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康熙盛世之后,满洲八旗人口迅速增长,财力日富,这些人不必也不许经商做工,就可以有官定的收入,因此大多数都是游手好闲,一味寻乐戏耍。所谓“纨绔”,就是对这类子弟的雅称。曹雪芹在《红楼梦》卷头的自叙中说:“欲将已往所赖天恩祖德,锦衣纨绔之时,饫甘餍肥之辈,背父兄教育之恩,负师友规谈之德,以致今日一技无成、半生潦倒之罪,编述一记……”“潦倒”一词,对其来讲,就是不务正业、不守礼法、任性纵情、放浪形骸的意思。正因为如此,这种人大抵到了最后总是流于贫困,无职无业,于是“潦倒”又有贫窘无路的引申意义。
清代八旗人的奢侈享乐风气是一般的汉民富人所不能比拟的。特别是满洲上层成员,享有特权,在生活上受尽了“照顾”。且不说那些高官厚禄和按月领薪的有职务差事,就是闲散人员,也同样在京城内外赏给住房,近京五百里圈内拨给地产,还发给“口粮”,喜丧年节,还另有“恩赏”。在这样的供养下,八旗子弟就一味游手好闲,专门考究鲜衣美食,追求各种玩好享乐之道。他们凭着“天恩祖德”每日只是忙着游荡戏耍,饮宴,赌钱,听戏,唱曲等等聊作消遣。在《红楼梦》中有宝玉自弹琵琶唱《红豆曲》一段,又有《红楼梦》中所写的,讲说些什么“谁家的戏子好,谁家的花园好……谁家的丫头标致,谁家的酒席丰盛……谁家有奇货……谁家有异物”等等,都是清代八旗子弟纵情风月的反映。在八旗纨绔子弟中,除了一味追求享乐的部分人以外,还有一种人,追求一些“精致的淘气”,而且往往从游荡戏耍起而不从游荡戏耍止,那些“淘气”最后转变为他们借以寄托心志和抒发愤懑的方式。其专长特诣、奇辉异彩,远远超出一般人之上,成为绝技独门,大师巨匠,正如纳兰性德、曹雪芹等皆是其中的代表。他们有时间、有金钱、有闲情逸致去追求那些喜爱的事物,因此这也就不难解释曹雪芹为什么是如此多才多艺了。
清朝的旗人封建家庭对子弟的管教十分严厉,对待放浪子弟的不肖行径,轻则打骂,重则圈禁。在曹雪芹时代,八旗人丁屡有逃亡现象,包括幼丁在内。像曹雪芹一样被长时间圈禁的,也并不少见。那么,曹雪芹是如何放浪不羁的呢?有一则《红楼梦》旧本批语,记云:“曹雪芹,为拣〔楝〕亭寅之子,世家,通文墨,不得志,遂放浪形骸,杂优伶中,时演剧以为乐,如杨升庵所为者。”他在《红楼梦》里,写了三种唱戏的人:一种是富家自己的小戏班里的女孩子,如芳官、龄官等,都是从苏州采买来的;一种是如蒋玉菡(琪官)那样的男伶,也是某王府里“当差”的;再一种就是柳湘莲,他不是“职业艺人”,而是一个世家子弟,玩票客串的风流人物。显见,曹雪芹对优伶从业人员非常熟悉,并且欣赏,怜惜,同情他们。他自己甚至还粉墨登场,在那时的封建人物看来,这简直是骇人听闻的无耻,败坏家门的“丑行”!管教必定会招来后果,不是妥协,就是反抗,曹雪芹选择了后者。可见,正是他的叛逆精神才使他内心窝了一股愤世嫉俗之气。
曹雪芹是内务府旗人,待长到18岁时,按规矩要到指定的地方去当差服役了。在内务府当差,据研究者认为,他可能做过笔帖式和堂主事,由于他的笔帖式的差使当得好,后来提升为堂主事。也有传说他在咸安宗学里担任教习一职。教习没有官俸,只给银米衣服。也有人认为,他可能不是教习,而是担任如抄写、助理文墨等事的杂役。作为犯官的后代,在学校里当个冷差,勉维生活,倒是很自然的事。在内务府的这几年,是曹雪芹一生中生活较稳定的阶段。
清代的宗学是一个尤其遵行礼法的地方,顺治时期的宗学最首要的一条规矩就是:“有不循礼法者,学师具报宗人府,小则训责,大则奏闻。”像曹雪芹这样的生性放浪之人,很可能因为言行不守“正规”,惹恼了上司,没几年就“罢职丢官”了。他在内务府当差大约最多只到乾隆十三年左右。这也就是他一生为皇家做“奴才”的唯一一段经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