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璧无论如何也咽不下这口气,她对母亲极为敬重,程青葙骂他不要紧,但是侮辱他母亲,他便是性命不要也要争一口气,当下已长剑出鞘,向程青葙连刺数下。
哪知程青葙毕竟是江湖老手,张璧这点道行实不够看,这几下连刺已是张璧极力使出,他无论实是在对阵风人玉还是梅如松都不曾如此快过,可程青葙轻而易举便避过了他的攻击。
张璧正待横剑扫她脖颈,程青葙此时已不给他机会,指尖轻点,弹在剑上,张璧只觉手上一麻,立时拿握不稳,长剑脱手直插在门框上。
他仍不肯认输,飞扑上去还要再斗,可扑到一半,只听程青葙口中呼哨,张璧只觉腹中剧痛难忍,已倒在了地上。张璧大惊,程紫衣催动蛊虫尚需玉箫,可这程青葙只是嘴里吹吹哨已将他摆平,这些日子来连遇高手,他虽心有不甘,但此时也是无可奈何。
程紫衣看张璧痛得厉害,已是心疼得泪水满面,说道:“姑姑,我求你放过他。”程青葙对这侄女向来疼爱,看她如此可怜,哪有不肯依的,当下不再吹哨,轻声对张璧说道:“你走吧,看在太炎的面子上我不杀你,但要我解毒是万万不能,自求多福吧。”
张璧歇了一会才缓过来,本想再上前与她拼斗,但想到现在是怎么又斗不过她,再拼命也是白给,天下之大难道真的就只她一人能解吗?大仇未报,还是先留着小命要紧,再想办法解毒便是了。
一想及此,张璧不再与她纠缠,当下起身,拔出门框上的剑,摇摇晃晃得走出了门。
此刻程紫衣更是心下焦急,忙不迭要追出门去,却听得身后程青葙说道:“阿紫,你给我站住。”
程紫衣听到姑姑说话登时一愣,不知如何是好,可她心急如焚,哪里顾得上那么多,向来听话的她也不顾姑姑阻挠,径直出了门去追张璧。
只这么一愣神的功夫,张璧已走远,程紫衣奋力追赶,在张璧身后叫喊他的名字,张璧只是不理,自顾自得走。
程紫衣怎么也追不上他,一直叫喊他的名字,眼见是追不上了,忽然急的又哭了起来,大声骂道:“死呆瓜,臭呆瓜。”
张璧本已决心不再理她,此时听到哭声顿时大怒,停下脚步回头问道:“你又在这哭什么?”
程紫衣见张璧停下,止住哭声,奔到张璧面前,说道:“你再等些时日,等姑姑气消了,我再求求她,她定会给你解毒的。”
“哼,现下就是她来求我我也不要她解。”说完张璧便不再看程紫衣,扭头就走。
程紫衣见他又走,忙不迭地跟上来,说道:“你这样下去迟早毒发,横竖是个死啊。”
张璧仍是不领情,冷笑道:“死便死了,你又何必在此假慈悲,当初是你给我灌下的蛊毒,我如今死了你又伤心吗?”
“我……我自然要伤心的,你再和我去求求姑姑……”
程紫衣话未说完就被张璧打断,张璧听完程紫衣的话只感觉怒火攻心,骂道:“你闭嘴吧,你们姑侄二人一般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一个下毒害我,一个辱我母亲,我早知你是魔教妖徒,当时就该让你杀了,也不会受今日之辱,还要我去求她,他日传扬出去,人人要笑我张璧贪生怕死。”
被他这么一骂,程紫衣更是脑中一片空白,心里不明白明明自己是为他活命才叫他求姑姑,怎的他反过来要骂我呢。
张璧看她不说话,便继续说道:“还有什么话要说的?”
“我……”程紫衣心里有千言万语要对他解释,可看着张璧已是对自己一脸嫌恶,话到嘴边再也说不出口。
“无话可说就对了,你是魔教中人,我们势不两立,就是你救我一命,我在君山也已经还过了,下次再见我可不会对你手下留情。”
张璧就此与程紫衣决裂。
望着张璧远去的背影,程紫衣一时呆住,只茫茫地看着前方,离去的何止是张璧,还有程紫衣依偎过的胸怀,满腔尚未发泄的少女之心。
等她回过神来,程青葙已站在了程紫衣身边,兀自喃喃道:“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程紫衣转头看着程青葙,含泪问道:“姑姑为什么不肯救他?”
程青葙摇了摇头,叹息道:“姑姑是为你好,他既已知你身份,你们永远也不会有结果的,就像我和太炎一样,像太炎和陆静竹一样。”
她看着程紫衣,彷如看到当年自己,将她揉在怀里,说不出的心疼。
离去之后,张璧只觉茫然至极,离毒发只有十几天功夫,这十几天的时间实在太短,要赶往苍山时间已然不够,此番出门虽知仇人是谁,但大仇仍未报,父亲也还未寻着,想到就要这样死掉,他心里大有不甘。
他原本无处可去,在这山中瞎逛,到得后来已是迷了路,走过的每个地方都似曾相识,再也找不到下山的路了。
张璧在山中只身游荡,恍若游魂野鬼,既无目的也无归宿,兀自走了不知有多久,忽然听得一阵“桀桀桀桀”的怪笑,这声音仿佛从四面八方涌来灌满整个山谷。他正奇怪是什么东西,只一眨眼的功夫,眼前便有一个人影窜来窜去,这人影速度飞快,根本看不清是个什么样的人物,若非可听得出是他发出的声音,当真不知他是个人还是什么妖魔鬼怪。
那团身影围绕这张璧打转,直看的张璧头晕眼花,他伸手想去抓那个东西,每每瞅准时机下手都扑了个空,张璧大为惊奇,还未见过有谁能转得这么快的。
这时那团身影开始说话:“嘿嘿嘿嘿,小娃娃你是从哪来的。”
张璧见他只是绕着自己打转,说话时似乎也未带恶意,便回答道:“晚辈从东海南际山来,预备前往云南,路过此地,不知前辈有何指教。”
“你可知此时是何处,一个人到来也不怕被吃了。”那团身影说道。
张璧奇怪道:“这山里光秃秃的,也有老虎吗?”
那身影仍是转个不停,接着怪笑道:“桀桀桀,谁说只有老虎吃人,我也吃人,小娃娃你怕不怕?”
张璧此时已是将死之人,哪还有什么好怕的,当下笑道:“前辈莫非是要吃我吗?只要前辈下的去口我倒是没意见,若是前辈嫌脏,就容我先找个地方洗洗干净。”
“小娃娃胡说八道,还以为我跟你开玩笑吗?”那身影言语中已有些惊奇,继续说道:“我要吃你你还说要洗洗干净去,天下哪有这种好事,你定是骗我。”
张璧也并非骗他,他心想现在孤身一人,江湖中又不熟悉,十几天的功夫上哪去找人给他解毒,到时候毒发身亡也是死,给他吃了也是死,没甚区别,倒不如临死前做个人情,他若高兴也不是坏事,这样一死了之,以后的事他也管不着,倒落个轻松自在,当下说道:“我自然没骗前辈,只是晚辈有个请求。”
那身影一听又怪笑起来,说道:“哈,请我饶了你是吗,我就说天下哪有不怕死的人,更没有心甘情愿给人吃的。”
张璧说道:“那倒不是,我只是想请前辈把刀磨得快些,也让晚辈免去皮肉之苦。”
“哼,若我喜欢将人生吞活剥呢,哈,对了,你说要去云南,你可知云南有种鱼汤吃法便是将活鱼整条放进水里煮,那味道可是鲜极了。”
张璧听他这么说,想想也是毛骨悚然,可也未改初衷,只是嘴上“啧”了一口,说道:“痛可能是痛了点,我便忍一忍好了。”
听得张璧这样说,那身影忽然停了下来,站立在张璧面前。张璧这是才能看清这人样貌,这人不过是个五尺高的小老头,眉毛胡子也不梳理,一脸脏乱,脸上只能看见一对眼睛。张璧不禁微笑,还未见过相貌如此不羁且滑稽的人。
那小老头问道:“你笑什么?”
他越问张璧笑得越厉害:“我笑你这么大人怎么胡子也不打理。”
那老头也不生气,当下细看了看张璧的脸,不多时便怪叫一声道:“哈,你小子也不干净,脸上还有眼屎,还有脸说我。”
张璧不自觉的摸了摸脸,这几日来着急赶路,确实脸也没擦过,当下不自禁的笑了起来,那老头看张璧笑,他也跟着笑了起来。
张璧止住笑声说道:“我刚才还说了老前辈要是嫌脏我就去洗洗。”
那老头听话抓不住重点,此时愠道:“你怎的叫我老前辈,我看起来很老吗?”
张璧一愕,笑道:“难道我要叫前辈‘小前辈’吗?”
那老头“嗯”了一声,若有所思,旋即说道:“‘老前辈’我听得多了,‘小前辈’倒像是新鲜一些。”
张璧对这老头越看越喜,一把年纪了心智却像个小孩一般,绝不像某些人年长几分便摆出个前辈架子来,当下笑嘻嘻得说道:“那么小前辈是当真要吃我吗?”
那小老头摇了摇头,犹豫道:“看你皮糙肉厚也不知是个什么味道,先带你去洗洗再说。”这句话刚说完,那老头已绕道张璧身后,轻轻一提张璧裤腰带便把他提起,旋即把他举过头顶,脚尖弹射已奔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