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皇帝立志要仿效祖父康熙,重举南巡之典,他在江宁的行宫,就是江宁织造府,即曹家老宅,同样也学康熙视察了织造机房。两江总督尹继善在乾隆二十三年(1758)的九月时,向皇上题奏,说是天下太平,年谷丰登,官民都“望幸”(盼帝驾再巡),请于次年再举南巡。乾隆说是再推一年。但到次年,仍未实现,又推到二十五年。在乾隆二十四年(1759),尹继善忙着准备经营接驾的大事,他千头万绪,忙得不可开交,而且上一次办理有欠妥之处,这次人们建议必须再请康熙年间经历过的内行人家来协助才好。于是,有人想到了曹寅的后人曹雪芹。为什么尹继善会考虑到曹家后人呢?这里面颇有渊源。
说起尹继善,还真不是一般人。他是雍、乾之际最有声望最得民心的地方大吏之一。尹继善是满洲人,姓章佳氏,隶厢黄上旗,父亲尹泰,也是官至大学士,用旧日文人的话来说是“两世平津”;后来,尹继善的女儿又嫁了乾隆的第八子永璇,真是国戚皇亲,家门贵盛。尹继善为人才干明敏,性情宽和,中进士以前,曾在怡亲王府做过记室;后来曹是雍正交与怡王“照看”的。这说明,尹继善早年就已可能与曹家相识。在雍正六年,官授内阁侍读学士、协理江南河务;两年后,尹继善已署两江总督。“两江”是指“江南”、“江西”两大省区,是全国重要的财赋之地。总督乃是本区的最高长官,可谓位高权重。雍正十年,他又兼两淮盐政。他这个官儿就是曹寅以前的官职。尹继善初到南京时,曹家正好刚已北返;他的总督衙院,就与曹家“老宅”相邻。在南京住的日子一久,他就体会到曹家祖孙数辈在江南一带的深得人心,远非一般寻常仕宦可比,而他家在文学事业方面的成就与影响深远,尤为大出原来的想象之外。尹继善本人亦十分喜爱诗文书史,对曹楝亭的才学早就十分倾慕,从乾隆十九年尹继善再署两江总督和两淮盐政起,他决意乘着搜罗人才的机会,寻访曹楝亭的后人。我们的主人公曹雪芹这时候在做什么呢?
在白家疃,他除了作画著书之外,有一件事使他甚为苦恼。乾隆二十三四年间,因天大旱,朝廷因粮贵而不准造酒!对曹雪芹来说,这简直是难以忍受,就在他焦灼的时候,他的一个友人来告诉他,曹的故人,江南的两江总督尹继善要请他去府里当西宾,协理迎接皇帝南巡的事务。他想着不如趁此机会,一来可以回去看看那童年时生活过的老宅。那老宅的印象有时还在他的梦里出现呢。二来《石头记》已有大成,他正想为书稿谋一个乐为出资刊版的东道主。想那尹继善爱才好士,礼聘情重,必不难成事,就答应了前来请聘之人。
据专家考证,乾隆二十二年时敦诚就有寄怀诗句给曹雪芹,劝他不必远游:“劝君莫弹食客铗,劝君莫叩富儿门;残杯冷炙有德色,不如著书黄叶村。”似乎曹雪芹在乾隆二十一年(1756)就曾前往江南,这显然不是无缘无故的闲文琐语,而是真有其事。乾隆皇帝在那几年,对汉军旗人日益歧视,除了发布准许包衣人开户出旗的政策外,还对满人袭汉人风不满。在乾隆二十二年(1757)时,一个名叫世昌的满洲人只因喜欢作诗,诗句内容时有牢骚之语,大加指责之意,被认为是效法了汉人的风习而受到惩治。此后满洲人饮酒赋诗,都不敢公然显露,偷偷地避人而为之了。
可是曹雪芹嗜诗酒为命,生性又放浪不羁,他的言行已经成为最“不肖”的犯忌行径。当地有差人对雪芹开始严加注意,在形势不利的考虑下,敦诚兄弟也同意了他南游的打算,如此可以暂避风波,保全书稿,因此反而赞助雪芹料理南行的一切准备。在敦氏兄弟的帮助下,曹雪芹开始料理南行的准备。乾隆二十四年(1759)秋,他和脂砚斋商量,由他只身前往江南谋事,脂砚斋在家里经营书稿的事。同年入冬的时候,雪芹离开了白家疃,脂砚斋开始第四次整抄《石头记》的工作。
关于曹雪芹在下江南的途中有一个传说。话说他来到江北岸的瓜洲古渡头,却发现江面被冻冰封住了,他一下就愁烦起来。渡船停摆了。如果要去住店,则又要耽搁两天的行程,那旅途费用就会超支了。正在这时,岸边一位李姓老人见他愁苦,便邀他到他家里暂息。两三日相处下来,老人一家的宽厚慷慨,令雪芹非常感动。天气回暖之后,江水解冻,雪芹要走了,临行前感觉应该为这家人做点什么,以报答他们。他向老人要来了文房四宝,挽袖提笔在手,只听唰唰微响,不一时,一幅《天官图》展现纸上。老人惊呆了,半晌才说:“我见先生风骨不凡,定非俗士——果然是位大才!”曹雪芹说:“没有什么可以报谢的,画个天官给老人家赐福吧。”一时宾主作别,雪芹收拾过江去了。这幅画,据镇江李氏后人说,保存到很近的年代,可惜后来却找不到了。
曹雪芹本是大有才华之人,果然,一到江南即受到了尹继善的赏识,并以楝亭有此嗣孙而欣慰。一时间,宾主相得,情好甚笃。那时肖像画师陆厚信(字艮生)在南京游玩,受尹邀请到府上做客,席间见到雪芹,闻其谈吐,觉得十分倾慕,便为他绘了一幅小像,写下了五行题记,记录了这一时的景况,其辞云:“雪芹先生洪才河泻,逸藻云翔,尹公望山时督两江,以通家之谊,罗致幕府,案牍之暇,诗酒赓和,铿锵隽永,余私忱钦慕,爱作小照,绘其风流儒雅之致,以志雪鸿之迹云尔。”意思是,曹雪芹先生有洪才气,受尹公的邀请作为幕府,在闲暇时候,一府人作诗饮酒,我私下里非常钦慕,画了先生小像,以刻画他的风流儒雅的风姿,等等。