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观史籍,唐宋元明清,一朝经史皆由后人修,若要看切历朝真容,须向后翻一代。
汉灭暴秦,秦皇上书无道,清破腐明,清修明史失心,历朝历代,无不如是。
大侠之所以是大侠,在于他所做的事皆出正义。打倒一个敌人,是争斗,打倒一个邪恶的敌人,是替天行道。
历代政权行将就木时,都是吸附在民众身上的水蛭,独揽财富的恶龙,彼时必将出现一个勇者,挥怒刃斩龙首。
这个勇者,多打着替天行道的旗号,他要先“受命于天”,而后方可代天行事,笼络民心。
勇者斩斗恶龙后,那一洞财富理应归还天下,不过此时勇者屠刀在握,权钱唾手可得,他怎能敌过胸中欲壑?
遂龙灭后,又生一龙,不过此龙狡黠,对外宣称此前的是恶龙,而自己是好龙,定不会加害众生。
为显自己的白,需要一个绿叶衬托,他必用墨泼黑昔日敌人,把前代统治者描成敲骨吸髓、无恶不作的暴徒,方表自己得位之正,乃民心所向,顺应天时。
按照武当年鉴记载,十五年前,日月神教不甘蜗居黑木崖,教主任我行法驾华山,率众攻打五岳诸派。
其时,神教有四大护法、十方长老,更兼精英子弟、狼虎教徒无数,任我行仗着吸功大法,身负二百年内力,乃当世武林数一数二的绝顶人物。
华山孱弱,分气剑两宗,那时气宗主导山门,鲜少练剑者,宗主姜不凡带领门内英豪,抗击神教。
他抗敌之精神可嘉,但现实往往残酷。在双方实力悬殊下,不过月余,弟子死伤无算,华山派丢盔弃甲,一路溃败百八十里地。
眼见得任我行即将攻破华山大门,打下五岳之际,武当少林出于正道扶持,从旁援助,阻击日月神教。
少林方正大师与武当冲虚道长于华山之巅,寒风凛冽中赌斗任我行,更有少林棍僧、武当剑手会同华山门人约战魔教教众在龙门岩下。
一战过后,二老凭着少林金刚指合并武当真武经险胜任我行半招,魔教退去,并定下五十年不得来犯之契约。
经此一役,华山气宗元气大伤,众弟子身心疲惫,哪料剑宗异军突起,釜底抽薪,在门内埋伏气宗众人归山。
在姜不凡抵抗日月神教期间,岳不群只做了两件事:一是宣传姜宗主坏话,二是趁机增长实力。
那时刚逢宗门之殇,姜不凡举门迎敌,华山上下哀鸿满地,时有死伤消息回报。
加之生活本疾苦,岳不群便添油加醋,把众多苦难根源指向姜不凡,引得华山上下对气宗不满。
借着忽悠无知弟子,岳不群大肆吸纳青年一代入剑宗门下,扩大势力。
待气宗得胜归来,等着他们的不是同门的鲜花掌声,他们反成华山罪人,各人磨刀嚯嚯以待。
岳不群裹携不相干人众,对气宗发起攻击,气宗弟子刚与敌人拼杀过境,身心疲惫,无心再战,且是对自己人,难下杀手。
最终结果是姜不凡隐退江湖,气宗被逐出华山,华山派从此改称华山剑派,练剑乃主流,练气成邪端。
这一本年鉴,武当少林均有原籍,唯独华山没有。因为在战后,收藏历代门人藏书典籍的武经楼无故遭火龙焚毁,华山历史成一片空白。
幸得岳掌门大智慧,凭记忆再现历史,与心腹弟子彻夜明灯,逐条条句修撰年史,还华山泱泱年轮、深厚底蕴。
华山新入门弟子在新年史教育普及下,已知华山曾有气宗,乃是霍乱华山的源头,招致灾祸的煞星。
正是气宗当年不抵抗措施,导致华山痛失八十里沃土。少林武当也不是什么好鸟,坐山观虎斗,若不是怕华山灭后唇亡齿寒,不得已才出手协助岳掌门抗敌。
在岳掌门英明带领下,华山已今非昔比,各弟子佩剑锋利,着衣鲜明,华山已经不是十五年前的华山,华山门人已经彻底站起来了。
华山人的自豪发自内心且不可动摇,劳德诺等人坚信,此次援手林府,必然手到擒来,剑锋一出,敌手定然只有灰飞烟灭的下场。
他们按照掌门吩咐,备好酒菜,专等林平之下来入席,岳不群即在上首,关切道:“林贤侄,我观你面色颇红润,伤势还有大碍吗?”
“托岳伯伯灵丹妙药,已经好了大半。”欧阳全刚把毒酒送上令狐冲房间,除却最后隐患,确保葵花宝典下落无第二人知,自然面红心笑。
“林贤侄,现下可有什么打算?”岳不群问:“男儿有志不在岁高,况你还年少,有甚志向,可向我说,岳伯伯一定全力支持你。”
“平之家逢巨变,无亲无故,现下心若死灰,哪还有什么志向?”欧阳全唉声怨语道:“而今我只想回一趟老家,殓了父亲骨灰,不至令他暴尸荒野,成一介孤魂野鬼。”
“欸,少年人不要总是叹气。”岳不群大手一挥,眼见女儿岳灵珊已经换回女装下楼,计上心来,道:“谁说你无亲无故?有伯伯我做主,这就把灵珊许配给你,今后就是我们就是一家人了。”
欧阳全正想找个由头一人折返染坊,哪能受他婚配,推迟道:“双亲不在,堂戚无旁,婚姻大事岂能自己做主?”
“我与镇南兄相交过命,他不在了,我怎能看着他后人孤苦伶仃?”岳不群强道:“既然父母不在,当听长辈安排,这桩婚事我看就这么说定了。”
眨眼之间,岳灵珊只是下来吃个饭,即见自己无故被许配给一个素不相识的人,更是瞪眼嗔怒,道:“爹,我不嫁给他!”
欧阳全微尬,摸了摸鼻子,心道就算自己有心娶妻,也无力耕田,这桩买卖怎么看都是他吃亏,且不作声,看姓岳的怎么说。
岳不群登时挂住脸色,斥道:“婚姻大事哪由你做主?给我上楼去,丢人现眼!”
岳灵珊气愤跺脚,大庭广众下更不能对长辈出言不逊,她转去找令狐冲出主意。
岳不群喝退女儿,回对欧阳全道:“这个女儿从小娇惯久了,让贤侄见笑,以后你们成了亲,可要让着点灵珊。”
欧阳全暗骂老狐狸阴险,三言两语就把事情定了,眼下他再推却就有些不知好歹了,只得拱手应是。
忽听岳不群又道:“方才听说贤侄想回家,左思右想,恐怕还有仇家侯门,伯伯始终放心不下你安危,如若不嫌弃,华山上下愿鼎力保你平安。”
欧阳全脸有难色,道:“岳伯伯举派下山助拳,舟车劳顿,小侄已然诚恐,不敢再劳伯伯护送。”
“你这说的什么话?结成一家人,你的事就是伯伯的事。”岳不群不容有他,以长辈身份道:“就这么说好了,祭奠的事宜早不宜迟,明天即刻启程,伯伯定替你报仇雪恨!”
欧阳全推让不过,眼见岳不群铁了心要走一遭,只得硬着头皮答应。
时光转到三更天,奀仔左右等不到令狐冲到松林,心甚哀伤,她恨恨不已,别无他法,只得返野店,天亮再质问。
到五更天,睡得香甜间,她却听闻布料翻动,脚步轻盈声。
睁开眼,只见陆大有等人摸黑收拾行囊,整理包袱,做贼心虚的模样,不由问道:“大有,天还没亮,怎么就起来了?”
陆大有嘘声道:“师父说今早出去赶上林府,恐怕苗人阻拦,特地让我们黎明收拾细软,潜出店去。”
奀仔惦记着令狐冲失约的事,道:“大师兄呢?”
陆大有惊疑一声,道:“说起来还没看到大师兄,该不会没通知吧?我去看一眼。”
他辄身去令狐冲房间,敲了三道无人应门,便强推开门户,一眼就望见令狐冲瘫软在地,乌黑着唇,呼吸微弱。
陆大有慌忙回来禀岳不群,道:“大师兄好像中毒重伤,气息奄奄,叫唤不醒,请师父施手救治。”
欧阳全心里咯噔,深怕他们将令狐冲救转回来,届时自己难退全身,是以悄悄摸出银针一枚,预作暗器出手。
岳不群抚须自吟,令陆大有架起令狐冲,探指过人中查看,上下翻看其牙龈眼皮,见他银齿微熏,中毒已深。
若要救治,需耗内力排毒,再以金针刺穴放出毒血,日日调养,少不得要费一年半载苦功。
且救治回来后,能否完好如初还是两说,关键现在正是争夺葵花宝典,为华山增辉之际,他怎能分心他用,徒耗内力作无用功?
于是轻摇慢叹道:“冲儿已毒气攻心,为师也无法医治,只能放他在野店中,容后回来收拾尸首。”
奀仔悲呛一声,昏迷过去。
陆大有乞告道:“师父,真没办法?弟子愿意留下来给师兄收尸,不让苗人毁了遗体。”
“这是他命,不由得我。”岳不群道:“你也不用留下来,全力随为师到林府候敌,身躯不过臭皮囊罢了,苗人也不会对个死人如何。”
他话已出口,各弟子更不能反驳,当下静静收拾行装,把令狐冲放在房间,悄悄摸出门去。
趁着天色将亮,一点曙光引路,至栅栏外,一排红枣马站睡黎明。岳不群挥剑气撕裂缰绳,携欧阳全纵身上马,一人在前,剑光冲破栅栏,纵马飞去。
彼时任盈盈早有安排人手把着路口,防止汉人冲关,华山派各弟子跟随掌门身后,驾马飞去。
半路间忽叉杀出半百苗人,独个只拿矛拈枪,成双对携棒使棍,拦着关卡,遇马群冲来,纷纷挥舞手中器械,射人打马,拌脚磕头。
岳不群在前喝道:“同苗人毋要客气,出剑!”
他率先出手,剑敛清光,平秋波,放漾三山四水流,气凌六路八方动,粼粼剑气交错,威威剑风纵横。
御下苗人哪堪敌手,甭管是拈枪使棒的,还是掌刀握斧的,在他锋芒剑气下,无不崩解如土鸡瓦狗,一路前去,未见一合之敌。
剑犁骨血,气压万盖,岳掌门长驱直入,推金山倒玉柱,如过无人之境,不稍会,便带着华山众人突破关卡,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