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封古怪的信很快送到掌门至尊冲虚道长处,彼时房内尚有清虚、凌虚二位师弟。三老共在一室,一则清虚闭关将出,二来商议华山派新掌门继任之事。
桌上摆着一贴艳红色信函,上书具表:敬启万历宗钦点观微上师、道家正统大罗仙、太极剑当代传人、武当赦正教掌门尊者冲虚道长,鄙弟小门华山剑派武学后辈令狐冲奉上。
家师因疾缠身,无力主持山门事宜,小徒不才,情担重任,接任大典于十月十五礼成,届时望请道长莅临华山,后进晚辈扫榻以待,无胜荣光,愿结武当华山世代交好。
清虚看过信函,疑道:“我向来记得君子剑岳不群气功日长,体健力壮,还不到老年,怎么突然就退位了?”
凌虚道:“这封请柬是三天前驿到,看落款印章是华山派无疑,但具体是什么缘由,一时也没有消息。”
二人俱看向冲虚,武当山上,掌门权利最大,消息最灵通,不拘大事小事,他一定第一个知道,区别只在于他想不想知道。
冲虚道长比起两位师弟,还显年轻不少。清虚生来嫉恶如仇,年轻时就提吊着脸,现在老了更见刻板严肃,凭空增长不少年岁感。
凌虚一心醉道,常年不修边幅,雪发白眉凌乱,老脸刀刻痕斧凿印,明明只得五十许,看来却同花甲年纪无二般。
冲虚道长因要代表武当出席各种场合,武当又是出了名的正派,自身形象管理自然是重中之重。
只看他:八卦服裹仙风骨,阴阳鱼现道正宗,赦教木簪穿头过,结发长生授玉真,童颜鹤发面红润,体健身轻盈如意,不是金仙临凡尘,也有大罗长庚相。
冲虚道长接过话头,道:“约在上个月,禁宫运库丢失一本奇书,名唤葵花宝典,东厂古今福为保住自己位置,不惜亲自率人下江南,大动刀斧,欲寻回此书。”
清虚性急,道:“此事跟华山接任大典有甚干系?”
清虚道长也不恼他,缓道:“武当山世受皇恩,对禁宫内的事情也多有知悉,据报,葵花宝典手卷被一位已辞官的锦衣卫所窃,这人姓林双字镇南,江湖绰号铁掌镇江南。”
凌虚轻疑一声,道:“可是福州林家铁掌林镇南?”
“正是他了。”冲虚道长颔首道:“他未曾做官前,靠着一双家传铁掌功夫,在江南武林也闯出不小名堂,所以封了个镇江南的匪号。”
凌虚道:“我记得林镇南与华山岳掌门有交情,他既然惹上东厂,势必要找人助拳,华山派声名显赫,岳不群一定收到他的求援信。”
冲虚道:“大差不离是这样了。”
清虚便道:“难道岳不群与古今福交手,受了重创,所以才将掌门位置传给令狐小侄?”
凌虚摇头道:“我看不像,岳掌门的剑法已得华山神髓,古今福纵使能胜他一线,也绝难重伤他,事情原委恐怕不是这样。”
正说间,外面有弟子敲门通报:“告掌门师伯,今早太和宫外收到一封古怪书信,署名要师伯亲收。”
清虚推开门,门外站着个怀字辈徒儿,他隐约记得是叫怀玉的——武当的辈分取名次序与别处不同,向来采取梅花间竹式取名法。
例如虚字辈,虚字在后,叫冲虚凌虚清虚之类,到怀字辈,又叫怀孕怪胎之类,至若字辈,再换回若干若湿之类,是颠来倒去地取名。
怀玉手中捧着一封白纸信,只看表头云:武当掌门冲虚道长亲启,旁人勿动。
怀玉捧着信如捧神兵利刃一般,仿佛一个不小心,信纸便化刀兵来斩掉他肩肘。
清虚皱眉道:“一封信罢了,何以怕成这样?”
怀玉谨言:“清虚师叔有所不知,这封信内有古怪,今早信内化出一柄神剑,飞出斩掉一门徒手臂,是以弟子不敢妄动。”
“胡说八道,子不语怪力乱神,我辈学武的更应该明白世上没有神魔。”清虚轻斥一声,纳过信来,道:“我倒要看看是哪路高人在捣鬼!”
他二话不说拆开信封,露出里面一朵雏黄花骨,此花一出,室内霎时布满剑气,天上地下,瞬时有无数把利剑悬空,根根锋利,把把辉耀。
虚空利剑自有灵性,一股脑攒向持信者,去势奔雷汹涌,恍若漫天星辰砸下,有如陨火垂降大地。
清虚毕竟是武林名宿,不是空练一身内力而无实战经验的讲师。万剑攒来刹那,他迅速调动周身内力,充塞四肢百骸,运起武当灵龟劲护住五脏六腑。
剑如雨下,入体不闻一丝声响,真个如密雨蔓入泥地一样无声无息,外人不觉,但清虚的面色却随着剑落越发难看。
从旁人视觉看去,只见清虚抽出信封,看到黄花后,便定在原地,随时间流逝,脸上渐渐憋出酱紫嫣红颜色,恍如在同某样东西作争斗。
三老同出一脉,自看得出清虚在运转武当护体罡气,只不知这里无人无物,他又在抗争些什么。
凌虚道人眼中闪过思虑困惑,还在想着清虚的不对劲,冲虚已快他一步迈出,手举掸子敲在清虚天灵盖上,并喝:“万法皆空相,无为根自净,醒来!”
他这一着当头棒喝,打在头上,不如何使劲,清虚上齿咬住舌尖,血涌腥辣,即刻醒来,惊出一声虚汗,连连拍心口道:“好悬,好悬,好妖道!”
凌虚道:“师弟,是怎的妖道?”
清虚道:“说出来你们不能相信,方才一打开信封,即见满房子布下万千剑阵诛我,幸亏我反应够快,堪堪运转灵龟劲护体,才保住了性命。”
凌虚道:“这里剑虽然有剑,不过只得你我兄弟三把道剑,哪有一千把,一万把?”
“所以我说这是妖道。”清虚道:“也不知道是哪路妖邪冲撞我山门,这两日少不得要给道祖上香,祈他镇魔诛邪罢。”
清虚道长却道:“未见得是妖魔,二位师弟容看一番。”
他拿过清虚手中信,上边黄花已枯萎,顷刻消散天地间,白纸上影影绰绰又显出一行字来:
上书武当冲虚道人,素闻雅剑高悬,江湖难寻敌手,鄙人斗胆,愿试剑锋,明日正午,定上山请赐。
底下落款无章无印,只有龙飞凤舞三个大字:何志武。
清虚微嗔,道:“这何志武是什么人?讲话忒狂,一介无名小卒,莫不是想借师兄成名?”
凌虚道:“那也未必,只凭刚才那一手,闻所未闻,武当山上怕只有师兄能敌抗手。”
清虚默然,他刚才亲身体会,自然知道凶险,只是想到对手能将剑意布在纸上伤人,手段之诡奇已超出他想象。
冲虚捏着信纸静思,宥然道:“刚才二位师弟不解华山岳掌门为何急流勇退,为兄这里已经有些眉目。”
凌虚灵光一闪,道:“跟这何志武有关?”
“岳掌门确实到林府助拳,只是他去到时林镇南一家已遭灭门,但是葵花宝典尚未找到,东厂的人还驻留原地。”冲虚将这段时间的情报一一掠过脑海,捋清思路,道:“也许葵花宝典真是神功妙法,惹得岳掌门与古今福明争暗斗,最后二人均发现宝典就藏在林家染坊水车下,索性撕破脸皮大打出手。”
清虚道:“岳掌门糊涂,他怎争得过东厂,就算争过了,与朝廷为敌,华山派也不好过。”
“具体原因与初衷我们只能揣摩。”冲虚道:“就这件事结果来说,是一位叫何志武的青年横空出世,一人挫败东厂与华山,葵花宝典最后也不知去向,我想多半是落在他手里。”
凌虚推测道:“师兄是说岳掌门在那次抢夺中受了伤,所以才将华山托付给令狐小侄?”
冲虚道:“大约是这般了,现在我们面临的问题是,无人知道这位何姓朋友师从哪一门,只知他武功很高,到底有多高,恐怕只有交手才能知道。”
清虚抢道:“他既然明日上山,让师弟先试探他深浅,师兄稍后好作应对。”
“这样不妥,两人连番上阵对付一个青年,有失武当门风。”冲虚道:“他左右不过求名罢了,我看这样,明日在太和宫与朝日台分别布下八门剑阵与先天真一阵,他若闯过了,只说我不在山门,不去应战便了,成他之美,大家都不丢面子。”
清虚急道:“师兄这般畏首畏尾,岂不让同道笑话?”
凌虚咄道:“呆瓜,你不说我不说,把紧口风,谁又知道掌门师兄在不在山上?”
清虚被说得哑然,争道:“一个小子而已,我看没有什么了不起的,江湖传闻,多有夸大之词,他也未必真个打败了岳不群古今福。”
冲虚道:“不管是真是假,我们把它当真的看,对武当有益无害。若是假的,路遥自知马力,他日必定露怯,若是真的,少了一番龙争虎斗,也不至于折损武当名声。”
清虚再无话说。当下主意已定,即教各弟子开山门演剑阵布乾坤,那八门剑阵与先天真一阵各有神通,具如下表。
八门阵,采用先天八卦八门,分别为:乾位天剑、坎位水剑、艮位山剑、震位雷剑、巽位风剑、离位火剑、坤位地剑、兑位泽剑。
八个方位,皆为偶数,可站二八一十六人、四八三十二人、六八四十八人,随地形变化,随人数增减,威力可大可小,态势可攻可守。
先天真一阵,观夜空星象,模拟七星连珠,由七人组成,此七人内力必须同出一脉,功力也不能差距过大,以七人之气脉连贯成一柄神剑,用之御敌,无往不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