剑愈来愈快,纯阳剑得真元孕养,通体瑕白,他的剑风越来越盛,几欲破开法师防护。
李道姑飞刀妙用,拂尘滚滚,无奈得法师煞气护体,刀芒凌厉,她一身本事发挥不出七成,战力严重受损。
法师占据优势,戮仙刀阴煞之气源源不绝,扭曲着三人身周百米内元气,对手若擅使兵刃还好,如专修手印拳风,便处处受制。
他优势明显,不愿死斗,只以刀芒压制二人,不令对手近身,进一步将自身长处扩大。
寺庙内,香客早被蒙汗药迷翻,他那徒子徒孙武功低微,插不进手,只望风逃窜。
于他而言,即使庙宇塌陷都不重要,只要过得今夜,戮仙刀饮尽两名先天尊者血液,定型成器,全午寺仍可重建。
剑气刀芒交击,飞沙走石境地,风月暗淡无光,镜湖破碎狂浪。交手余势之盛,绝鸟飞掠、止昆展翅,莫说是人,就是苍蝇也飞不进来。
其状摧枯拉朽,绵密缠缠,何志武辟手相搏,锻开仙刀压迫。法师久攻不下,重拾白骨佛珠,作天女散花劈头盖脸打来。
何志武且抵且退,慢慢与道姑背靠一处,手眼相望,兵锋所指,抵御三方,一为正东南北,一为正西南北。
乒乒砰砰打落佛珠,久捱不住,苦等天魔琴未至,何志武对道姑道:“久拖下去,对我们不利,而今我有个办法,可以制敌。”
道姑眸目晶亮,道:“有甚良策,只管说来。”
“这拙计还需要李前辈助力。”何志武从简说来:“我们单人独力,挤不近身,不如前辈用拂尘送我一程,或能破开煞气泥沼。”
“好!”道姑说到就做,把个拂尘层层密密绕住何志武,如金龙盘柱,如彩凤飞檐,团团练练,好不紧实。
法师不怠战机,纵出仙刀,凝聚十来丈宏大刀芒,横扫竖劈,推金山倒玉柱,平波澜稳四方,鞭甩过来。
“去!”道姑抬手,方寸之间劲气四溢,直把何志武转陀螺一般飞旋出去,使投掷暗器手法推他飞掠。
剑出无止,料峭一点寒芒先至,随后纵跃似飞,何志武双手持剑,努力将真元压缩到极致。
便见一点寒星点破戮仙刀芒,一路催开势如破竹。剑气刀芒拼杀,剑气凝练,刀光分散,刀芒虽盛却如乌合之众,剑气纵短也是精兵强将。
剑破刀光,法师见势不妙,急收刀势,转手劈出三道破体无形真罡,这一罡气,离体无形无质,肉眼难见。
这一招,是所有贯穿任督二脉者都会的,可说是后天境界剑气的升级版。
譬如后天之境,有三个阶段,一是真气游走四肢百骸,强筋健骨,夯大力,轻体干。二是真气打破四梢,可由手脚喷吐至兵刃中,刀快剑灵,枪如龙,锏打虎。
三是真气透过兵刃,催发剑气刀光,彼时真气还要依附于刀剑,一旦离体,只有剑风刀气,不比自然风压强出多少。
通贯天地玄关,真气凝为真元,同时可用之撬动天地元气,真元便能做到短暂离体,且保持一定威力。
先天境界也就多了一条对敌手段,且这手段既无赖又强大,后天境界剑气至多九尺,又怎么近得了身,何谈跨境界败敌?
面对法师劈来无形刀芒,即使看不见,亦能感知到虚空中气流被挤压变形的痕迹,那就是刀芒流淌的踪影。
何志武抽剑左遮右挡,一一挑飞刀芒,借着李道姑拂尘推力,他终是跨过煞气阻碍,举剑近前。
法师额头汗粒见起,白眉沾染湿咸,仓促之间举刀砍来。何志武一路奔袭,剑拖火光,从从容反撩向上。
剑影刀光闪过,法师左臂抛飞,这一剑本来刺他咽喉,最后一刹,他抬起左手抵挡,只断得他一臂。
一着未建全功,尚不及退去,戮仙刀已然砍下。这一刀本也对着他脖子,却因为骤然失却左臂,身体失衡,法师只挥刀在他后背划开一道口子。
若不是因为他练过硬功,有铜皮铁骨护体,就这一刀,便能切开后背筋膜,直穿心肺。
背上一凉,何志武暗呼糟糕,出掌横推,把法师震飞出去,致使道姑空放飞刀无功而返。
背后血涌,何志武忙跌坐在地,李道姑匆匆赶来,在他后背会谷、大有等穴位疾点,使真元封住血水喷洒。
“你没事吧?”李红袖虽止住伤口血流,但见他面如金纸,不由关切。
“他当然有事。”白给法师扯下袖袍,牢牢扼住左臂伤势,他的伤口是由小臂根断,只剩半条胳膊。
那红紫血液仍止不住缓缓一滴滴渗出,他就把戮仙刀伸过去迎接,这刀先汲了何志武鲜血,又被法师浓血浇灌,越见其锋犀利。
阴煞之气又增强三分,道姑运转真元更加艰难,她变色道:“你居然用血养刀!难道不要命了?”
“二位苦苦挣扎,老僧也只能拼尽全力了。”法师道:“过得今朝,一切都是值得的。”
法师伤口被剑气干扰,难以静心驱逐剑气,是以血流不止,就如同何志武此刻,体内时时有阴煞侵袭,后背伤势合上又开,非短时间能痊愈。
他对李红袖道:“还烦前辈拖他盏茶时间,晚辈止住伤口,即刻合力除此魔獠。”
情至于此,李红袖更不能退缩,还未应声,那头法师已然挥刀砍来。
这一遭,戮仙刀因饮过尊者紫血,煞气更浓,她本就困顿的处境愈加雪上加霜,两人对招,还要分心照看何志武,越使她如履薄冰。
飞刀破空成绝响,拂尘伏魔作古谈,无论她是左右遮挡,还是上下规避,法师攻势总追着不放。
她心下决然,弃守转攻,拂尘硬捍戮仙刀,每攻一着,即有百十根尘丝银线脱离尘柄。
斗过三五招去,她已香汗淋漓,手中拂尘光秃秃,没了飘飘银线,恍如露水莲蓬。
法师一步步走近,顿在三丈外,口启佛音道:“南无世界大门已开,老僧这就送二位去往无生境地……”
举刀未落,他手宥然僵在半空,细细看去,竟有根根银丝线缕缠住法师手腕,牢牢束缚着他。
道姑双手合诀,先头被打落的尘丝交织成网,迎头罩住法师,将其一网打尽,困在当间。
这丝线在她真元牵引下,首尾接连,横竖交错,交织成一张银色大网阻住对手去路。
只看她口诵真言,念念有词,强撑着拂尘大网的拘束。法师在网内拳刀尽出,斩断丝线,要破开也只是时间问题。
道姑扶起何志武,道:“这魔头仗着妖刀逞威,今天先放他一马,改日再来算账。”
何志武这时虚弱已极,一身真元都用在抵抗阴煞侵袭上,发挥不出三成,况且在戮仙刀煞气范围内,亦难出手,便由道姑带着几个起跳,遁离全午寺。
途中,撞着取琴归来的胡桃,他本待杀个回马枪,但一来胜负难料,二来与李道姑还未熟稔,若斗个两败俱伤,焉知对方如何收场?
如果是真正侠义人士,那当然皆大欢喜,大家同心合力除魔,兴许还能结下良缘。
但若是心怀不轨,那岂不正中对方下怀,坐收渔翁之利,来一招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那他坟头草可堆得老高了。
考验人心从来不是个明智的选择,熟人如此,陌生人更甚。
他们四个便趁着惺忪月色,赶下山头,全靠脚力疾驰,个个都会草上飞,人人身怀轻身功,赶起路来也不含糊。
出了寺,却不往多罗城走,反取小道入山,行得一阵,停了一阵,复行一阵,不多时,来到一条河边。
但看绿柳垂松,野鸟飞林。绿柳垂松,烟锁池塘绿柳树,松伴草屋果实垂,野鸟飞林,野鸟入夜莫离巢,但见飞林必有妖。
河边小畔,有一座屋。
屋用茅草盖顶,勉遮天落水,棚使竹木砌墙,强拦无际风。
屋舍简陋,仅有床铺,这时也不讲究许多,只在地上铺着稻草,把床让与二女。
幸亏胡桃把包袱也一并带上,里面有江湖人士常备金疮药、狗皮膏、石灰粉,何志武取来药粉,撒在伤口上,帮助疗伤。
这一夜难入眠,他勤勤以真元拭去侵体阴煞,至黎明破晓时分,终于把戮仙刀上煞气冲刷干净,伤势已无大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